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行
李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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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具有中国风的爱情诗”:它描述的不是一份激情,而是一份长情——一辈子相爱、相守、相思。
从三四岁开始,你骑着竹马来,我们绕着井栏争着一支青梅。画面纯净,感情纯粹。
“长干里”跟别的不一样,“长干”在今天南京,是商贾渔家聚集之地,所以这儿的小孩儿是市井人家的小孩,比农家小孩活泼,比读书人家小孩自由。这一对小儿女由此发展出无拘无束的情感,这种情感在如今被概括成最美的成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一对小儿女,很自然地,相互嫁娶了。
这样的爱情会平淡、没有新鲜感吗?才不是呢。“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熟悉归熟悉,做了新娘子,还是羞涩的。这就是传统的中国女性,传统、娇羞。过了一年,娇羞的新娘子才放开了,她那么爱自己的丈夫,希望能一辈子在一起永不分开,直至化成尘与灰。
可长干儿女,注定要过聚少离多的生活。丈夫注定要东奔西走,妻子注定要尝尽离愁。妻子在家也猜测着,丈夫要过三峡了吧?瞿塘峡的滟预堆这么危险,丈夫没事吧?两岸猿声凄清哀凉,丈夫是不是也会黯然神伤呢?自从你走后,我也很少出门了。临行前你走的脚印上都已长满青苔。那青苔那么厚,我怎么也扫不走,秋天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你再不回来,我也要老了。
在伤心什么呢?年华老去吗?应该不只是这样吧。而是我的青春这么美,你怎么就没有看到呢?
好像已经哀苦至极,但李白的豪情冲淡了这一切。
你还有多久回来啊?你一定要写信告诉我啊!我一定会去接你的,我会接你接到七百里外的长风沙。
七百里的炽烈情感啊!
中国最深厚的感情,不是在恋爱的时候,而是在相濡以沫的过程里,在“一寸相思一寸灰”的思念里,在“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期待里,当然也在“直至长风沙”的热情欢迎里。
感谢李白的豪情万丈,让这个故事没有悲苦至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