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崇文门外]---泡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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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云掩翳下，赤乌亦不显得十分灼烈。羲晖懒懒地铺在水面上，一张金箔似的，直待那不解风情的巽风将它揉皱了、吹散了，遂成烁烁星点，像昨夜偷藏了银河）
（被阳吹误了兴致的不啻这一汪河湖，还有我。小桃附庸风雅带来先生的诗稿，还未迎着春风诵一诵，便直接“诵”给了河伯。素宣四下散落，赌气般的扬手空抓了几张，远眺随风追去堤畔的奚女，兀自说起丧气话来）
说甚么风雅呢，全散在河上跟中元的船灯似的，要是哪位亡人爱读，也不枉费周先生苦心。
（——便是在讽这位周先生，搦管下有好八股，诗却全无灵气）

（平素我怨起这位西席，倒也非全因他才学的平庸——说到底，我尚未有那功底去评点秀才的学识，不过他的迂腐与旧儒生的酸朽确令人不悦。盖由是，当自作主张的小桃携其诗稿诵读时，我便将平素不敢说与兄长父母的话一并倾吐，本想水迢人稀无人闻知，耳畔递来的一把温嗓，令我足足怔了片刻）
谢……谢谢姑娘。
（接过她素纤拾得的那张文稿，许因来人话也似春风裁，我无端而起的怒火，终也无处安放地散入封夷。于人前，我总要装得乖顺几分的，由是自幼不喜嘈喧，像是众目睽睽拘了我的天性——眼下虽无“众目”，可我见她眉弯弯、目脉脉，这般柔绥的伊人，总不好叫她恼愠）
禹尔家？（这令我想起小野——只是拜访禹尔邸上时来去踽踽，思来并非识我的良机，或许只有沈家设宴的嘈嘈里，她才瞥过我一面罢）我识得您家中的太璞，却不知您行几、如何称呼呢。

（其实京中桂阀高门的女儿们年岁相差未几，多也是能顽至一处的，是故起初我并未多思，殆她托出为太璞之妹时，甫迟察几分山眉水目间的稚气。如此来，适才对先生忿忿的一番行止令人露了怯：仿佛那娇蛮妄作的才应更幼几岁）
我行十一，循龄字辈，唤月龄，（垂睫笑笑）沈府姊妹大多出尘，平素我不大起眼，今日被您认出还有些意外。
（河风徐徐，素纤所攥的诗章如白鸽蹁跹，稍不留神便纵逸了去。我这才留神河堤那畔人声攒动，这侧却静谧得有如云泥）本以为，这个时令游人皆爱观拂柳的。（言下是讶于其“另辟蹊径”）

（成亲王福晋的诗会——我确在府中瞧过这张请帖，可惜上元正逢十五，我礼佛归来后时辰不早，便托口称病欠了席。同人相与忌讳交浅言深，盖因谙知非耀目明珠不求人铭记，在她寒暄客气话上亦不过雪颌轻点回应，眼弯弯的，笑得颇诚恳）
那当真是前缘匪浅。四九城说大不大，说小也辜负了皇城根下的八方万民，能与蕴珍姑娘相识实乃福气。
（烟波渡去，落在高高低低的折柳上。先生诗中还有一章送别，可惜笔力、意境、宣情皆不济，实在辜负了好风光）
（思及此，不禁失笑与人言）沈府上教引我的西席并不擅作诗，可他偏又钟于此道，非写了许多叫我观摩——你瞧这篇“闻折柳”，他道是取材于此河风致，却又哪里瞧得出了？

（既出京畿朱门，自然明晓点到即止的俗例，她的话已足够委婉，勿须别的指摘，沈府西席不堪其用业已是不争的事实。也不知是为找回颜面或是旁的甚么，娓音落罢的罅隙里，我将尺素的皴皱抚平后折好，衔来一句）
许如你所说，其广博华辩，是故观世间风物难关情，自然于诗文上稍逊。
（沈府儿女幼受庭训，泰半伏膺儒教，男儿入官学、女子拜西席，是古而有之的家风。我弗是好为人师，只是见了那样多持蠹测海的狂妄之辈后，反觉她的坦诚颇对脾性——是故眼弯弯应下后话，只道）
没了西席也好，不拘你所想、不问你所言，自是天马行空了去，你虽觉盲人摸象，焉知受八股孔孟桎梏的学子不曾心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