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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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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一秒汇聚成一分,然而我能回想起来的过往,都是一个个碎片。
初冬的某天,一个老妇人带了一个被裹得像个球儿似的小男孩儿。稍后我看见小男孩儿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像个小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我走进屋子,看着这个眼睛大大的还挺乖的小孩儿。奶奶嘟囔着什么在另一个房间里。我看这小孩儿挺乖的而也不用我哄他,就接着去院子里玩儿去了。
后来我知道,这小孩儿是我哥哥。他一直在姥姥家住。
他有时候回来一两次,但几乎不过夜,只要出了大门就是哭着回来,太麻烦了。
暑假的中午我被吵醒了,趴着窗户一看,哥哥和几个男孩儿在抛硬币赌输赢。
我拉着哥哥去幼儿园找妈妈,妈妈的同事说,‘看你妈把你弟弟养得又白又胖,你又黑又瘦!’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白胖子,‘他是我哥’,那时候他还没我高。
好一段时间,院子里挂了好多海带,气味很特殊,他每天都要吃海带,我说,这不难吃吗?他说,难吃也得吃啊!治病。
他几乎没上过几天小学,一直在生病。
我几乎不生病,如果哪儿不舒服,一块糖就好了,只要想到可以不用去上学就高兴的好了。
有一天,哥哥把存钱罐里的钱都拿出来了,我说‘怎么了?’他赌气似的说‘不攒了,攒了也不见多’,我确实经常拿3分去买个冰棍,但是我也没看出来少啊!我觉得他攒的挺快的。
夏天哥哥要去田里除草、浇水,他非常不情愿带着我去,玉米地里到处都是虫子,他烦死我,把我拉到特别远的树下,让我等他。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我问‘好了?’他说‘歇会儿。’歇了好久,他去了田间,好像也就转了一圈就回来了,说‘回家。’我很奇怪,不弄就回家?晚上,他和我说,看见一男孩儿在除草、浇水,估计是那孩子找错地方了,休息完了,他假装对那孩子说‘你是不是找错地了?这是我家的。’小男孩儿起来看了看说“还真是错了。”我奇怪在讲这件事儿的时候,他怎么笑得出来,还说那个男孩儿是“sha冒”,哥哥反问道“那,下次你一个人去。”我居然说不出什么来反驳他。
春天哥哥从姥姥家回来没多久,接到了姥姥的电话说少了200块钱,哥哥说,不知道。只有哥哥在那个房间睡觉,那天晚上,哥哥被吊在西厢房的房梁上挨da,一宿后,依然说,不知道。爸爸说,那你就在这儿吊着吧。中午,哥哥说,您要是说是我,就是我吧,但是我没钱,等我长大了还你。初夏,姥姥晒被子钱掉出来了。
上初中的哥哥依然鲜少回家,有天我听到妈妈和爸爸聊天,‘他是不是zao恋了?’我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无数次翻过他房间里所有的抽屉、柜子、床铺,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我觉得特别奇怪,难道他没有秘密,不可能。这些秘密都放哪儿了呢
放学的路上,我听见有人喊他,然后说,‘今天晚上还在哪儿。’晚上爸爸问他去干嘛,我抢答到,他们去骑车比赛(谁骑得快钱归谁)。后来有一天,那个喊他的男生恶狠狠地对我说:小孩儿,别多嘴!后来哥哥又回到姥姥家住了。
深秋,爸爸装了土暖气,让我和哥哥帮忙,有个接口怎么都装不对,我和哥哥给他换了好几个零件,在爸爸发愁的出去找东西的时候,哥哥看着他的背影说‘sha @’。
初中的时候发现男生的汗味特别重,回家发现哥哥也是,我说,你能天天换衬衫吗?我可以天天给你洗。他拒绝了我。
暑假我约发小和我去换车月票,结果人太多了,我没挤上车。哥哥说,天天挤车上学的人没上车?
暑假我骑车和哥哥去他初中学校找他的英语老师。路很远,有泥有土,洗了手和脸,我光着脚丫,站到高高的洗手池里冲脚,站直了身体从一个教室的后窗看到了一教室的学生正在听课。暑假,我就在这个班跟着上了一个月的英语。后来,我想到这个学校来上课,哥哥说,你最好别去。我说为什么?他说,英语老师可凶了。经常把学生的桌子请出教室。
中师住校每周五回家,周日晚上回学校。那是我爸妈感情的高光时刻,他俩经常不在家。我回家也不会做饭,只有哥哥在家,他特意给我做了他做擅长的,我最不会吃的鱼。我蘸着鱼汤吃了碗米饭。
刚上班的时候,哥哥已经有了自己的宿舍,在一个大院里,平房,两室一厅一卫。那个暑假我经常住在这里,他经常不回家。有一天送来了一套视听,他悄悄告诉我,要是我爸妈问就说是单位发的。之后,邻居姐姐悄悄告诉我,那是他玩牌赢钱买的。我上班上的很辛苦,心力憔悴,哥哥发愁的说,要不在门口给你开了小卖店吧?
上班第二年,同事小姐姐下班带我去隆福寺小吃街,我去哥哥单位告诉他一声,然后我小声说,我没钱。他站在二层的走廊里跑下来,给了我1百块钱。我转过头小声说,不太够。他又塞给我2百。
他买了一辆大摩托,载我去超市,我喊,慢点儿,慢点儿。他说‘再慢,就跟走着一样了。’
上班第三年,我的一见钟情不辞而别,哥哥说我瘦的像难民,暑假他带我去草原骑马,然后马带着我经历了打雷、下雨、迷路,后半夜哥哥找了辆车来寻我,我觉得几乎要冻si了,这辈子都不想再骑马了。
有天他带我去吃烤串儿,都吃上了,他忽然说,‘点多了,要不叫上#$(我表弟)’,我说,都吃上了叫人家,不好!他说,那你都吃了!


