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接打不开，是要挂梯子吗

看到前一百个字就开始难受了，开局就死了

看到一半很不舒服，还好给糖了

算是给了寿命论一个好结局

走的时候不是最难过的，难过的是那句“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前面累积的压抑的情绪让我在床上破大防了，哭的好大声

看完了 看的时候感觉挺难过的，但最终阿辽和三只还是再度重逢了 这是我最喜欢也最希望的结局

由于很多UU们翻不了墙，我就在本贴更新一下~

自死亡起 From Death On
by thebaldingken
Summary
这是一篇家有大猫故事几十年后的叙事，采取了Lin&Partners和乩身之战两部衍生作 品的设定，文中出现的角色大多来自原作以及这两部作品。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自死亡起
From Death On
夔北铜
你早该想到的
“少爷，您回来了。 ”
“嗯。 ”
颜书齐穿过大宅的外门，简单哼了一声回应门口等待的妖怪，径直走进堂屋。 走廊的木地 板换过一遍新，一点声音也没有。 路过的小辈冲颜书齐鞠了一躬，他点点头回应。
其实现在应该叫老爷了。 颜书齐早就成了颜家的大主人。
几年前他感到颜书齐的身体逐渐老化，似乎是阳寿快到了，虽然对灵体本身没什么大的影 响，行动起来还是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于是回了趟老家，跟颜家的神怪与后辈交待好各种 事情，便回到台北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从L&P退休，交接，然后阿辽退休，交接，现在公 司变成了和人类交好的妖怪的避风港，这也是和阿辽他们讨论之后决定的。 愿意和人类和 平共处的妖怪有不少都知道L&P，受过他们的帮助，也有一部分直接成了L&P的隐形员 工。 再加上有阴阳眼的员工也有了不少，公司的日常运营平稳过渡。 上头的神明对这样的 安排也没什么大的意见，去年还传话给他们说愿意辅助L&P，毕竟可以安置妖怪，也算是 解决了不少的问题。 在这些都安排好之后，颜书齐的肉体就离世了。
葬礼上，林天辽哭得很凶，虽然那个时候颜书齐就站在他的旁边，拍着他的背，一言不 发。 林虎和李克劳默默站在大厅的入口，看着面前吊唁的人群。 颜书齐微笑的遗像挂在墙 上，周围是各方人士送来的花圈，L&P的客户，颜家的老相识，林家的亲属，人间受过帮 助的妖怪，还有头发早就全白的阿辽。 这件事对在场的神灵妖怪来说还是不好理解，因为 阿辽始终还能看见他们，阿辽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颜书齐在葬礼上抱着不停流泪的阿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后来，阿辽起了身，摸了摸搭在他胸前的书齐的手，走到台前开始他早该开始的发言。 葬 礼进行了很长时间 ，没有人抱怨，毕竟林天辽老先生的年纪也大了，痛失所爱的心情，在 场的人都能理解。
此后，按照和老大爷的约定，颜书齐成了颜家的守护神，也不用再吃掉颜家之后的灵魂 ——他的神力和妖力早都已经高得不成样子，颜家结界也比之前牢固了许多，毕竟比起同 为妖怪的老大爷，一半正神的体质还是有所帮助。 只是几十年过去，他还是习惯被叫小少 爷，始终不愿意把颜老爷从“老爷”的称呼上移走—— 虽然如果有新来的妖怪和小神叫他老 爷，他还是会答应。
颜书齐终于重新体会了作为灵体的方便，颜家老宅和台北的距离一点也不近，但往返起来 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只是吃东西的感觉确实没有肉体体会到的那么丰富。 阿辽仍然住在台 北他们的老房子里，林家的晚辈拗不过他，也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其实不是一个人住。 林虎 和李克劳常常陪着他，多亏林虎的网志，几人的信众和力量都算稳定。 唯一不算稳定的， 可能就是林天辽自己。
自从那场葬礼之后，阿辽的话少了很多，哪怕三只大猫都在他的面前。
人类的身体十分脆弱，精神也是。 有好几次，颜书齐回到台北的家里，发现林虎和李克劳 围在阿辽旁边，拥抱、 抚摸、 小声地安慰。 满头白发的阿辽坐在床上一边哭一边嗯嗯地答 应。
颜书齐问了才知道，阿辽那几次突然发现自己看不见他们了，像是一过性黑蒙发生在阴阳 眼上。 李克劳说这不是重新开眼能解决的问题，他的力量很强，理论上阿辽开了眼，只要
他还在，阴阳眼就不会失灵，所以出问题的不是阴阳眼，而是阿辽。
他老了，真的老了。
三只大猫决定开始循环守夜，毕竟灵体本来也不需要睡觉。 后来阿辽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 情形。 有时他会突然从梦中惊醒，怔怔地盯着空荡的房间，坐起身来，叫他们三个的名 字。 这种时候，林虎会举起在读的书，李克劳转动椅子，书齐拿一支笔立在桌上，准备用 纸笔和阿辽对话，以这种原始的方式告诉阿辽他们还在。 有时候他们用这种方式交流直到 阿辽说自己看见了，也有的时候，他们打开助眠的音乐，轻微地挪动他的身体，或是托梦 给阿辽。
颜书齐从没想过他有一天需要靠骚灵现象和阿辽说话。 其实林虎和李克劳也不太习惯。 几 十年的时间对神灵来说弹指一挥，但习惯就是习惯，从刚上大学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要 重新应付他看不见自己的情况还是有点麻烦，尤其考虑到阿辽知道他们在这里但是不能直 接对话，这种互动的缺失让维持交流变得非常困难——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交流， 生怕阿辽以为他们不在身边，也不知道阿辽的沉默究竟是对话的结束还是单纯的疲惫或思 考，最轻松的变成了李克劳，他的汉语已经进步了不少，但这种时候，他之前那种极度简 单的说话方式反而成了最好的解决方案，至少能尽快完成他们的对谈，免得阿辽为了看写 字等太久。
后来，阿辽也习惯了，突然哭泣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冷静地举一下手，告诉屋里的大猫 自己现在看不见，需要他们写字。 而他看不见的情况发生得越来越频繁、 时间也越来越 长，有一次甚至整整一周，以至于颜书齐不得不叫王雨歆过来帮忙传话，还好还有熟识的 人愿意帮忙。 唯一的小麻烦就是蓝道夫过来送食物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颜书齐有点羡慕作为妖怪的蓝道夫。 颜书齐是占据人类身体，而蓝道夫已经可以化形，他 甚至不再需要法器或占据，他持有的是自己的肉体，只需要几十年换换外貌换换身份就好 ——至于他这种活在笔名下的妖怪，甚至连外貌都不用换。 而成了正神的颜书齐，已经没 有办法再换一具身体了。
“不好受吧，小猫。 ”林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送走蓝道夫，他正和王雨歆一起在厨房忙 活。
“嗯。 ”颜书齐点点头。 哪怕已经是颜家的大主人，“小猫”的称呼也改不掉了，他也不打算在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顶撞的话，阿辽也没有办法再跟着“小猫”这样的调侃笑出来，他什么也 听不见。
林虎突然停下手：“啊，抱歉。 我忘了。 ”
“我知道。 ”颜书齐头也不抬。
李克劳抬起头，看着餐厅吧台前的两猫一人，又低下头翻弄床头柜上的药瓶。
