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
褪下宽大的和服，少年的身形瘦削得与之前看上去的模样多少有些不成比例，许是绷带仍斑驳着血痕的缘故，许是瓷娃娃般的脸上透出了过于孩子气的神色——对于国家来讲浅薄得奇特的恶意。
军装剪裁合身，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影。目光逆着夕阳，眸子里燃尽了什么似的，一手拔刀出鞘，将尚存体温的柔软布料搅得一片狼藉。
这样，就不必再望着你的背影。
小菊？
病得直不起身的少年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微微转过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称呼还停留在百年前。
在明白自己想起的是什么之前，森然刀光不留修正的余地。
多少年前跟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沉默克制的菊，早就死了。
纵贯脊背的深深的刀伤正不可止地涌出血液。疼痛寒冷什么的，早就不知道——不想也不必要知道——究竟来自哪里。双手支持不起，只任凭自己被自己的血泊淹没。
转过头来！看着我！
曾经说话都不高声的那个孩子，此刻在嘶吼，面对着咫尺之遥的一向被唤作哥哥的甚至一度被当作神一般的存在嘶吼。
倒地的少年一动不动——也许是嗫嚅了些什么，可惜脸上溅了温热的血液的人看不见。本田菊没有心思在意这些细节。
王耀——！
本田菊用刀鞘敲打着身下人的脊梁，不甘心地看到对方只是微微颤动了几下——可能只是肌肉的反应而已。
被急躁的情绪剥夺耐心的少年一脚踹了上去，迫使已然动弹不得的少年仰面躺在地上与之对视。
拖着一副只能任人宰割的身体的少年咳出一口血，咬牙切齿然而又是极轻地念道。
本田。
因种种原因而惨白的肤色和着凄艳的血色分外触目惊心。一剪水瞳尽管有些对焦不清，却是从不缺了睥睨的神色——就是这神色，让稳居优势的少年产生了不可名状的动摇。悄然改变的称呼显然没能引起他的注意，近日里都习惯了西方强国仅以姓氏相称。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脆弱的尊严受到挑战，少年瞬间挥刀，定格片刻降低重心将刀重重插入长发少年颈侧的土地。没有血槽的刀因沾了血而显得有些滞涩，插入土地的同时扯下了无还手之力的少年的几缕黑发。
被欺压在人胯下的完全劣势的少年竟是连眉都不皱一下，只是稍稍抿紧了嘴唇。
不要蔑视我！不要可怜我！
一刀一刀字字句句都是血泪。
哥哥！这是你欠我的！
一时间只遵从作为个人而非国家的意志，但是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深浓的寒意。原因迥异。
本田，你在做什么。
着白色军装的少年只顾闷头挥着不知负了多少人命的钢刀，只顾杀死所有拦在自己面前的人，只顾带走这片土地之上所有能够抢夺的有价值的存在；不敢回头看一眼身着褴褛龙袍的少年是否还活着，不敢面对让自己动摇的一剪水瞳，也不敢低头检视自己的衣服被硝烟战火和耀家人的鲜血染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就在这熟悉到此刻一旦听到就要脊背僵直的声音里顿住了身形。
……王耀……？
没有答话。只有踩在焦黑的土壤之上的脚步声，由声源处缓缓靠近。
不知为何，身体动弹不得。
——直到那人上前将他的手反剪过去捆在背后。武士刀掉在地上，一声闷响。随后而来的后背的重压让他不得不身体前倾慢慢躬身跪地。
身体还是僵硬着不听使唤。
就这么保持着屈辱的姿态，听任掉落的凶器被人拾起。
低垂的视野里，投着来人右手持刀傲然而立的影子。
哥哥……？
冰冷的刀刃贴着颈动脉，少年甚至毫不怀疑，稍嫌激烈的脉搏足以直接让自己命丧刀下。每一次心跳都激起一阵战栗。他缓缓抬头望向面前的人。
斜斜的阳光将那人背光的身影染得极深，恍然留下军装的轮廓。
……不要杀我！哥哥！
别再叫我哥哥。
王耀的声音很平板，显然是在克制着什么。提刀的手忽然外挑割断了绑着本田菊的绳子。
也别再做这样的事。
刀被抛得老远。
本田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对此没有做出什么表示的王耀倒退着离开了本田菊手臂可以触及的范围，末了目光从本田菊不知何时爬满泪痕的脸上掠过，光华流转一如他翕动了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的意味深长。然后转身。
哥哥！
王耀脚步一滞。不知是因这呼唤，还是因为环上双腿的手臂。
膝盖向前蹭，本田菊将脸靠在王耀的腿弯，双臂死死抱着王耀的小腿。
哥哥……
半晌，仿佛凝固了时光。
紧紧环着的双手被另一双手轻轻覆上，继而缓慢而坚决地扳开。因这动作而弯下腰的少年视线都没有偏转。浸湿裤腿的泪水的温度微微浮现在他的墨色的眸子里，凉透了。
一下子失去重心的少年伏倒在地，再说不出话来。
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身影一步一步远去。泪水风干在面颊上，浸入伤口里，冰得发疼。
前一秒还闭上眼睛不忍让这深刻的伤痕烙印清晰，后一秒就不舍错过凝视哥哥的背影的机会。
很久以前哥哥说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如今的我们，也已背道而驰。
Ending