1楼2023-02-08 19:33回复
    LZ文笔好细腻!


    IP属地:安徽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3-02-08 20:41
    收起回复
      LZ写的好啊!!!


      IP属地:安徽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3-02-08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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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钟情
        我努力想那是发生在哪一年,几月,发现居然真的不能仅凭记忆去翻找,我的内存确实太小。一切都不确定,这总能让我想起王朔小说里那个警察敲门问起某天他在做什么,一个他相识的人这天死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时间自己身处何处的片段。这是不是意味着,无论当初我曾是怎样的非你不可,要死要活的,最终都会是这样,尘埃落定,是哪一粒都不重要了。
        但是(“但是”以前都是扯 dan ),那个初见的每一帧都能在我想起的时候非常清晰的呈现,谁说,人的心住在人身里呢?
        春暖乍寒的风,我没见过你,250度没戴眼镜,但穿过马路看到对面的你异常清晰,我确定我能看见,春风下浮动的你的发丝。
        仿佛肉身中那个真人,他知晓一切,于是加速了这场赴死般的情感消耗。一个不知道生老病死的小牛犊愣是要用尽所有的气力去完成这次的成长。我记得我像个疯子一样的神经兮兮,无理取闹,莫名其妙。之前,我才觉得做人挺好,有各种的感情十分有趣,太稀奇了,却还不以为意,结果头上三尺有神灵,药效显著。
        唯一确定那是爱情的,只有那么一瞬,在电话里。
        那天,校园的甬路上挂满了小彩旗,为了庆祝什么,香港回归?
        那隔着马路的一眼,只为了确认这一瞬,之后我用了好几年去慢慢消化。
        回想起来,我对他一无所知,我们原来是陌生人。他只是配合了我的想象,演了一场我全力以赴的失恋故事。
        谢谢你!我称你是“太阳花”。
        重点来了。
        “一见钟情”的人不一定只有一次。
        哈哈!这也很颠覆我的观念。
        再次的“一见钟情”我已经老了,轰轰烈烈不适合老年人,容易猝死。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第一次认识就好像认识了好久,莫名其妙的走了好几站,然后转身回家。当是一次抽测吧,我当然是——没有被抽到的。怎么可能?满分是不可能了,确实有一刻心动了。
        啊!糟糕,快跑,否则魔法失灵我就要变成大南瓜了。


