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芷夜伸手招来小厮，问他们要第二碟渔亭糕和第三杯牛乳茶的时候，她对面的青衣男子察觉到了异样。
他不动声色，任由芷夜提完那些近乎无理的琐碎要求，两个小厮揣着赏金且喜且忧地告退，这才伸出折扇，轻轻点在了她的杯沿上。
芷夜一愣，无辜地眨眨眼睛，抬头看他：“跳叔，怎么啦？”
她早知青光剑主乃是当世一流人物，黑白两道都曾来去自如，哪怕慈爱的长辈光环蒙住双眼，卸去了他九分防备，余下那一分也足以发光发热，让大多数人的小心思无处遁形了。可惜芷夜大小姐自幼备受宠爱，总以为自己并不属于这大多数人之内——她正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听跳跳淡淡道：“阿芷今天不想回家？”
见面前圆滚滚的小姑娘下意识睁大了她那本来就圆滚滚的眼睛，露出少见的惊异之色，跳跳忍不住笑了，条分缕析地替她答疑：“半个时辰之内，你看了三次天色。最初我以为我们阿芷是想回家了，可你方才每一口茶都喝得慢腾腾的，点心也咬得格外细致，吃完一碟再点一碟，无论如何也不像急着回家的样子；近来天气多变，我又以为我们小阿芷是担心下雨，可你娘是何等样人，桐油伞、防水靴早就准备得妥妥帖帖，在门口好端端摆着呢。你方才点的又是渔亭糕，连馅儿也换成了更难做的枣泥山药——那点心最费工夫，不耗上大半个时辰是做不出来的。嗯，还有，我记得你从前喜欢喝清爽的扶芳饮，怎么今日一个劲儿点更麻烦的牛乳茶？”说到这里，他摇了摇折扇，笑道，“无非是有什么缘由不想回家，所以变着法儿拖延罢了。”
芷夜仰着脑袋看了跳跳一会儿，心悦诚服地叹了口气：“怨不得跳叔您当初能在爷爷眼皮子底下埋伏十年，阿芷今日算是服了。”

跳跳不以为忤，反将长眉一扬，大笑起来。眼见这人笑得春风得意，她皱皱鼻子，嘟囔道：“每年清明节前后，爷爷心情总是不大好。前些天养心殿上扫洒的亲卫一不小心打翻了堂前那尊观音像，气得爷爷大发雷霆，骂他们说‘一个个连当年那叛徒也不如’，吓得大伙儿跪了一地，一声都不敢吭；还是怒剑叔叔偷偷给我传了信儿，我上去劝了好一阵子才好呢！”
跳跳自然知道那人为什么生气。他摇摇头，将这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抱到膝头，笑道：“你们冰魄流派向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娘管住了小的，我们阿芷连老的也管住了，生来便是他们黑虎崖一脉的克星。”他笑够了，这才刮刮她鼻子，柔声道，“所以小阿芷说说看，为什么不想回家呀？难不成你爹娘吵架了？”
“才不是呢。”芷夜嘟嘟嘴，搂住跳跳的脖子，骄傲道，“他们那种吵架，和秀恩爱有什么区别啊？真要是吵架，我早就回家去啦！还能领猪老四和虎虎偷偷去瞧个热闹。”
“……”跳跳忍不住摇了摇头，心说虎虎想不想去我不知道，猪老四铁定不想要你这个热闹，还是饶他一命，别再让他水牢一日游了吧。他低头看看芷夜，倒真生出了几分好奇来：“所以还有什么事，能让我们阿芷不想回家啊？难不成阿芷这些天闯了大祸，回家之后东窗事发，要被你娘关禁闭？”他自言自语，“是了，你爹爹出门取药，得明晚才回家吧？万一你娘真生了气，也没人给你搭把手。”想到这里，他深觉有理，于是摸摸芷夜的脑袋，笑道，“说说看，闯什么祸了？”
“才没有呢。”芷夜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跳叔您得答应帮我，我才要说。”
“那可不成，先说给跳叔听听。”跳跳岂会被她拿捏，不慌不忙地笑道，“不说也行。大不了我就让小厮打包渔亭糕和牛乳茶，即刻送我们小阿芷回家去。”