王雨歆把火关小，又翻了几下，关火把菜出了锅。 虽然比阿辽小了十多岁，王雨歆的白头 发也已经很明显了。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不好受，天辽哥也不好受的。 ”林虎连忙冲
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别说了，虽然听不见他们说话，王雨歆说话阿辽可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阿辽，吃药。 ”
李克劳走到阿辽的椅旁打开拳头，翻手，让药片掉在阿辽摊开的手里。
“谢谢，克劳。 ”阿辽接过药片，转手挠了一下李克劳的掌心。
李克劳一愣。
“阿辽，你看得见了？ ”
“嗯。 ”林天辽吞下药片，喝完了一整杯水。
颜书齐猛地抬起头。 林虎也扭过身来。 王雨歆没什么反应，继续准备着下一盘菜。
“阿辽，什么时候 … …”李克劳愣愣地看着紧握着空玻璃杯的阿辽，蹲下来找他躲闪的眼 睛。
阿辽轻轻咳嗽了一下：“从蓝道夫进来开始。 ”
“所以你看见的是蜥蜴？ ”
“嗯。 ”
“那你为什么 … …不告诉我们。 ”
李克劳的问话结束后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王雨歆的锅铲还在活动，空旷的房间里甚至有微 微的回声，抽油烟机的风扇嗡嗡作响，试图打破面前无形的巨幕。
没人说话。 颜书齐和林虎转过身正对着林天辽，李克劳紧盯着阿辽的眼睛。
“他不想说，”王雨歆突然开口，“你们就不要逼他说了。 ”她手里的锅铲没停，说着把这盘菜 也盛了出来。
林虎惊讶地看着旁边的王雨歆：“可是 … …”
“我爸之前也是这样。 ”王雨歆把盘子拿上餐桌。
王钰贤。
颜书齐想起这个男人，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这个乩童才刚刚出 狱，跟牛头马面和元通神博弈很久，颜书齐他们也是在那个时候帮了王钰贤不小的忙。 王 雨歆的阴阳眼也是那个时候彻底打开的，在她的灵魂寄宿在林天辽身上一段时间之后，她 作为乩童的能力也完完全全展现了出来。 之后他们有所联络，但是也没那么密切。 人各有 志，王钰贤没跟着L&P活动，而是决定老家重新做乩童，偶然需要帮忙时两边互相联系， 关系也还不错。 王雨歆长大之后倒是时常在L&P，毕竟她和妖怪交流的能力非常强，很多 时候林天辽也需要她来辅助一下。
王雨歆整理好饭桌，邀请林天辽上座，回厨房去拿其他东西。 三只大猫这才反应过来，慌 慌张张地都去帮忙。
“我爸临走的一段时间，他突然也看不见了。 ”王雨歆收拾着灶台，一边说着，“那段时间他 变得不一样了，我刚开始以为他是年纪大了犯了抑郁，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推了乩事，躲在 房里落泪，我才知道他是突然看不到了，谁也请不来。
“我们都慌了，后来隔了几天，他突然又看得见了，那时候牛头马面都来了。 不过那时他没 被带走，牛头说感到自己的乩身有异，拉着马面就过来看他，结果发现我爸爸谁也看不 见，在房间里一个劲儿地磕头流泪，身边围着几个紧张得发颤的小神，谁都拿他没办法。 他不是请不来，那些小神都听见了，只是谁也上不了身，因为他看不见，又太害怕了。
“我那段时间根本不知道，他也不愿意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他和我一样能看见。 结果才知 道，原来他那几天都是靠我说话的方向知道神鬼在哪边的。 他一直假装自己还看得到，想 着什么时候就好了，直到那天要起乩，他才实在觉得装不出来了。
“等他看得见了，牛头大人安慰他没关系，人年纪大了容易这样，时不时的，会好的，他才 从地上起来。 他甚至上了一次身，让我爸爸知道他没事。 但是那就是最后一次他成功起乩 了，那以后他就太容易累了，看不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一直到最后那几天。 牛头大人甚 至隔天就过来看看陪他聊聊，一直到他被他们带走。
“天辽哥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他至少还跟你们说了。 ”王雨歆抿了抿嘴唇，“至少他还愿意 告诉你们，还能面对你们在身边但是他看不见了这件事。 多陪陪他吧，我认真的，时候可 能不多了。 ”
王雨歆依次看向三只大猫，表情凝重地向他们分别点头致意，拿着碗盘出了厨房。
颜书齐突然理解了阿辽在葬礼上的放声大哭。
如果没有王雨歆，没有蓝道夫，阿辽在过去的几天面对的就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对着空 气讲话，看着屋里的东西飞来飞去，笔在纸上飞速自动书写。
每天晚上，不管是好梦噩梦，有没有见到他们，起来的第一件事都是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呼喊，期盼一些正常人会害怕的事情出现，好让自己放心，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 看着那些东西飞起、 落下，笔发出摩擦的声音，一张纸立起来，飞过来，他笑笑，自说自 话，然后重新躺下。
他终于看到有人过来看他，带着一包吃的，刚说了几句话，转眼这个人就变成了蓝色的蜥 蜴，空旷的房间突然多了三只大猫，安静的房间变得吵吵闹闹，有人做饭，有人聊天，有 人在帮他拿东西，试图用各种方法试探他能不能看见。
——王钰贤那时候至少看得见自己的女儿。 林天辽什么也看不见，可能下一秒钟，就只剩
下王雨歆问他想吃什么的声音，如果王雨歆不在呢？
——如果他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呢？
颜书齐看向低着头的林虎和李克劳——他们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什么，或者避免思考什 么。
颜书齐做了三次深呼吸，摆出一张笑脸，推着他们俩出了厨房。

PART2(第一部分）
艾里里安说
急促的敲门声。
这不是人类的敲门声，没有震动，没有切实的声音，只有灵力的震动。 宅子里看得见的小 辈没有开门，其他的妖怪也没有前去。 来人大概不是什么一般人。
颜书齐盘坐在榻榻米上闭目养神，他的茶还冒着热气。
灵道的气味。
颜书齐猛地睁开眼，一手撑地跳了起来，一跌一撞地朝门口跑去。 门口的敲门声还没有 停，一次比一次重。
“书齐！”“小猫！开门！”
颜书齐拉开大门。 林虎和李克劳站在门口，林虎满脸怒气，牙关紧锁，手还搭在李克劳的 身上，显然是刚从灵道钻出来；李克劳脸上挂着少有的慌乱，他的呼吸又浅又快，走过那
么多次灵道，颜书齐从没见过李克劳累成这样。
——也可能不是累得。
颜书齐被一种恐惧的意识逐渐包裹。
“小猫，你的法器呢？快拿出来走！阿辽，阿辽他——”
耳鸣。
说实话神明不应该觉得耳鸣的，也可能因为曾经拥有肉体，颜书齐对这种耳鸣的感觉印象 深刻，比如几十年前李克劳把一道闪电劈在他脚边的时候，他一瞬间失去了听力，虽然那 时候他也只是灵体的状态；再比如颜书齐，在他还只是人类的颜书齐时，对着家人劈头盖
脸的骂，和那句“我们颜家没有你这样的变态**”，也是一样的声音。 全世界都暂停了， 只留下心电监护仪一样的尖叫——这是他在王钰贤的床旁听到的最后声音，牛头马面在那 之后就把他带走了，王雨歆那时候冷静地和他们微笑道别，等王钰贤走了才开始哭。
林虎和李克劳还在大声喊什么，颜家的小妖怪陪在他们旁边，围着他们紧张地转来转去， 试图让二位神灵冷静一点，颜书齐什么也听不见，在自己的茶室抽屉里一层一层翻找，从 最里面抽出了三条链子。 他喊那些小妖怪别吵了，收拾东西，嘱咐晚辈管好家里，跟着林 虎和李克劳钻回了灵道。
