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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2-05-13 12:16回复
    【我好似做了漫长一梦。】
    【梦中满山杜鹃,艳至凄丽,周屹骑着小白马,被仁慈的一轮日辉照亮。可在遍野的春和景明里,我仍是严格的母亲,簪笔才写满账簿,就要抬头去问他:功课做到哪篇了?梦里开始落雨,噼里啪啦,周屹不再笑,扭头消失在天边。我叫他的名字,眼前骤然出现一座佛塔。眉清目秀的僧人,波澜不惊地低下眼睛,与我疏远的一瞥……】周、周屹。
    【当我在不知所措的伤感中醒来时,周又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盯着我瞧。】
    【不,不是的,是他阿玛的眼睛,周屹是造物按着斯崧的样貌,栩栩如生刻下来的小人儿。可我真情愿,他没那么像他。眼睫翘翘的眼睛再抬起时,已然恢复了平静】王爷是几时到的?
    【迢迢居因含璋弄瓦,要清净、要安逸,持掌满府中馈的担子,便短暂落到我身上。酐春显然将此当作什么光鲜的事情,再不济也是“分权”的好时机,——彼时,我只消看她一眼,边看人清理紫藤架下的落花,边慢条斯理说道:这阵子你也仔细些,等嫡福晋那边产后休养好了,可要将清清爽爽的账本,连并上下听话、井然有序的亲王府一齐还给她。自上回生辰宴赵子龙引发的风波后,饮冰室同迢迢居,即陷入了更微妙的境地。只是眼下,我仍不响,目光全停在周屹身上。】
    【从上个月末起,几乎有大半的光阴,都耗在饮冰内临近外廊的这间抱厦内,一面是理账,一面是听府内仆妇的禀奏,不肯这阵时日,偌大的英王府发生一例推脱、偷闲的龃龉。】
    【再开口,脸盘儿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笑。周屹和小岑渐渐长大,因不想彻底成为一个喜怒无常的母亲,多半时刻,我对索伦图的成见、怨恨,也喑哑无声。使去日不曾风过无痕的,大抵只有这些年,或明显、或隐秘的“寒暄”口吻,哪怕噩梦后的心悸还在,却只字未言。】
    适才还同酐春讲,前些日子同王爷约好今日一起用膳,叫她先张罗起来,却是我掉了链子。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2-05-13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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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太阳很亮,仿佛葳蕤的花架也无法承受它的重量,哗,一股脑倾泻下来,落下满地的光斑。仆妇们低着头,板着一张张千篇一律的、模糊的脸,步履匆匆地穿行而过。一切在默然中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仿佛整座宅邸是个闭环的小小寰宇,小岳正襟危坐,抿着嘴,眼睛严肃地发亮,在她这里,一人便是一颗星,轨道腾挪与昼夜交替,全由她刻不容缓地、坚定不移地推演和决断。我仿佛成了一位若有若无的「闲杂人等」,仍很乐衷于此,一路慢吞吞地来,轻手轻脚地坐,酐春为我打帘,正要招呼,被我制止了,从她手里接过一柄团扇,继续做为女主人提供凉意的痴心拥趸。我是挥得极轻、极慢的造风者,扇面上几根荇草,两条金鱼,瞪着大而无辜的眼睛,一只看她,一只来问我:怎么偶尔一瞬松懈小憩的她,梦里也在皱眉呢?】
      老大在射箭,顶着大太阳,满头是汗。【她雪腮边一小道发红的痕迹,总是严阵以待、向来盛装一丝不苟的福晋,被这一道印子出卖了,变得可爱可亲起来。我被她惺忪朦胧的睡眼所蒙蔽,进而胆大起来,手碰一下她腮边,笑道。】硌着了?
      【却被她很快地看了一眼。我又身不由己变得老实了,轻浮放浪迅速被收敛——婚姻总能更好地将人驯化。手里扇子放在小几上,眼神仍在桌面上流连。一本摊开的账册,密密麻麻,像一章高深莫测的天书,我不欲窥探命理的秘密,只是苦夏。】今儿也热,有什么冰碗没有?咱们吃点儿,给老大也送一碗。


