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其实我有鱼类恐惧症。”
晋更桓这话让正在给自己直系领导清洗毛发的秦季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去清理了下自己的耳朵——因为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一只以鱼为食的克里米亚棕熊为什么会害怕鱼类，好在她的领导沉迷于讲故事去了并没有注意到下属的怠慢。
“……这事说起来很丢脸，”母熊道，“其实我小时候和大家一样很爱吃鱼，因此我的房间里全是鱼类的装饰品，我的第一个毛绒玩具也是小鱼，我画的鱼甚至得了我们小学的艺术奖。直到后来我的叔叔听说我很喜欢鱼，于是带我去他经营的三文鱼场参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着的鲑鱼——我看见那些污水中眼神空洞的丑陋生物一下子就被吓得大哭起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看见任何一种活着的鱼类了。”
“但我想这并不影响您吃鱼，”秦季打趣说，“今早我才看见您在食堂里盛了一大盘生三文鱼切片回来呢。”
“是，是的，你说得对。那是因为鱼实在是太美味了，我又没那个决心做只斋供熊，所以只能选择性恐惧了。”
“那您扯些什么呢，我还以为是病理性的。话说您见过庙里的僧熊吗？他们实在瘦得可怜，我还以为熊天生都长得强壮无比呢。”秦季一边往前爪上打泡沫一边道。
晋更桓适时展示了一下自己强壮的前肢。秦季看到后直接把泡沫抹了上去。
“我以为你会夸我的。”对于松狮的行为，母熊感到有些失落。
“嗯嗯我家桓桓宝贝真棒。”秦季极尽敷衍。
“你这还不如不夸！”
“我都跟了您十一年了主任，”秦季说，“从您警校毕业一直跟到您穿上白衬衫警服，您再强壮我也看了个够。再说您评上警监后这两年还长胖了不少，我不说您就不错了。”
“江北的水土养熊啊，胖了又不能怪我。”晋更桓狡辩道。
“那我怎么没胖？因为我不是熊是吧。昨天厅里新来的小海豹才刚把我认成熊了，他又听说厅里有个熊警监，开口就是‘晋主任您好’呢，给我乐得。”秦季说的时候搓得十分用力，给晋更桓疼得飞机耳了。
“没事，你当了我文助这么多年，他们喊喊也无妨。”晋更桓咧嘴说道。
“当再多年文助也还是文助，”秦季叹了口气说，“哪怕您当了公安部部长我也还是文助，总归是秘书体系的，不可能独当一面的，您别对我有太大指望。诶您说您三十出头就穿白衫了，万一还真当上部长了呢？苟富贵勿相忘啊熊三。”
“……先走出江北再说吧。本来我就对这里大失所望了，寒山的死让我更不想留在这儿了。如果不是要查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早走了，羊厅长把位置直接给我我都不愿意留在这个鬼地方。”晋更桓皱眉道。
“那小老虎来第一天我就知道他干不久，想爬上高点儿的位置不歹毒点怎么行，但我也没料到他直接死了啊。”秦季道。
“他比我干净多了，我本来想先把他送出江北的。他想调查的赌场套牢案其实我也想查，但是他背后没人啊，死得这么快也该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还是我太不在意他了，害死了只清白老虎。”晋更桓惋惜道。
“不是您逼死许团的时候了？他可是出了名的清白啊。”秦季道。
“时不同往矣，那时候我只想着怎么在这套秩序内混上高位改变秩序本身，现在我觉得整个江北彻底没救了只想多救几只好动物后提桶溜走，不想当恶熊了。”晋更桓解释道。
秦季沉默了一会儿，只是不断的揉搓着母熊背上的毛发。半晌，她说道：
“……主任，我真不知道您是变幼稚了还是变成熟了。”
费好大功夫给长毛松狮也洗完澡清理完毛发后晋更桓决定回家休息一下。她向秦季道别后就钻进了自己的车里——壮硕的母熊几乎要挤满这辆轿车的主驾驶舱了，但晋更桓所有的钱都拿去打点关系了，她根本没有余力给自己换辆新车。
晋更桓艰难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查看自己安插在赌场里的内应又发了什么消息过来。对面刚刚似乎很欣喜地发了个OK手势，晋更桓自然好奇地问她发生什么了。
“我拿到特里斯坦赌场的流水账单了，”对面回道，“虽然和寒山的死没什么关系，但也许可以证明这里和套牢案牵扯上了。”
“我说过了赌场名称要用缩写，而且最好发语音，文字很危险的。账单能发给我看一下吗？”晋更桓发了条语音过去。
“抱歉啊，我现在车上，这里很多乘客都睡了，我怕打扰到他们。既然这样ZD我就不用line发给您了，反正我现在也在一环，您直接过来拿要安全一些。”对面回道并撤回了前一条消息。
“好。你在哪儿？”晋更桓问。
“我马上在hUb3下车。”