这次在灵道的时间比已经长得多，李克劳太慌了，在没有路标的灵道里走错了好几次，林 虎一边躲避灵道里飞来的障碍物，一边大声喊着要李克劳冷静下来，颜书齐左手紧握着法 器，右手抓着李克劳被撞得左右翻覆的身体。 李克劳终于找到了路，从灵道里钻了出来， 但出口并不是他们家附近的那个，而是林天辽最早和他们相遇时的那间出租屋楼下。
“李克劳，你怎么回事，清醒一点！”林虎抓着李克劳的肩膀前后摇晃，怒吼的脸贴在李克 劳面前。
“不行，不行了，我记不得了。 ”李克劳的声音开始变形，比他平常低沉的声音提高了不 少，甚至开始微微地撕裂，“我走不对，找不到，怎么样都只能走到这里而已啊！”
“你们两个——”颜书齐伸手抓住两人的脖子向两边猛地一推，李克劳没有站稳，一下坐在 地上。 林虎直起身子，闭起眼，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如果你太紧张了，没关系，我们用走的也没有多远，还有公车可以搭，不一定非要走灵 道。 ”书齐双手捧着李克劳的脸，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听着，李克劳，现在开始深呼吸 听我说——我还没办法完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阿辽都不希望看
到我们这个样子，冷静下来。 大叔也是，给我冷静一点。 ”
李克劳的喘息声小了下来。
林虎睁开了眼：“对不起，克劳，我太急了。 我——”
李克劳摇摇头，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一只手抓住林虎，一只手抓住颜书齐，纵身跳进 了灵道里。
这次没有出任何状况，三人再次跳出来，就是他们家的附近了。
屋里不止阿辽，远远地就能感觉到，那间屋子的附近聚集着巨大的灵力场。 颜书齐后脊发 凉，忍不住越走越快，林虎和李克劳也跟着越走越快，三只兽一路跑到门口，冲了进去。
牛头马面扭过头看着他们。 王雨歆在床旁坐着，小声地和陷在床里的林天辽说着什么。
“你们来啦？”马面难得地没有任何笑意，他和牛头都保持着同一个执行公务的扑克脸。 他 低头看看手里的怀表，“十分钟。 ”
十分钟。
王雨歆抬起头看着面前呆滞的三只大猫，打手势让他们靠过来。
“天辽哥还看不见你们，他刚才突然变得虚弱了很多，我就让虎爷和云豹去找你了。 他们刚 出去，牛头马面就来了 … …天辽哥的时间可能 … …真的不多了。 如果有什么要说的，就快 说吧，我帮你们传话。 ”王雨歆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低到只能看见躺在床上的 林天辽。
三只大猫走到床边，蹲下来趴在阿辽身旁，但是谁也没有开口，三只兽面面相觑，不知道
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林虎的嘴张了几下，最后也只是用厚厚的手掌去抚摸阿辽的 头发，像是每次一起睡觉时那样。
“九分钟。 ”
“阿辽！”李克劳像被时间点醒，突然抓着阿辽的右臂摇晃起来，“我求求你，再看我们一 眼！”颜书齐也把手放在阿辽的胸前，轻轻拍打。
林天辽缓缓睁开眼。
“他们回来了，是吗？”
李克劳扭过头来看看王雨歆，再回头紧紧盯着阿辽的脸：“是——是啊！我们回来了，阿 辽，你看得见吗？看得见吗？”
马面轻轻皱了皱眉，他从没见过这只云豹如此激烈的神情，哪怕是和廖添丁这样的恶鬼战 斗，他的表情也坚毅得云淡风轻，只有现在，李克劳的脸上挂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 张，这位沉默寡言的神灵像是把几十年的负面情感都憋在了这几分钟释放出来。
“你看得见了吗，天辽哥？ ”
“看不见，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晃我。 是谁啊？”
“是克劳大哥，他想让你再看他们一眼。 ”
林天辽挤出一个微笑，试图把自己撑成半坐的样子，王雨歆连忙上前帮忙。 他在床上坐 好，叹了口气，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抱歉啊克劳，我突然觉得好累，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你。 林虎和书齐应该也都在吧 … … 我 … … ”
“八分钟。 ”
“ … …看不见你们，但是又能感觉得到，可能已经很虚弱了，怕是不剩多少时间了。 啊，是 谁在摸我的头啊，林虎是你吗？”
林虎突然开始流泪，他一边摸一边点头：“是，是。 阿辽要好好的啊，时间还有呢，还有。
”
颜书齐突然想起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他喊林虎把手拿开，把手里的链子戴在他的脖子 上。 灰色的烟雾在林天辽身边腾起，一簇、 两簇、 三簇，王雨歆默默从床旁起身，尽可能 地把位置腾给三只大猫。
再一次受肉，没有提前请示，没有对妖力的考量，颜书齐觉得已经没时间去考虑这些，但 还是因为妖力被突然剥离心头一阵绞痛。 他咬紧牙关，死死撑着床边，努力睁着眼睛。 余
光之中他看到林天辽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七分钟。 ”
眼前的三只神灵化成了人形。 讽刺的是，这些人形和之前几次受肉的样貌没有任何变化， 至于此前拥有肉身的颜书齐，再次成为了颜书齐，年轻的、 当年那个充满活力的颜书齐。 只有林天辽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而事实上，牛头马面就在他的床前，准备完成自己引路 的工作。
时间越来越少。
林天辽看着面前擦着眼泪哽咽的大个子，和紧紧抓着自己右臂的精壮男子—— 以及那个再 熟悉不过的身影，突然笑了几声。
“你们两个，果然很帅啊。 学长也是，我好久没见这个样子的你了。 ”
颜书齐的眼前突然就花了。
颜书齐都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觉了，他觉得生活好得不能再好，跟阿辽和另外两只大猫一起 生活，一起开公司，一起解决各种事件，退休，享受了一段时间的自由生活，然后以灵体 的形式继续陪着阿辽。 哪怕是自己的葬礼，他也只是安慰着哭哑了嗓子的阿辽，没流一滴 眼泪。
只刚刚一瞬间，他就感到了痛苦。
多少年了，他只有在偶尔离开颜书齐这副身体的时候才能让阿辽看到学长原本的样子，阿 辽其实也习惯了看到自己的学长、 自己的恋人是一只石虎兽人的样子，每每看到他和客户 谈完生意总要吐槽几句。 至于林虎和李克劳，哪怕是引起了会场骚动，阿辽也没有完完整 整地看到他们人形的样子，只有从别人的画上才能了解个大概。
“唉，你哭什么啊。 ”阿辽试图抬手去摸颜书齐的脸，书齐立马凑了过去，握着阿辽的手放 在自己脸上，那只手满是皱纹。
“没什么好哭的，这么多年了呢。 终于能看见你们这个样子，我还挺开心的。 ”阿辽把头抬 起来，让林虎能环抱住他。 林虎宽阔的身子整个包住小小的阿辽，白发在林虎繁复的衣服 花纹前像是溶了进去。
“六分钟。 ”
这么快吗。
“这次挺累的吧，书齐。 现在你才是颜家的一家之主了。 ”
书齐轻轻摇摇头，不愿意松开阿辽的手：“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会儿就能恢复的。 我 已经不是 … …小猫了。 ”
“我还是 … … 噗！”阿辽大声笑了几下，“我还是没办法习惯你们这个样子，虽然确实很好 看，我还是觉得你们那个毛茸茸的样子最舒服了。 克劳，你也靠我近点吧，我想好好抱抱
你们。 ”
“五分钟。 ”
阿辽肩膀陷在林虎的身上，林虎斜靠着床头，右手环抱着阿辽，左手缓慢地一次次抚摸着 他的白发。 李克劳靠在阿辽右边，一手托着阿辽的背，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阿辽的手，时不 时抬起手擦擦眼泪。 颜书齐也爬上了床，探着头靠在阿辽的胸前，耳朵紧紧贴着，认真地 听着心跳。