“……哼！说就说！”芷夜也不坚持，只道，“我就不信跳叔看了还能见死不救！”说着她打了声呼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团毛茸茸的红影颤巍巍地跑了出来，雪白的尾巴在身后晃晃悠悠。
跳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来的正是自己当年送给阿芷、又被她胆大包天取名“虎虎”的那只白毛小狗。它今日裹在一件红彤彤的绒袄里，甚至还戴了一顶同色的毛绒帽子，和阿芷身上的毛绒比甲相映生辉，可爱极了。跳跳见了，以为那是芷夜别出心裁替狗狗做的妆饰，忍俊不禁道：“这是你缠着你娘做的？以前怎么没见它穿过。”
他上前两步，想要逗一逗这只好久不见的狗狗，谁知小狗见了他，竟然并不像从前那般亲热，反而往后缩了缩，一溜烟躲到了桌脚背后。
跳跳一愣，顿住步子：“你的狗狗怎么啦？生病了？”
“不是。”芷夜摇摇头，也弯腰钻到桌底，软声软气地哄了好一会儿，这才把狗狗抱了出来。她将狗狗搂到胸前，神情严肃，表情认真：“跳叔，您不许笑话它。”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摘下毛绒帽子。跳跳立刻看得目瞪口呆：就在一个月前，他还见过狗狗一面，彼时它毛发鲜亮，神气活现；可今时今日，它头顶本来齐整可爱的绒毛不知被谁下了毒手，变成了东一搓、西一块的野草地，又或是一根野狗啃过的骨头，总之是惨不忍睹。
狗狗微弱地叫了一声，圆溜溜的眼睛里水光闪动，简直是可怜兮兮，委屈极了。跳跳又是好笑，又是心软，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谁给它剪的？”
“说出来您多半不信，但请您务必不要护短。”芷夜摸了摸狗狗头顶仅剩的一点儿绒毛，“是我娘亲。”

“……”跳跳第一反应便是大摇其头，然而看着芷夜笃定不移的小脸，又默默顿住了，“……不至于吧？”他将信将疑道，“我记得她从前在竹林居帮忙莳花弄草，被达夫人赞不绝口啊。还有除夕夜的剪纸，七夕节的草编……从没有一样失过手呀。”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芷夜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深沉道，“从前我总以为娘亲什么都会，现在我明白了：老天爷确实是公平的，再完美的人也会有做不好的事，连我娘亲也不例外。
“跳叔您记得吧？我们家虎虎最怕热，一到夏天常常趴在冰窖附近，不肯挪窝。近来晴了好些日子，有一天娘亲心血来潮，说要把虎虎身上的毛毛修短些，免得入夏之后热得受不了。”芷夜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娘亲拿着剪子过来的时候，我和虎虎都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开始之前，我也问过娘亲会不会剪；娘亲当时头也不回，说肯定没问题。她越往下剪我就越觉得不对劲，可娘亲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和以往一样，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绝技，就没敢开口；我们虎虎也乖得很，老老实实趴着，让娘亲替它剪完了毛。它一开始多半是觉得凉飕飕的，还神气呢，直到在湖边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这才受不了了，好几天躲在床底下不肯出来。”说着，芷夜踮起脚尖，好让跳跳仔细看清她怀中的狗狗，“喏，我哄了它好长时间，又给它穿上了小袄子，戴上了小帽子，才勉强把它抱下山的。”
狗狗应景地呜咽了一声，配合着小姑娘委屈的神情，实在是惹人爱怜。跳跳心头一软，却又实在是忍俊不禁，当即以扇掩唇，咳嗽了一声才道：“那你娘呢？岂不是大受打击？”
“大受打击就好了。”芷夜苦着脸道，“她坚持认为自己只是失手，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再试一次就好了。”
跳跳有些明白了：“所以……？”
“所以，下山前她让我早点回家，给我梳头发的时候还若有所思，说我鬓角的碎发太多了……”芷夜终于按捺不住，委屈巴巴道，“跳叔您说，我不会是娘亲捡来的吧？”

