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亡国小民费承的回忆（公元280年）
太康初年仲夏，王师自益州乘舟而下，势如破竹，攻破建业，但他们没有三日不封刀，也没有旬日不避火，反而开展了一项安静、奇怪而又神秘的行动，这项诡秘的行动的结尾，是焚毁了大批孙吴宫殿，尤其是孙权迁都建业之初营建的旧宫，一把大火之后被夷为平地，在那些触目惊心的王宫的黑色遗留物之上，王师撒上了比丧服更白的生石灰。

这时距离孙皓投降还不到两个月，这位嘴硬的、叫嚣着“朕亦在建业设座侯卿多日”的、后来被册封为“归命侯”的前任吴帝，已经带着全家到了洛阳，虽然皇室有厚待俘虏的承诺，但据说，只是据说，建业的孙吴宗室仍有一大批人遭到逮捕和残杀。江东老臣深感唇亡齿寒，怨声载道，上书抗议者几乎踏破了司马伷的幕府，但迎接他们的并没有想象中的惨烈，不是押往洛阳行刑示众，而是伐吴功臣王濬、王浑的亲自接见、促膝长谈，各位族长还被带去参观了监狱。结果，顾家、陆家都勒令全族禁止再议此事，整个江东都陷入一片沉寂，竟破天荒地头一次默许了外来人的“侵略暴行”。

只有三个月后在洛阳流传的一份邸报上披露，王濬带领水军在北固山附近的港湾攻灭了一伙海夷。北固山一直是东吴孙氏的行猎禁地，那里豢养了一伙卫温从夷洲岛带来的野蛮原住民，就住在海湾废弃的行宫附近，多年来没有百姓敢靠近那一带，周边早已变得荒凉贫瘠，因此这一消息转眼就被遗忘了，天下人都还沉浸在四海归一、国泰民安的喜悦当中。只有建业附近的渔民们惊喜地发现原本少得可怜的渔汛越来越密集，仿佛随着那些夷洲恶魔的消失而重新回归一样。

北固山、海夷、孙家……当这几个词汇映入我眼帘，仿佛一道闪电在我脑中爆炸，那些来自父亲手札遗卷的可怕记载让这些禁忌之物重新变成我的梦魇，让我整夜难眠。
我叫费承，原是季汉的成乡侯，官至黄门侍郎，弟弟是安乐公的女婿，妹妹是安乐公的儿媳，也算是皇亲国戚。而如今，不过是住在洛阳安乐公府附近的一介亡国危民。

我的父亲，故汉大将军、敬侯费祎在权势如日中天时遭遇小人背刺，英年早逝。在整理他遗物时，我偶然发现一卷手札，记录了他最后一次出使东吴的经历。上面字迹潦草，全然不似他平日凝重端庄的笔法，就像一个灌饱了黄汤的疯子用扫把尾端蘸墨后的涂鸦。我从未想到一直被称为栋梁的父亲也会写出这样丑陋的字体，而那一列列文字组合成的故事却将我带入那扭曲怪异、无可名状的恐惧之中。

难以想象我的父亲曾经在北固山下那片阴森的行宫中度过了怎样的一夜，在建兴五年六月十五日的黎明时分，他发疯一般乘坐好友诸葛恪安排的一叶偏舟在大江上随波浮沉，一如建安十四年故昭烈皇帝逃回荆州时那样狼狈不堪。从此以后，出身荆州、原本常任东吴使臣的父亲再未踏入荆州半步，甚至对东方的一切都讳莫如深。
直到在洛阳见到王濬攻灭海夷的邸报前，我都不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这猛然间被勾起的回忆，带来的不只有恐惧，还有多年来被压抑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我迫不及待地从箱子里翻出那卷手札，发誓最后再看一次，就把它送回益州，埋到汉寿……不，晋寿，我父亲的坟墓当中，永久地那里沉睡。

第二章 海外慕民在莱州对柳将军的采访实录〈上〉（公元203年）
建安八年七月初，金黄的等待收割的麦田衬托下，是乌云压境的莱州治所东莱县的低矮城墙。根据两个月前就在兖州和青州流传的消息，那支曾在徐州屠城、让泗水断流的曹操的军队，就要侵略这里了。从登陆的海岸到莱州城下，我们沿着官道走了许久，却始终没见到一个活人，不要说人，连路边的树丛里也没有一只鸟因为惊扰而飞进我们的视线。没有想象中日落之国那人声鼎沸、鸡鸣犬吠的热闹景象，只有荒芜的大地，安静寡淡到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只有远处若有若无的雷声，提醒我们尚在人间。经历了这诡异的一切，我们看到了莱州那被乌云笼罩的城楼。也许是辽东军队见惯了我们这些外邦人，交涉还算顺利，经过几道例行性质的搜查，我们在城楼上见到了主持莱州军政大局的柳毅将军。

