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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Helicopter Cr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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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过后发现在这里没有发过这篇。写于2021年8月,目前为止我的最后一篇同人小说,字数约两万。原文有足足五条题记和乱七八糟的献词,但我决定在这里把它们全部删掉。
这篇小说实际上献给那些不够聪明的人和不够善良的人,一并献给阿图罗和莱科图雷,各自的文学守护神,纪念他们的死与荣光。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2-03-28 17:43回复
    《一》
    在我开始写作的那阵子,他们顶乐意宣称一切开端和结尾都已经被体验和写下了,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每人身上蚊子包似的健忘症,或者在自助餐厅里一次失礼的行为:在起夜之前的全体人间之里作家无四肢的梦里,世间总共存在四种故事(对某物的崇拜,还愿,吹牛大王或“扒马褂”,没有错过时间);有人拿杯子在餐桌上叠出人那么高的影子,但这并不是谁的过错——他们总要垒着穿过中堂、凿通厨房与旷野,才能进行有效的回忆,也即从垂直的角度使自己再现实一些,不大会被佶屈聱牙的村庄变成一副扑克。但一切都是可能。健忘的人只是无法理解那些在过去的尺度上移动了的问题,譬如幻想乡一度没有了鸟群。那时不写作的人以耕作给一片中空的年代计时,诚如十二年后,他们浇铸出的作家子女在飞不很高的直升机上团聚过——满满四架——随后落在跑不很快的耕牛的背上,跳下墓碑去解决内急。有一个倒背圆周率的家伙过后说,终结的不是开端或结尾(那句话有另一种说法:一切被体验和写下的都是开端和结尾),而是报童、是握手、是同情心、是没有咖啡供应的沙龙。
    我的故事不算太长,大约是几篇中等长度的小说各自的中间部分。就是这么赶巧。后来与我结伴的阿求的头花在每一个故事里都鲜艳动人,但我无法为了考证这个暧昧的推想而越过堆在我跟前的那些叙述。它们来自拉面馆老板、班级里排第十四的小孩、欠前者账的鳏夫、没有生育后者的寡妇,屋里的热气和各类时间把我变得像个卖渔网的人,而且不止地哇吐鱼苗。阿求从网眼里跨进来,捡起随便一片,或许就这么带走,但我决不会从桌子后头站起来,大跨步赶上她,叫她把那句无关紧要的话放回我的渔网中。我的耄耋之年也许仍然在咖啡色的日轮下整理书目,研究那些精通一切语言者(我自己是其中的个例)在某一时刻难以理解特定话语的问题。那时我一定会想起自己至今仍一无所获完全是由于阿求不期而至,把小说的中间改得一塌糊涂,因为我的记性很好,不像她那样缥缈,不是在事物的开头就是在结尾。那时我也许会另作书记,又或许这篇小说就是我在耄耋之年写下的,只是在最通俗的意义上与现在相重合,如此种种,如此种种。
    总之,我好像在青年时期担任过了兔子计数员一类的职责,学会了把现象从跟前放跑,因为空兔笼很高超,被罚没的薪水很完整,而下午则是甜的。我就像读者同志一样费力地理解这里“不是发生”的东西,然后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可是没等我研究出任何结果,这一切又开始不叫事了,因为大家又开始热衷文学了。我记得最夸张的是一个我的小学同学学会了温州话,写了一些麦家式的短篇,还有一些好评。有天骑自行车,看见她颧骨上的白色,突然就明白没什么好惊奇的。阿求死后我就住进了她的院子:没有哪个星期藏着分页符。我搬家的速度没有输给她的不辞而别,因为我的记性很好,总是能布置出相同的陷阱,无论那是渔网还是跳线(霖之助住进了我原先的房子,不过那是后话了);人人都说,阿求会回来的,而我想这完全由于他们糟糕的记性。和我不同,阿求总是会使人忘记什么。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2-03-28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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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夜里,我时常感到不住下人的、偌大的院子变得束手束脚,时时须搁起湿漉漉的脚来,或者靠门的方向弓起背。这个胶皮套的建筑不做梦也不发出声音;早上起来,这个庭院于是熟悉如初,铜钱槐沿着赭红色的墙皮呈一副死相。我走向睡梦里抵牾过的门板,拉弯上面的菱形图案:雪花一样的信件随即涌了进来。一整个写作的对岸世界忽然登门拜访。我怔在那里,看着那些大概会令早早谢顶的铜钱槐羞惭不已的纸落叶沉浮不定,脑子里满是自己还写作的那时候。我想:那也许有什么可以谈谈的,也许有一天我会从另一个方向提起它们,尽管它们不值一提。不是时间而是纸张的大小使人省略了这些:而省略的痕迹和遗忘正吻合。
      我没有读完全部的东西。这些经停的信封总是写着阿求的名字,很快就要随贸易风的方向偏转,回到阿求自己秘而不宣的其他开头与结尾;拆开的几封全都关于晚宴(后来,我得上一种怪病,只要读读关于菜肴的文字,就能知道明天的天气。一个莫名其妙的晚上醒来,嘴里因为蒸骨记而充满硫磺,连门牙都少去一颗)。我只留下了——我想那是属于我的——唯一没有写着阿求名字的那一封,揉了揉塞进上衣口袋里。我确信当我并不是很匆忙地赶出院墙的时候,那个站在所有信的后头抽着烟的老人就是此信的作者,而原因不详。当我转向他的时候,他踩灭烟头,匆匆离去。我不久后陆续经历两段友谊,它们彼此纠结,最终让我的一切揣测都变成错误的。在我的死到阿求的死这一段距离之间,我已为我们想好截然不同的形容词,且再也写不出比这更长的一句话来。即使如此,年轻的作家仍然像习惯中的野鸽子一样常常飞来,让我通过他们的痣知晓湖泊。06年,我将日记填入那样的水道,就像它们也是无穷的平行线。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2-03-28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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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这是什么?