褪下宽大的和服，少年的身形瘦削得与之前看上去的模样多少有些不成比例，许是绷带仍斑驳着血痕的缘故，许是瓷娃娃般的脸上透出了过于孩子气的神色——对于国家来讲浅薄得奇特的恶意。
军装剪裁合身，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影。目光逆着夕阳，眸子里燃尽了什么似的，一手拔刀出鞘，将尚存体温的柔软布料搅得一片狼藉。
这样，就不必再望着你的背影。
小菊？
病得直不起身的少年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微微转过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称呼还停留在百年前。
在明白自己想起的是什么之前，森然刀光不留修正的余地。
多少年前跟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沉默克制的菊，早就死了。
纵贯脊背的深深的刀伤正不可止地涌出血液。疼痛寒冷什么的，早就不知道——不想也不必要知道——究竟来自哪里。双手支持不起，只任凭自己被自己的血泊淹没。
转过头来！看着我！
曾经说话都不高声的那个孩子，此刻在嘶吼，面对着咫尺之遥的一向被唤作哥哥的甚至一度被当作神一般的存在嘶吼。
倒地的少年一动不动——也许是嗫嚅了些什么，可惜脸上溅了温热的血液的人看不见。本田菊没有心思在意这些细节。
王耀——！
本田菊用刀鞘敲打着身下人的脊梁，不甘心地看到对方只是微微颤动了几下——可能只是肌肉的反应而已。
被急躁的情绪剥夺耐心的少年一脚踹了上去，迫使已然动弹不得的少年仰面躺在地上与之对视。
拖着一副只能任人宰割的身体的少年咳出一口血，咬牙切齿然而又是极轻地念道。
本田。
因种种原因而惨白的肤色和着凄艳的血色分外触目惊心。一剪水瞳尽管有些对焦不清，却是从不缺了睥睨的神色——就是这神色，让稳居优势的少年产生了不可名状的动摇。悄然改变的称呼显然没能引起他的注意，近日里都习惯了西方强国仅以姓氏相称。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脆弱的尊严受到挑战，少年瞬间挥刀，定格片刻降低重心将刀重重插入长发少年颈侧的土地。没有血槽的刀因沾了血而显得有些滞涩，插入土地的同时扯下了无还手之力的少年的几缕黑发。
被欺压在人胯下的完全劣势的少年竟是连眉都不皱一下，只是稍稍抿紧了嘴唇。
不要蔑视我！不要可怜我！
一刀一刀字字句句都是血泪。
哥哥！这是你欠我的！
一时间只遵从作为个人而非国家的意志，但是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深浓的寒意。原因迥异。
本田，你在做什么。
着白色军装的少年只顾闷头挥着不知负了多少人命的钢刀，只顾杀死所有拦在自己面前的人，只顾带走这片土地之上所有能够抢夺的有价值的存在；不敢回头看一眼身着褴褛龙袍的少年是否还活着，不敢面对让自己动摇的一剪水瞳，也不敢低头检视自己的衣服被硝烟战火和耀家人的鲜血染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就在这熟悉到此刻一旦听到就要脊背僵直的声音里顿住了身形。
……王耀……？
没有答话。只有踩在焦黑的土壤之上的脚步声，由声源处缓缓靠近。
不知为何，身体动弹不得。
——直到那人上前将他的手反剪过去捆在背后。武士刀掉在地上，一声闷响。随后而来的后背的重压让他不得不身体前倾慢慢躬身跪地。
身体还是僵硬着不听使唤。
就这么保持着屈辱的姿态，听任掉落的凶器被人拾起。
低垂的视野里，投着来人右手持刀傲然而立的影子。
哥哥……？
冰冷的刀刃贴着颈动脉，少年甚至毫不怀疑，稍嫌激烈的脉搏足以直接让自己命丧刀下。每一次心跳都激起一阵战栗。他缓缓抬头望向面前的人。
斜斜的阳光将那人背光的身影染得极深，恍然留下军装的轮廓。
……不要杀我！哥哥！
别再叫我哥哥。
王耀的声音很平板，显然是在克制着什么。提刀的手忽然外挑割断了绑着本田菊的绳子。
也别再做这样的事。
刀被抛得老远。
本田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对此没有做出什么表示的王耀倒退着离开了本田菊手臂可以触及的范围，末了目光从本田菊不知何时爬满泪痕的脸上掠过，光华流转一如他翕动了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的意味深长。然后转身。
哥哥！
王耀脚步一滞。不知是因这呼唤，还是因为环上双腿的手臂。
膝盖向前蹭，本田菊将脸靠在王耀的腿弯，双臂死死抱着王耀的小腿。
哥哥……
半晌，仿佛凝固了时光。
紧紧环着的双手被另一双手轻轻覆上，继而缓慢而坚决地扳开。因这动作而弯下腰的少年视线都没有偏转。浸湿裤腿的泪水的温度微微浮现在他的墨色的眸子里，凉透了。
一下子失去重心的少年伏倒在地，再说不出话来。
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身影一步一步远去。泪水风干在面颊上，浸入伤口里，冰得发疼。
前一秒还闭上眼睛不忍让这深刻的伤痕烙印清晰，后一秒就不舍错过凝视哥哥的背影的机会。
很久以前哥哥说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如今的我们，也已背道而驰。
En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