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我最喜欢的画儿就是这一幅，”慕欣端详着画册上的《三月》，无限神往地说，“每次看这幅画，我都觉得眼前一亮，好像有一股清风迎面扑来。我就好像走到了画里面，踩着积雪，走向那匹马，那所房子……”小妮子一副深深陶醉的样子。不过，真的呢，我基本上是个画盲，谈起画来一头雾水，但看这幅《三月》，也产生了跟慕欣相同的感觉。它好像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窗，把我带到了初春的俄罗斯的那一片天地中，而那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高大树木的簇簇枝条，又多像校园里三月的景象，那么干净，那么明朗，那么欢快，跳动着一股新鲜活跃的生命力……
我和慕欣就是在一个这样的三月相识的。
高一下学期，我们全体高一学生都要面临“两大适应”（这是政教主任的话）。一是学校从市中心迁到了市郊，从走读学校改成了寄宿学校，我们首先要适应寄宿生活（天哪，寄宿！一想起来我就不寒而栗）；二是高一文理分班了，所有班级都要打乱重排，我们还要适应新的班级。所以刚开学那几天，感觉哪儿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什么都乱糟糟的。
开学报到那天，我坐了一小时的公交车，头一次来到新校。进来一看，所有的建筑都是新的，像是来到了一个安置移民的建筑新村。在教学楼里转悠了半天，找到我的新班，进去拣个空位坐下。鼻子里闻到的是一股淡淡的装修材料的气味儿，眼睛里看到的同学大部分是陌生的，连班主任杨老师都是陌生的。心里就有点没着没落，呆坐在那儿发愣。这时，一个迟到的女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她打过“报告”，站在班门口，众目睽睽下有点脸红。杨老师说：“先找个空位儿坐吧。”班里空位儿已经不多了，她看了看，走到我身边坐下来。
这个女孩就是慕欣。
我对她有印象，上学期在老校走廊里遇见过几次。瘦瘦的，留一头乌黑长发，皮肤很白，走起路来脚步轻轻，但眼神很机警——迎面走来时可能低眉顺眼的，但经过你身边瞟你一眼，你就能明显感觉到。看那气质，我还以为她会是文科班的艺术生，没想到和我一样，学理的。
她坐下后，冲我笑一笑，我也冲她笑一笑。
报到的第二天，正式入住宿舍。老妈有点生离死别的感觉，给我装了一拉杆箱外加一提兜的东西，拉杆箱和提兜都快胀破了她还不放心地嘟囔“还差什么还差什么”，好像我不是去住校，而是被发配边疆，一去不回头了。她还执意要打的送我来学校，帮我安顿好，我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当我们拎着拉杆箱和提兜，艰难地爬上女生宿舍楼的四楼，穿过尘土飞扬的闹哄哄的走廊，推开宿舍门时，慕欣已经在里面了。女生宿舍是四人一间，排到我们时班里女生只剩我们两个了，所以我们就享受了特殊待遇，两人一间。慕欣并未急着收拾整理，而是坐在窗下凳子上，专注地翻看一本画册。初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使她的头发闪耀一种乌亮的光泽，脸部的轮廓也仿佛在熠熠生辉。一个小小旅行包，放在她身边桌上，想来就是她带的全部东西了。听见我进来，慕欣扭头，又是浅浅一笑：“你来了？”
我放下东西走过去，“看的什么，这么专心？”
慕欣把画册封面给我看。一个瘦瘦的，有着宽大额头、高鼻梁和络腮胡子的男人神情忧郁地望着我，旁边三个大字：列维坦。
“列维坦，我最喜欢的画家。”慕欣说。
“好陌生的名字。”我听了暗想，“奇怪的女孩儿，会喜欢这种东西！”
住校的第一晚，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失眠”了，就是你越想睡着越睡不着。这也怪不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在外面过夜嘛。躺在宿舍里，哪都不得劲：木板床硌得慌，统一发的被褥有股说不出的怪味儿，到了半夜走廊里还有人来回巡视……我翻来覆去，隔一小时看一次床头的小闹钟。有一阵儿，我想小声问问慕欣睡着了吗，侧耳细听，她呼吸声均匀而平稳，好像正沉浸在一个很深的梦里，连身子都不动一下。我记得最后一次看表是凌晨4点钟，大概那以后，实在困极了才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