<贰>
跳跳乐不可支地听完了小姑娘的求援，又乐不可支地端详了一番狗狗如今的尊容，终于忍不住摇头道：“我实在难以想象，这等杰作出自你娘亲之手。”
芷夜垂头丧气道：“我也是。”
跳跳脑补了一下蓝宫主替狗狗剪毛的样子，倒也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眉目含笑：“月满则亏，是该有些事做不好才是。不然天底下的好事不都让你娘一人占全了么？老天爷也不准许。”说着刮了刮芷夜柔嫩的脸颊，羞她道，“我们阿芷不也常常炸厨房么？怎么就不许你娘有个失手的时候啦？”
“……”芷夜早料到他会如此，气鼓鼓道，“炸厨房归炸厨房，我至少不会逼着娘亲吃我做的饭！”说着瞪了跳跳一眼，“跳叔既然觉得小事而已，无伤大雅，要不您挺身而出，让我娘亲练练手去？”
“……不了吧。”跳跳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皮毛崎岖的狗狗，忍不住脖子一凉。他反手摸了摸自己发冠，义正辞严道：“我头发每年一剪，如今没什么可修理的地方；再说了，要是被你爹爹那人知道你娘亲亲自给我剪头发，还不得当场醋海翻波？敬谢不敏，敬谢不敏。”
“哼，少找借口了！您不也舍不得自己头发么？还说我！”芷夜弯腰将狗狗放下，转而凑到跳跳跟前撒娇，两鬓那几朵绒花儿也跟着颤动，让人想起山野上一望无际的、萌发的春草，“跳叔，您让小二给娘捎封信好不好啊？就说留我在您家里多住一天，明晚再回去！过几天我还想去游灯会呢，不想拿帽子裹得严严实实，我想戴您上回送我那两朵珠花！好不好嘛跳叔？”她抱着跳跳胳膊摇了又摇，声音软糯极了，“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您更可爱的人啦！”
跳跳哪里经得起小姑娘这样撒娇，不知不觉便说了句：“这儿也没有纸笔啊。”
“我去借！”芷夜大喜过望，跳起身来，“蹬蹬蹬”跑去找掌柜借纸笔。
跳跳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松了口，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他提笔写了两个字，又忍不住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晚要是不回家，谁来做你的替死鬼啊？”
“啊？”芷夜一愣，挠了挠头，“小……小六？娘亲她应该不会……对灵鸽下手吧？”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拍了拍心口：“还好爹爹不在家，不然多半难逃此劫。”她同情道，“可怜的小六，我回家的时候一定多给它买点儿苞谷粒。”
跳跳闻声一笑，搁笔招来小二，将新写就的书信塞进竹筒，这才道：“说吧，我们阿芷今晚想做什么？”
“嗯……想去天悬白练下新开的小酒馆看看！”芷夜想了想，双眸晶亮道，“您上回不是说那小酒馆里养了好多只小奶猫么？爹爹不喜欢猫，黑虎崖上一只猫也没有，我都好久没和猫猫玩过了！”
见跳跳点头，她抱着狗狗，欢呼雀跃起来：“跳叔最好啦！”
“比起叔叔，还是舅舅比较中听。”跳跳牵过小姑娘的小手，笑着领她走了出去。

<叁>
然而芷夜万万没想到，她那缺心眼的爹爹紧赶慢赶，竟然在夜色降临之前主动送上了门。
他风尘仆仆，奈何归心似箭，去养心殿送过药后连外衫也没来得及换，两脚带风进了家门，张嘴便喊：“蓝蓝！”
蓝宫主原本正在气鼓鼓地低头看信，冷不防听见少主声音，不由得眼前一亮，惊喜交加地跳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快回来啦？”
少主一低头，便望见她眼底如春水般流淌的笑意。他推己及人，心说离家三日，蓝蓝多半是对他牵肠挂肚，日思夜想，连忙上前两步，柔声道：“马背上快些，也没什么。对了，我在山下买到了你喜欢的千层糕，还热着呢。”
说着顺手从怀里摸出糕饼，小心剥开油纸，递了过去。见蓝宫主“啊呜”一口咬下去，吃得十分香甜，他也自满心欢喜；好半晌少主才想起缠在腕上那两枚平安扣，于是献宝似的挽起袖子：“差点忘了，我在路上见这坠子好看，就给你们娘儿俩一人买了一枚。咦，”他这才发现女儿踪影全无，不由张望道，“阿芷呢？”
“下山找她跳叔玩去了。”说起此事，蓝宫主忍不住摇了摇头，“跳跳说今晚在他家歇了，明天一早再送她回来。”
“这人怎么成天拐我宝贝女儿下山？”少主一听便皱起了眉头，哼道，“有本事早点相亲，自己找夫人生去。”
“人家江湖上出了名的万人迷，还用得着相亲？”蓝宫主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以为他是冷面冷性的魔教少主呢。”
“冷面冷性怎么了？”少主很是不服，当即挺了挺胸膛，骄傲道，“魔教少主才没有相亲呢，他是凭本事追到的！”