柳将军的战袍泛着让人胆寒的深灰色，那是一种混合着死血和尘土的黯淡颜色，像极了搁浅巨鲸腐烂后的皮肤，此时此刻跟他脸色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得知我们是从日出之地渡海而来，柳将军礼貌地为我们安排了住处，但他的表情又隐含着一种不情愿的愠怒感。怎么形容呢？不是对我们的愠怒，而是那种天性中对命运的对抗、对乱世的厌倦所带来的不苟言笑的深褐色和长期征战在前线而失血的浅乌色混杂而成的、不似活人的没有感情的颜色。我们道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柳将军和颜悦色的对我们说，日暮请移步州府，某略备薄酒，万勿推辞。 他脸上带着大多数身份高贵的人惯常的礼貌性微笑，但我从那副笑容之后看到了鞘中宝刀的寒光和藏在腹中的死亡威胁，我知道，他们这里不欢迎外乡人。

夜晚的莱州城内和白天的莱州城外一样安静到让人害怕，除了柳将军为我们安排的向导之外，见不到一个活人，听不到活物的呼吸，是那种你会被自己的心跳声吓到跳脚、继而尖叫的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我们就走在这座诡异的城市里，这些诡异的街道上，明明夜晚微凉，我们却汗流如注，汗水流过倒竖的汗毛和鸡皮疙瘩。 走过一个街角，向导突然伸出手指，指着一处低矮阴暗的民宅对我们说:“喏，那就是太史老夫人的住处。” 昏暗的光线里，我什么也看不清，不明白这个向导为什么要特意给我们强调“太史老夫人”，我们刚才路过了不少高门大户，他都没特意介绍过。 我觉得向导是故意在带着我们绕弯，因为不久以后他又指着一处低矮的土墙说:“诸君，这是太史家的后墙。” 我被他这个行为逗到差点大笑出声，这个我一跨就能越过的破土堆也叫墙? 我意识到，这个向导是在柳将军的授意下，故意绕路带我们熟悉这个“太史”家的宅邸，但根据我出发前所做的准备，莱州并没有姓“太史”的高官或者做过“太史”这个职位的门户，只有一户姓太史的人家，那家出了一位县府的文吏，还做出了违反国法的蠢事，被大汉朝廷当做不守官场规矩的反面典型。

不记得又转了多少个弯，我们到了州府，建筑看上去极为低调，感觉上却不是这样，我们还离得很远就能听到府里的犬吠，以及极其隐约的士卒集合的跑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入府，落座，摇弋游离的烛光和食盆中丰盛的食物，让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府内府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门外传来的恶犬狂吠打断了我的思绪，低头睁眼，食盆内竟是未经庖制的生肉，肉上每一颗毛孔都仿佛长了一只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配合着犬吠，不能闭合的眼睑一跳一跳，仿佛恐吓着我这外乡人。很快有侍者把这些令人不安的生肉从我眼前撤下，拿去席前的炭盆上小心翼翼的烤制。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柳将军终于来了。 “抱歉，诸位应该知道，强敌压境，军务大事柳某不敢片刻耽误。" 我躬身回复:"柳将军威震辽东莱州，何故恐吓我等海外慕民?" 柳毅一把揪起我的衣领，用那双血脉喷张的眼睛瞪着我，一字一顿的说：“你以为老子提防的是阿瞒那区区三万步卒?那年老子在辽东，公孙瓒妄想用三万骑兵让升济将军俯首称臣，老子也没怕过！老子防的，是你们这种海上来的！”

第三章 西凉猛将华雄殒命真相（公元190年）
我叫华雄，是董太师麾下第一猛将，董太师还在西凉征讨不臣的时候，我就投军了，这么多年杀过的乱党贼子，尸骨堆起来有祁连山那么高。直到我遇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改变了我对人、对人生、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那年董太师决定迁都长安，由我负责断后，关东联军里，有个叫孙坚的混蛋一直死咬着我们不放，就鬼鬼祟祟的尾行在我们身后，我们稍微一放松，就会搞个偷袭杀掉一些我们的兄弟。眼见董太师的大军已经进入郿县境内，我让兄弟们就地扎营，是时候跟孙坚这****算算账了。

第一天夜里，孙坚没有偷袭。
第二天白天，我派人去叫阵，孙坚没有应战。
第二天夜里，孙坚还是没来偷袭。
第三天，孙坚还是不应战，我有点烦躁，这孙子又不战又不退，他究竟要干什么？
第三天夜里，我亲自带着精骑突袭了孙坚的营地，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和反击，我什么都没看到，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去了孙坚的大帐，营帐中央的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古怪的扭曲的符号，我摸了一下，还是湿的，有点粘稠，应该是用什么血画的。营帐外，一些人类的骨骸被看似随意的扔在地上，但文吏们都说，这些骨骸摆放的位置，似乎在呼应营帐内那个古怪的符号。我对这些读书人乱七八糟的奇想没有兴趣，孙坚画个符就想吓退我?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