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帮忙

我可以保护公主吗

【雾色浑浊，天星暗淡，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结。苍黄的河水与两岸褐土交联成片，王室的船队皆为千斤之舟，吃水极深，入夜起便不再前航，只无声地湮没重重湍波，与两岸山屿的背影融为一体。粟特人的神话和信仰中，对水有着独特的感情，是珍视，也是敬畏，他们用沉默向水底的神祇表达自己的虔诚】
【夜阑人静，公主的船舱犹自有光，她正对着灯烛，阅读来自故土的书典。随侍的胡人婢女偷偷看向那册书籍，中原的文字对她如同深奥晦涩的符咒，在公主赐下的一碗冷茶催化后，困意逐渐将人淹没，眼前的光景被黑暗吞噬前，隐约看到公主同她的几名亲随甩下她走出舱房】
【是《方夜》，王宫中曾经最流行这首笛曲，如今却成为隐秘的讯号。前方的船座上降下一只小舟，孤灯为引，伴着萧瑟的羌笛声渡水而来。唐臣们戒备森严，迎向来者的方位，公主沉重地吩咐】先让那人解下他的佩刀。猎骄靡想与我谈，这是他起码的诚意
【随从颔首应下，然则那舟上人未至，身后的黑夜里先传来不加掩饰的脚步声，长刀的冷锋森然逼近。不知是哪一方的刀剑先撕裂平静，兵戈相撞的乱阵中，公主被亲卫们护在最中，且向舱房后退】
【纵然暮夜黑沉，难辨形容，几番交锋之下，血光也足以将粟特勇士和大唐亲卫的甲胄映亮，两方却均无鸣金收兵之意，反而愈战愈凶。近来，康国王宫内盛传王子夫妇的不合的流言，敌意和仇恨早已在兵士们心中蔓延】
【然而亲卫们寡不敌众，一个个中伤倒下，面目狰狞的胡人兵士一掌将译官拨倒在地，旋即传来刀柄击中皮肉的钝响，与他痛苦的喊叫。公主手中的风灯被推落，周遭环伺的危险遁入黑暗，恐惧却像密织的巨网将她笼罩。很快，有人将火把贴近她的脸，光源刺得人两眼剧痛，闪身一避，随即落在颈前的是刀刃独有的寒冷，她被迫抬高下颔，仍旧维持着尊严】斛耶金，你疯了吗？放开我
【只是身体轻微的晃动，短刀的锋利迫向脖颈，连呼吸也变得凝重】天明之后，所有人都会知晓你的恶行。你以为你们会赢吗？

（成群的乌鸦飞过水面时，擦刀的默啜还在支支吾吾地问我，您当真要对王妃出手？彼时，我将一杯葡萄酒全部饮下，反手将镀金的杯盏摔在他脚下：“狮子，女人，猎骄靡，——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你这么多话，是也打算效仿？”但在夜幕果真垂临后，默啜并没有使我失望。即便追随西河公主来到康居的侍卫们也俱是精锐，但一来寡不敌众，二来未曾设防，在默啜等人的掩护下，很轻松地越过重围，也越过越发明显、浓烈的血腥味，直逼到李鉴参身边。）
（世事总是很奇怪的。）
（昨晚，我还枕着她的臂弯，鼻间呼出的温热吐息，全涌向她的脖颈、肩膀，而此刻，却亲手将冰冷的刀锋，抵在了她的颈间。剑拔弩张的对峙，注定要辜负今夕的良宵。唉，这不怪我，我忽而有些惆怅：谁让大唐来的公主，如此不安分地生发了太多的野心？）
疯什么，我只是在惩戒不听话的妻子。你说的“所有人”，总不包含你的耶娘和兄长罢？李鉴参，突｜｜厥人日前攻克了你们的庭州，就算你这一船的人都在今晚死掉，恐怕你错愕、震怒的耶耶，也没心思过问。（常常噙笑，写满不在乎的绿眼睛，罕见地透出些漠然来。又或者，只是层层叠叠的笑意洗净，露出它们的主人一直隐藏的漠然来。挟持着她，往甲板边踱去，居高临下往那小舟上的黑影抬一抬头，口吻无不傲慢。）
滚回去告诉猎骄靡，半夜三更相会弟妻，这笔帐，我来日会算。
（目送着小舟渐渐行远，我对她讲。）
你是什么时候和猎骄靡眉来眼去上的？我那哥哥笨得很，如果他向你承诺什么，注定是竹篮打水。

