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时觑着滴水檐上垂挂着一丛蔷薇，有彩绳引导一簇簇流连勾缠疏疏覆满了垣墙。东风伴我行藏，一时时撩逗得我心猿意马，终于折返去，意要检点一朵来簪发。】
【额涅她们在前院叙话，那些拗口的家常我听来只觉得嘲哳，索性借故离席，向识海里去分辨通往雁次的小径，却不意被蔷薇迷了眼。】

实然我不曾着过这般繁复、锦绣织线绣成的吉服袍的。
不远处案台上有烛红兀自烧着，薄纱只能偷了些许摇曳留在眼帘，王府差留的嬷嬷与我讲了许久的规矩。我问的细、问的小心，她便未有太多守口，譬如恭王赐居于西苑，赐名莲匣；譬如操持这场纳礼的慧仪福晋（更是同出其源的小觉禅氏），还有早我半月有余入的府内的哲柏氏。
未有陌生者。指腹摩挲着透亮的缎帕，吉服亦忽而更不贴身了，颈口的襟口似是更紧了，令我短暂的，有了丁点儿恍惚。我知晓她二位、我亦前两日便知晓有她二位，可眼下仍令我有别样的思绪与恍然。
忽地未合缝的窗棂处传来轻叩声，我的陪娘是图克敦府同在京畿的族亲，而她正立于窗下，于我小声地提前招呼——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位容色姣好的格格，踏过莲匣的门槛来。同我、同嬷嬷小声解释，是靖怀长公主府上的小格格，方才离宴后迷了路，想是我的表妹，便领来此处。
透过薄纱，我瞧不清这位传闻中的小格格的模样，可我知晓，是前话借我攀上长公主的名头，方才叫嬷嬷未曾赠予严厉的提点。可我绷紧的背，仍未卸下劲来，只迟疑问道：
“可是九遐？”

【簪着流苏的女使将我引至一间花团锦簇的小院，彩绸撑起天幕，弥望是比玫瑰还要浓烈的红，教满庭花叶都黯然，春风也小意恐唐突主人，只稍稍擦过鬓稠，使一点蔷薇香敷面。抚了抚心口，略平和了心绪，望向高悬的题匾，郁郁梁栋因那副笔墨显得愔愔穆穆，不觉眼波闪动，好奇心滋长，莲匣中储藏着怎样的佛心？】
【环珮的清响翩然落耳廓，我立在一座画屏后，重帷将小乾坤荫蔽，只隐约窥得零星松散的几抹珠光。】
是我，我方才，迷路了，不是故意乱跑的
【字斟句酌，做一个小泥偶，这是王府的莲匣，不是靖怀邸的兰舟，额涅特特叮嘱过——要规矩些，不可造次。是怕，是怯，还有些说不明白的心绪在跳跃，磕碰出灼手的火星子，目光被圈在履边不盈尺的昏晦里，总想要逾墉去。】

“ 无妨。”我亦小声宽慰，倒也笃然我堪称这一声‘无妨’。
隐隐绰绰的又何止少女的表情与模样，嬷嬷的目光不再投注于我身，使我不知晓她二人，四目相对里又有几番轮转。可我听得见她说话的声音，细小又带着些误闯森地的羞怯。
于是我反倒坦然了。即便心下亦有喟叹，耳后也烧着强装知意的灼热。
“ 我也很紧张的……你，来得正好。”我斟酌着言辞，想着如何得到合宜的对谈，好叫局面不落入冷风裹挟中。
“ 你能陪我说说话么？待会儿差人送你回席上便是了。”

呷！
【不意惊呼，诧讶于她所谓的紧张，于是小心地挑起帘幌，端是芙蓉靥、远山眉，翠峰攒蹙着几多愁情，珠玉光辉滉扬漾着，小窗外晢晢明星也一时时闪烁，绣闼中溢彩流光，却教人分明不清哪一个更明丽，是她眸中的绿水、是摇曳的烛火抑或是点缀步摇间的玉石。】
嗯……姐姐从前见过……这位王爷吗？【随侍的嬷嬷好凶，仿佛是雕版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不苟言笑，那束目光稍稍一挪便教人脊背发麻，不由瑟缩着又退了两步，只从画屏后探出小半个脑袋。】

她这头一回儿的话，便砸在我心头，令我不知如何回应是好。朦胧眼窗里，是不远桌案的对称高烛。可烛光不可引路，因它并不能携来明亮，而厅堂内昏昏沉沉，错落几色的烛红。
见过，或不曾，是我从未遐想的一切。况且我并不喜爱这些贵胄，我想，或并不是所有人都甘愿俯首称奴的。
“ 随侍惠妃时曾有机缘见过几面王爷。”在嬷嬷的注目之下，琢磨着些许好话。“ 我想王爷是很好的人。”
可终究不过是笼统的一个念想。

她这头一回儿的话，便砸在我心头，令我不知如何回应是好。朦胧眼窗里，是不远桌案的对称高烛。可烛光不可引路，因它并不能携来明亮，而厅堂内昏昏沉沉，错落几色的烛红。
见过，或不曾，是我从未遐想的一切。况且我并不喜爱这些贵胄，我想，或并不是所有人都甘愿俯首称奴的。
“ 随侍惠妃时曾有机缘见过几面王爷。”在嬷嬷的注目之下，琢磨着些许好话。“ 我想王爷是很好的人。”
可终究不过是笼统的一个念想。

如何说？怎么样才算是很好的人呢
【我未曾见过这位恭王，眼下也不敢去堂上瞧热闹，却也风闻一些平添幽情的轶事，譬如额涅要为阿姐议亲，譬如七哥似乎与周家姊姊相悦……】
【银烛与锦屏两相觑，金兽吞吐着沉香，眼风相随越过幢幢烛影繁灯，短暂的周回于烟鬟红袖间，转瞬拂掠雕梁隐匿行藏。】
姐姐你饿不饿呀？听二姐说要等很久很久，我带了些点心的
【袖袋里沉甸甸的，那是离席前额涅叮嘱小蛮带上的一只袖珍匣子，装了我爱吃的酥糖，为躲清静特特放了小蛮同几个平素要好的女使去顽，一行将匣子贴身带着，不想还能结这番因果。】

“ 待我很好，待天极待黎庶都很好。”
或许是吧？我亦无法给她准确的回应，并未从她这声提问里，探寻她从这桩婚事里的思索，我不过只能浅言这一段于我而言的“很好”，体面的，客套的，难以落到一个具体的想象。
只因我也并不熟络这位恭王。
索性她亦转辙那无尽的，令我难以招架的声声疑问，闻言不由失笑。而那位嬷嬷仍未阻拦，想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些许通达小道，我承她这个情。
“ 是有些饿呢——你带了什么呢？”

嬷嬷替我接过她手捧的小匣子，取了小勺匙，似是专用以吃点心的铸具，以防花了我今儿抿了无数回的口脂。
而我只在她的推崇中，眼神充满期待的注目下，取了一丁点儿的枣糕，缓缓送入口中，清清凉凉的，压去心里烦乱的、纠缠不清的，那些许的不足以道之的心事。
很好吃，谢谢你——我听见自己这般回她。这便是今晚几组谱乐里的第一桩插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