        死亡。坟墓。
        我是说,它其实是什么?
        嗯……一个坐着的新闻系的教授?
        我好像读过他写的东西。
        没错,那是关于一些在罐头里奔跑的羊奶,被狩猎的高原人……
        你说话很让人费解。
        我想有点儿。
        那他知道幻想乡吗?
        看情况。我看红妖永都要动画化了,听说的。不过你大概是说相对于你的知道的不知道,那我想大概是不知道。
        我好像读过他写的东西:只有几条羊奶和冬虫夏草的广告。我还记得他的名字。
        我也记得,但你最好忘了。
        那我们呢,我们至今为止到底写了什么?当作家的是你还是我?我有点……
        这取决于他们是从哪里开始读这个故事的,这不是你最爱说的话吗。有些人会认为头两段的用意是展开一个倒叙的情节,于是就朝蜻蜓的方向讨要一具完整的身体……而我也许年近九十九,只有晶状体的敏感一如既往,灼痛那些对往事不敏感的人,包括你。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一片狼藉中。
        我不是出现了,亲爱的,是你把我想了起来,这一切的缘故都是因为你的记性太好了,而我不能住在任何一间两只袜子挂在同一个肩胛骨上的屋子里。草原上可能会产海参,只是那些教授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你看不到,他们有时发的关于水产的广告……
        可是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这样的口吻太菲勒斯了。
        以前有一所学校,学校里有学生,学校外面还有清醒着痛苦的人。所有事情和所有事情相连。
        就是这样才出了乱子。大家那时以为学校里的学生们就会变成幻想乡的第一批作家,直到面条机把所有他们取而代之。
        现在还有写作的人的。
        真的?
        真的。不过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先想想我们都在一起做过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我猜……我们在帮一个可怜的人下葬。
        在一片酒会的狼藉里?
        喏,胸口的口袋里有东西。
        阿求,这是那封写给你的信,我也拿到过,一小会儿。
        不对。这是一封信的碎片。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2-03-28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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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她已经来到二楼的拐角处。气味从下午开始一直没有散去,她觉得那是祭祀时点燃线香的味道,楼里的其他人各有说辞。当她推开房门时,占据上风的则是一种类似于消毒水的气味。室友在郑重其事地摘下那些空衣架,就像其本身是某种内容物一样。他们一致同意这里不是一个燔祭或做麻醉手术的好地方。而且这种事情总是会发生,即最澄清的人群会赞同那些最混沌的状态,就像从一张踉踉跄跄的嘴里吮出冰棍的某一种形状,这是解决问题的方便法门……室友建议她再向上走一层。很快她也闻到了燃烧织物的气息。这个空间像一个盛放不同强度的蛋糕塔,最顶层的樱桃被一个不翼而飞的女人盗窃一空……
          爬到第五层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个曾经听过的故事来。一对海难中失散的情侣在一场晚宴上终于重逢。他们找回了过去的一切,除了无名指上丢失的戒指。一道鱼端上餐桌,女人抿了一口,感觉嘴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吃到一根鱼刺。
          故事就到此为止,但是她需要增加一些自己在这个故事里的比重。听其他人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那个叙述者画蛇添足地补充道:这个寓言的寓意和人们通常设想的不同……在单数天数和双数天数,听众得到的结尾将有所不同。人群对他的故弄玄虚嗤之以鼻地散开了。
          她终于爬上六楼,那里只有一台转着的洗衣机。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2-03-28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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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同志:
            用我学到的所有东西也大概无法解除你心中的困惑。这封信将寄到一个沉积在所有记下的东西底下的地址,因而你是一个沉积在一些花园里的亲切的人对么?介绍得简单些吧,这是一个作者在朝一道天穹喊话(她已经完成了一次细胞闪电以及印刷业的叫喊,而这一次的目的则是喊出不动的东西。并非所有真诚的任务都很困难)。