蓝宫主觉得他骄傲的样儿可爱极了，忍不住捏捏他脸，笑道：“这一回，多半是阿芷主动想留在跳跳那儿。”
“为什么？”少主不解道，“难道山下最近有什么庙会灯节，我们说过不让她去么？”
蓝宫主却不说话了。她低下头来，多吃了几口糕点，然后将剩下那一半递了出去：“少主，你也尝尝。”
少主侧头一瞥，见她眉眼弯弯，嘴角笑容狡黠，和阿芷当年递给他那块烧糊的米糕时的神情一模一样。他下意识缩了缩：“你、你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呀。”蓝宫主目光真诚，撒娇道，“我吃不完啦，小虎你吃嘛。”
少主忽然觉得早年江湖上骂他“色令智昏”也没有那么离谱了，因为他明知前方有诈，还是情不自禁张开了嘴，就着她手甘之如饴地吃了起来。
等他咽下最后一口千层糕，又高高兴兴地接过她递来的温水，这才听见她在耳畔柔声道：“喝完水就过来吧。”
少主下意识抬头，见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亮闪闪的剪子，登时被温水呛了嗓子，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你……你想做什么？！”
蓝宫主连忙搁下剪子，伸手帮他拍打脊背。等他彻底平复了，她这才挽起袖子，笑吟吟道：“也没做什么，就是想帮你修修头发。”
“头发？”少主一愣，“我头发……怎么了？”
“没怎么呀。”她无辜地眨眨眼睛，真诚道，“就是额前这几缕长得有些长了，我亲手帮你修修，好不好啊？”

<肆>
少主从来受不得她撒娇，迷迷糊糊就被蓝宫主按进了椅子。直到她拿起剪子，在他头顶上有些迟疑地比划，他这才察觉出一丝异样来：“等等等等！”
蓝宫主有些心虚，当即朝镜子里的郎君笑道：“怎么啦？”
“你给人剪过头发么……？”少主望着她镜中笑意，一种莫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怎么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当然啦！我很会剪的！”蓝宫主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打肿脸充胖子道，“你忘了去年过年我剪的小兔子和小老虎啦？你自己当时爱不释手，抢着要贴在我们窗户上的！剪纸和剪发，那就跟练剑法和练掌法一样，一通百通嘛！”她言辞真诚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再说，我已经拿阿芷的狗狗试过啦！我把它的毛剪得可漂亮了，要不是阿芷今晚不回家，我剪头发还轮不到你呢！”
“真的……？”少主总觉得不大对劲，还想多问两句，蓝宫主却已经温柔地拆下了他束发的头冠，用手指替他梳顺头发。温软的手从他发丝间穿过，在他头皮上轻轻摩挲，是比腕间那两枚平安扣还要冰凉舒服的触觉；少主通体酥软，这下哪里还顾得上细想？当下放松身子，飘飘然闭上了眼睛。
蓝宫主三言两语哄骗成功，不禁有些自得。她低头观察片刻，反手一剪刀落了下去。

——然而，片刻之后她猛然发现，自己乐极生悲，又把少主的头发剪歪了。
等到少主从温柔乡里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犯下了这一生中数一数二的大错误。
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目瞪口呆道：“这……这是你给我修的头发？”
“嗯嗯。”蓝宫主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伸手按住他肩膀，小声道，“其实也不是很难看嘛……再说了，还没修完呢，你让我再试试。”说着她绕到少主跟前，镜子里雪亮的刀光随之一闪。
少主哪里肯让她继续胡来，当即长臂一伸，一把捉住了她。
蓝宫主惊叫一声，连人带剪子跌进少主怀里。她抬起脑袋，看了一眼少主如今的尊容，一时想笑，却又强自忍住了，转而乖巧道：“不难看，真的！”说着觉得没有说服力，又伸手抓起他额前那仅剩的短短一撮碎发，哄道，“不行我给你扎起来嘛！束好头冠，谁还看得见啊？不至于不能见人的！真的！”
少主抬头看看镜中自己那参差不齐的头发，再低头看看怀中忍笑的蓝大宫主，眼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你记得我明天要上养心殿，还要在新人的入教大典上讲话吧？”
“啊？有这回事吗？”蓝宫主顾左右而言他，被他瞪了一眼才小声道，“讲话就讲话，那又怎么啦……都说了我给你束冠嘛！我们家小虎那么好看，就算头发稍稍有一点损毁，那也不是大事！瑕不掩瑜，爹爹不会发现的！”
“就剩这么点头发，哪里还束得起来？”少主有些着恼，终于凶她道，“短成这样，爹他是老了，又不是瞎了！明天我要怎么出门啊？！”