牛头叹了口气，拉着马面转过去背向他们。 王雨歆已经退到了餐厅的吧台后，静静看着面 前的一切。
“之前回老家的时候，妈祖娘娘说一段时间都不用去了，她有事要忙，结果没想到，那回就 是最后一次。 ”阿辽抬头看看林虎，林虎也看着他，轻轻地重复着“没有关系”。
“ … …还有艾里里安大人。 雾台那边的神有些对我还是有意见，替我再向巴冷公主道谢吧， 希望他们没怪罪给克劳你。 ”
李克劳闭上眼试图让自己不再流泪，“不会的。 公主和艾里里安很喜欢阿辽，其他神明也不 敢说什么，但是艾里里安——”
“四分钟。 ”
“艾里里安说 … …没什么，他说让我保重，好好陪你，所以我一直在这里。 ”李克劳从难抑 的哽咽中分出几秒，给了阿辽一个笑脸，“我这段时间都在陪你，没有关系 … …就像之前说 的，我会一直陪着阿辽。 ”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真的，虽然你很少笑得那么开心。 ”
李克劳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别过头去。 停了好久才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一个尽可能灿烂的 笑。
“阿辽喜欢，我就笑给阿辽看。 想要阿辽记住我笑的样子。 ”
“噗 … …傻瓜。 ”

PART2(第二部分）
“三分钟。 ”
“虎爷，林虎。 ”
“ … … 阿辽 … …”
林虎和阿辽的视线对在一起。
多少年了，这个人的眼睛还是一样，和那天回家，打开电灯之后的第一眼一模一样。 林虎 见了不少人的眼睛，有些人的逐渐变浑，有些人透出的颜色变了，阿辽却还是阿辽。
只是这双眼睛还有三分钟的时间就要合上了。 他只能再看这三分钟。 几十年的时间，他只 剩下这三分钟，那双他一直喜欢的始终干净的棕褐色的眼睛。
“谢谢你，不管怎么样都一直在帮我。 ”
“因为你是林家的好孩子啊。 ”
“我都这样了，还是孩子吗。 ”
林虎拿鼻子去蹭阿辽的头发。
“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好孩子，不管多大，你都是我最喜欢的阿辽。 ”
“两分钟。 ”
“可能我当时真的应该听林虎的吧，和神明谈恋爱，到后来留下的是更多麻烦事。 这以后可 怎么办啊——啊，我倒也不用考虑。 哈哈。 本来我觉得有一个书齐还好，可是前几年，书 齐也走了。 ”阿辽顿了顿，“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再一次看不见，甚至不止一次。 ”
林虎又把阿辽抱得紧了紧。
“ … …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
李克劳抽泣着轻轻蹭阿辽的脸。
“我过了不能更开心的一辈子。 ”
“对不起，阿辽，对不起。 ”颜书齐把头埋在阿辽的胸口。
“一分钟。 ”
“啊。 ”林天辽突然朝着床头眨了眨眼，“二位也在啊。 ”
马面扭过身来：“是啊，我们一直都在，你终于又看见了——不过你也知道这说明什么 吧？”
林天辽点点头。 他看看身边已经变成自己熟悉样子的三只大猫，笑着长舒一 口气。 “阿辽？”
“阿辽！”
“ … … 阿辽。 ”
“说明时间就要到了，是吧。 ”阿辽撑着自己，坐得更正了一点，“我应该剩下个几十秒？ 既 然我都虚弱到看见你们了，现在应该是回光返照了吧。 ”
牛头点点头，然后把头转向窗外，尽可能不去看林天辽的眼睛。
柔软的触感，细腻的绒毛，结实的肉体——这次是确实的肉体。 虽然和灵体的触感一样， 但床单的褶皱，衣服的摩擦，被子的隆起都是真实的。 林天辽收不起自己的笑容。
这是最后的几秒钟，他和三只大猫在一起，他紧紧抱着三只大猫，尽可能地感受着他们透 出的来自肉体的温度。 这与他习惯的灵体的温度不同，这温度更真实，也更温暖。
“林虎，李克劳，颜书齐。 我爱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爱你们。 ”
“抱歉。 时间到了。 ”
“谢谢你们。 ”

PART3:自死亡止
牛头马面离开的时候，阿辽的灵魂显得极其平静。 按马面的解释，如果是这样的自然死 亡，灵魂有一段时间是停滞的，他们带走的时候，灵魂也能保持一个比较平和的状态。 牛 头从头到尾都不愿意转头他们一眼，马面扒了他几下，拗不动，也就不再管他。
“而且，林天辽老先生离开的时候，笑着看着你们。 辛苦各位了。 ”马面这样说着，向面前 的三位大猫神灵道别。
屋子陷入了难以忍受的沉寂。 王雨歆最终打破了这份寂静，她从柜台后起身，联系公司管 理层的妖怪，通知专业人士来处理林老先生的身体。 等一切都处理好，王雨歆从屋子离开 的时候，她深深地朝着呆坐在屋里的三位神灵鞠了一躬，关门离开。
按照林天辽的遗嘱，房子归L&P所有，由公司专人管理。 遗嘱的原意是把这间房子留给三 只大猫，毕竟他们还在这里，也方便他们在台北能落脚。 只是目前的情况，他们谁也不愿
意在这种时候留在房里。
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葬礼很快就举行了，林天辽的葬礼和颜书齐的一样，来了不少人和妖怪，公司和林家、 颜 家的人一同帮忙操办，在安排之下，凭吊的队伍专门空出了一列——至少在大部分人的眼 中，这一列是空的。
等到两条队伍都结束，一直站在门口的三个人走上前来，沿着两条队伍的中线，认真地合 掌，低头，没人流泪。
葬礼结束之后，林虎、 李克劳和颜书齐回到了那间房子，他们解下脖子上的法器，黑色的 西服随即落在地上。
这里的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书的摆设，餐具的摆设，药瓶的摆设，到处都和他还在时一 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最难面对的区别。
“你们之后怎么办。 ”颜书齐收拾着地上的法器，他用了点力气把衣服挪到一边，感觉有些 虚弱。 受肉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妖力足够丰厚，怕是已经要魂飞魄散了，哪怕是靠那一 半正神的力量也会撑不住。
这个问题听起来没有疑问的意思。 严格说来，三只大猫在L&P还有任职，这是他们共同建 立的财产，也是林天辽留下最大的遗物。 但颜书齐没指望他们留下，甚至他自己，也不打
算直接留下。 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必须休息，至少他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恢复过来。 林虎回答得干脆：“不知道。 ”
“我回雾台。 要告诉艾里里安和公主，阿辽谢谢他们。 ”李克劳回到了那副冷静的样子，站 在房间中间，等着两外两只大猫的回应。
“那之后呢？ ”颜书齐追问。
云豹不再说话。
房间里只有法器碰撞的声音。
“李克劳，”林虎看着地板，突然问道，“艾里里安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云豹同样盯着地板。
林虎呲了呲牙：“他不可能只和你说让你保重的，你也不可能只是想说这个，你当时到底想 说什么？”
“ … …不死的方法。 ”李克劳慢慢说了几个字，他似乎回到了之前那个不熟悉汉语的时 候，“艾里里安掌管死亡，他说如果想要阿辽留下，可以让他们不带走灵魂，艾里里安给阿 辽永恒的身体 … …”
林虎一把掐住李克劳的脖子：“ …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讲！如果阿辽真的可以留下来呢！” 李克劳动也不动，任凭林虎把他掐着脖子举起，又狠狠摔在地上，表情一丝也没有变过。
