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书案，阅公文

【夜更漏烛，打更人走过三巡，长街死一样的寂。我在夤夜里听永生，是碧海潮声，波涛不绝——宦官应卯，仕女卷帘，惟闻书页翻动沙沙响。目光越过憧憧烛光去看她，正伏案认真翻看奏章的婉儿，碎金的琉璃瓦映照出异样神采，在如墨的夜色里显得诡秘】
：婉儿，你过来。
【沉声召她到跟前，春山松展又皱起，盖因连日来盘桓在心中的一桩事，太子监国，群臣呼拥，来日顺理成章即位，大唐得此储君，可安百年社稷】
【他首先是太子，然后才是我儿子】
：如何，还能应付的过来吗，每日要你看那么多奏章。

【是夜，灯昏而人心明。文书如海，几乎要遮蔽铜雀所衔的烛光。漆墨在掌下极缓慢地流淌，仿佛已经成为了婉儿的血——“上官仪的血流得冤枉”，天后曾说，“而你的血，就算流尽，也是为李唐。”彼时的她念起帝国，仍旧心贤神明，可对李氏之心，已非婉儿所能参透。】
【额上黥刑忽然又燃烧一般疼痛了起来，真疼啊，即使那一日，天后拿着刀的手是那样轻柔，刀刃割开的额头也是无以复加的疼痛，流下鲜血是那样猩红。】
“天后。”【我伏跪在她的案前。】“无论您安排多少，婉儿自当竭力做好……”
【高髻云鬓之下的面旁有着无可匹敌的威仪，至如今，还有几人敢再直视她的荣光和权柄？】

【是夜，灯昏而人心明。文书如海，几乎要遮蔽铜雀所衔的烛光。漆墨在掌下极缓慢地流淌，仿佛已经成为了婉儿的血——“上官仪的血流得冤枉”，天后曾说，“而你的血，就算流尽，也是为李唐。”彼时的她念起大唐，仍旧心贤神明，可对李氏之心，已非婉儿所能参透。】
【额上黥刑忽然又燃烧一般疼痛了起来，真疼啊，即使那一日，天后拿着刀的手是那样轻柔，刀刃割开的额头也是无以复加的疼痛，流下鲜血是那样猩红。】
“天后。”【我伏跪在她的案前。】“无论您安排多少，婉儿自当竭力做好……”
【高髻云鬓之下的面旁有着无可匹敌的威仪，至如今，还有几人敢再直视她的荣光和权柄？】

【是夜，灯昏而人心明。文书如海，几乎要遮蔽铜雀所衔的烛光。漆墨在掌下极缓慢地流淌，仿佛已经成为了婉儿的血——“上官仪的血流得冤枉”，天后曾说，“而你的血，就算流尽，也是为李唐。”彼时的她念起大唐，仍旧心贤神明，可对李氏之心，已非婉儿所能参透。】
【额上黥刑忽然又燃烧一般疼痛了起来，真疼啊，即使那一日，天后拿着刀的手是那样轻柔，刀刃割开的额头也是无以复加的疼痛，流下鲜血是那样猩红。】
“天后。”【我伏跪在她的案前。】“无论您安排多少，婉儿自当竭力做好……”
【高髻云鬓之下的面旁有着无可匹敌的威仪，至如今，还有几人敢再直视她的荣光和权柄？】

【我见到她，纵是圜夜里低到不能再低的身段，仅仅露出一丝眉眼的轮廓，都会教我想起她的祖父，不得不承认，他二人不愧是血亲，不必刻意模仿，举手投足间自有想象之处，尤其是刚正谏言时不肯弯曲一寸的脊骨，只是他的话太多，更不大悦耳，吾深谙帝王权术之道，在其位者最忌讳何事，无人比我更清楚，而诬陷他与逆王谋反，是最好，最干脆利落的佐证】
【盛唐焉有奸相拟诏废后，颠覆武氏王朝——？】
【是以用她这个决定，不可以说是不冒险的，她是一柄利刃，倘若利用得当，剑锋的方向即可对着他人，成为武曌最好的一枚棋子。藉着晦暗的烛光睇她谦顺的姿态，在咫尺的距离轻抚她的额发，充入掖庭罚没官奴的她，依旧有不羁的骨血和放浪形骸的野心】
：起来吧。【遥遥朝书案抬颌】：那些奏章都是在歌颂太子的丰功伟绩，朝臣都希望大唐是李氏的大唐，是不是？