“实在不行就戴个帽子嘛……”蓝宫主缩了缩脑袋，也委屈起来，“再说啦，我又不是故意的……人总有失手的时候嘛！大不了、大不了我赔你就是了！”
“怎么赔？！你也让我把你头发绞了？”少主被她气得牙痒，索性伸手夺了剪子，作势要去绞她的长发。
其实他哪里舍得，左不过是做个样子吓唬吓唬；她却当真急了，捂着自己还未彻底披散的长发左躲右闪，却哪里躲得开他？眼看这人紧追不舍，她将心一横，干脆不退反进，一把迎了上去，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少主立刻愣住了，下意识将剪子连带手一块儿背了过去，喉结微微滚动。她得意地眨眨眼睛，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他前襟，另一手却将他搂紧了些，闭眼亲了亲他的喉结。
青丝如瀑布跌落时，他手上的剪子也跟着“咔嚓”一声，清脆地坠下地去。
她的双手都忙着摁住他双手，解开衣衫的重任只好交给亲吻。等到最后大功告成，她才轻轻咬了咬他耳垂，贴着他耳廓凶巴巴道：“这么赔，够了吧？”

<伍>
翌日跳跳亲自送芷夜回家，见满山教众都在窃窃私语，像是在偷偷议论一桩极惊动的大事。
芷夜心中好奇，忍不住想抓两个教众来打听一二，谁知大伙儿一见他们便脚底抹油，溜得一个比一个快。
芷夜心痒难耐，索性和跳跳一道直奔老猪厢房，软硬兼施之下才知道自己不久之前错过了什么：
据说今日一早，黑虎崖新人集训，少主照例威风凛凛，披风飘飘，头上却多了一顶从没见过的帽子。
近来天气多变，这一日恰好春寒料峭，不乏有教众以帽遮风；何况自家少主那一身搭配色彩和谐，从头到脚英气逼人，起初谁也没注意到异样，有些狗腿的教众甚至还谀词滚滚，吹捧自家少主侧帽风流。岂料等少主大步流星登上高台，慷慨激昂的一篇陈词还没说完，忽然吹来一阵狂风，当场将他帽子掀翻，露出了一片好似被狗啃过的头发。
老猪说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大小姐，您是没看见少主当时的表情——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样子！还有教主他老人家，坐在台上脸都青啦！主要是少主那头发，怎么跟您二位形容呢……”他挪动视线，忽然一下看见狗狗，当即一拍巴掌，“对啦，就跟大小姐您这狗差不多！”
“汪汪汪！”虎虎大怒，朝猪老四龇牙咧嘴，大叫起来。
猪老四吓了一跳，一边躲闪，一边忍不住困惑道：“大小姐，您这狗的毛又是怎么回事啊？”
“……”芷夜和跳跳对视一眼，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两鬓的碎发，不由生出两分兔死狐悲之心。她哭笑不得，正想回去慰问慰问自己那大冤种爹爹，不料还没走两步，便迎面撞上了爹爹的亲卫。只见那亲卫屈膝行了个大礼，沉声道：“见过芷夜小姐。少主请您和护法再到前山逛逛，他和夫人还有些旧账未了，天黑之前再去找您二位。”
芷夜一愣，忍不住再和跳跳对视一眼，这才回头道：“什么旧账啊？”
“属下不知。”那亲卫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来，“只零星听见了几个字，好像是二道索赔什么的……”

<陆>
“虫虫，蓝蓝剪头发的水平为什么这么差！”
“不好说，但是人总会有不擅长的地方嘛，即使她是蓝蓝！蓝蓝就不能有一件又菜又爱干的事么？！”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啦？二道索赔居然要耗到天黑么？！”
“算账嘛，不好说，从白天到晚上也不奇怪（？）”
“说来说去大家都成年这么久了，能不能让我们也看看他们是怎么算账的？！”
“这种事建议直接找渣蓝，我说了不算！毕竟如果我说了算，少主明年就要被关进水牢了><（不是啊！）”
【谨以此文，贺好基友虫虫二十五岁生辰><我们的故事真是太可爱了呜呜呜呜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永远和你一起喜欢少主和我蓝和狗狗！】
====全文完====
【终字：7413】

前排前排，2楼不知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