“因为那样不符合规矩。 阿辽是汉人，想要让牛头马面放人，必须先找你们的林家的神，但 是你也说了，我也去看了。 妈祖找不到。 我没有办法。 ”
林虎的气势慢慢泄了下来，一点点地滑落到地板上，瘫坐在平躺的李克劳旁边。 “大叔，我知道你心急。 我们都一样。 ”颜书齐拍拍林虎的肩膀。
房间又一次回归静寂。 林虎兀自低头喘着气。 李克劳闭上了眼睛。 颜书齐走向窗边，看着 楼下繁忙的街道。
敲门声。
是实际的震动。 是实体。
三只大猫一齐朝门口望过去。 李克劳从地上一跃爬了起来。 门开了。
王雨歆。
四双眼睛互相对视，几秒之后，一双一双地暗了下去。 李克劳默默地原地坐下。 王雨歆蹲 下来，收拾门前地上散落的衣服。 布料摩擦的声音异常响亮。
她拿着理好的三套西装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朝窗边的颜书齐鞠了一躬，“颜少爷”。 颜书齐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结束了”。
“颜 … …书齐哥，像是之前说的，我和父亲的报恩 … …这样就完全结束了。 ” 李克劳和林虎的耳朵转向门口。 颜书齐转过身靠坐在窗台上，点了点头。 “但我还是希望你留在L&P。 ”
“当然，等我处理完这些，我会回去的。 毕竟我对大家都有感情。 ”王雨歆看看坐在地上的 林虎和李克劳，“三位节哀。 未来还要打很久的交道。 ”
王雨歆说完，带着衣服离开房间，锁上了门。
房间里一段尴尬的沉默。
“报恩？ ”林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王钰贤。 ”颜书齐重新转向窗外，背对他们，“因为我们救了王雨歆的灵魂。 尘埃落定之 后，他向牛头马面求情，拿自己的阳寿让给了阿辽。 ”
林虎似乎有问题要问，张口了好几次都没问出口。
颜书齐知道他想问什么。
“——十五年。 ”
十五年。
颜书齐不知道这十五年究竟是好是坏，如果没有的话，就是颜书齐最后过世，他可能会更 容易地抛弃自己的肉体，把公司继续经营下去，十五年，够他们习惯阿辽不在的日子，也
够他们习惯彼此仍然是亲人，但少了那条维系亲人关系的纽带。
“牛头马面也很努力地帮我们如愿了。 ”
林虎长叹一 口气，闭上眼轻轻点头：“是。 ”
如果阿辽真的能留下，他会留下吗？
如果去问他，他会同意吗？
不知道，不知道。 只是阿辽似乎默默地对这个结局有所准备，他留下了这间房子。 可人终 究都会死。
李克劳思考着这些，重新站起来。 他拍了拍林虎的肩膀：
“无论如何，我决定先回雾台。 阿辽说过的事情还是要做完。 之后 … …我们 … …还会再见 的。 对吧？”
“嗯。 ”林虎点点头，也从地上爬起来，“我要回一趟老家，我也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
颜书齐看着面前的两只，低头想了想。
“颜家大宅，L&P，随时欢迎。 ”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或者是这里，一定要再见。 ”
三只大猫分别走出房间，消失在走廊里。

PART4:自死亡起(第一部分）
无尽的下坠。 周围都是突起的石壁，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跳不动，无法着力。 李克劳举起双手，却没有闪电放出来。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梦境，或者不算是梦境，神灵不需要睡眠，但连着四五个月，只要闭 上眼睛，他就化进这片黑暗的石崖，下坠，下坠。 刚开始李克劳还会睁开眼睛，后来他不 再被惊醒，开始在这片梦境里探索，他想着这片虚无或许有什么意义，只要能够抓到什 么，他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出口。
什么也没有。 看到的一切都不存在，灵体不能借力的地方，就是连气也不存在的地方。
自从回雾台拜见了公主和艾里里安，云豹朝他们请了假，在雾台、 好茶和多纳来回巡游。 临走时，巴冷公主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艾里里安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去，说想喝酒的时候 就回来。
好茶已经不在原先的地方了，当初云豹带路的好茶已经成了古迹，新好茶也因为台风和土 石流彻底消失，云豹去新新好茶看了族人之后，回到了好茶旧社。
他能救的族人有限，尤其是祭司和信众变少的现在，能避免的灾难越来越少了。 阿辽和他 的朋友帮助了一个部落，但帮不了所有部落，大部分族人已经不再相信乩童说的话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地位足够高的话，恐怕已经消失了吧。 李克劳躺在好茶旧社附近的树上，
树枝随着风轻柔地晃动，像是天然的摇篮。 李克劳闭上眼。
下坠。
颜家大宅万籁俱寂。
晚辈都去上学上班，在大城市打拼。 老宅子只有几个老人还在住。 午后的阳光从门口透进 来，洒在茶桌旁的榻榻米上，颜书齐在茶室里坐着，看着茶杯里上下浮动的茶叶梗。
好运？贵客？算了吧。
颜书齐有半年多没有合上眼了。 刚开始是自虐一样的睡眠剥夺，后来他才彻底意识到，自 己早就不再需要睡眠了，便坦然地再也不睡，呆在颜家大宅日日看着昼夜交替。 颜家的妖 怪很多，相熟的神灵也不少，自从他回来后，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探望，颜书齐都照规接 待，只是聊不出几句话，客人就也沉默下去。 对坐，饮茶，茶毕便告辞，颜书齐送走客人 再缓缓回到茶室。
他摆摆手遣走过来收拾的小妖怪，给自己又添了一杯。
每一天的时间变得太长，颜书齐感觉自己的反应都迟钝了，感觉不到灵力的波动，闻不到 电弧击穿空气的味道，颜家大宅在和煦的阳光里一片祥和，什么也没变过，什么也没发 生。
颜书齐仰头喝干杯里的茶。
林虎推门走进办公室，王雨歆正在整理最近接下来的案子，她抬头看看面前的虎爷，抑制 不住自己的惊讶，张大了嘴，惊讶变成了溢出的喜悦。
“林虎大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我退休之间会见不到你了啊！”
林虎咧了咧嘴角，点点头。 他四下看看，开口问王雨歆：“他们两个呢，回来过吗？”
“书齐哥前一段时间回来过一趟，他看我们都正常工作就又回去了，”王雨歆一边整理一边 回想，“克劳大哥的话 … …两三个月之前来过一趟，不过他问了问蓝道夫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就走了。 ”
蓝道夫？
“怎么了林虎大哥，这次过来有什么事要找他们吗？”
“啊。 ”林虎回过神来，“是，因为 … …快一年了。 我想看看会不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前段时 间妈祖娘娘回了林家那边，要我请他们一同过去一趟，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你知道他们去 了哪里吗？”
王雨歆摇摇头。
“书齐哥可能就在颜家大宅吧。 至于克劳大哥 … …我也不知道，听说他在各个鲁凯部落巡 游，可具体哪一个我也不知道 … …不如我把蓝道夫的地址给你好了，去问问如何？ ”
林虎拿了地址，道了谢，走出办公室。 L&P里和之前一样井井有条，偶尔有妖怪员工看见 林虎，开心地挥手打招呼。 林虎点头致意。 他看到自己之前的工位还是空着，旁边几个年 轻些的虎爷低头算着数据，谁也没有抬头看到他。