            写着东西的时候,习惯溜到后门去抽一支烟。我好像是一个人对作者的想象,不是一个真的家伙,但没有人发现。以前有试过茶叶和酒,频繁地出入咖啡厅。嗯,我写过一个咖啡厅里透明小肠的人的东西,那是真事儿,那帮负责幻想小说板块的家伙好像没懂。看着那些意式浓缩连碟子带勺地滚进肚去真让我肝儿颤,那不是一种设计而是一种设想,完全是因为他们写了太多东西……脸上挂苦瓜秧。我们住集体公寓拧成一股绳……纸上有粪肥味,很淡一点,还有烟草,我至此终于明白那个我冥思苦想却不着四六的恶劣谜面。有人用纸卷烟。有人把小说写在厕纸上。有人出生。有人笑了。
            我写了一篇小说,因此,我不得不说些什么。我不得不把信寄给一个秩序,这个挨着豆腐铺子的信筒落后于幻想乡五十五年,而完全玻璃化的邮政圆厅抢先于幻想乡七十二年,你的沉默将证实我的沉默。我写了一些取悦的东西。我写了一些令人厌恶的东西,兴许也是一些需要道歉的,而却是这里的住户们所乐见的。审判用一句话就说完了,但闭庭及餐饮及政治却占用了绝大多数时间……完稿以后我一直在网上浏览一个碎尸案凶手贴出来的文字,看到几欲作呕为止,我不是说我寄给你的是类似的东西,但是一个小说家的确必须(非常必须)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至少现在看来如此。
            他们终于让自身也成为不解的读者……为什么你已经写了这些小说却还是有话可说?他们问。为什么你不是仅仅抽几颗烟,或者嚼嚼槟榔,或者任何能堵住嘴的东西。一个橡胶奶嘴一定在某时烙印像心中的菲勒斯。抽烟有害健康(那些已然中年的男作家喜欢说这种一体两面的话),但是对于一种更高和更主体的健康,抽烟却对电视网络、地勤或休息室大有裨益……为什么你的乳房瘪得像虚空?一个情人问我。事情已经不稀奇了,对于一个经年写作的人而言,事情是不稀奇的。
            有人出生,有人被处死,有人笑了……我在写信给你,它使我的小说因而是完整的,是一个作为弥补的反相,就像在广场放飞白鸽。这间在我卓然的记忆中铭刻过无数次的小屋已经开始褪色了,有太多人脸可以挤破我的边界……正因为我的记忆太好,才总是显得健忘(因为我将动用听觉而非视觉)。我本可以把这封信写给小铃,虽然她的记忆力很普通,但不同于常人……还是算了吧。我听见你的方位传来炭火、尖叫和争吵的声音,像地图上的永远的声音……
            而后面的事情一定可以预见,我同时也能听见自己写出一部关于众人分食一个人的小说,还是坐在这个地方,不敢挪移半步……小说出版后,尽管有一些正直读者提出非难,却仍然作为一部出色的惊悚小说而被这栋公寓中的作家大加赞誉,而我必须承认我知道个中缘由……因此话又说了回来,小说家必须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她必须说话说话说话说话即使一切都被她浪费得百不一存。
            同志:我热爱你因为你是一个小说家。我不知道你撒过什么样的谎,若不是纸张被裁过,我真想和你好好介绍一下。真诚绝不是最困难的任务。总有一天我俩的声音都会被听见像橡子。
            此致
            祝福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2-03-28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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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托化》
              我就这么走来走去,风景和轮子都应付不了我的啮咬。只是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走在一个世界第三的超级大国,只有藏在悬挂木板上的一家子朝日落伸出壁画。世界第三是指什么?足球还是经济?当街上都躺满那些福克纳的人物,风景和轮子像波拉尼奥的人物在道别声中。我从四个灵梦的克隆人中间挤过去时猛然想到了答案,后者不是人口就是犯罪率,我也没再深究。我就这么走来走去,连同一些注定要追上我或阿求的信掉进那种绝非必要的洞穴里……一些作家邀请我登门拜访。我走着去,像一台孤独的化油器踩着两色地砖……你是真的吧?不是什么传得玄乎的克隆人?我听见自己这么问,而我实际上问的却是“你们是真的吧?”男人在准备晚宴。把两只手放进拉出的柜子里边,一团漆黑。我忽然像在梦里有了醒来的兴致一样想下车检查一块翻过来的地砖。接着是他的(我的?)作家同志们接连达阵,我始终从房子这头滑到那头,也许是因为这间房子只有一种颜色的地砖……我就这么走来走去,有时是被一些高耸的三角洲所格开,有时是被雨天格开,小狗在预兆里乱跑。男人肚腩抵着橱柜的一小段距离像一种精密操作的制品,妻子和女儿在警戒外部。一场作家的雪越下越深,我的发动机埋在人们眼睛的成对中。
              只要你来看看,一切就明了了……一些信习惯如此措辞,有计划地颠倒我的踪迹。只要你不是忽左忽右、就这么走来走去、有意避开成群作家,一切就都说通了。公共泳池的苍蝇是带着他们的花纹飞出的。一个克隆人拧下了另一个克隆人的脑袋但没有任何惩处。霖之助说,克隆人也是会死的。没有人给克隆人设计过什么难搞的修复功能,电脑上放着没画完的地图。但就算都这样了克隆人人口还是降不下来。他又看了我一眼,说也许你的轮胎和地图也该换了,现在幻想乡没有中间这种划分,这是你不能到达任何地方的根本原因。
              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在这种世道里也没什么大碍。
              那没什么。怕被杀而已。任何人只要怕被杀就能活得很好。他直起腰,把地图册塞给我……记得,路上看到人群的时候,不是开到了哪个人旁边,而是开到所有人之中。
              阿求为什么死了?
