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碑胡同|扬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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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府送来的折鹤兰长的极好，漫漫晨光里似山碧欲滴，习风如丝，吹拂吊兰下的静静地银铃，细碎的声响竟也有些悦耳。我将象月的吃食安顿好，依着门栏看它吃完，才回身进了里屋。南下的旨意来的并不意外，简易便行的行李，却拾掇了半日也不见好，有些颓丧地靠在躺椅前，无所适从地打发着时间。】
【庭院间的声音很清晰，以为是来往的侍从，懒洋洋地连眼皮都不曾抬起。靛青衣角勾勒着颀长的身影，踅在半阖着的眼前，风不动衣，裙袂轻拂皱成了湖面。蓦然睁开眼，看清那一双水雾盈盈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今日不该是你出宫的日子
【少年的嗓音因陡然起身显得泛干，但不难听出隐忧。话音将落，象月嗅到熟悉的气息，一股脑从堂内跑了出来，匍匐在她足履边翻滚着肚皮，呜咽着叫唤。有些无奈地扯出一个笑来，俯身将它抱在膝前，柔软的首毛蹭的到处都是，含糊地讲。】
它特别想你，一听见门外有什么动静，就以为是你来了。【眼尾小心地瞥着她，指节试探的靠近她的衣袖，却被她轻巧的躲开，一时间颇为尴尬。顷刻沉默里，想起来之前替她择选的竹色绸带，从怀中取出，挪去她眼前。低垂的视线停留在丝带上，自顾自道。】
这是我前些日子替你挑的发绸，想着，很衬你的衣裙。
【她何其聪慧，南下闽地的事情即便御前不透露风声，她亦可从庄王那头捕捉些眉目，微微仰头，对上她清亮的眼眸，心知肚明地讲起无关紧要的事来。】你来的这样早，是不是没进膳，我让小段去前门大街给你买糖糕，你最爱吃的那家，好不好？
【她又不说话，晨间虫鸟的声音都要盖过她了，她又生气了。】
我也很想你。

（前宵凭栏窥篆愁，甘泉阁外有一行行微末之物踪迹，然而转瞬即逝，索性不再观望。探袖向阿碧讨一碟金桔销永昼，同样亦销永夜。淡白的橘络次第凋零，顺势尚携数粒莹澄的果肉，故而掌中金桔不曾完满。懒怠与阿碧分食，仅将几枚破损的桔搁置栏杆处，鲜明又亮堂，适与晦沉的人间世相互照应。然后雨敲铃声很重，清冽的气味同样，心绪同样。）
（孰料前日与秦风暌别，再之后竟当真是“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大约是我习惯、并且理所应当认为他应当伴我左右。搔首踟蹰则爱而不见，爱而不见则登堂入室——遐思远行良久，及至此时方被追索。熟稔的陈设、乖觉的小狗，独扬佳秦风颇为陌生。）
你不想我来？（望向他身后佯做远睇，实则睫羽未有颤动。）金屋藏娇？
我来并不为看你，象月……（撤退半步，弗与之接袂，暂以此缓冲，势必要他碰壁。事前欲图质问的、归咎的、要他伏罪的话语俶尔消释殆尽，齿关作一道屏障，将愠怍的闲语拦截。再说不下去，索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好吧，我不想你去。
（几载间俯仰，发省二人间淘净海誓、汰除山盟，居然所剩无几。抿唇肃声）如果我不来，你打算怎样送给我呢？不吃，亦不要小段。这是插科打诨，（根本没用。闷哼一声，几近委屈，于是喁喁哝哝，发誓再不将余情偶寄）
你们都不告诉我。（是你们，无论是瓦岗还是桃园，不是皆讲求荣辱与共么？罪孽与愁怨亦应当彼此承担。）
（然而再谛他尾句。先前亡佚的心尔今业已汪成一池水，生发无尽的黄苇红蓼，倏间缠绕神识，便亦漫谈无嵇、信意变节）钟英甲枢臣、卓荦冠诸曹。但你不得不去，是不是？（这总难两全。）

【她走神时将视线随意的放置在屋脊下那盆折鹤兰上，云雀流连在她目光里，连同碧绿的枝芽，时隐时现的佛座须，都在不平的风里婆娑。我陪她静静地看了一场簌簌落花影，不敢亵视这相互映衬的情景。】
【片刻之后，银铃碎乱音声将她唤回，象月从膝前一跃而下，不想再看湖青色的裙袂，疏离的背影。于是我走到她身畔，将挽袖下柔软的指节蜷进略带湿润的掌心。也一同将少年骄傲的眉骨，如筠节的脊背俯下，抵放在纤长脖颈的肩上，环抱住我满腹无人知的心事。 】
我供职御前，弗论是君主颁告谕令，还是秉钧国策，最忌事泄。这非是卓荦枢臣才遵谨的道理，这是人臣所宜。【气息相拂，闻嗅到她身上潮湿的柑橘气味，微敛起言语里的些些肃正，扬起英眉的尾梢，语气坦荡。】
如你不来，我就去找你，给你送盐渍青梅，炸糖果子。这些，难道你都不爱吃吗？
【她僵直的身形，浓密的长睫都在细微颤动，耳铛将光线析成一片片剔透的莹白，有些刺眼，神思迟钝，我听着抵息间平缓轻柔的太息，隔了会儿，问的又轻又茫然。】你不想要小段，那我呢，你要不要？
【话里的意思太浅显，我有些不自然地拧过头，薄唇又抿起来，望向堂间里的那半掩的窗，晨间未散的雾气弥漫，分明应该是湿冷的晨露，却无端的引人耳廓发烫。濯洗过的眼更清澈，我只问了一遍。】
小也，你要不要跟我去闽地？
【我松开在掌心蜷紧的手，悄无声息地，风吹散了满掌的热意。少年藏不住心事，看似平淡的沉默里，神情已添伤意。她为难我，我亦为难她，这总难两全，不是吗。】