林虎停下脚步，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转身消失在走廊里。
沉稳的敲门声传进了茶室。 颜书齐不为所动，把玩着手里的茶具。 院里在扫地的妖怪停下 了扫把，在茶室和大门之间看来看去。 宅子的主人似乎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咚咚咚。
“小猫！你在吗！”
颜书齐的手停了下来。 他缓缓把头扭向砰砰作响的大门，瞪大了眼睛。
咚咚咚。
没有声音，这不是声音，这不是真的敲门声。
“小猫！颜书齐！是我！”
宅子的主人站了起来，朝着大门三两步冲了过去，院子里扫地的小妖怪已经纷纷躲了起 来，他们似乎被这声音吓到了，缩在走廊的阴影里。 颜书齐一把拉开大门。 林虎站在他眼 前，一只手还举着，准备再次敲门。 突然打开的门让大家伙措手不及，林虎放下手，上下 打量着许久没见的颜书齐。
“小猫，你要不要先把茶壶放下。 ”
“你怎么来了。 ”
“娘娘让我请你和克劳过去。 ”
“干什么？”
“不知道。 她只说让我请你们过去。 ”
“ … … ”
颜书齐抬起头。 林虎和他对视时，被他眼里满布的血丝震惊了。 大概这就是拥有过肉体 吧，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有一些纯灵体少有的生理现象。
“走。 ”
“嗯？”
“走，现在。 ”颜书齐把茶壶向走廊的方向一甩，茶壶滚落在木板道上，茶水缓慢地渗进地 板缝。 他吹了声口哨，几个小妖怪颤颤巍巍地出来开始收拾泼洒的茶水。 颜书齐头也不回 地走出去，关上大门，死死盯着林虎的眼睛，“带路。 ”
林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这只小猫了，但也没多说什么。
“李克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们先去找蓝道夫。 李克劳去找过他，说不定他知道什么线 索。 ”
蓝道夫搬去了屏东，王雨歆说他是为了创作采风。 他早就换了几次笔名，只是大家也懒得 去记蓝道夫现在叫什么。 从屏东的妈祖庙借道，林虎带着颜书齐到了他家附近。 屋子在市 郊，有一点偏僻，但还算好找，还没到门口，蓝道夫就打开了门。
“欢迎二位。 好久不见。 ”蓝道夫拉出两把椅子，打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们坐下。 蓝道夫往冰 箱里翻找着什么，过一会儿抽出了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又回头往档案柜里翻找。
“王雨歆和我说了，林虎先生可能会来找我，不过我没想到颜少爷也会来，也没想到这么 快，没做好准备。 如果是要问李克劳先生的事情，可能需要等一会儿，我要找找东西。 ”林 虎听到这个，便不打算再多说什么，静静地等着蓝道夫。 蓝道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 过身补充着寒暄，“啊，二位喝点儿什么吗？桌上的水和果汁二位先随意。 实在抱歉。 我看 看啊 … …”他把头埋回档案柜，不断翻找，时不时抽出一个文件夹。 没几分钟，放在他手边 的文件夹垒了十来公分。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把抽出来的文件夹磕整齐，搬到了桌上。
林虎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把文件夹一个个打开，抽出一沓又一沓的白纸。
“二位大概急事在身，我就直接说了。 我也不知道李克劳先生到底在哪里，因为他一直在各 个部落徘徊，但他说自己回到雾台的时候，总是会去巴冷公主和艾里里安那里停留——大 鬼湖。 那里有很多云豹的灵，他可能在林里，也可能在宫殿，这个——”蓝道夫把抽出来的 白纸整理好，伸手拿小瓷瓶递给林虎，“——是他带给我的小米酒，我一直没喝，就放在那 里。 如果你们去找的话，可能用得上。 ”
林虎接过小米酒，犹豫地点了点头：“ … …好，谢谢。 可是这些是 … …”
“克劳的味道。 ”
坐在一旁的颜书齐突然说话了。 蓝道夫点点头。

PART4(第二部分）
“两个月前，他过来求我吃掉他的情绪。 ”
林虎瞪圆了双眼。
“但是我没吃，一方面神灵的情绪我可能本身就不能吃，这对妖怪来讲不是什么常见的食 物；另一方面，来，抓住那一边。 ”蓝道夫抓着纸的一边，朝二人的方向递过去。
林虎伸出一只手捏住这沓白纸，蓝道夫闭上眼，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林虎感到自己手上的纸有些异样，颜书齐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死死盯着那些白 纸。
“ … …这 … …这是什么东西！”
从蓝道夫的手指开始，整沓纸开始一层层变黑，林虎发现自己摸到的纸不再干燥，它湿漉 漉的，不规则地软了下去，纸的质地不停地发生变化，林虎觉得这些纸快在他的手里化开 了，可内在的某种张力又把它们拉在一起。 这里面似乎还有东西在跳跃，有些地方似有似 无地涌动着。
蓝道夫睁开眼，涌动停止了，但是颜色和质感并没有消失。 这沓纸在林虎手里又湿又软地 垂着头，黑得分不出纸张与阴影的分界。
“这就是他的情绪，看起来就不像食物吧。 ”蓝道夫嗤嗤地笑着，“他隔几天就过来一次，我 都给他一张纸一支笔，让他在客厅把自己想着的东西写下来，或者画下来，我就躲进卧室 里等。 但是每一次他都什么也不写，一言不发地开始哭，有时候还会哭着捶桌子，偶尔我 在卧室里还能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喊声。 然后等我出来，他就走了，留下一张这样被浸透的 纸。 ”
蓝道夫倒了三杯果汁，推了两杯给对面看着纸张出神的大猫，自己啜了一 口，咂咂嘴。
“我也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但我觉得可能需要留下来，结果越留越多，现在这么厚了，情 绪的量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我觉得，李克劳先生再这样下去，可能会不太妙。 不知道你们 过去能不能帮上他。 ”蓝道夫看看面前的两只大猫，敲了敲桌子，“如果你们不打算带走那 些纸的话，我就把它们烧掉了，那里面没有故事，也没有能吃的情绪。 等李克劳先生恢复 了，如果愿意，你们再来把经历的故事讲给我吧。 ”
林虎放下那摊黑色的纸：“好的。 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
蓝道夫摆摆手：“小意思。 L&P帮过我那么多，我还不过来的。 快去吧。 如果需要的话，城 隍在北面一点的位置，他们可以帮你们尽量引路，大鬼湖附近就需要你们自己找了。 那边 是原住民神灵的领域。 ”
只能我们自己去啊。 林虎苦笑了一下。
林虎和书齐离开了蓝道夫家，朝城隍庙的方向走去。 多亏了之前的一些名气，两人在城隍 庙迅速得到了帮助，只是即使这边的城隍，每个神明见到两只也都躲闪着目光。 送他们到 山林的司神对他们倒是友好，长得和修诺司有点像，这只狐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 天，时不时为自己同事的不敬道歉。
到了山口，狐狸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大鬼湖在的山林了，我碍于身份，就没办法进去了，二位可能也会受到一点 … … 阻挠，请务必小心。 ”
林虎拉着颜书齐朝他行礼致谢，狐狸往回走了几步就消失了。
山林里虫鸣鸟啁。 林虎握着装满了小米酒的瓷瓶，颜书齐紧紧跟在后面。
“Mwadringadringaysu?”
