剑外青山1
①
日暮,暴雨如注,檐雨如瀑。
茶棚里挤满了躲雨的短衣人,都是卖力气的苦工,下工了聚在一起,吵吵嚷嚷,要茶要水,茶棚主人好不容易得了空,脱出身来,端着一碗面,一碗茶,走到茶棚后面,这里没有屋檐,只有伸出来的一截茅草,角落里坐着个人,戴着斗笠遮脸,雨点落在斗笠上,彭彭响,这人却像没听见似的,静静地坐着观雨,他身上裹卝着件破旧的斗篷,看不出身形,只一条腿垂在条凳上,随着雨声晃荡。
茶棚主人照例将面和茶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笑道:“今天人多,怠慢了客官,别见怪啊。”
这人道:“无妨。”
茶棚主人又要赶紧回去忙活,这人道:“明天不用替我准备饭食了,今卝晚我就走。”茶棚主人怔了一下,道:“您等的船终于来了?”这人“嗯”了一声,茶棚主人道:“那就好。”
天慢慢黑下来,雨却停了,沿街的商户挂起灯笼,照着地上一片片的小水洼,一直通往码头。码头上的商船也点起灯笼,招着运货的苦力,想要趁着雨停赶紧把下午滞留的货物卸完。茶棚里的人也拜别了主人,背着小小的包裹,选了条偏僻小路,向码头而去。
不想身后跟了几条尾巴,只听这几条尾巴悄声道:“他看得准吗?是坤泽吗?”“怎么不准?盯了几天了。”“嘿嘿,坤泽不好找啊,可惜已经怀上了。”“怀上了怕什么?等生下来养上几年,分化了没准还是个坤泽,不是又赚一笔?”
前面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只是越走越偏,渐渐地连码头的喧嚣也听不见了,那几条尾巴都是此地的地头蛇,自恃对周边熟悉得很,并不起疑,放心大胆地跟着那个落单的坤泽走。在他们看来,这个坤泽不止是坤泽,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明日的酒食、大半年的衣食无忧……
突然,那人在一处荒凉开阔的巷角停了下来,轻声道:“好地方。”
他取下斗笠,一张颇为年轻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睛,虽神情疲惫,但在暗夜中锐利如电。
“都出来吧。”
几人见被看破,都从黑卝暗中走出来,毕竟是个大肚子的坤泽,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双手灵巧地转着手中的斗笠,一声哼笑,道:“找的人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这也能进罗网?”
几人还没答言,斗笠已经如削薄的刀剑一般,掠过他们的脖子,血箭喷卝涌,几人无声倒下,挣扎着死去了。
荆轲待他们死透了,才过去捡起斗笠,甩干净沾染的血,又戴回自己头上。
本来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比平时要难上几倍,六个月的肚子沉甸甸向下坠着,一行一动都要小心,时不时要扶着腰,肚子的孩子也闹腾地很,时刻不肯安生。这一切都让他的逃亡路变得更加莫测。
他正要走,忽然感觉后颈一丝凉意,他下意识用剑鞘格挡,竟是血蚕丝斜掠而过,黑夜里凭空一道红光,打在剑鞘上,叮地一声,一线火光。
若非他手比眼快,此时只怕已身首分离了。
又是罗网?难道说地上这些人不是……
血蚕丝无功而返,他也不敢大意,不一时,便听见几声割风之声,是更多的血蚕丝从四面八方的黑卝暗中掠过,直冲他而来。这血蚕丝含有剧毒,触之即死,此刻正如天罗地网一般,将那中卝央的人切作齑粉。不料暗处的人定睛再看,只是斗笠和斗篷被割作几块,人早已金蝉脱壳了。只是刚下过雨,地上的脚印清清楚楚,他们得了死命令,要收割了那人的性命,因此不敢稍待,马上又追了上去,在小巷中见到了目标,立刻出手,红线成网,惊风而来。
那人见状,也不再犹豫,抽卝出了腰间剑。那剑鞘没什么出奇,只是那剑身黑中带红,如同在燃卝烧一般,抽卝出一看,竟还是把断剑。那人拿在手里,顿感五内如焚,连腹中胎儿也受惊胎动。原来这断剑是陨铁所铸,戾气甚重,轻易用不得,用则伤身,他顾不得这许多,闭上眼睛,只听风声,连挥数剑,这无卝坚卝不卝摧的血蚕丝竟纷纷断裂,而这剑客也力竭一般,再握不住那断剑,断剑仓啷一声落在青石板上,那群杀手见状,正要一举得之,却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竟无声无息地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