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来朝，四时皆是繁荣。席间酒过三盏，便也有了几分乏味，便寻了更衣为由，低低垂询春桃几句，问清徐氏是在何处当差，如今我封丽为号，自然已不需过问任何人的意见，便能找了由头将她调至景仁宫。）
（风绕至悬廊甍柱之下，似是若有若无的低咽。拂过鬓间一侧的银镀金镶珠翠叶流苏，顺势伸手稳一稳，远远见，宫装来者，眉眼间十分相熟。）

朝会筵席人多嘈杂，我又惯爱清静，难免生出些抵触心思。绿汀为我簪上点翠旗头，悬串珊瑚串珠，宫装亦是内务府新差人送来的苏绣料子。我总想拖一拖、再拖一拖，直至绿汀提醒我筵席已然开始，再不去怕是失了分寸，要让太后娘娘怪罪的。无法，只得赴宴，却任性地行得极缓。
殿内热闹非凡，芸芸嘈切老远就窜入耳中。我步步敲在石板地，慢吞吞投入灯火通明处。却见廊内一抹倩影，叫烛火一晃看不太清明，只得从衣着上断定应是宫中妃嫔。便拉长娇嗓，对她唤上一唤。
“是哪位妹妹？是也不愿凑这热闹吗？”

（娇音入耳，如风铃清脆。似乎是连空气中的风，也绵软了三分——来者身量娉婷，自然是宫中娇客。随着曳曳风起，烛光熹微，狭长的眸稍眯，便听得身畔春桃提点一声，是恩嫔来了。方才展颜，我虽与她私下甚少相见，但到底都是元年一同入宫的，又岂非有难以相辩的道理？自是往前行了两步，盈盈见了平礼。）
原是恩姐姐。（她受封之时比我早些，我便恳称她一声姐姐，亦是不愿与人结了不明不白的恩怨。如此口舌之上得三分敬重，倒也并非坏事。）
殿中觥筹虽是热闹，月辉清明，反倒是教人要更惬意几分了。

夜风拨动树梢，亦扰了簌簌灼烧的火烛。我搭着绿汀踏上回廊，玉盘透过树隙投下些斑驳的影儿。
“丽妹妹安好，”我在廊上站定，拎帕向她施上一礼，“一时竟说不出是月色更美、还是妹妹更惹眼了。”
话罢垂了两弯杏色的眸，施施然立于她身侧。
“是了，想想都知道里头多吵闹。”
朱唇紧抿，徒生出些倔强的孩子气：“还不如在外头跟妹妹说说话来得舒服。”

（雪颌稍低，亦是表出相敬之意。宫中嫔妃我向来走动的尚少，因此，这也是我头一回，在笼如薄纱的月色里瞧清她的容貌。宫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得宜的身形，便是迎清辉之中，又使夜蝉，繁花都黯然失色。）
恩姐姐如此抬举地话便让我好生羞愧了，今日今时的主角，可不在这殿外。
（嫣然一笑，这话说来倒也未觉有任何情绪上的波澜，也不曾艳羡，或是兀自神伤。席间奉贡女及世家女不够，又并着献礼一观，你方唱罢我等场，自然看了教人拍手称快。）
说来呀，如此你我便是有缘人了——（两眉一弯，忍俊不禁，自然往她跟前凑了近些。）

循声向殿内一觑，台上是身姿曼妙的异域女子，席间穿梭有高大壮硕的外邦使臣。这情形倒是常日里难得一见，便驻目了好一会儿，才温吞收回目光。
我仰首去瞧梢顶一剪泛白的晕，兀自同方才所见做个对比，觉得还是屋外的红墙碧瓦、明月高悬更美妙些。
“瞎讲——”我曼声驳她一句，尾音偏要颤上两颤，糅进些撒娇意味，“抛去殿内众生不想，你我即是这方小天地的主角。”
眼波汩住丁点调笑，乘着晚风递给她。眸中佳人陡然凑近，桃眸睁圆又弯垂，翘起手指在她颊上留下个冰凉的印儿。
“得以共赏一轮圆月，自然有缘，”夜风适时四起，周遭枝叶簌簌，我便叠着续上后半句，“又能同享今日的晚风，那便是缘上加缘！”

好，就听恩姐姐的。
（原是方才一人立于此，风瑟瑟，吹拂至身虽不至寒，却也通身凉意。也许是月色清冷，却无人把酒；亦或是殿内的歌舞升平，喧嚣热闹衬托出此地的愈发沉静，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如今都因了她的到来，而一切都有了颜色。）
（颊畔忽然一凉，从前我亦是快意，如今历诸事，自是笼了几分收敛，或是说，不由自主地防备。我第一次这样近的看她，仿佛甚至在她的墨瞳间，看见了一抹微斜清泠泠地倒影。）
那方才，我应是端着酒出来候着的——可惜呀，我少了这先见之明。不然有风，有月，还有佳人，岂不是白白辜负？

银盘坠青空，皎白月色铺洒成片，映出因双目相对而勒出的彼此的影儿。秋波朝她递一递，眉目勾成倒悬月。
“事不可万全，”此时倒端作副哲思的样子，像极学堂严板的老夫子，“是以才有来日方长的机会。”
言罢复了原型，又讲回寻常的大白话：“这次少了一坛酒，便下次补上。这般你我不就有了再会一面的缘由了？”
下回再缺点旁的什么东西，可以是赠礼忘记带、又或天气不够好，总归能找到新的理由，为离别再续上一句“下回再见”。这般少女的细巧心思，无甚羞意地尽数摊开在浓重的夜里。

纵然不说，我便是也要好着赖着送帖子上门，再不济，我便抱着酒去了——（如此自然是玩笑话，客在门外，酿在怀中，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若是对方肯示有两分好意，那我自然要加倍还予。）
（下次再见。听起来像是又满满怀揣着新的期待，欣然赴约，只是，纵然想起从前的日子，似乎游走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间，每一次都会这样说，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如今眼前人就在一方天地之中，又怎能不珍惜还能再见的机会呢。）

乌夜目睹了二人由疏至昵的试探与靠近。
圆润指尖捻住鹅黄锦帕，掩住胭唇贝齿，却阻不了泠脆笑音，蔓开在琼琼夜色下。
“好、好！原来妹妹竟打得这般主意！”
兴许是更加亲近些，方才仍矜拘的人儿终于不再念那些深宫循矩的繁文缛节，言语中添进点玩笑意味。我便顺着她的话接，全然未同她客气。
“既然妹妹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在立雪斋等你携酒上门了，”还要再唬一唬她，“要是没带酒可不准进门。”

乌夜目睹了二人由疏至昵的试探与靠近。
圆润指尖捻住鹅黄锦帕，掩住胭唇贝齿，却阻不了泠脆笑音，蔓开在琼琼夜色下。
“好、好！原来妹妹竟打得这般主意！”
兴许是更加亲近些，方才仍矜拘的人儿终于不再念那些深宫循矩的繁文缛节，言语中添进点玩笑意味。我便顺着她的话接，全然未同她客气。
“既然妹妹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在立雪斋等你携酒上门了，”话罢还要再唬一唬她，“若是没带酒，可别怪我不放妹妹进门——”

岂非仅仅是酒了，（亦是调扬，流目游转，方想起红外时京中酒楼，那一连串儿的下酒小菜，虽做的比不得宫中膳食如此精致，却是教人难有一份抒怀和畅快。观景饮酒，好不快哉。）
自然还有那卤鸡爪，烤龙虾，松花蛋拌豆腐。
（阔然笑道，在外站有了一段时日，不免也觉疲乏，离席的时辰也不好过长，二人便道了别，方往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