（凝眉轻睇，麒麟碑胡同已能轻易攫取春的显迹。透夜的月痕业已隐退，穿彻的日光朗朗如旧，淑节的详细被镶嵌在窗棂，唯独心事晦暗难辨，我无法言明，朦胧情节自兹挟挠。）
人臣所宜，（适时记起一阕无谓臧否的尾语）效顺。（可是忠顺与投诚皆献奉黄金台，其余所剩无几，日滋月益是是什么，谁又要他的爱情投诚？）
（耳鬓厮磨间，一束簇新的心火延烧。为其所拢的形姿未动，任由影光将二人深浅的形迹混淆——只它未有情绪，埋怨的、愧怍的、愤恨的俱无，仅是反照而已。我只反诘）你于我面前，不亦应称己为臣，而唤我殿下？觉罗胤嗣、盐梅辅臣，私宅相会……今时此刻，扬佳副将的言行举止，是否合臣仪、又是否相宜？“礼”与“理”通本同源，臣对上难道不该克己复礼，扬佳秦风，此时缘何不讲你的道理？
尔今你于王侯间、朝野内维舟，却不下绿“池”。（误在失度、败在失度。无从轻重，无关轻重。趁他怔神，间隙中折身，为适才的半拥收束，馈赠以完整的相对。未知第多少次的拥抱，这次是为己身抱屈）秦风，你总这样糊弄我，我竟也肯听信。
无诏不得出京，你的曾祖母不亦如此么？（拨开历史迷雾，印象中的旧誓故愿被风吹熄，澄心堂纸薄脆如蛋壳。恍惚记起宣化的司马道福，再道依旧是无用之语。眉叶悄悄伏偃，已知所行无奈、无措，原不该摈斥他的难为，毕竟难以弥补。我与他原本应当作另一重的同病相怜。）
（既得索引，新篇章何处追循。意趣倏忽诘诎，隐晦不曾拆解，始终难以坦诚，勿论对谁）可是，你问的、我想听的岂止是要不要。

【辉色透过树荫变得散碎，我仰起头看向那株长于前朝的文冠树，从前它长的格外的茂盛，莽莽苍苍。但我照料这些向来不殷勤，如今正值花期三月，却枝桠零落，稀疏的分明。我叹了一声，摇落一片翡叶，落下的几乎没有声音。】
你原是这样想我？
【回视已脱身的她，折碎的光刻在她的侧脸，颌线凸显的格外陌生、冰冷。少年漆黑的眸眼只平静地看着，不是审视，也不是质询，更像是一种求证，求证春日清晨里的一场言不由衷。】
【我在这阵沉默里回过神，姿仪端正的单薄身形如旧，眼底满是轻嘲】
承蒙殿下矜宥…【嗓音干涩至极，手背无声的绷紧，如梦初醒般的恭谨称呼，垂下首时，裙袂褶痕鲜亮的很刺眼】臣愚钝，此后应引以鉴戒，省身克己。
【眉梢压的低沉，象月挨近，我蹲下身，伸手触摸它的额绒，温声嘱咐】此去万里，我带着象月多有不便，亦是福危难测。殿下既无诏不得出京，还劳烦殿下，替我看顾它。
【从前我不曾留意过这些规矩礼法会是隔开我与她的壁垒，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同我一样洒脱，或许问出口是私心作祟，我却还将它认作光明磊落，不曾为她设想过。往日亲密与今朝拘谨相矛盾，难以言说。最终，我也只是将她衣袖牵着，重新递上那根发绸。】
生气归生气，这也不要了？【睫毛半垂着，像极了少年矮下的气焰，翻不起一点风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它，就很想你。
我知道这话僭越，但你别怪我。【声音有些急躁，像是着急辩白这不尊礼法的罪名，目光凝在那竹色丝绸上，兀自的轻轻笑了。】
我只是想，若是缀在你发尾，那一定很漂亮。

（移开映鉴丹衷的双眼，凋零的青叶隔开他与我。“滴笃”一声，将作答的言语释至艽野之境地，一时再难剖怀。于是弗是四方解情，是心事重复搁浅——我究竟不忍说什么了，亦难为之答疑解惑，尽管错误的肇始出自混淆款对的彼此。窥管之微、酌海之见、坐井观天。骈四俪六，颠三倒四，如斯种种，何堪形譬？）
（轻与他掷句，尔汝之间是什么灰飞了。引以八鉴、省身克己，正与心间锯齿相吻合，畴昔只是礼崩乐坏，并非出自真心。言行举止背弃所思所虑，违心又道）扬佳秦风，你早该如此。如是，自此无须效尤从前。
象月仅短暂寄栖，届时我会请庄王兄归还。（避开他，接引一只幼犬，它尚未知发生过什么，只顾以圆眼睛无辜望我，我却几欲潸潸。亟逼退心软的罪证，但忖想到：象月冬去春来，扬佳秦风春去何时归？幼年时，我尝听闻阿碧道秋水涨，归期决，可惜扬佳秦风仅以水为消遣，不必使他再望水与池。不妨秋以为期，偏生今时我已躬自悼。《氓》怎么载录来着？记不清了。再以袖拨开牵制的阻碍，影散神伤，诸多业已失真，词句破碎）不必了，请将军自留。
（然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眉目晕淡，轻叹，沉默中拣选不再淹留，自抱象月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