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课毕,阳咸甫随同学走去图书馆,可不知怎地,她一路竟独自来到了一幢楼阁。
清幽雅致,这是当年那个与政治初见的地方。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地方。
阳咸甫怀着满心期待,推门而入,不错,里面确实坐着一个人,一个……
白发苍苍的老人?
“您……您好……”她站在门口轻声道。
老人不答,阳咸甫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背影险些落下泪来,她走到老人身边,和当年一样跪下来坐着,时间终于让她忘了他……
“语..文..?”她哭了。和幼年时一样,看到语文似乎就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地方,所有的委屈、悲愤全部流露……
还是当年那个拉着语文哭的孩子。
老人仍不答。
“语文....我是咸甫...咸甫,咸甫来看你了....”
老人的眉动了一下,似乎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轻轻转身,她分明看得清楚,那覆上早已银白的睫毛的眼眸,带着泪。
“语文?语文?我是咸甫!”阳咸甫哭着,拉住他的手,“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认错,语文...你心心念念等着的...咸甫,回来了...”
一滴滴晶莹落下,语文那银色的瞳孔微颤,伸手抚上她的脸,为她擦去泪珠:“别哭。”
“你,你说什么?”
“我害怕你的眼泪,你知道的。”老人苍白的唇动了动,那灵动好看的眼已经带上了血丝。
“语文?语文!”咸甫抱住他,搂住语文那已经冰冷的脖子。
她看着那佝偻的后背,已经不再伟岸,这样的语文,这样苍老、无助的语文她从未见过……她哭着问:“你这样,还怎么帮我打地理啊?”
语文缓缓地开口:“政治当年说你不礼貌,看来果真不礼貌,进来也不敲门反而抱住别人就不放。”
他的手没有回应她,只是愣愣地被咸甫抱着,似乎是梦一场:“不过,你不放也罢,毕竟...梦,一般醒得快!”
“不,这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语文!我是咸甫啊……”
咸甫心疼地捧上那苍老的脸,注视着那银色的瞳孔,只觉空洞而无力。她只好更紧地抱住他,将脸贴上他的脸,问:“你能感受到我的温度么?”
语文明显颤了一下,他似乎不太相信却又太想相信,忽然,语文用尽全身仅剩不多的微弱力气抱她,想要将咸甫融入骨血似的:“那便...别走了吧?”
事到如今,他只能用微弱的声音问一句。连一句陈述句都说不出口——他害怕太着急,咸甫会直接抛下他。
阳咸甫听着,愣在原地,浑身无力竟说不出话来,泪,如断弦,决堤之水……
“这,不是梦...对么?”语文难得心生恐惧,他不确信这是否是梦——他的咸甫,对他久违地温柔,但,似乎不愿对他说话。
阳咸甫仍旧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越疼,越不敢说话。
语文那本充满希望的瞳孔再次被她的沉默砸碎,涣散中被朦胧覆盖……
“好....我...知道了....”他落下几滴泪水,湿润了咸甫的肩头,“对不起...”
“..语文?”咸甫蹙眉间看着那人起伏的肩背,害怕地圈上他的腰,艰难地开口,声线已然崩溃,“这不是梦!这不是梦啊.....语文...我,我是...咸甫!...语文!你看看我....这不是梦.....”
“不是..梦...吗?”
“怎,怎么会是梦呢...我是咸甫,那个...粘着你不放的孩子啊.....”
语文眼眶赤红,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可…手,悬在空中,却怎么也摸不到。手……终究是放了下来,他明白,一切,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一切!终究还是场天天能看见的梦罢了!
他无助地咬唇,手边那精致的茶杯生生被捏碎…泪,无力地顺着脸颊滑落……“她,想必被历史政治照顾得很好...”
阳咸甫痴痴地看着一切,看着那已经枯瘦得骨头突出的手放在自己面前,大约在下巴那处,却怎么也碰不到自己。又看着那手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手已捏碎了茶杯……鲜血顺流直下,缓缓地淌过,拉回她一丝理智。
“语文!语文!你……我在这儿……这不是梦,真的,信我好吗?”咸甫抓住那只垂下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你……回来了?”语文惊讶地看着前方,虽没有聚焦点,但他还像是真的能看见一样,露出笑颜。
“对不起啊...语文的记忆还停留在你初二那年...没想到...已经...长高了...”他道。
难怪!难怪方才……她亲眼看着他将手伸到她下巴那处,并没有碰到她!
咸甫再次抱上去,听着那安稳的心跳,她明白,她终于,找回了语文:“你!你看不见了是吗…”
“会,会好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心疼地问。
语文的神情有些怅然若失,泪在眼眶中迟迟停留不肯放它下来。
“.......为什么?”
“最初,我自然想见你...可...你忘了我,我无法出现....对不起.....”语文仰望着天,无可奈何道,“后来,我想方设法想要消失,咸甫,你为何还保留着热爱?你心中热爱只增不减,我的生命绵长悠久,只要你热爱不止,我便无法消失……在生死都不能由我的时候,也许,我只能在这里孤独一世吧。”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呵...那你为何不见我....”语文的声音听上去居然带些急躁、不安,甚至,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