背后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性的声音。 林虎后颈的毛一时竖起，他往前一跳，转身对着后方 陌生的人。 颜书齐则是冷静地转过身去，打开了小米酒的瓶盖，对着后方做了个举杯的动 作。
“Sabaw! ”
女子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瞬间化成了笑意：“我还怕认错了，这下看来就是了——林虎 和颜书齐，欢迎二位。 ”
“您认得我们。 ”林虎满腹疑惑，脑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虽然很久远了，但还是认得。 李克劳给二位添了不少麻烦，我替他道个歉。 ”女子的声音 平稳、 温柔，“他现在刚好在宫殿里，我听那边的云豹说你们来了，就出来接应一下。 有些 神灵还是不大喜欢汉神的，我也怕他们做什么傻事。 ”
女子指了指右边远处，颜书齐看过去，有一个金褐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这里云豹的灵很多的，就算是死后，他们也喜欢这个地方。 来，请靠近我。 ”
林虎和书齐点点头，靠了过去，刚走了两三步，就被吸进了熟悉的黑色沙地。 再一晃眼， 他们站在了一扇大门前。
女子推门：“请进吧，李克劳就在里面。 ”
面前空旷的房间里，一个衣服上满是繁复花纹的男子斜斜地靠在椅子上，若有若无地盯着 倒在地上的云豹。 听到开门，他抬起头来，挥挥手：“你回来了，巴冷。 ”
巴冷？林虎脑子里的图像清晰了起来，这位是巴冷公主 … …那面前的那个男子想必就 是 … …
“Aidridringane，”艾里里安看穿了林虎的迟疑，从座位上起身，直接报上了名字，“你们是 来找李克劳的吧。 如果不是的话，我也想不到什么理由二位还会在这种时候过来。 ”他摊手
请林虎和颜书齐走近一些。
“如你们所见，他睡着了。 ”
颜书齐刚刚在李克劳身边蹲下，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及发·乌安刚刚专程把他送回来，看起来喝了不少，怎么叫也醒不来，我就把他放在那里先 睡着了，”巴冷公主朝宝座走来，“这孩子在外面跑了好久，每次都待不了几天就走了。 ”
林虎朝两位神灵行礼致谢，向他们说明了来意，得到同意之后，他和颜书齐一起蹲在了李 克劳旁边。
李克劳隐隐约约在笑，时不时地抽搐一小下，两只大猫饶有兴致地看着云豹沉浸在睡梦里 的样子。
笑容突然就消失了。
林虎紧张起来，他扭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巴冷和艾里里安，两人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状 态，只是摇摇头。
“ … …tulru … …”
“什么？克劳你说什么？”林虎看着睡梦中紧缩眉头的李克劳问。
“鲁凯语吧。 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颜书齐咽了咽口水。
李克劳的头开始不自然地抽动。
“ … …nayyane … …daane … …madalama … …”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 … …yakay … …yakay … …madha … …madha … …madha！阿辽！”
李克劳突然睁开了眼，他慌乱地看着四周，林虎连忙压住他的肩膀，颜书齐用手一下下捋 着他的头顶。 李克劳渐渐冷静下来，等他看清楚自己面前是谁之后，他晃了晃神，抬手抱 住林虎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PART5:你好
林虎带着李克劳和颜书齐来到了自己的老家。 他出发前花了几天的时间跟老家的其他虎爷 说明状况，让他们尽可能避一避。 不过等到前去妈祖庙的那天，其他虎爷还是耐不住好 奇，远远地看着这两位和林虎极为亲近的神灵。
颜书齐四处扫了一眼：“大叔，其他虎爷一直盯着我们。 ”
林虎扭头朝他们藏身的地方呲了呲牙，那一小群看热闹的虎爷悻悻散了。 快要踏进妈祖庙 之前，林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往街道旁边的林家老宅走过去。
“去哪里？ ”李克劳眼神跟着林虎，腿却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
“跟我去家里一趟。 有样东西我得先给你们看看。 ”林虎没有停下，边走边说。 李克劳和颜 书齐交换了眼神，小跑跟上了大步流星的林虎。
宅子里面也有不少虎爷，闲聊的、 摇扇子的、 掰手腕的，见到林虎后纷纷停下来朝他行 礼，林虎边走边回礼，云豹和书齐紧紧跟在林虎身后，接受着那些虎爷好奇的目光。
“你的后辈？”上了楼梯，颜书齐回头看看背后的楼梯口，问林虎。
“嗯。 他们都挺年轻的，在宅子和庙附近呆着，安全一点。 ”
林虎在宅子的走廊里转了几道，打开了一个看起来不大的房间。
李克劳在门口探头看了看，缓缓张大了嘴。 他推开林虎，立马冲了进去。 颜书齐呆呆地站 在门口，一个劲地揉眼，他满布血丝的眼睛又干又涩，但怎么看都是一样的场景——
进门的左边是浴室，右手边是衣柜和冰箱。 衣柜前面的地方局促地摆着一套被褥，上面架 着一张折叠桌。 往里面走的左手边是一张不大的单人床，看起来也就一米五不到，旁边是 一个塑料的垃圾桶。 窗台上摆着一些看上去很是老旧的日历。 右手边是一张电脑桌，桌上 的电脑还在运作。 旁边的书柜一尘不染，各式各样的杂志和书塞满了柜子，书柜前摆着一 个没打开的睡袋。 书柜的最上面一层，是一个小小的虎爷雕像，雕像旁边放着一个稍高了 一点的牌位。
林虎站在书柜前，长叹一 口气，闭上眼睛。 他双手合十，对着牌位拜了三拜。
李克劳的眼眶里已经涌满了泪，他在房间里四处查看，翻着窗台上的每一本日历，趴在床 上狠狠地吸气，又爬起来打开衣柜去看里面的摆设，衣柜里堆着不少衣服，顶上是一个哈 士奇的动物帽子，他拿出来，使劲闻了闻。
颜书齐咽了好几次口水，忍着自己的喘气声，颤颤地问。
“大叔 … …这是你做的？ ”
林虎拜完，睁开眼，看向呆滞地望着自己的石虎。
“是啊。 从我回到这里开始，我就慢慢把阿辽当时的东西挪过来了。 东西不算多，都在库房 里，但是整理不太容易，有的地方我也记不清了，有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摆 … …我 怕万一他能见到这一切 … …怪我记性不好 … …”林虎断断续续地说完，把双手捂在自己的脸 上，仰起了头，“但我不知道它竟然这么花时间 … … 三个月前我终于把这里摆设完了，我在 这里足足呆了三个月，一直到娘娘传话叫我出去 … …我觉得这样的话我就是阿辽的庙公了 吧？和那时候他在台北当我的庙公一样 … …”
“ … …大叔 … …”
“你们两个，不要愣着了！也过来拜一拜啊 … …过来拜几次啊 … … 明天就整整 … …快来拜一 下啊 … …”