【杂胡之后狼子野心，今取庭州，必将在西域掀起平地风波，边陲危急，孤身陷落于康国的公主又当如何自处？妻子，国家，城池，当这些字眼伴着冷风灌入耳中，霎时有一片自尊无声粉碎。伴随着愈烈的颤抖，蓄谋已久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带着她一寸寸地体会身体因恐惧的升温】
你也会对这些是感兴趣，王子的身份对于你，不是只意味着挥霍无度、艳者如云吗？好一个私会弟妻。别用你那些肮脏的心思来揣测我……哪怕有一次，你曾像个储君一样审视自己的国家吗？猎骄靡才是昭武氏族称职的王子，他阅读过父皇恩赐于你们的所有中原书籍，只有他，才配聆听李唐公主讲述政客和野心家们的故事
【匕首的压迫果然更贴近肌肤，过往的人生中，祸从口出的后果从未如此真实地威胁着她，但她仍然无法就此缄默和屈服。即便毁了那座住满美貌侍女的兽苑，仍然无法抵消的怨恨，竟在此刻得到些许报复的快乐。一段关系中第三人的出现，是最微妙的挑拨】我只是见了他几面，就值得你如此吗？
【不得以攥住他的手臂，以免不受控的力道割破喉咙，于此同时，指甲隔着衣料狠狠嵌入，哪怕能让感到一丝痛楚也好】
你在长安的所作所为，已经背叛了夫妻的情谊，玷污了我们的婚姻，何苦还要做出这幅模样？今天，就用你拔出这把匕首斩断一切过往，不要把它朝向我，朝向你内心的邪念和罪孽，荒淫，滥情，虚伪，现在再加上一条暴戾。刺向它，结束这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吧！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现在，你还有获得宽恕的机会

别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公主原来就是这样看我？（经她的质问，适才因猎骄靡升腾起的满腔怒意，却短暂地消弥了些，甚至能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口吻，说出这句像是调情的埋怨——虽然美中不足的是抵在她脖间的刀刃，却没有半点放松的迹象，而她簌簌坠落的眼泪，又实在败兴，）
可你们津津乐道的政|||治，才是这世上最肮脏的游戏。
我的醉生梦死，最终挥霍的不过就是点碎黄金，王族的满心抱负，搜刮的可是生民血泪。猎骄靡熟读你带来的那些圣人书，却还不明白一句“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更不能通晓什么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绿眼睛眨呀眨，似乎是介怀她对猎骄靡饱读诗书的评议，悠悠抛出一句，）可见是他愚笨。
李鉴参，我奉劝你一句，不管你在他身上押的是什么宝，帮你回大唐，还是指望“弟终兄及”，你去做他的王妃，（她越觉得恶心，越要这样说，）总归要落空的。（中原的女孩爱蓄指甲，她也不例外，此刻她的五指深深嵌入我的皮肤里，阵痛来袭，就更使我不耐。为了攥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便在电光火石之间扔掉那柄匕首，但随即又扶住她的腰际，往船外的半空推去。）
疯的是你吧？
我刚刚讲得还不明白，你既嫁来了康居，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望着小半个身子已经腾空的她，）眼下要讨宽恕的，可是你。

