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连下了几日秋雨,迩来雾霭弥久不散,带着不期而早至的冬意,将人都裹在尖淋淋的凉冷里。我跑的很急,却在未近灵前而驻足,隔着侵晓的露、数声寒鸦、铺地的冥纸与两缕哀戚而轻举的生魂,我看到了应山,他孤立于苍茫的六合之中,同雾色一般凄怆无言。见到他,我原本那点儿心存侥幸被生生扑灭,自得知凶耗时便嵌在眼里的泪也忽地溃决,我走近他,抓住他的袖,借力稳住逐渐虚浮的脚步,就这样错在他身畔,盯着前方沉躺的棺椁,一双清珠索在睑下默默垂悬】
开棺,我要见我爹最后一面。
【棺木周围点满了白色九品蜡,一簇又一簇寒冷的焰与滚烫的泪连成一片,冰火交织,势要将眼睛也灼穿。推棺的钝响化为有形,击落在我的神识,让我寸寸逼近清明,逼近不可抗拒的现实。混淆着回忆中和眼前父亲僵冷的面庞,第一幕是他最后予我的眼神——失望、难过,还有一位孤独的父亲面对不懂事的女儿时,难言的无奈和被误解的痛心!是我为了私情,与他僵峙,甚至不惜说那些混账话去狠狠剜他的心,我怎么能,我怎么能!此刻冰冷的灵柩里,颤巍巍的旧帕下,失去了温度的,那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啊!】
爹,对不起,是女儿不孝,你醒过来,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一年的家书比往日更频繁,我都拆过看过,其中有一封还跟着一只细燕风筝——他在向我低头,而我却赌气连只言片语都不肯复去京城。一别成永别,一憾再难弥补,好像自惩般的,我将指甲深嵌进掌心,痛吗?我感觉不到,可这总不及父亲伤心的万分之一。我用尽力气去握父亲的手,一如孩提时他攥紧我的手那样。】
【可他再也不能牵着我的手,教我写字,带我放风筝了。】
【手心流出的血液,只是一线没有生命,没有生机的殷红,它连本该牵引的痛感都麻木。一桩更深的绝望驱逐了爱情的烦恼,我质问应山】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从来心窝抵在花刺的痴鸟终逃不过淋漓的宿命吗,若以此为代价,我总该割舍——尾音弱下去,昭见我曾经盲目的勇气已然破碎满地】
如果是这样,我情愿你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