              我哪知道……
              有没有一种行之有效的鉴别克隆人的方法?
              霖出我意料地抬起头:有……很难。听着,你只要走到一个人旁边,走到他旁边,然后拍一下他的左肩,就行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2-03-28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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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良菜单》
                头盘
                扇贝片配芒果和百里香汁
                牛肝菌汤配黑松露奶油
                香辛红酒煮苹果
                主菜
                煎肥肝配鸭腿冻
                香草羊里脊佐羊汁配玉米饼
                低温和牛
                法式焗半只波士顿龙虾
                甜品
                柠檬挞配法式玛琳
                马卡蓬斯草莓派
                香橙椰子果冻配什锦莓果
                (后来,我得上一种怪病,只要读读关于菜肴的文字,就能知道明天的天气。那些不同程度改良过的菜单是难以信任的,将那些需要提出一个数学猜想来解决的访客数目分配给一张臃肿的菜品名录。我站在窗边,看着云终于无法摆脱我熟悉的那几种图案,鼻子眼里仍然窜着莫名的气味。大概是硫磺、油漆和石膏的气味,我想这就像那个人说的炭火、尖叫和争吵的声音:我仍然不明白……牙齿仍在变轻。我用舌头抵住有些松动的门牙,于是终于听见了细碎的声响。
                (主人仍在忙活,和厨子们叫嚷些什么;玄关里的人在讨论全景式小说……二楼修了个我用不到的观景台,只要看着在两端往来的男主人,眼前就冒出松动的云、比平时凑近的星体、还有没完没了的气味……有些人用国际象棋的方式走动而有些人用默剧的方式走动。踩在白色地砖上的人被叫起来发言;踩在奶白色地砖的人没有。这是一些两色的地砖吗?我惊惶地垂下头,却没有找到它的接缝。稗田小姐……有些不明内情的新人上来敬酒。您是本居女士吧?另一些人说。我统统应承,眯起的眼珠在紧随明天的航行。明天的天空似乎已经超过晴雨之间,越过缓慢的指针,也就是在一切被分为两类的人们之上,像一场滩涂上的暴力留下令海鸥也不敢上前翻动的大片深紫。
                (有人谈起死亡赋格,随即有人谈起族长的秋天,两种声音都很快消弭了……男主人仍然不肯坐下,手上攥着一面小旗……太阳和月亮都挂在了天上。起立发言的人坐下得越来越迅速,我看见男主人简直跑到了天上,跑在那一片噤声的深紫色之中……菜肴和上菜的方式都是怪异的,有些桌子上了三道,有些桌子上了四道,看不出什么对应关系。楼梯扶手的阴影打在男主人脸上像利用视错觉的画;一个人起身上厕所,随即消失了……刀叉的声音很快消失,我也把刀叉放下,有人开始敲打桌沿……
                (最后的最后,像是男主人发出指令,所有的作家们一同起身道别。他们像争食的松鼠一样涌到其中一位作家身边……男主人倒着退出了客厅。他们吻他,吻他,说一些含混不清的话……头两三个人退出了房子。所有人都退出了房子。只有那个作家躺在地上,双手扣住一面小旗。)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2-03-28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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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is dead, miss her》
                  深蓝色的牛仔上衣和牛仔裤让她有点儿像George Harrison,头也没梳,下巴简直要冒出一些灌木(如果可能)。抱着女人找来的铲子……如果这人死了,他应该是那天宴会上死的,但是尸体却在家里。哦,你喝得有点多。她知道事情不稀奇,一个人先从别人的口袋里翻出线索又从线索折回死者的口袋这并不稀奇,何况她看到那人只是穿了一件风衣,上半身根本没有口袋。他是个作家吧?她问女人。这没问题。怎么连伤口都没有?女人干脆在灶台边上坐下,拧开火把烟点上。
                  女人穿白色的外套和长裤。
                  这谁知道……说不定有天和老婆睡觉的时候,大喊了一声,“操***,亲死我吧!”,过后就死了。但一个人被亲死的时候是否应该留下一些类似自然来稿在晚会里唱红在原始行政区划搞小动作的小伤疤?撬开电视柜女人说这是一档负责选拔青年作家的电视节目,那他一定非常熟稔那种让选手与评委两相交换的手段,我们一直看到一个非常关键的换气声。台上的男人已经开始质问评委们人肉的味道。像樱桃肉一样,一个嘴埋在一圈白胡子里的评委答道,不是樱桃。
                  他们为什么要说这些?她问女人。是为了赢得什么吧。脚下的这具尸体也曾写过一个吃人村庄的伪纪实小说,将自己描绘得镇定自若以及五味调和,祭司喂给他手指像放软的薯条。这么说,他做过评委吗?女人摇了摇头。他做得不够好,所以才躺在这里。电视里的青年人始终用盖过她俩的声音提出那些富有猎奇意味的问题,像氢气球一样使它们在嬉戏的摩擦后沿着天花板的轴线消失……轮番上台的少男少女依次关心了创作失灵问题、去中心化问题、人类灭绝问题和反乌托邦问题。镜头又一切,她就看见那个白胡子走上台去,抱了抱最先的那个青年人(她知道那人的名字,只是这里没有写出来的必要),把一面小旗挂在他脖子上。
                  这么说,那个老头一定是最懂吃人的作家了。
                  他以前是一个什么会的书记,后来开始做直升机的生意,没有写过小说。
                  直升机?