【猎骄靡屡次暗中襄助，实是有意借机清除异患。善伐好战的君主在中原也没有好名声，自知其人包藏祸心，不可不防，但听素日散漫放形的人装起道貌岸然来，不由冷笑】
斛耶金，你现在是在与我谈论圣洁和仁慈？你也配……既然如此，你本可以选择当好我的驸马，在庸碌中消磨一生，安享上国恩赐的荣华。昏懦无能的康居王子，和乖僻不群的李唐公主，本应当是鸳俦凤侣。我没有厌弃你，你却还妄生贪念，三番五次地逾越界线
【此际已知昔日的温存无可挽回，所谓的浓情蜜意，令人称羡的豪掷千金不过空梦片晌，流星伤逝，然而竟有片刻、很短暂的片刻，思念起他在曲江画船上的巧言说辞。默然之后，痛心道】看到我被蒙蔽、被愚弄的样子，难道让你感到快活吗？难道在我憎恨你之前，你就已经对我有了恨意吗？
【手掌为人反扣，又遭一推，鬓边霎时卷过疾风，湍急浪声恍若近在眼前。隐隐猜到他胁迫的终点，却又不愿去信，不想去信，那漆黑的波澜中蛰伏着凶恶的妖魔，已然迫不及待地伸长爪牙，欲求吞噬坠水的女子。西域风俗野蛮，听他说得下作，耳根烧烫，边是挣扎边道】
放开我！即便没有猎骄靡，我也会离开你，回到长安去。至于他为何和选择与我结盟，你不如想一想，在他眼中你是怎样的人。可笑的是，他居然认为你也变成了那所谓「肮脏的政治家」，我们都高看了你……你听好，我同那些奴颜婢膝的胡女不一样，没有一个李唐公主能容忍丈夫的背叛，也不会向狡诈阴险的敌人求饶

打卡上班

（仅剩的唐人侍卫中，还有不识相的想要拼死上前，但都被默啜抹了脖子。是以，这艘已经弥满血腥气的行船，再次回归了寂静。）
你怎么还不明白，对我而言，你何尝不是屡屡犯禁？（我李鉴参比我所想象的更为“固执”，也许我早该想到：哪怕半个身体已经悬在半空，她却没有分毫要讨饶的意思，反而仍用一种面若冰霜的情貌，讽刺我的放浪形骸。今晚已经被她浪费得够久了，再不回到屋内，喝不完两壶酒，就要迎来拂晓。我在心底想，以至于对李鉴参随后而来，仍然掷地有声的质问、控诉与侮辱，已经怠惰于一一回应，只笼统道，）
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什么圣洁，在我这里这和忠贞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正如，（我凑近她，也许是最后一次凑近她，脸上飘浮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来。）去想猎骄靡怎么看我，也是没用的东西。
你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今晚的河水很冷，正适合醒醒脑子。
（下一秒，我松开了手，就像把一朵怒放却带刺的玫瑰从手中松开那样简单。）

【霎时失去支撑，后腰撞上船栏，伴着耳边划过的几丝风啸，身体被深沉的波澜包裹。冰冷的河水钻入口鼻，吐息间撕扯的尖锐疼痛震得耳鼓阵阵发响。因是丝毫不识水性，很快向水底沉去，船上的喊杀声、幢幢的人影逐渐漂远，两臂只挽住漫行的水草，眼前漆黑一片，分不清是河底不见天日的晦暗，亦或弥留之际构想的幻影】
【忽而，有水花扑近，是熟悉的血腥气令她分辨出是人的行迹。有人用肩膀托住她的上身，公主失力，手臂已经不知晓攀援。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那人片刻奋力的挣扎后，她感知到鲜活的空气重新眷顾，立刻不受控地大口吐息。那人的脖颈上有道新伤，正在沁血】
【腥凉的血液，浑浊的江水，被完全浸湿的薄衫紧紧贴附着皮肤，寒冷而颜面尽失，李鉴参不明白，为何她的人生会变成这副模样。甲板上的人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们的目光洞见她的羞耻，审判她的失败，这样失去体面的公主，本应当就此在水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