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敬度娘

1
说不清什么时候，也许是在漫天白沙中，也许是在暗无天日的古潼京之下，黎簇对吴邪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情。像翻涌滚烫的热浪，吞噬着黎簇仅有的理智，包裹着他炽热的一颗心。
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充满着无限的精力，也有着做事不思考后果的一股冲劲，更有着一腔喷薄而出的感情。黎簇就是如此。他炸C4时从未考虑过后果，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偷偷看着吴邪的侧脸，在幻境中拼命地喊着吴邪的名字。
但他明白，有些感情，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在不合适的时期爱上了一个不合适的人，时间永远填平不了自己与吴邪的沟壑，自己永远被困在古潼京的沙漠里。而吴邪呢，却早已走出沙漠，走向长白山，将一位故人接回家，在雨村整日养生，过他的潇洒日子，仿佛沙海里那个残忍无情的的吴邪，只是他的幻觉。
黎簇自嘲地想，与其面对残忍的现实，不如就沉溺在沙漠的温柔乡里，让两个疯子永远停留在巴丹吉林，停留在古潼京的温热之中。

2
吴邪收到消息的时候，已是接近黄昏。在雨村点点的灯火中，黑瞎子电话告诉吴邪，黎簇失踪了。吴邪在感情方面本就迟钝，脸上却流露出难能的一丝愧疚和伤感，他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
“我得去趟北京，你们就不必跟着我了。”吴邪对胖子说。“这小子啊，是你的孽债。”切菜的声音伴随着胖子的玩笑话传来。只有吴邪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对黎簇残存着一丝感情，只是不知如何面对罢了。
吴邪连夜坐飞机赶到北京，迎接他的是黑瞎子和他的便宜徒弟。“苏万，黎簇失踪前有没有告诉你什么？”吴邪开门见山地问，毫不拖泥带水。“哟，还不跟我打个招呼就关心黎簇去了。别问了，这小子就跟人间蒸发似的，苏万也不知道。”黑瞎子接话道。“走吧。”一路沉默无言。
等他到了黎簇的盘口，才发现盘口再次被移到他的名下。那些伙计默不作声，但吴邪看人这么多年，早就看出伙计们在隐瞒什么。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压不住这伙计。时隔多年，他再次点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发话，又弹了弹烟灰，找回当年的感觉。
“黎七爷和您太像了吧······”一个伙计小声嘀咕。“什么？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 吴邪轻笑道。“没什么，吴小佛爷，黎七爷好像不在北京，他走之前说要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是哪个地方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吴邪其实听到了那个伙计说了什么，心里不免抽了一下，但脸上仍毫无变化。黎簇这小子一直在模仿自己，从抽烟，到管理盘口，终究踏上了自己的老路。在烟气弥漫中，他仿佛看见黎簇坐在那里，复杂地看着他，但烟气实在模糊，他无法辨别黎簇的眼神中藏着怎样晦暗不明的感情。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你走之后，我活成了你的模样。黎簇对他的那种感情，就这么赤裸裸得摊在他面前，他却不知如何面对，总是在逃避，一拖就是几年。黎簇的失踪，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去承认，去接纳，自己动心了。
晃过神，底下的伙计还在等着他发话。“下去吧，没事了。”伙计们散开。随着烟雾消散，他心里的答案也越来越清晰，黎簇，十有八九去了古潼京。那个在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地方，也是改变黎簇一生的地方。