                  直升机是代表作家的动物。不过,还是以后和你说吧。
                  她还是抱着那柄铲子走进走出,也把完好无损的男人在房子里拖来拖去。男人不是住在集体公寓里的,这给她的工作提供了很大方便。女人到后院踩了几圈,把他的地板挖开,女人说。抬他到下面去,把他房间里的书信也一起填下去。后院几截长得过快的竹子从窗边视而不见,房里的一切,就像女人的白上装与男人的死一样对它们没有声响。
                  把视而不见的东西埋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女人折回厨房,门后飘出袅袅的烟雾。如果不能肯定死者的确不是克隆人,警察是不会管的。所以应付警察、写小说、和同僚们打交道、整理遗稿、活下去这些都不是你的任务……她握着脚脖子,身后已经有一块撬开地板而形成的空洞。只要不停地用看不见的东西挡住视而不见的东西,矛盾就会有所显现。她让那个男人再次坐起来,女人跪在一旁,握住那个可怜家伙的肩膀。亲爱的,之后大概还有很多地方要你跑一趟。
                  女人说话很像阿求,她死了,我很想她……
                  你知道有一个判断人是不是克隆人的办法吗?什么?女人扭过脸。她没有答话,伸手去拍男人的左肩。女人旋即松手,尸体于是落进了坑洞里……洞挖得比想象中深一些。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2-03-28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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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激症与传奇小说》
                    *……这些陆续被创作出的小说被认为就是这种应激症的表现之一,还有一些在题材和结构上相异,但满足以下几个要件的小说也被研究者归入此类:1)一个群居的场所或建筑;2)对家族关系的影射;3)诗人、艺术家或其他隐喻(如造物主)的登场;4)对于食人场面的描写。其中最让人在意的自然是第四条,但这一集体无意识的真实性和由来尚未得到任何文献的支持……在统计者的意见中,这些最早生于××年而最晚死于〇〇年的作家……
                    *于是这些无论有关无关的资料就从各处被搜罗出来,只是不能验证详细的来源。一部传奇小说,几种传言里提到的那个作者籍籍无名,塞在合照的深处。小说的内容梗概如下:某地发生一起动机不明的凶杀案,副局长提出杀人食肉的可能,但被局长以不切实际为由否决(一如《死亡与指南针》)。用特异功能尝出人肉的副局长最终发觉自己每日所食的就是受害人的肉,案件最终得以破获。
                    同样题材的创作在同一时期数不胜数。在一个作家小圈子中一致推崇这样一篇传奇小说,它的开头是这样的:女人说话很像阿求,她死了,我很想她……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2-03-28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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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镜头》
                      我一直都想用只一行的黑色幽默道清我们之间要命的暧昧……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2-03-28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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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ailo》
                        什么结籽高又高?什么结籽半中腰?
                        什么结籽成双对?什么结籽棒棒敲?
                        竹条编成的躺椅……看房,只消走过去这么说,没有季节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我于是跟在他身后连爬六层,一串钥匙在我头上规律地为一首童谣震颤着,我们越来越远。房东拧开防盗门,窗框空着,顺势搭上胳膊……咖啡馆在脚下方兴未艾。这一栋楼都是你的?住你这儿的都是什么人?房东挤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笑容,后生,我看你像也知道这个,这里就是好多写东西的租下来做集体公寓,长的有十来年了……歌声断断续续。我看见那些旋转门里走出的爵士一代搂着长筒,使这些沾染咖啡气味的胶卷事关他们毁誉的暗室,女人紧了紧高跟鞋……看见他须边的方言。一整片稻田让这里更像烂尾楼,眼睛觑着,很快搜出那些蹲在沟壑间的小孩子们,那些声音的来源。这些点不清数目的身体像是长在田里,另一种形态的河将他们冲向了不同地方,犁过的嘴是更扁和更记忆深刻的……
                        问您件事儿,我说。田里那些小孩也是住这儿的人的吗?