      IP属地:上海6楼2022-05-13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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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道我梦里,他也行在一轮白日下。【提及孩子,面目顶新的叩德黎黎,眉眼间总漾出更柔和的一江春水。只是在略略的停顿后,讲来的话,未免多了些争强比胜的心气,即便在这个一如既往暴晒又晕眩,小池塘仿佛也要狂蒸到底干的夏日,周屹依然是整座英王府,唯一的小阿哥】那他的弓拉得好不好,【郑重的沉吟之后,还是撇开个人的“私仇”,铁面无私地搬出最合宜的典范。讲话时眼睛也在不知觉间,被闪闪发光的玻璃纸擦亮】同你小时比呢?
        【直到他在脸颊边短暂,像是蜻蜓点水的擦碰。更多时刻,眼神未必更诚实,但一定更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于是,仍嵌在不苟言笑的当家者身份中的我,瞳孔一忽闪,便向这座王府的主人递去近乎苛责的示意。】
        ……还有几位奶奶在廊下听觑,等着一齐交钥匙的,你——【别碰碎我的“金身”啦,指尖往那糊窗的玻璃纸一扬,影影绰绰,分明有几个人影。阳光也透过彩色玻璃纸,将案上雪白的纸,变幻成斑斓的彩衣,我试图取得的勋章。视线又触及被他放下的纨扇,酐春此刻不见的影踪,适才徐徐得度的凉风,便有了合理的解释。细微的一怔,立刻心虚的客气了些】好啦,我叫她们晌午后再来罢。冰碗今个儿备的是甜瓜果藕同桂花蜜两种,都在正屋呢。这里原来是她们听话领差的,人来人往,总有些混沌,一并往正屋去罢。
        【将账簿合拢,预备起身时,又仰头儿,看一眼面前的英朗王公。】
        你这么惦记老大,不若叫他一起来吃膳?


        8楼2022-05-13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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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挪动了,又要出汗,这儿就很好。
          【投石问路般,牵她的手,她袖子上仿佛绣着芍药,那么锦绣的一团,由她管辖,也变得乖觉、细巧,栖息在黎黎腕上,她这里的夏天永远清凉无汗。饮冰的女主人嘱咐小鬟做事,从来不需要发放过分明确的指令,她们这便自觉地奉行起来,一时只听跫音细细,像碎冰一般,撤屏风的,搬小几的,端冰碗的,我也忙——手上用力,请她重新坐回罗汉床,这次离我更近一点,要坐同边。】
          好极了,简直比我强太多。【当一位父亲说起自己的第一个儿子的时候,难免要过度宽容,过度自豪,由于他的莅临,一切有关传承的内容就此有了天经地义的载体,展望便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孩子,或许真的可以拯救一段濒危的婚姻,我们就此齐心协力,像走在万花筒里,周屹是颇黎棱片折射辉映的中心,可以将很多隐蔽的不快、成见,甚至堪称背叛的情感因素,逐渐模糊化,他使它们变得虚幻,甚至不值一提。】
          但先别叫他来,他来了,我们就说不成话,你这两日在忙什么?江宁送来一批好缎子,我叫卢肇霖先送来给你瞧,他们两个长得快,衣裳做得勤,老大近来嚷嚷着学骑马,我已经答应他了,下次若能射中靶心,奔霄骢就是他的了。


          IP属地:上海9楼2022-05-14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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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奇怪,也许是大热的烈日让人昏了头,被他牵住手的那一刻,眼前的人,又在我极短的恍惚里,变回了多伦草原上的索伦图——就当我在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心软顾盼脱罪吧。普天下,大半的女人都擅长原谅男人,有理由抑或无条件的。因这会儿廊外的仆妇已奉命行远,我不再有任何道貌岸然,与他保持“楚河汉界”的藉口,雪白的颈一低,索性就按他的意思,任由丫鬟们在这间从未担负过用膳职能的小小抱厦里,忙碌起来。在这英王府里,索伦图的话有堪称点石成金的魔力,这间原本战战兢兢、有条不紊的抱厦,也即刻焕然一新。屏风上的五色云既撤,更多的日辉透进来。檀木小几上如同变戏法,颜色缤纷的冰碗呈上,鲜甜与凉气一并四散。遵照索伦图的期望,这回几乎要与他抵着肩了,又打消了叫周屹来的念头,但仍要追看酐春的身形,吩咐道。】两个味道都给阿哥送一碗,尝个新鲜,但加起来不许超过一碗。这里让她们伺候,你等他用完再回。
            【做父亲的慷慨肯定,此刻被这位年轻的、沉醉于母亲身份的福晋听在耳中,几乎是一种相得益彰的嘉奖。在兴致的勃发下,捧起冰碗,先递向他。】
            都是些小事。【但很饶有兴味、眉飞色舞地讲来,】园子里有些侍弄草木的细碎活儿,虽有专执,但下头却有人暗叫苦乐不均的;管马厩的福六年纪大,又仗着是镶蓝旗的出身,祖上好歹体面过,近来有些不服钤束,都请格佛贺来一并商裁了。还是南边胡府家眷昨日到京,打发女人来请安有意思,我同成柔陪着,叙了会儿话,——因嫡母没来,便不曾叨扰福晋。
            【听他讲缎子的事,却轻微的一顿,随即略侧着头,笑比雪花融化得更快】不用先送去迢迢居?既是好缎子,回头给小孩儿做衣裳、襁緥,也很合适。


