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悄悄地遮住了明月,方才还灿银如雪的芦花顿时变得灰白黯淡,从岸边吹来的风中带上了一点血的气味,不小心惊扰了睡梦中的巢湖。
“云、天、河!不要跟它们硬拼!”红衣少女挥舞着一对分水短剑,身法轻灵地在两只巨大的虎妖之间辗转腾挪,一边见机进攻一边大叫:“那是风邪兽不是山猪好不好?拜托你差不多也有点儿技巧,现在不是比赛谁的力气更大的时候!”
“是,我知道!”云天河嘴上答应着,手里的青铜剑还是一招又一招硬生生地劈向妖兽的面门,剑锋和利爪相交,在黑夜中溅开点点火星,“我还不大会……躲。”
“你……气死我了!”瞪起一双杏眼,韩菱纱咬一咬牙,双剑突然脱手,疾刺向面前风邪兽的双眼。身子趁着对方后跃躲闪之际高高纵起,微微一个转折,足尖踢中了另一只的眉心。
那妖兽大吼一声,猛地挥拳击出,韩菱纱趁机在它手臂上一蹬,借力扑向旁边刚躲过飞剑的风邪兽,不知何时回到她手中的双剑干净利落地刺入了它的咽喉。
热血飞溅开来,她纤腰一拧,闪身躲开从背后挥来的利爪。
这连环三式妙到巅毫,真气、身法一气呵成,威力不凡,若是看在一个江湖阅历丰富的人眼里,立刻就会认出这是韩家“无影连剑诀”三段的功夫。韩菱纱盈盈十六就练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奇才。
“好厉害啊菱纱!”继续和妖怪对砍中的云天河欢声叫好,韩菱纱白他一眼:“才干掉一只而已,你穷高兴个什么……”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
韩家向来尽量避免与人动手,不得已出手了也尽量不用家门功夫——为免泄露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她刚才情急之下用了一招声名在外看家的本事,心里正在后悔,云天河过于“正常”的反应的却让她突然意识到:身边这位大少爷,乃是这辈子头一次下山的,不折不扣的野人是也。
我居然辛辛苦苦堤防个野人看出我的家世……韩菱纱一阵气苦,手中“无影连剑诀”倾泻而出,双剑顿时化作两带银光,朝一众妖兽猛攻过去,她这一全力施为,湖边的战局立刻扭转。
耳边云天河在一下下尖锐的剑爪激碰声中喝彩不迭,韩菱纱的心神渐渐悲凉地飘到了远方。
她从小立誓要寻遍天下的宝物和传说,不久前听说十几年前这附近出现过一男一女两位“剑仙”,便费尽心思,花了近一个月才在绝壁上寻出一条路,攀上了青鸾峰。
结果倒霉地发现“神仙”已经死了很多年,只剩下“石沉溪洞”里一座布满寒冰的古怪坟墓,和,一个乍一看还蛮聪明实则蠢到一窍不通的,野人。
要说像样的收获,只有在墓室里遇到的一把幽蓝细长,被野人叫做“那是剑”的古怪长剑。威力奇大,应该是个宝贝,可惜太冰人,只能让身体强壮的云天河带着。
本来盘算着带上剑仙后人或许能机缘巧合拜入他父母的门派,并且多了个棒劳力,韩菱纱基于这种心态半哄半骗地把云天河带下山来,却几乎立刻发现,野人的使用价值远远小于麻烦程度。
除了打猎和山猪之外什么都不懂,见着猫猫狗狗都要憨笑着问天。
韩女侠纵横天下无往不利,这回却是大大失算了,血本无归。
云天河看到韩菱纱的眼神越来越远,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菱纱,你的表情好奇怪……肚子饿了么?”
肚子饿了肚子饿了肚子饿了……
忍无可忍,韩菱纱回头狠狠瞪着他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呀,小心!”娇俏的嗓音突然拔高,带着无比的惶急,云天河一怔间,银光剑已经擦着耳际飞过,妖兽的狂嚎几乎和少女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害怕过了吧?不去看身后那只准备偷袭自己,却被双剑贯穿了心脏的妖怪,云天河一招逼开和自己缠斗的风邪兽,几个起落纵到韩菱纱身边,狂暴地挥剑,把那个还想在她身上补一爪的妖兽几乎斩成两半。
直惊得其余的妖怪一时不敢再攻上来。
云光朦胧的湖岸忽然变得安静,周遭危险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减弱。
“你……很痛……吧?”云天河半蹲在韩菱纱身边,愣愣地盯着她右腿上狰狞的伤口,忍不住嘴唇轻轻发抖。
把他的担心悉数收在眼底,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安慰。韩菱纱忍着疼痛,故意没好气地说:“死野人,臭野人!你也知道我会痛啊?!没本事充什么高手,还学别人一心两用,你想死我还不想呢!”飞快地点穴止血,迅速盘算着当下的状况,心,不由一点点沉入谷底。
右腿中爪。对于靠速度取胜的自己,这已是致命伤。眼前的风邪兽还有三只,光凭那个毫无战斗经验的野人是绝对赢不了的。
韩菱纱抬眼四望,邪风兽青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噬人的寒光,就像一簇簇来自幽冥的鬼火,鲜血的气息显然更刺激了妖兽杀戮的欲望,它们小心翼翼地逡巡着,不时发出躁动的低吼。她知道,下一轮进攻只在一息之间。
绝望地合眼,再睁开时,嘴角已经轻轻地勾起:真是想不到,一心追寻长生秘密的我,竟然要死在这种地方……真是好没形象。
“喂,野人,趁着它们还在发愣,咱们分头开溜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的帐改天再和它们算。”少女凑到他耳边,语调轻快地说出了目前的最佳方案。
破绽虽然明显了点,不过糊弄傻子还是够了吧?
云天河英气的眉顿时高高扬起,向来温和敦厚的眼睛居然有点冒火的迹象,一言不发地瞪了她一会儿,突然一跃而起,解下背上的长弓,“那是剑”像羽箭般搭上了弓弦。
不是吧?该你聪明的时候笨得像山猪,该你笨的时候偏偏又聪明起来了……
韩菱纱心中叫声苦,来不及阻止他,那把细长的怪剑已经离弦而去,邪风兽感应到杀气,狂声撕吼着一起扑了上来。
心缩成一团,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有视力变得无比清晰。眼睁睁地看着冰蓝色的长剑划破夜色,云天河默默地上前一步,挡在韩菱纱面前。
不是不明白现在有多危险,但丢下她独自逃命,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只攥紧长剑,蓄劲待发。
风,渐渐大了起来,巢湖的涛声温柔低回,细碎的芦花在明暗变幻的月光中散落,好象在湖面展开了一幅极薄的白沙。草树的清芬流连在空气里,几乎掩盖了那令人窒息血腥味。
然后,水天相接处的彤云,被一道华灿的银光瞬间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