                        不是。那都是东边那片,还没搬的几家……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一片垛子。
                        行。我自己再看会儿。
                        蜂群总会与谜语相关,并停在孩子衣摆的假花上,并没意识到这儿总是不会开出答案……踩踏在水渠上,他们的游戏永不腐烂也永不被其他侦探看清。威士忌酒厂需要谷物,咖啡厅需要可可,订单踏下就不作回答,惊起孩子的四散……无法估算麦苗下的隆起。蜂群总会与谜语相关,这些在季节中行走的乡村教师是那些没有季节的房东无法设想的……高粱像母亲,一个早慧的孩子说;高粱像父亲,这孩子接着说。高粱像一个陌生的瓷色的叔叔,他紧闭着嘴唇……他让周围的人们都紧闭嘴唇。而那时已是倒木。哦斯芬克斯啊!作物酿出的智慧……蜂群在河的反射下熠熠生辉,歌谣在上面行船,用镰刀解开每株麦苗互相握住的死结。一片不毛之地的孩子突然轮唱,令所有作家都失去保守秘密的义务……
                        下楼的时候,仿佛听到隔壁房间的谈话。
                        我说这里就是个wailo啦……
                        你说什么?
                        wailo就是歪楼嘛!
                        我再次看了看整栋建筑,它好像的确正朝着田野倒去。
                        高粱结籽高又高,玉米结籽半中腰。
                        豆角结籽成双对,收了芝麻棒棒敲。
                        等到那位房东抽完了烟袋,慢慢转回房间的时候,他将不会看到阿求站在洗衣机上,也不会看到她说:小铃,你真是一个蹩脚的侦探。相反,他有可能看到我俩都赤着脚在田地中徜徉,她说小铃你的蹩脚完全出于你把高跟鞋的绑带弄得太紧……还有斯芬克斯。你所说的斯芬克斯不也出自用一个跛子的名字命名的故事吗?我们就那样任由自己肿胀的脚种植在农户和他们的孩子之间,谜底上盖着大小不一的脚印。那位房东不会诧异于我的不辞而别,也许早已有关心克隆人、作家的连续死亡和食人案的警察落下了又消失,掖着不同的谜语,而他则招待以无花果。作物几乎长得一边高,但阿求却说这很反常……一家子侍弄虚无的秸秆。这里早就过了收获的时候了,阿求说。这说明他们种的不是高粱、玉米、豆角、芝麻中的任何一种。
                        而那时已是倒木。我和阿求似乎径直走到了田野的数十年后,成群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人成为乡村教师,破了几个洞的童谣漏在一片荒田。是无花果树,阿求说,但他们为何转而选择这样一种作物?几个孩童嘴里的问答歌只有回答而没有提问……我们随后就听闻那片永远也不会收获的稻田模型,就像它们扎根的那个秘密随后也注入所有无花果树的树心……数十年后的教育只事关童言无忌,学堂建在过去的咖啡馆旁,一位不移动的教书先生,不是过去那种乡村教师,给他们纳鞋底,所幸这里的不育已经让大多数人家搬走……先生不会唱那支问答歌,对他们口中的几种作物也从不过问,只是纳鞋底。赤脚的孩子穿上布鞋像连根拔起的莲藕。那一池地下的水如今不会再被汲取和过问……他们围着阿求让她教给他们这首歌的另外一半,他们是一些视而不见的人的后代,阿求说,重新唱起那些最简单的问题……只有问题。田野里只种着问题,挺着,迎过一个个迎刃而解的熟季。我说不好阿求的歌声像什么……孩子们捧出一只在咖啡馆附近捡到的厚底高跟鞋给我们看,我对那些从不发问(不可能通过这样的脚来发问)的拥有者心里有数。房东不可能看见我们一直站在这片荒田上,直到远处的房子传来母亲分娩的消息:新生儿长着一对驴耳朵。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2-03-28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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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戏精神》
                          除此之外我一共往群里发过两句话,“虽然有点儿像给自己开脱但我还是得说。”“要有游戏精神。”
                          然后呢?果的语气近似质问。我顺势低下头。然后……游戏精神就是我承认上面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编造,你知道的。这个群本来只是用来安置这些不着四六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么些人。果的眼神跟着我的讲述而跳动,一、二、三、四、五。
                          我知道连上我一共是五个人。还有你。
                          河城荷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果一面盯着手表一面对我说,就像我们所处的房间很快就要与一种宏大的现实失之交臂,窗外没有我的同事。果是踩单车来的。