3
随处散落的针管，凌乱的床单，紧闭的门窗，昏暗的灯光，黎簇颓废地躺在地上，又往自己鼻腔里滴入了一管蛇毒。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他回到了那片白沙。黎簇不是第一次吸食费洛蒙，实话实说，他有点沉溺其中成瘾了，不为汪家不为九门，只为了看到沙海里杀伐果断的吴邪留给自己特殊的一丝温柔。
这是吴邪前几次吸食蛇毒的场景。吴邪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流露出一点稚嫩和青涩。脖颈仍旧白皙，喉结上下滚动，他听不清吴邪在说什么，也不想去听。只觉得自己仿佛与那条黑毛蛇融为了一体，欲望愈发强烈，想要上前狠狠撕咬，把他吃抹地干干净净。
黑毛蛇同样按捺不住自己的本能，伴着玻璃罐破碎的声音，两颗尖牙刺进吴邪的皮肤，鲜血流了出来。吴邪无法摆脱黑毛蛇的袭击，只能任由其扭动撕扯着自己，意识逐渐模糊。黎簇多么希望他能像黑毛蛇一样，抓住吴邪狠狠不放，把自己的感情一股脑全说出来。
可是他做不到。
他知道，他失去了他在沙海里唯一的机会。说不清是沙漠里的哪个夜晚，也许在相机冢，也许在古潼京，他和吴邪坐着聊天。月光如水，撒在吴邪的侧颜上。他第一次发现，吴邪的睫毛这么长，骨子里似乎还有着别样的温柔。
“你不会恨我吗？”吴邪笑着问，薄唇一张一合，看着有些许轻浮。是，他恨死吴邪了，恨吴邪把他拖入局中，恨吴邪把他的父亲搞失踪，恨吴邪让他去拯救该死的九门。但他又充满渴望，渴望经历这样的冒险，渴望得到吴邪特殊的关照，尤其是现在，渴望吻上吴邪，渴望占有他，得到他。
少年的情欲很难把控，全凭感觉，黎簇却不知为何，也许是别扭惯了，强行压制住这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情，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是，我恨死你了。”他没胆把那份感情说出口，宁愿自己一个人多受点苦，也不愿在吴邪的手臂上在看到一道疤。
错失这唯一的机会，黎簇就再也无法闯进吴邪的世界了。他逐渐了解到，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爱吴邪的人，也有一个人吴邪等了他十年。自己不过是大漠中的一粒沙子，企图与白雪抢占位置，不可笑吗。他放不下，也无法改变历史，只好一次次吸蛇毒，投进自己的温柔乡，逃避不争的现实。
再次醒来的时候，黎簇发现自己在流泪。
他试图止住泪水，可一次次吸入蛇毒早就让他的身体濒临崩溃，泪水顺着黎簇的脸颊留下，他任由其模糊双眼，在阴暗的地下放声大哭，嘶吼。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黎簇这样想，而这一切都是吴邪造成的。
等泪水流干了，他昏昏沉沉地睡去，看着房间里凌乱的景象，他想，这样死了也挺好。

4
道上的人都知道，当年叱咤风云的吴小佛爷，独自一人又前往了古潼京。吴邪对道上的传言并不想解释什么，当年他为了张起灵等了十年，道上也是一样的传，他已经习惯了。
再次来到古潼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想找到黎簇就更为艰难。躲过九头蛇柏的攻击，吴邪来到了地下，试图找到黎簇留下过的痕迹，意料之中失败了。吴邪知道，黎簇这几年变了很多，做事不再毛毛躁躁，而是及其仔细严谨，不给对手留下一切喘息的机会，像极了那十年间的自己。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拜他所赐。
一想到这里，吴邪的心就如刀割般疼。他一直有愧于这个孩子，亏欠他太多了。他知道，他改变了黎簇的命运，使其偏离了正常的人生轨道，被迫入局，失去了几乎一切，他却无法补偿什么。可能他唯一能够补偿的，就是回应黎簇复杂而又浓烈的感情吧。
当初的自己为了计划什么都不顾，只想着怎么扳倒汪家，身上还背负着几条人命，就是个疯子。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也为自己那时的绝情而感到惭愧。带着这种极大的愧疚，吴邪一步一步深入古潼京的内部。