对这套密语系统很熟悉的晋更桓很快明白她在哪儿了。母熊艰难地抓住方向盘驱车前往，穿过江心市一条条夜间没什么人的道路驱车前往碰头地点，在开进一片亮光稀少的居民区后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没去碰头地点，将车随意地停在路边后给秦季发了个定位，拨通了内应的电话，半晌没动物接后艰难地转身想拿走座椅背上的手枪——此时她终于后悔自己买了这辆转不过身的车——时听见了车窗被敲响的声音。
“我是警察，”晋更桓说，“我在夜巡，请不要妨碍工作，谢谢配合。”
她知道自己这辆车的隔音几乎等于没有。
“找得就是您，警官。我们经理想请您做个客。”窗户外面道。
“我有枪，小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您动了我整个警厅都会有动静的。劝您回去告诉你们经理，户潜江随你们处置，我们两清。”晋更桓感觉自己已经摸到枪柄了。
“我们并不是只身前来的，不然也不会在您没到hUb3前就能找到您了。而且我们知道您派户潜山来赌场是您的个人行为，和整个警厅没有关系，您自然也不会向警厅申报您的行程。”窗户外面道。
“你们怎么知道的？是潜山交代的吗？”晋更桓开始紧张起来了，但她仍旧保持清醒地在自己毛发中镶上了一个定位器。
“您这样怀疑她会让她伤心的，她可是到死都没交代您是谁啊。”窗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
“上一个敢杀我的内应的组织下场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晋更桓攥紧手枪道。
“真不巧，我们刚刚还知道了许团主任的死因。您想知道吗，晋更桓主任？听说您一直声称要为他报仇呢。”
晋更桓用手枪抵住了窗玻璃。
“别这样，晋主任，”窗外的似乎看见了车内的枪口，“我不敢杀您，我们经理也不敢，我们连您一根毛都不敢碰。我们只是想请您做个客，商谈一只小兔子的赔偿价格。”
“让你们经理到厅里去见我不行吗？”晋更桓厉声道。
“您再拖时间可能就回不了厅里了，我们有你们厅长的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们随时可能要了您的命，毕竟我们怕得是您肩上的警衔，而不是您这只熊。”
晋更桓看了一眼表，确信距离秦季赶来大概还有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屈服了。她一只爪举着枪一只爪按下了车窗，看到了车窗后一双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绿光的猫眼睛。这只猫黑色的光滑皮毛让这双眼睛显得像是漂浮在黑夜中一样。
“请。”猫小姐道。
晋更桓感觉自己的眼罩被取下来了。
押送她的猫小姐和狼先生对这只健硕的母熊还是有些担忧，于是他们给她上了手铐。这让晋更桓一路都感觉很不适——她觉得自己的职业被侮辱了。她对此提出了抗议，但直到猫小姐引她坐下后都没人来为她摘除手铐。
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会儿强光带来的刺激后晋更桓才敢重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蓝灰色调的河流桌，中间镶嵌的晶石“河流”似乎比玻璃还要透亮一些，这让晋更桓不由得暗暗惊叹桌主的财力。桌上没放什么饰品，只是一根毛茸茸的灰白色带花纹的尾巴搁置在上面，抬头，尾巴的主人——一只身着打了白色雕金领带的浅灰色衬衫的雪豹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河流桌的另一边，湖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笑意。
“晚上好，晋警官，”雪豹开口道，“杀了您的小兔子我感到很抱歉，我是来找您商量赔偿事宜的。”
“您有什么事就请讲，”晋更桓道，“我不在乎户潜山，我只在乎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秦季现在肯定到居名区了，只要她按照留下的暗示打开定位软件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我想让您做什么？……”
雪豹笑了。晋更桓看见桌上的尾巴突然动了起来，接着毛茸茸的尾巴末端就贴上了母熊的下巴，逼迫后者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晋更桓并没有为这一不敬的动作感到愤怒，而是震惊于这条看似毛发厚实的豹尾几乎有与自己的前肢相当的力量。
“我想让您摘掉定位器，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