                          我知道……但那句话虽然不是开脱,我觉得你也可以听一听……就像《死亡与指南针》的侦探即使知道案子并不负有足够有趣的义务却仍然作其推理那样。何况你的明知已经超过多少游戏里蹩脚的侦探了……
                          我不想听你举任何一个博尔赫斯的例子。她仍然盯着手表,倒着退出了房间。
                          但我仍然坐在那张椅子上,连头也没有抬起来。我知道一些人在字里行间把我描述成一个非常熟悉博尔赫斯的人,尽管那个目盲的老者对我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常见的苦闷的人……只有一篇小说例外,《死亡与指南针》,反复读了许多遍。当一些同事坐在椅子的对面追问我说,河城荷取,你别耍你那些小花招了!我顿时感到自己是在被一群博尔赫斯审问着,因为找不到答案而苦闷万分。像犁一样犁过一整片厂房。那几天我被分配到一个设计花牌的组里,里头除了我只有另一个年轻晚辈。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写东西的呢?我想他们没有从koi-koi的叫喊声里听出另一首无韵诗。
                          你别再编造这些无聊的东西了,果说,而我对她的形容没有异议……我好像从出生就落在一个玩具厂内,做设计师一直做到今天,有一个更大的汽修厂比邻……而果和文她们几个却是实实在在的作家,像几根横梁那样架起不同的小团体。我能想象如果她接手了我眼下这些信口雌黄的文字一定会换用一种更保守的写法,没有直升机和连环杀人,因为她承认这一主题的价值……也许果的确在写一篇类似的小说,后者会在一个奖项里被选为优胜;没有公寓楼、没有集体忏悔、没有被亲死的人……大脑忽然像吃冰淇淋一样作痛。每晚都是这般疼得坐到桌前写下去的……
                          那好,你再跟我说说你看到的东西。几个同事又坐回我面前。我们好像总是在互相审问着。嗯……从哪里开始说呢?就说法餐吧。它不是一个适合沙龙的东西……那份菜单应该一共抄了三份现成的,也没考虑客人的食量。天色的比喻波拉尼奥肯定用过。亲死你?……大概是下班路上的哪对情侣。我下班回的地方(就是这里)在这些个工厂围成的城里边,有一回我想到我可以不回到家里去,我可以假装发现了我可以不回去……后来听说这个点子被别人拍了电影,拿了北美周末票房第一。
                          身边好像没发生过什么杀人案,也许只是我自己没有听说,总之这种事情是不该这样来讨论的……再退几步好像稍微激进些的事件也没有。连我的车都没有跟别人剐蹭过。如果有那种在眼里把周围的建筑换算成藏尸地点的人在身边的话大概会感到害怕的吧,但是我们自身却必须掌握这类目光(话说到这里,他们可能正翻阅到wailo那一节)。小说里像是有很多不会听信我“游戏精神”那一套鬼话的人,比如房东,比如正在埋尸的田地上方劳作的农户。如果他们把一片土地当作真实的,他们就很难用锄头越过一片透明层。
                          接着就几乎全是我时不时看看新闻的缘故……直升机的原型是一个在自燃的双层巴士上跃下而死的人……原本想的是坦克。我以前写过一组和直升机有关的长诗,那时候我被借调到那个汽修厂,上边说要把这四架外边来的直升机修缮到可以再次出售的程度。可是我后来偷偷知道这些直升机其实是月面战争时的那些,大概有月人也从被汽油弹击中的直升机里一跃而下。诗没完成。我和直升机的缘分大致如此。剩下的……我就在设计花牌这段工夫收集齐了那些素材,收集齐问答歌和保罗已死的阴谋论……同组的晚辈喜欢画月亮。我们一起在花牌上画满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后来有人拿了两样东西给我看,《七七X人连环调》,是个专辑;还有《2666》的第四部分。我知道那两个人都在群里,但是没想到她们会来找我。开门就看到一个戴着头花的女人:别再这样写了,来不及了(我原本想让小铃与卖直升机的老头展开长久的较量)。她说。身后是一个穿着绑带高跟鞋的女孩。我们像聚着的烟鬼那样坐在一起,我读她带来的两个复印本而她们一直在看那副没画完的花牌。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想写出你们正在读的这篇小说……要有游戏精神,这你也知道,女人说。我只问你一件最简单的事情。你在多大程度上把你写的这桩案子当真?你知道人们是如何去游戏的吗?(现在我看着对面同事的眼睛,知道他们没有发现我把这件事当真)她俩走后,傍晚果就踩着单车来了我家。雪很可能没过她们的车辙。
                          除了她们之外群里还剩下最后一个人。我知道我的游戏精神还剩下最后一丁点儿机会。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2-03-28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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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暧昧》
                            霖,我又想到一种鉴别克隆人的方法。
                            什么?