虽说带足了装备，但毕竟年龄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神经也没有那十年间那么紧绷，出了纰漏。从沙漠里下来之后，一阵刺痛从脖子传来，想都不用想，他被黑毛蛇咬了。伴随着刺痛的，是竟有几分真实的幻境。
吴邪脱掉上衣，跳进海子里洗澡，示意黎簇脱光衣服下水。黎簇最后还是下来了，吴邪无法清晰地辨认他的神色，只觉得有些陌生，黎簇那小子脸上，满脸写着不情愿三个大字。
“你觉得在现在的队伍里,谁是我最信任的人?”吴邪忽然问他。
黎簇愣了愣，显得有些局促。”王经理吧。”他随口回答道。
昊邪笑了笑:”不，是你。”
吴邪知道，他当时说的是心里话，他确实只信任黎簇，因为只有黎簇涉世未深，像极了当年的他。现在他的关注点很奇怪，虽是模模糊糊的幻境，但吴邪仍能看到黎簇线条分明的腰身，隐隐约约的腹肌，他自己都为之佩服。十七八岁的男高中生就是年轻啊，吴邪心道。
现在吴邪再次揣摩自己这句话的用意，说不清自己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似乎心里确实对黎簇有着裹不清楚的暧昧。只是一颗棋子，竟让他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波澜。
画面晃过去，裸着上半身的黎簇很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月亮，还有沙漠里的点点火星。吴邪从古潼京里刚刚出来，就看到杨好苏万几个人点着篝火，对着自己比划着什么。
他看那几个人跪在他身前，笑着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不知道为什么，黎簇从这段幻境里消失了，只有苏万和杨好盯着吴邪不知所措。不见记忆中黎簇的那句“你没事啊”转为“你没死啊”，不见黎簇迎来抛上的一把餐巾纸。吴邪心里不免有些失落，黎簇是他的一颗棋子，但也是少有的一个牵动他情绪的人。
黎簇并没有消失，吴邪从帐篷的缝隙里，看到了黎簇的身影。吴邪更觉得陌生，记忆力那个与他拌嘴的黎簇不见了，转而是满是仇恨与怨念的陌生小孩。吴邪这才感知到，自己贪恋黎簇对他的一分感情，贪恋黎簇对他的依赖和担忧，贪恋那个小孩的别扭。
当他习惯了黎簇与他的拌嘴，习惯了黎簇对他的崇拜，习惯了黎簇若有若无的爱意，失去之后他才会觉得内心空荡荡的，仿佛自己的心被挖走了一块。
吴邪承认，自己对黎簇有好感，只是不敢承认。但已经他必须去面对，剖开自己的内心，把那颗真心献出来，而不是用拙劣的演技去欺骗黎簇，自己则在无尽的愧疚中度过余生。自己不去面对，内心也总是过意不去，可能这就是对黎簇最好的补偿。
黑暗再次袭来，吴邪挣扎着睁开眼，习惯性地给自己注射了一支血清，从幻境中脱离。顿了顿神，心中找到黎簇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他必须找到黎簇，表明自己的心意，了结这桩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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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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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吴邪推开吱呀呀的铁门，玻璃注射器滚到一边，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没有看见黎簇的人影，就听到他的声音。“吴邪，别丢下我……”
黎簇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无助地叫着熟悉的人的名字。吴邪上前，慢慢将他扶起，轻声安慰他：“我在，我在。”
他是有多么的狠心，把一个庞大的局交给一个涉世未深的局外人，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引入古潼京，再让其醒来时只能在火车上望着远处的沙漠渐渐离去，见不到心上人的半点踪影。吴邪心里惭愧不已，可无能为力。命运这个东西，你要去问为什么，不是可笑至极吗。