            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22-05-14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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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冰仿佛一座东西合璧、饫甘餍肥的小王国。描金画风的、紫檀木嵌螺钿的罗汉床,高柜、长案、苏绣屏风、新糊玻璃纸的窗纱,搭起富丽堂皇的框架和古色古香的底调;又有细微的欧派小物无处不在见缝插针地点缀。牙雕的天使小塑像,垂着眼睑,做游子吟似的祈祷;一座小小珐琅鎏金自鸣钟,红玛瑙雕成海棠花,仍有水池、天鹅和一对蓝蜻蜓,仿佛做景是主流,报时不过是附加功能;就连端来的两只玉碗,外面用切割成薄片的红宝石贴了小花,也是南洋的镶嵌工艺。碎冰在其中隐隐浮现,光盈盈,像一掬蓬松的、茸茸的蒲公英。】
              【我为这个比喻心中一怔,此时此刻,这位介绍王府琐事细则的小福晋,年轻的小额涅——或者说,我在此刻更愿意称她为小岳格格,一个不附加任何身份的她——眼睛那样亮。桌上的自鸣钟立刻逆时倒转,退回几年前,多伦草原的那个黄昏,她也是这样凉的眼睛,与我告诉她的志向和理想:她想成为她的母亲。这样发亮的眼睛,仿佛是一只镊子,在某个卡死的机芯处轻巧地拨一拨,喀嚓,全盘皆动,齿轮开始咬合、传送,无数个精密的细小局部开始作用,履带开始自动化运作,如血管一般,汩汩地向我心脏运输愧怍。】
              【彼时她对我讲,她想成为她的母亲,那样所向披靡的、无所不能的眼神,雀跃的,欢欣的,和眼前的小福晋交叠,重合。】
              【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是我扼杀了她的志向。】
              如今园子修好了,怕是庶务更多,领银子的,分人手的,旁的不说,从南边移植的花木,果子树,比甚么鸟禽还要娇贵,得选个得力的、真懂莳花弄草的来侍弄。我早就听说了,底下有几个婆子很刁,但凡不听管束的,你尽管打发。【歉意是暗涌,不可被她看穿,我只赞许着,应和着,做她忠贞的听众。舀一片蜜瓜,递给她,一面笑道。】吃一口,原来这样多杂事,难怪纳穆跟我说,镂月请你到府上小住,请了几次,都不得空,直要他来质问我,给她妹妹派了甚么差事,如何忙成这样?如今我可有了底气,明儿就去告诉纳穆,哪里能小住,最多小叙,我这儿一天也离不开黎黎格格。


              IP属地:上海13楼2022-05-14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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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未留意我含义深长,无不试探的结尾。对此,本当不满地扬眉,要像那个紫藤花下的晌午一样,目光如炬地判断真伪。但最终,只是自鸣钟的滴嗒声——最蕴藉、含蓄的背景声下,先很配合地咬下那片蜜瓜。如若叩德格格不曾成为英王府的裕贞福晋,那么她必定很乐意证明:勋衔彪炳的英亲王斯崧,在给予内眷尊重这件事上,已然做得够好了。毕竟,眼下的他是用一贯仰看君父的眼睛,和从来听断朝堂上四面八方涌来的万民之声的耳朵,谦逊而耐心地,做家长里短、琐碎平日的听众。诚然,我一直对垂花门的波涛汹涌、纷杂事体报以热忱与敬重;这正是女性的史诗,但扪心自问,在北京城内千千万万座的宅邸里,这样的史诗从来干涸、缄默,无声处听惊雷,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
                【听他提及长姐溶溶,神情不可避免又柔和几分,但对其后的言语,不动声色地“奉还”回去。】
                这阵子忙完,来日便总有空了。【掌家的权柄远比几段绸缎,更让人坐不住,更让人夜不能寐。等迢迢居那生养后、恢复了精气神,王府的一草一木、仆妇佣人总要挪换个地方仰鼻息。噢,但沈贤龄总比我有更多的善心和温柔笑语,——同一个屋檐下即便刻意避让,总能明白这一事实。思绪廓清到这里,方才浓盛的兴致又淡了淡,伸手按住他又要伸来递喂雪冰的腕。】
                王爷请我直管打发她们,得罪人,这些小事体,我一向是不在乎、也不搭理的。【这不仅是血统里与他共享的爱新觉罗的底气,同样也是叩德的笃定,】但有一桩。等周屹能射中靶心了,那匹奔霄骢,无论如何都是他的。
                【被禁锢在屏风上的鸟儿,眼睛好亮的】你得应我。


