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暂被压制，各地的烽烟被京师的歌舞升平所掩盖。黎庶的性命太轻，就这样被戏文所遮挡。只要京师里安全，那么一切都是无虞的】
【当世知晓的是皇帝别去封禅、臣子谥号别得忠献，拐着弯骂人的花招可是太多。博尔卓克是自浙江调回京师，与我所在的两江正是一个范畴。想来他应该常听这样的故事？】
你说秦桧算不算好人。
【戏台上的老生痛陈要点，而看客们咬牙切齿。坐明堂的天子正犹豫不决，赵构偏安一隅白得的江山，怎么看都是和秦桧「情投意合」？我一笑如此问着身侧人】

【我离开京师几载，算不得太久，可抵不过时移世易，中枢的变动太大。昨夜未得好眠，今日晨起便觉头疼，此刻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心下莫名添了几分厌烦，又听得觉禅既约莫名的发问，一时竟有几分语气不善。】
“秦桧？他算什么好人。”
【此话一说，方觉不妥，既约大人乃是前辈，如此态度实在失礼，便又补上一句。】
“秦桧两据相位，劫制君父，包藏祸心，倡和误国，忘仇斁伦。晚辈以为，被史书这般评价的人，应是大奸大恶之徒。”

【博尔卓克的反应同我预料的相同，都是对秦桧的嗤之以鼻。毕竟岳武穆的风波亭，莫须有一事太荒唐。掌中纳着茶盏，更是憎恶这窝囊糊涂的皇帝赵构，后世再上一个高宗，说不尽的讽刺】
宋高宗可不这么看，【眉梢一挑，睇看着戏台】他倒是秦相、秦相叫的顺口，二人也是君臣合乐。
【虽说是汉人的江山，可照旧故事读起来也让人厌。岳家军英武非凡，有收复河山壮志教人如何不佩服？天下人都是敬重他的，我也不例外。又询他一句】
有时候庙堂里的人喜欢，就称不上奸邪之辈，你认同吗。

【立场不同，自然观论不同，然而眼下自己实在不愿就此与觉禅既约论辩。目光掠过台上的戏伶，落在眼前鼓掌叫好的观众身上。】
“既约大人，您的意思是？”
【若是往日，尚还能与人说上几句云遮雾障的话儿，可头疼与心烦交杂之下只余无力，索性拨云见日，直见山门，问清觉禅既约的话中深意。】

【眉梢高挑，显然是对博尔卓克的问话不明？本只当是寻常闲叙，未曾意有言指。再度抬目】
没什么，看戏有感而发罢了，显宗大人无须如此。
【君臣将相历来是不睦，为着权势利益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东风起、西风落，御座上掌控的就是制衡。宋高宗窃居其位，徽、钦流落他国。风波亭里的莫须有可见宋之软弱，尚不及钓鱼城死守三十六载、将士为国殉】
【附和着看客击掌叫好后，方又落问句】
近来读史有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显宗大人依你之见，若是岳武穆转投金国，又会落下怎个评论？

“岳飞若是叛国投金，便不是岳飞了。更何况，于岳将军而言，金国何称佳木？既约大人，我觉得不必做如此假设。”
【戏文已过半，觉禅既约是借古讽今也好，是坐而论道也罢，我与他今日的一二闲言碎语，全然左右不了局势。】
“大人既是有感而发，小辈倒也正有一问，想向您请教一二。武穆精忠报国，是报大宋的国，还是黎民百姓的国？”
【良禽择佳木而栖，贤臣择明主而仕。金国既非明主，那谁应是贤臣尽忠竭力效命之人？】

【古往今来都是史书定论，因而才催生了野史杂文，谬丑居丞相之位和天子行不利家国之事，当为后世唾骂。只因赵构为天子，为臣者自会遮掩一二。然显宗一板一眼的回答，毫无机锋。是率直】
的确，岳飞若是投了金国那就不是岳武穆了。
【闻言偏头一滞，的确未能想通，又附道】
好问题！依我看来是大宋的国，而非黎民百姓。若真的为黎民百姓，那就当竖旗反攻进皇城，不是吗？
【博尔卓克的发问让我陷入沉思之中，我未低估过岳武穆的报效之心，但究竟是为大宋、还是为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理早是刻进骨髓，若他反不就是另一个宋太祖了？】

【皇家行弑父杀子、屠城戕民、弃绝人伦之事，却利用朝纲礼法规训臣民，并非为国为民，实乃为一己之私。】
“宋朝开国之君已然率先垂范，史书野话未见指责唾骂其不忠不义，登基的帝王倒是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言束缚群臣和百姓。”
【岳飞戎马倥偬，令风雨飘摇的南宋王朝苟延残喘，而贪安享乐懦弱无能的高宗给与这位名将的却是十二道金牌和莫须有的罪名。岳武穆若是能看清皇家的伪善和无能，理该如觉禅既约所言，另立社稷。】
“成也忠君，败也忠君。既约大人，您说是吗？”

【剑眉再度高挑，对于博尔卓克的话锋一转有些意外。刚观他神色还以为要让我三缄其口，反如今词锋犀利的、让人一时有些讶然。愣怔片刻后，不由附和他两句】
恩？侍郎大人高见！【再一低声】不过咱们可什么都没说。
【掌心纳着的茶盏温热，都不及显宗的话烫手。纵然心中皆明这理，但不能言之过明。毕竟大家都是奴才，又非前明文臣——再者即便是前明，也有被当场受廷罚者。长叹一声】
秦桧更多，岳武穆少是不是呢？咱们为官的也谈不上多高风亮节，只是知点本分、偶有私心罢了。

“和您闲话一二罢了，无来高见。”
【台上戏文已近尾声，我与觉禅既约的话也不该继续再说下去。观众中仍有人意犹未尽，我盼着戏伶早早退场便显得与众不同、格格不入。】
“稍后还有事务处理，显宗先走一步，告辞。”
【前路混浊，我并非身负慧眼，窥不出谁是明君，便只能守着臣子的本分，小心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