        5楼2023-02-11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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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玩伴
          我和涛涛同住在一条胡同。一起在幼儿园爬树,树下只有我的影子,我把头左摇右晃,就变成了两个影子。一起逃幼儿园,只有我被爸妈骂;一起写作业,涛涛的作业经常是范本进行展示,我的作业本有点儿危险,经常被老师嫌弃的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
          每天放学涛涛会带着同学来我家玩,因为只有我家没有大人在。我不喜欢扑克牌,他们打扑克走后仍是大片的空白,爸爸妈妈要很晚才能到家,最无聊的时候我就一页一页的看新华字典。
          小学二年级(1983年)的夏天,涛涛经常在上学的路上,给我讲一两集金庸武侠电视剧的情节,于是我经常会在课上开小差儿,想象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一个无聊的夏日午后,我在爸爸妈妈的床上看见了一本小说,被类似这样的句子搞笑了:一把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原句记不得了)。这个男人,居然用这把让人闻风丧胆的刀削木头、刻小人儿?
          某天,涛涛约我去他家吃妹妹的生日蛋糕。进到院子里听见涛涛在怒吼:“不行!”
          院子里涛涛的爸爸也十分生气。涛涛觉得妹妹今天的蛋糕比她的生日蛋糕大,爸爸“偏心眼儿”,对妹妹比对她要好。无论爸爸怎么强调这是同一家蛋糕店,大小一样的,涛涛就是过不去,涛涛爸爸特别无奈的问:“那你说,怎么着?”
          “怎么都不成,你就是对她比对我好!”
          我傻了吧唧站在那儿,可能我当时还想着吃蛋糕吧!
          第二天,我问涛涛结果如何,涛涛轻描淡写的说,没吃,谁也不能吃!扔了也不能吃。
          现在想来,可能她就是想让她爸爸说,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谁都不成!
          小学五年级某天进校门的时候,隔壁班一个讨人厌的男孩儿老远喊我‘刘姥姥’,我回应了他一句‘讨厌’。
          涛涛问我‘真的讨厌吗?’
          嗯?
          ‘不理他,谁也不知道他在叫谁。’
          ‘他老是这样呢?‘
          ‘一直不理他,之后,他就不会再喊了。’
          后来,那个讨厌的男孩儿总带着几个男生来找我家隔壁的男生,在我家门口玩儿。涛涛说,一定是我没用她教的方法。
          突然,有一天涛涛就不睬我了,好多平时一起玩儿的同学都在那个时间不理我了。有一点点伤心吧,但是表示出来的是根本不在意,反正就是看新华字典呗,字儿可多着呢,有的字儿得看好几遍才记得住。班主任还给我俩调节过,我忽然觉得我还挺享受这份孤独感。直到六年级毕业我们也没说过一句话。
          暑假去衔接班上课,涛涛在她家门口等着我,说‘一起去吧?’我没拒绝。后来她学会了骑车,我们就各走各的了。初一的时候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不在同一个班。平时落了书,少了笔记还是会相互帮忙。
          初一下半年我转学了,她反而会在周末、寒暑假主动来找我。
          之后,我们读同一所中师学校,更像陌生人,她经常托别人来找我帮忙。直到前几个月我才知道,帮的是她。
          毕业那年的夏天,我整天都在疯玩儿。分配通知书是哥哥收到的,他问我,‘你猜是哪个学校?’我当时像是喝了酒一样,晕眩地倒在了沙发上‘不会是和涛涛一个学校吧?’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排斥和她一起工作。
          这之后我们没主动联系过,虽然我们依然住在同一个胡同。
          一次去听课,在学校里我们相遇了,她像故人一样挽着我的手,说‘看这大喷泉,我喜欢!还铺了操场,怎么样这个学校?’
          ‘嗯。’
          ‘走,咱俩去找找校长,问问他还缺不缺老师。’
          ‘啊?’
          ‘怎么了,怕他看不上咱俩,我还看不上他呢!不就是带个破喷泉吗?’
          ‘哦!’
          评课的时候,涛涛很踊跃、很勇敢,也很有自己的想法,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之后,她在走廊里拉着我说‘走,找校长去。’
          ‘啊?’
          ‘不去啊?也是,就这样的老师都能讲区级课,这学校也不怎么样。’
          后来,她说给我介绍个男朋友。第一次见面那个男孩儿就在饭桌上,边吃饭边把鞋脱了,还将脚放在了椅子上,回来的路上我表示“不行”。她给我的态度仿佛“班主任”在批评一个怎么也听不明白的学生。‘你还想找什么样的?’我不得不又见了第二次,这男孩儿说‘结婚以后…‘在这个男孩儿再约我的时候,我在电话里告诉他不再见面了。我没敢告诉涛涛。
          之后她当了年级组长,学科带头人,区级优秀班主任,兼职教研员。
          再之后,她辞职了。据说自己开了一个讲国学的小班。
          就像我拒绝涛涛给我介绍的男孩儿时说的,‘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对!我从来都不曾认识过这个人。
          这三五年,在小区里也碰到过两三次。
          2022年,寒假前一天下班,楼门口站着一个人,是她,天空中刚好飘起了小雪,她给我尝了她妈妈刚刚炸的素丸子,好似故人般的热情,这样的表达我也可以,“我炸的更好吃,改天炸给你吃(嗯!原谅我,撒谎不对)”,然后就着小雪说冷,道别,各自回家。在电梯里我想,这几次她都主动打招呼,找话题,貌似的关心,在等什么?她是绝对不会主动问我联系方式的。嗯——我也不会。她可能在心里想“刘姥姥怎么这么木,还是那么傻。”
          嗯。这样挺好!


          6楼2023-02-12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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