                15楼2022-05-15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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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黎低头噙匙中那片蜜瓜的时候,她耳边的钻石小坠子正在亮闪闪地晃。这是继承了靖庄公主府能够睥睨王公底气的珠宝,属于西洋的切割工艺,使它们光辉熠熠,像拖着星星亮白的尾巴。我从这一星光芒里,察觉出与饮冰严肃端庄的不符,光很天真,勇敢的,热烈的,总之,不知所谓地、永恒地亮下去就是了。替她将垂首鬓边飘落的碎发,很轻地别在耳后。】
                  等那个时候,依照她的脾气,哪里不得亲自带孩子。【正说话时,岑岑睡醒了,睡眼惺忪,朦朦胧胧,由嬷嬷牵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鼻尖尤渗出几粒汗,晶晶莹。酐春掀开帘的一瞬,太阳滚烫地淌下来,廊外的花砖,赭红和松绿,浓密地融化胶合在一起,像一团吹不散的雾。我把岑岑抱在怀里,漂亮乖巧的小格格可以在阿玛膝头撒娇,犯困,而她的兄长,仍在顶着太阳拉弓射箭。】吃冰碗吗?
                  【她的回应带着鼻音,仿佛还沉浸在前一个梦里,黎黎抿着笑,为岑岑编条辫子,我便做个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的丈夫、阿玛,轮流一人喂一勺,杨梅红得发黑,碎冰在其中隐隐发光,像无数双督促我开口的眼睛。终于,我忍不住了。】
                  黎黎【我喊她的名字。】以后,请你掌管这几把钥匙吧。【让我偿还半爿你的梦想,哪怕时过境迁。话说的很慢,也很低,我避开她询问的眼睛。当然,为了得她首肯,我抢先做出我的承诺,找卢肇霖。】看看大阿哥“战况”如何,等太阳没那么烈了,你陪他去看看奔霄骢,告诉大阿哥,等立秋了,咱们就开始学骑马。


                  IP属地:上海16楼2022-05-15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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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把钥匙,正握住岑岑发尾,预备系红缨的我为此一顿。今日,不会再有更扫兴的事情生发了。它无辜但必然地揭穿了我:方才我的从容、自如,心底账本比眼前的墨迹更清晰,其实只是虚空的班门弄斧。它的来去不如我,要挽留,全凭眼前人的自觉、愧疚,甚至是怜悯。而他肯给予的、能给予的,不过是几把钥匙……】嗯,【仍垂着眼睫,专心致志看岑岑黑亮光生的发辫。】
                    【在被迎入这座府邸,深居简出,也无可避免听说索伦图与沈贤龄的两小无猜后,再面对间或来饮冰“自讨苦果”的英亲王,我总要想:你的心为何能分这么多瓣?等惠文入府,偶尔在红斑绿蜡的春日,他对成柔的轻声细语、耐心温声的影像,竟能够完全与迢迢居内的重叠。也正是在那一瞬,我忽然阑珊起来,就此放弃了对这一问题的扣问。像斯崧这样豁朗、随和的人,对谁看似都温柔,但事实很可能是,他根本没有心。自以为是的温情,也催人腐朽,将他的心都蛀掉了。】
                    【还不抬头,脸低低的】卢先生陪大阿哥看完马,还请卢先生多奔波,将大阿哥领来这儿。
                    【声音很干脆,像碎冰掉在花砖上,像说给斯崧听,也像自言自语。】
                    昨日与他讲好,今晚膳前考校功课的。


                    17楼2022-05-16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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