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霜在粼粼的水面上凝结，好像一片无根的渚莲，风来了便闪烁着飘远。我借兰灯一豆清光，隔着丛生的蒹葭，望见一爿轩竹的影子。我踏过月光移转的路径，也轻踱到那竹影的身后。】
小殿下是在看水，还是看月？
【风掠过沉默的湖水，我的声音也轻轻。】

在看一只蝴蝶，它刚沾了一点水，从月亮上飞过去，眼下被水绊住，大概要淹死了。
（水上浮着一层光，粼粼阵阵，为风所拂，我背着光看了一阵，等那轮月出云时，才转回身来，见她素白着一张脸，像流银的一段绢：）
你呢，你在看什么？你看那只蝴蝶像不像一把剑，会把风和人的颈子一起切开

【人间的风与月都无情，只是诗人诡谲的笔法在欺骗我们，我怀疑那只涉水的蝴蝶是从某一句诗中挣脱出来，决意殉身于此月夜的。】
像，但还不够快。
【那片扇着月光的白色翅膀迫近水面悬停，露水使它再也不能抟空了。】
世上会有这样温柔的剑么？

幸好它还不够，如果太快的话，我们就都追不上了。
（天一暗，光就从水面往云中涌，月拢着一层薄雾，冷如冰凌。）
会有的，不过一般人难得到，他们都是瞎子，认不得什么蝴蝶。（白露时节，冷凝成草上的小水滴，用指腹去轻触，水面一张，不小心就破碎，要仔细才能接起。新的露水结在手上，不知蝴蝶是否肯来）
我听说有人抽出脊骨为剑，从此魂消意散为鬼，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但总心驰神往。如果我很喜欢一个人，我一定会把死当成礼物送她

我猜她会喜欢，谁不想掌握自己的死亡呢？这不是谁都送的起的礼物，也不是谁都能收到的。
（二指一搓，指腹间的水就破碎，飞速地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粘嗒嗒的触感。）
我想它也许是在等待什么，但也许错过了，所以就一直滞留着不能去，不舍得，但也很难再得到，——很沉吗？那你说我送什么好，你又想得到什么？

有什么值得它停留呢，是等待那个把它看作剑的人吗？
【白露之夜太冷，连兰灯的魂魄都被凝成一缕霜。】
我不知道。但我听说人最珍贵的东西是心，就算是生死也不能轻易改变它。
【我支着下巴望月，露水淌到发髻上，簪子也变得很沉。】
我要是喜欢谁，就要他的心。如果他不肯，我会亲手掏出来的。

这个问题，大概只能问蝴蝶了。（今日湖水粼粼，一如淮上，在茫茫一片夜色间，化为沉沉的一颗珍珠。想将它如草上的露珠一般接在指尖，又怕令它破碎，于是作罢。）
是个很好的愿望，我很喜欢，不过我想被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一定。——如果你喜欢了很多人，先喜欢这一个，再喜欢那一个，你就会搜集到很多的心，它们会很吵的。

【蝴蝶会怎样告诉我答案呢，也许我永远不能理解它甘愿奔向死亡的原因。我希望生命像潮水一样永不平息。】
这的确是个麻烦，我喜欢安安静静的。
【月华徐徐铺满整片随风摆动的葭苇丛，好像有更多蝴蝶的影子从白色的蓊翳中飞出，而后像露水一样蒸发，了无痕迹。唯独留下银色的湖面，飘零的葭莩，被蝴蝶翅膀切开的凝固的风。】
所以，我只要一个就好了。就像你说的“死”一样，这是唯一的礼物。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