林虎从书柜前挪开，捂着脸坐在床上。 石虎和云豹一直等到自己平静下来，走到阿辽的牌 位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林虎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手放了下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起身，拍拍两只大猫的 肩膀，示意他们出来。
他又扫视了一遍房间，关上房门，上了锁，领着李克劳和颜书齐朝妈祖庙走去。 院子里的
其他虎爷这次都没在吵闹，他们肃穆地望着林虎一行，目送他们走出大门。 妈祖庙里有一股令人舒缓的檀香味。
“娘娘，林虎在此。 ”林虎朝娘娘行礼，李克劳和颜书齐随即跟上。
“辛苦了，林虎。 二位也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实在抱歉。 请随我到后面，我有些事情 想跟二位谈。 ”
妈祖带着三只大猫进了庙后身的一间屋子，伸手请他们围着方桌落座，摆手之间，四盏茶 就放在了桌上。
“鲁凯人的云豹神，我直接称呼名字，您方便吗？”
李克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林虎的家人，妈祖娘娘请不必，叫我克劳就好。 ” 妈祖娘娘点点头，转向颜书齐：“颜家少爷——”
“书齐，书齐就好。 ”颜书齐连忙接上话头。
妈祖娘娘微微笑了笑，朝他们点头致意，又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林虎。
“林虎让你们多费心了。 我知道自从去年他的状态一直不好，或许之前，还对你们言行粗 鲁，我先替他赔个不是。 然后，克劳——”
李克劳点点头。
“——我也听说了，你之前来找过我，但我那段时间不在，让你空手而归，我很过意不去。 对于 … …艾里里安那边愿意帮忙，我十分感谢。 ”
李克劳又摇摇头。
“但即使我在，恕我也不能同意。 那个方法我也想过，身体是能留下来，但对于 … …林天辽 的灵魂来说，会是个很大的负担。 这样的永生肉体可能让他的灵魂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所 以，很抱歉，虽然我能理解，可我不能同意。 ”
“娘娘 … …”
“林虎，你先别说话。 ”妈祖娘娘打断了林虎的插话，依旧把目光投在李克劳身上。
李克劳的头低了下去，他看着自己的膝盖，一言不发，他的尾巴直直地垂在凳子后面。 长时间的静默。
李克劳微微点了点头。
妈祖娘娘似乎微微舒了口气：“书齐。 ”
颜书齐猛地绷紧了身体。
“我也听说了王钰贤借给林天辽十五年阳寿的事，老实说，那件事很多的功劳都是你的，但 你一年也没有取。 我在牛头马面和城隍那里听到的，这次出行的时候我硬从他们那里问出 来的，希望你别怪罪他们。 ”
林虎和李克劳稍微扭过头，低低地看着颜书齐，颜书齐尴尬地笑笑，回答道：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有一点点后悔。 如果我那时候能问清楚，把那十五年分一分，让我和 阿辽的肉体一起离开就好了，还能免得 … …”
——还能免得多受这些痛苦。 但是颜书齐没有把这些说出口。 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明白的。 其实我在那段时间出去，也是有一些要务。 我去拜见了几个上位的神，结果时 间拖得太长，等我回来，你们已经离开很久了，我也不好传话太多，只能等着林虎愿意走 出来，让他去召集你们。 ”
林虎实在听不明白了。
“可是娘娘，您若是叫我，我必然会答应啊。 ”
——而且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林虎忍不住心想。 而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妈祖娘娘投来 的，责备孩子一样的目光。
“你确实听不见。 我只好等一个你有些虚弱的时候，托梦给你，你才出门来找我的，记不得 了吗？”
林虎又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心思投得太深了，才会听不见的。 我还没回来时，其实也能感觉到的。 林虎，这不是你 的错，现在的时机也没有什么问题。 ”妈祖娘娘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 口，“我去拜 见他们，主要是想求个正神的位置。 ”
三只大猫听到这里，都抬起头来看向妈祖娘娘。 娘娘兀自看向手里的茶盏，缓了缓又开
口
。
“这事我之前就在盘算了。 所以你才会之前就找不到我。 但是上面真的太难缠了，说就算给 我这边位置，究竟能不能成神、 派去什么岗位、 会不会出之前廖添丁那样的岔子，都得看 造化和缘分。 我只好一遍遍跑天庭和地府，到最后也只能拿一个安排不得的答复。 好在 ——”妈祖又抿了一 口茶，“——正神的位置，我求到了。 只是他愿不愿留，愿不愿成神 ， 成神后派去哪里，都是我左右不了的事情。 也可能我问得许诺时他已经入了轮回，也可能 他一直在徘徊等待。 牛头马面说他们只负责领路，后面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
林虎感觉自己的心里突然被揪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地方在催他动身。
“呃，娘娘，如果天辽真的同意了，我是说如果，他什么时候才会派上神位？ ”颜书齐怯怯 地发问，他小心地观察着妈祖脸上的表情。
“短则三月，长则数年。 若是有人挂记，时候会短很多。 ”
李克劳的目光在林虎和颜书齐之间来回游移，想找到一个人能对上眼神，他的尾巴飞速拍 打着凳子。 林虎死死盯着面前的茶盏，突然间站起身，朝屋外跑去。 李克劳一惊，紧张地 盯着妈祖娘娘，她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喝着那盏已经见底的茶。 李克劳也忍不住了，一跃 而起，追着林虎跑了出去，颜书齐见状紧随其后。
林虎冲出庙宇，飞快地沿着街道跑回林家老宅。 他在门口停住，后面的两只大猫随即赶 上。 林虎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的景象。
宅子里的虎爷还和他们离开时一样，安静地站在原地，举手作揖，冲着他们的方向。 他们 走进宅子，那些虎爷就纷纷转向朝着他们，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 林虎愣愣地看着他们， 深吸一 口气，挺直了背，回了一个礼，李克劳和颜书齐也同样朝他们回了礼。 三人急急忙 忙地跑上了楼，左拐右拐，站在林虎那个小房间的门口。
他们交换了眼神，互相点点头。 林虎拧开锁，推开了门。
一样的房间，一样的摆设，三人向里走动，发现书柜上的牌位挪上了电脑桌。 床上斜靠着一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青年。
End No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