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简单到很多年之后,当我再次回想它的始末,总怀疑自己遗落了什么情节。
然而并没有。
它关于爱,以及,我们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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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我22岁。
不知道别人是否都像我一样,对于某些情节发生的时间地点近乎神经质一样敏感,哪怕那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同样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记得自己22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也许这个范围有些大,那么就让它缩小一点,再缩小一点,22岁那年的秋天,是不是所有人都记得自己在那个稍稍有些凉意的上午遇见了什么人,他穿什么式样的衣服、露出怎样的表情、是谈笑风生还是睡眼惺忪,以及,那是他们在那一年中的第几次见面?
我想正因为自己可以把一切细节都说得井井有条,甚至把时间精确到分秒,才会被人一脸鄙夷地称为“推理的机器”然后敬而远之。说这句话的人其时正站在我的面前,那个人穿浅灰色的外套,抓着看似凌乱但绝对是对着镜子精心修整过半个小时以上的头发,背对阳光,踩着自己的影子。由于逆光,他的笑容在我眼中带着一圈光环,仿佛是个令人不敢触碰的存在。
他在我右前方停住,于是那一小群人的目光焦点也自然地转移了过来。
“早。”
我微笑着向他点头,然而却没能得到同样礼貌的答复。黑羽同学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两颗虎牙在向我投来视线的第一秒钟倏地隐没在紧紧抿起嘴唇里,那个眼神中包含的意思相当明确,毫无疑问,我被讨厌了,或者说我是一直被讨厌着。
“为什么我总是在各种地方碰到你?”
尽管表情严肃,但他的语气并没有多少厌烦。我对他轻轻皱起的眉头视而不见,一如平常地回以平和的笑容。
“是吗,我怎么记得上次在学校里见到黑羽君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哦——”
我假装恍然大悟。
“还真是,昨天晚上八点零三分,市立博物馆见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各种地方’了。”
不出所料,对面的人立刻露骨地摆出一副厌恶的脸,扔下一句“无聊”,径直从我右边快速绕过。几个后辈模样的学生在礼貌地向我鞠躬之后也从侧面鱼贯而过,我听到身后传来女生没控制好音量的议论。
“诶呀!你竟然和法学部的白马学长这么熟!什么时候也介绍给我认识嘛!”
“听说学长们高中时候是同班啊?”
“白马前辈有女朋友了吗?”
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头,但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笑,小团体渐行渐远,我听见属于黑羽快斗的声音顺着冷风飘过来,冻得我咝咝地打了个哆嗦。
“那种人……有什么好认识的啊?高傲自大的家伙!”
不知为什么,听着这个丝毫不给面子的尖刻评价,我头脑中出现的竟然是一只懒洋洋蜷在围墙上晒太阳的长毛猫把头深深埋进爪子的形象。
这就是我和黑羽快斗一贯的相处模式,尽管在外人看来我们本应该和对方更加友善。虽然在T大的四年并不属于同一学部,但毕竟高中是同班,偶尔路上遇到了打个招呼还是可以的,而之所以我们每次都说不上三句话就不欢而散,大概是由于侦探和罪犯在骨子里就衍生出来的对立感。尽管在学校里的黑羽和任何一个作息懒散的家伙没有任何两样,我还是忍不住要说点让他讨厌的话,以便把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勾引出来。
至于我为什么明知道会被讨厌,还故意拿出那副腔调,这个问题迄今尚未有解。在漫长的对峙中,我们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黑羽和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友好得像是至交,唯独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态度会迅速逆转,变成如临大敌的模式,仿佛和我对话的是另外一个人。
于是,这就是我22岁那一年和黑羽快斗的第二十六次见面——包括了他煞有介事站在警方的直升机探照灯下面嘲笑我的时刻。必须要承认的是,无论是当他挖空心思突破了我为逮捕他而设下的重重圈套,还是揉着没睡醒的眼睛像只大猫一样蹭在去上课的路上,他都是一个非常耀眼的、特殊的存在,而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掉的事实。
或者也可以说,我对这个男人非常有兴趣。
我知道人们一般把这种感情叫做什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