【我知道的，自侍奉于武氏身侧开始，探寻的目光就未曾断过，大明宫内人人皆知，婉儿乃是上官仪之孙，那位起草了废后诏书的人，而武氏竟然启用他的孙女，掌管宫中诏命，这究竟是信任还是嘲讽羞辱，或许连婉儿自己都无法辨清。】
“大唐是您和陛下的，太子他身上流着李氏，和武氏的血。”
【“和”字咬得极重，李弘的死是绮云殿一个深幽的秘密，在大明宫无数娈婢舍人的心里发酵出了无数个猜测，宫外的臣工们也有着自己的考量，现在，他们要拥戴李贤，到底能将他推上圣座，还是送下黄泉碧落？】
“太子勤政，臣工们赞颂他的文才谋略，也是赞颂陛下和您。”

【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制胜杀招，势如破竹，能动摇李氏江山。世人不解，困惑，元何我会亲用上官的后代掌公文传诏令，成为自己行走掖庭的第二张嘴，她们无不清楚的知道，上官婉儿说出来的话泰半代表着我的意思，是生是死，权在我一念之间】
：婉儿，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回答予——
【亲手扶她起来，大唐是李家的大唐，合该世世代代传给他的后世子孙，国祚永昌，千秋万代。可我要的不是这些！目色不沾任何感情的看她，是在衡量她的价值，究竟能否为我所用，助我有朝一日登临宝座，俯瞰天下】
：站在神坛上令人仰望的人，登高跌重，受群臣唇枪舌剑时才会溃不成防，婉儿……【幽幽唤她，烛火曳曳】：予能信你吗？

【铜色的鹤嘴倏而急剧地跳动了片刻，仿佛在为不慎窃||听到了某个围绕权谋利欲的秘密而慌乱，投射在武氏眼中的烛明也明晦难定，她正在考验面前垂首的女官，摄人的气势正在逐渐蔓延开。】
【数年陪伴，婉儿也能隐约感觉到，天后正走在一条寻常女子无法步近的道路，至于这条艰险的路究竟能抵达何处，无人能晓。自配没内廷起，我的恐惧、钦佩与震撼，都系于眼前之人，我应该继续陪伴她，看着她继续走下去。】
“天后，婉儿是您的人，仅听您的诏令。”
【她无法告知骨血的隐秘权欲，却能展露给婉儿，何尝不是一种全然的信赖。】

【烛芯在长夜里永生，透映在石壁上晦色的光芒不足矣照彻迎仙宫的一寸阶地，嘘，再小点声，巡夜的侍卫都不见了，银盔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全然消弭，他们不敢窃听天后不欲掩饰的野心磅礴，不敢正视她的容貌，天下人必须承认，只要她想，哪怕是前朝谏言的言官都只能俯首称臣，跪伏低觑她的裙裾】
：去到太子身边，无论你以何为代价，获取他的信任，为予截取予想要的情报，婉儿，予可以信任你的，是吗？
【很温柔的爱抚，慈丽到连眼底都沾了笑意，替她捋一缕垂落的发，吐息如兰】
：予想要的，总会得到。

【太子，李贤。武氏的次子，他与猝然离世的李弘有着不甚相类的面容，自从陛下将他继立为太子后，关于他身世的隐晦传闻开始在宫廷内像蛇毒一般地蔓延。】
【关于血缘的任何谣言都是致命的，可太子似乎分毫未闻，招集了张大安、格希元、许叔牙、成玄一等人，上奏陛下，想要注释范晔的《后汉书》。他想要的，仅仅只是流传后世的“贤名”么？】
【我忽然明白了天后所赐下的究竟是何命谕。她抚在耳畔的手依然温热柔和，只有婉儿知道，这只手有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是，婉儿会尽所能，告知您一切，从明日起，婉儿可能无法再为您处理这些政务……”【抬首看了一眼长案，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劳累天后了。”

【李贤并非自己的第一子，在他以前，我曾拥有却最终失去过一个儿子，李弘完美承袭了他父王的所有，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如若…真是可惜了。上官是个聪明人，很多时候会让我觉得，她要比她的祖父更机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做得好。
【案牍劳形，我和李贤所争，不就是这个吗。利欲面前，亲情是最不值当提的东西，也很深了，未几便要天亮，这一局棋，很快会定胜负。】

【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无端让我的后脊出了层汗，由心而发的畏惧超越了仇恨本身，我开始明白，天后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所有的因果皆有迹可循，躬身不动声色的朝后退一步，避开她亲厚的手心，俯首再拜，无比郑重道。】
：天后若无事吩咐，臣告退了。
【应声推门的刹那，夜晚的风吹拂出一阵寒颤，才惊觉小衫湿透，即使方才的对话那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