但命运安排了他们的再次相逢，吴邪知道，老天也不想让他们重蹈覆辙。
吴邪想把黎簇从幻境中唤醒，可奈何黎簇完完全全在费洛蒙的环境之中。身体上痛苦的挣扎，撕扯，叫喊，脸上却透出一丝满足。吴邪明白，他必须把黎簇唤醒，否则他俩的人生便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给黎簇注射解毒的药剂之后，黎簇神志清醒了几分。“吴邪，吴邪？吴邪！”黎簇不敢确定，只觉得是幻境，醒来后就会化为灰烬。
什么汪家，什么宿命，什么计划，黎簇全都不管了，只觉得眼前的吴邪是那么真实。
沙子的气味混着潮湿的鼻息，黎簇毫不犹豫，碾压，撕咬眼前人的嘴唇。柔软的触感传入神经，嘴里混着烟味，有些呛但充满了那十年间吴邪的味道。血气方刚的少年根本不懂什么技巧，只是想把吴邪占有，让自己的积攒已久恨与爱得到发泄。
吴邪回应着黎簇粗暴野蛮的吻，唇瓣贴合在一起，与内心的愧疚与挣扎交织，包裹，缠绕。吴邪显得有些被迫，却又不愿放手，终究是承认了黎簇，承认了自己。
黎簇探出舌头，探索着对方口腔里每一寸湿热，把这恨意埋藏于无尽的交缠之中。是两条毒蛇，缠绕在一起，机具侵略性地吐出信子，嘶嘶地喘着气。唯有对方的毒，才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撑起脑袋，黎簇用舌尖拭去嘴唇上残存的液体。吴邪头发微乱，眼神有些失焦，晶亮的液体沿着唇边留下，恍惚中又显得理性。“怎么不继续了，小兔崽子？”吴邪又用那种猜不透的笑容看着黎簇。
黎簇慢慢抚摸这吴邪喉咙上的伤疤，让指尖感受清晰的纹理，感受墨脱的风雪，感受吴邪曾经的孤注一掷。掀起袖子，十七道伤疤赫然在目。吴邪一愣，愧疚感猛然袭来，却夹杂着一丝酥麻。黎簇用指尖略过十七道惊心动魄的伤痕，像是在共同回忆那段沙漠里的日子。
“吴邪，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有多诱人。”黎簇说着，探入吴邪的腿间，摸索隐秘的地方，几根手指在来回进出。他看见吴邪眼里出现生理性的雾，眼里有些恍惚。燥热潮湿的空气，使得一切生命都变得浮躁，尤其是像黎簇一般的毒蛇。
吴邪的腰显得分外纤细，露出些许江南的温暖气息，古潼京的白沙让吴邪带上了冷血的面具，却把江南的一点温柔全部给了黎簇。吴老板，这怎么能让我不贪恋你呢，黎簇心道。
剥下占满泥土，白沙与水渍的衣物，黎簇完全侵略到吴邪的最深处，狠狠地碾压，研磨，毫无技巧但力道十足。吴邪一直在克制，他有些惶恐，歉疚，转而被海浪般的快感淹没，便放纵自己，让自己的心逐渐融化，正视内心的情感。
更加猛烈的冲撞让吴邪感到不适，眼神有些涣散，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水，可快意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不禁让感到失色。凛冽干燥的白沙包裹住他，填满了他，补全了他内心的那个空缺，让此刻的温存成为永恒的回忆。
昏黄摇晃的电灯，映照出交缠不清的人影。一切复杂而浓烈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滚烫裹着爱恨奔涌而出，洗刷掉一切，只留下彼此的真心。
吴邪有那么一刻的失神，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强烈的欲望涌现，回神后望着黎簇喘气。“年轻人体力就是好啊。”沙哑的声音从吴邪喉咙中传来。
黎簇愣住了。这不是幻境。记忆中吴邪的声音没有这么沙哑。黎簇上前，紧紧抱住了吴邪，沉默许久，久到灯火燃尽，久到白沙吹起。“你还知道来找我。”黎簇道。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吴邪拂去黎簇眼角的清泪，“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古潼京，结束于古潼京。是彼此的毒，亦是彼此的解药。

楼楼写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