                            也许只要尝尝他们的肉就知道了。
                            如果他们身上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那么,我们就会找到一些暧昧……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2-03-28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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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路上突然开满鲜花》
                              *2000m~1000m(1500m)
                              我看见一个不慎松手的小女孩弄丢了手里的氢气球,后者在夜空中越升越高。我看见广场上的人群全都抬起头颅,无意识地随着那只气球而浮起。我看见他们很快到达了自己升空的阈限,而氢气球则缓缓进入一片需要想象力的界域……氢气球到底能飞到多高?我问。老人似乎按捺着详细说明的念头,只是捻着我给的名片。名片上印着阿求简短的信息。1500米左右。您肯定吗?老人对我的疑问报以一个直升机试飞的故事,在那里存在一架刚刚复活的直升机、一个雄心壮志的小说家、一只氢气球在几乎达到直升机的极限飞行高度时炸开……
                              但是它也有可能是被螺旋桨绞碎的。
                              是的。但是我想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听直升机的事儿。
                              从拢着名片的手指间看着他,于是我说,看起来您还记得我。老人点头。我的确记得这个人,知道忘掉她的人更多。只是你不是她,你和我一样都是不写作的人。将背稍微往后靠了靠。
                              说错了。我写过约四十封回信,每一封都比吹牛大王更吹牛大王。
                              而那些小说家在写的却是一些从朗读现实里得到的谎……你是一个侦探,或是扮成侦探的小姑娘,是不是?我想,有的人是这么以为的……我们直起身子,彼此握了握手。
                              你有没有写过一篇有副局长与食人案的小说(为什么他看起来比合照深处的人更加苦闷)?是你设计了那封邀请阿求前往的晚宴菜单?是不是你收到了那封阿求没有署名的信,后者以“同志”作为开头?老人眯着眼,否认了一切与他的关系。从那时把四架直升机租给那些小说家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些直升机,直到它们将全部被我售出……我不确定买走它们的人是不是作家,但一定与作家有某种亲缘,否则谁会需要这种垂直离开的方式?我的一生里能给你讲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有一天我靠着直升机做梦,梦见我乘着直升机升上两千米的天空……在我们驶过一条公路上端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直升机上有什么人正在希望公路上突然开满鲜花(我这么说是因为梦里和现实一样,也有修辞与实在之分)……接着我探出头,也许探出了整个身子,看见的是沿着公路的、红红绿绿的将手掌向上举着的人……这是什么人的希望?这是什么东西的希望?在有人来买走最后一架直升机之前我一直都在思考这回事……
                              我装作对一切都置若罔闻那样:为什么说直升机是代表作家的动物?
                              哈,因为他们想飞但是飞不起来,但是所有飞机的乘客都是这样的。因此,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我想他们每个人都怀揣着一个安全着陆以外的另一个愿望,使自己能坠落在人群之外。
                              我并非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不写小说,老人突然说。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写写小说,但是动作要快……我说如果有进展就给您写信。于是我们再次握了握手,像一种微弱渺小的同谋。
                              *6m~4.5m
                              据说一切故事都会有其合适的现代版本,比如《Space Oddity》。我们的车跑在高架上时,里面放的正是David Bowie,像不谋而合。为什么藏有大卫鲍伊碟片的家伙永远会坐在车里驶过一片颜色有些出格的绿化带,就像一种规律?坐在我后座上的家伙感叹道。一条公路正与我们的方向交叠。你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事儿?好几次看见公路上突然开满鲜花……
                              又过了一会儿,她喊我慢些开,指给我那些鲜花的方向。这里离地面已有五六米高,一切对一个有些近视的人都有些难以确认,在一只快速驶过的眼里。
                              我觉得那是一个老师在带着一群准备集体表演的儿童,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两面的红绿色手套……
                              那么,它们可能是一些长成手掌形状的花。
                              我们仍然安静地坐在车里,没有过多争执;尽管我们彼此清楚彼此对这些图案的认识很可能是无法调和的。红绿色仍然在高架下蔓延,我们都没有告诉对方,不会有种得如此粗野的绿化带,也不会有人数如此之多的幼儿班,那条绸带同时令我们不安。一切故事都会有适合它的现代版本,她突然说,比如《Space Oddity》。
                              ——如果说上世纪的嬉皮士们可以在毒品里抵达宇宙的话,现在他们则只会看见直升机。所以,需要一个现代版本。当然,不能因此抛弃那个原本就在宇宙中的宇航员。
                              ——一个在宇宙中苦苦呼唤的汤姆少校会忽然感觉身体能够动弹,他发现自己好像在为一种跳跃作准备。脚下熟悉的地球似乎只有一点变化,那就是表面已然开满了鲜花,明显到在太空中照样能认出来。
                              ——于是他就幸福地朝地球坠落下去,也许他上一世死在一片荒漠上,所以才会如此希望坠落在一片鲜花里……可是在途中他又觉得异样,他发现底下不像鲜花,而像一些向上举着的手,很多很多的手……
                              那么,它可以既是鲜花又是一些向上举着的手。我说。
                              有这么多的手可以举起一个人吗?
                              可以吧?我说,接着从后视镜里看见她点了点头。红绿色的、既像鲜花又像手掌的东西仍然在高架下端蔓延。我们就是这样对彼此避而不谈的。
                              不过,我们都不否认看见了在天边一只破掉的氢气球正在向下坠落。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2-03-28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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