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乐作罢之时，我听见帝王叱喝：太子，你可知险些铸成大错？】
【站在翠袍的群臣中，诸人道路以目。我见飞语自眉眼间流转，见琐隙自缄默内表达。我见英少的端本宫主人温驯地伏身认错，又见脊骨挺拔的辞令仍自话声里掷出。我见宗亲王孙各揣心思的临表而奏，或见骨鲠之臣躬身以填补。人声济济的时刻，我在想些什么？】
【我想，四更天前一刻钟，至御河桥时，高车宝马，熙熙人流。家中执事正提一盏小灯，与我于此处分开。往日红袍的大员，抑或翠衣的翰林，于北海而入宫阍者多在此等候。直到黎明将至。桥拱上的金兽无声目送，阊阖悄然开闩。若于宫城下瞰，想来任是紫绶金鱼袋，梁冠象牙笏，应只见群臣如蚁聚。人生南北多岐路，江南与秦晋在此地高下却并不分明，俱趋奉于帝王的彀中。】
【士子于书苑的高阁中诵读卷帙，便自以经纶中的义理为人间亘古不变的秩序。不知德教裁綴之下，所谓我辈读书人，修身治国、建承平熙皞之世的伟任，又或圣帝明王，因敬贤下世而肇造太平的归因，不过是儒士代代涂抹的瑰红色垂训。唐季慈恩塔题字，先宋东华门唱名，服膺为天子门生的时刻，须知，余生所荷为帝王造就之恩，最终所有的意义都写在帝心之中。】
【执笏而前：】
国朝每岁辟征，设科求贤，到底国家抡才大典，目的是为国取士。单以文名取人，则未必荷社稷之意。盖因台阁之间，苍生之务，大明两京十三省，非取经赋而已。
科目所选之才，将来到底要位列墀下，辅弼江山。我朝向有避籍成规，南人官北，北人官南。才名或不分南北，可为臣者到底有故乡。若最终影响国家作制立规，恐有动摇社稷之嫌，才算不公。
【言毕，目光却投向太子。皇太子衮冕具服，膂肩撑起蟒袍上纹绣的日月。我隐约有些不安——他的背影，实在肖极旧史之中，他的君父垒账相对的怀帝。怀帝斯文宽弘，怀帝体贤下士，怀帝免苏松之重赋。故乡旧友云聚，于王土之上，长辈或多或少，也有隐晦的叹息。来自燕北的君父重整皇图，携的是凛冽的雪风。燕地的长子却为金陵的文气所惑。一父一子，宝殿上与丹陛下。帝王震喝的时候，又是否回忆起自己那大火中不知所踪的手足？】
【话声落时，我回归人群。庙堂之上宝器的争夺，与小小的青衫司马无关，也与我向所信奉的明哲保身相悖。但隐约地，略而未提的寒意，令我不自觉瞩目于太子。】
【于再度攒动的人头之中，沉默的。】
【站在翠袍的群臣中，诸人道路以目。我见飞语自眉眼间流转，见琐隙自缄默内表达。我见英少的端本宫主人温驯地伏身认错，又见脊骨挺拔的辞令仍自话声里掷出。我见宗亲王孙各揣心思的临表而奏，或见骨鲠之臣躬身以填补。人声济济的时刻，我在想些什么？】
【我想，四更天前一刻钟，至御河桥时，高车宝马，熙熙人流。家中执事正提一盏小灯，与我于此处分开。往日红袍的大员，抑或翠衣的翰林，于北海而入宫阍者多在此等候。直到黎明将至。桥拱上的金兽无声目送，阊阖悄然开闩。若于宫城下瞰，想来任是紫绶金鱼袋，梁冠象牙笏，应只见群臣如蚁聚。人生南北多岐路，江南与秦晋在此地高下却并不分明，俱趋奉于帝王的彀中。】
【士子于书苑的高阁中诵读卷帙，便自以经纶中的义理为人间亘古不变的秩序。不知德教裁綴之下，所谓我辈读书人，修身治国、建承平熙皞之世的伟任，又或圣帝明王，因敬贤下世而肇造太平的归因，不过是儒士代代涂抹的瑰红色垂训。唐季慈恩塔题字，先宋东华门唱名，服膺为天子门生的时刻，须知，余生所荷为帝王造就之恩，最终所有的意义都写在帝心之中。】
【执笏而前：】
国朝每岁辟征，设科求贤，到底国家抡才大典，目的是为国取士。单以文名取人，则未必荷社稷之意。盖因台阁之间，苍生之务，大明两京十三省，非取经赋而已。
科目所选之才，将来到底要位列墀下，辅弼江山。我朝向有避籍成规，南人官北，北人官南。才名或不分南北，可为臣者到底有故乡。若最终影响国家作制立规，恐有动摇社稷之嫌，才算不公。
【言毕，目光却投向太子。皇太子衮冕具服，膂肩撑起蟒袍上纹绣的日月。我隐约有些不安——他的背影，实在肖极旧史之中，他的君父垒账相对的怀帝。怀帝斯文宽弘，怀帝体贤下士，怀帝免苏松之重赋。故乡旧友云聚，于王土之上，长辈或多或少，也有隐晦的叹息。来自燕北的君父重整皇图，携的是凛冽的雪风。燕地的长子却为金陵的文气所惑。一父一子，宝殿上与丹陛下。帝王震喝的时候，又是否回忆起自己那大火中不知所踪的手足？】
【话声落时，我回归人群。庙堂之上宝器的争夺，与小小的青衫司马无关，也与我向所信奉的明哲保身相悖。但隐约地，略而未提的寒意，令我不自觉瞩目于太子。】
【于再度攒动的人头之中，沉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