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绳结会】
【第一节(中)】
城中心。
正式名称似乎是圣克伦科公爵政府,通体由纯白的大理石构造而成,装修得极为华丽,不把头抬到极限,根本看不到它那纯金的尖顶。这就是管理着大型迷宫入口这种超级摇钱树的政府所能聚集起的财力,伴随着厚重皮靴踏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声音,叶英如此思考着。内部的配饰和建筑外同样奢华,屋顶流淌着色泽绚丽的女神油画,走廊中每隔十几米就立着一具沉默的盔甲,阳光照射在玻璃窗的彩绘上,在光滑的雪白石墙上投下各色光斑。身边自从下马车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少女,好像也暂且放下了正在咀嚼的念头,悄悄地睁大眼睛四处观察着。
虽然时候还早,但城堡中已有不少访客,四处都是吵闹的说话声,就算在宽敞的长廊中也要避免不慎与人相撞。找到处理委托相关的大厅后,叶英便径直穿过大门,这里的人也是照常的相当多。不知为何,只要踏进这座城堡就有种莫名不安的感觉。
“来继续办昨天没弄完的,呃——二层委托许可书。”他随便找了个空着的柜台,“需要哪些文件?”
柜台对面是个脸色苍白、脊背微驼、长着弯曲鼻子的棕发男子。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柜台对侧的来客身上黯淡的皮甲和稍远处少女身着的褪色棉裙,用令人不舒服的尖细嗓音说道:“请先把一层委托许可拿出来吧。”
“好的。”
叶英重新拿出昨天办的一踏文件,一张张翻起来。老实说,自己的识字能力远远达不到比起昨天说出口的那个程度,除了炼药师工会和神殿里贩卖的那些常用回复道具的名字外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懂,更别说写得如此“高级化”的花体字,看到写满字的纸感觉就像很久以前在故乡考试时一样头晕。只辨认“草”和“兽”两个字还是可以的,应该都是相关文件吧,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飞快抽出了所有符合标准的纸张。
“呃,叶英大人,应该不需要拿出这么多……”
他刚想回应,就传来棕发男子的冷笑声。菲娜沉默下来,望了望柜台对面,又闭上眼睛发出短促的叹息。
“哼哼……小姑娘是在担心我会弄坏么。”男子用淡黄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菲娜,肩膀随着笑声一耸一耸,“先生啊,宣誓魔法这里人人都会,要不要用十个银币买个心安呢?不过冒险者好像没几个出的起得……我可以宣誓,我一定会用对待快乐之家的小妞们一样温柔的手法来翻阅您的——”
“好了,不需要。”叶英冷冷地打断了他,把挑出来的文件铺在桌子上,“这样可以了么?”
“哎呀,够了,够了……”
棕发男子忙不迭把文件聚拢过来,但只是简单地翻了翻,速度快到不禁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他脸上的笑容比起刚刚更深了,散发着像是鬣狗发现了一整头刚死去的水牛那样的喜悦。伴随着细碎的翻找声和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男子从抽屉里抽出几张写满字的纸,细致地把每张的角落都展平后,小心推给对面:“先生,这些是二层委托许可。这个……给我看看您的财产评估,就能在上面签字了。”
“好的,菲娜小姐,”聚拢起剩下的文件,叶英把这一沓纸向后方递过去,“麻烦把财产评估找出来给我。”
沉默。既没有文件被抽走的感觉,也没有听到她回话。
“……菲娜小姐?”
他奇怪的回过头。菲娜一副放空自己的神态,木然地望着靠在左边墙上的盔甲。听到叶英再次呼唤她的声音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下定决心的表情。
“叶英大人,说实话我很感激您哦。如果不是您,我在昨晚已经死掉了也说不定。”
“?……嗯。”叶英点了点头,虽然很困惑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说这个。
“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是懂得要知恩图报的道理的……所以失礼了,请您让开。”
“哎?哎?好、好的?”
大力推开呆站着的迷茫青年后,忽然笼罩起极强气势的少女以一副阴沉的脸色沾上了面对柜台位置,垂下目光飞快地抽走柜台上的几张委托许可文件。棕发男子细微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是想要阻止她的行动,苍白面孔上堆积的僵硬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先生,”翻了翻文件后,菲娜带着一丝笑容抬起头,“我记得您说的是‘这是二层委托许可’吧,能请您只把真正的二层委托许可——‘金与银之层的委托许可书’——放在桌子上吗?”
“哎呀,小姑娘,你在说什么笑话,这不就是二层委托许可么。你看,这不是‘金’和‘银’……”
“确实都挺像的,特地用写得和泥鳅乱甩一样的花体来掩盖过去还真是煞费苦心,但这是‘金与银的委托产品加工许可书’吧?”菲娜拿起第一张来,在男人面前晃了晃,“这张又是‘金与银的产品外销许可书’,然后这张……终于对了,您拿的三张只有最后一张是对的,是工作得太疲倦把文件的位置记错了么?记性都退化成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勉强自己,少惦记些快乐之家吧?”
棕发男人张大嘴巴,苍白的脸上因为难堪泛了些红色,像窒息的鱼一样鼓起淡黄色的眼珠。菲娜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口中继续念道:“‘金与银的委托产品加工许可书’,‘按规定需上缴总月收入的百分之八,不论来源’……看来不是劳累过度啊,是专门给客人签这种没用的废合同,赚点外快来上供您的好兄弟呢。”
虽然大部分人都匆匆的来往办事,但过了这么些时间,还是有好事者闻声将目光转了过来。男人苍白的脸已全成通红,他似乎想愤怒地拍响桌子,但还是克制下来。经过一个深深的呼吸后,男人勉强张开嘴巴,那嘶哑的声音现在听上去一点也不尖细了:“现在收回你的话也来不及了!区区平民竟然敢质疑公爵政府拿出来的文件,区区平民竟然——”
“先生,您是在说您拿出来的文件没有错吗?”
“公爵政府的文件怎么可能有错,这当然全是委托许可文件了,你这目中无人的小丫头!”暴怒的男人腾的一下站起来了,菲娜跟着他的身体抬高视线,这个男人站起来后的背仍是驼的,“不知哪里来的臭冒险者,带着个小混球,就敢来公爵政府胡闹!我这就叫卫兵,把你们全部送到地牢去——”
“好。”菲娜顺手从口袋中拎出装着预付工资的口袋丢在桌上,“请您宣誓吧。”
袋中的银币相互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男人的怒吼戛然而止,他闭上嘴瞪着桌上鼓鼓囊囊的小袋子,看起来更像是陆地上快要干涸的鱼了。
“宣誓魔法十银币一次对吧,请您宣誓‘我交给客人的是真正的二层委托许可’。顺带一提这个袋子里有二十枚银币呢,您愿意宣誓两次的话全部拿走也可以。”
男人的喉结不断地动着,没有做声。为什么明明一副寒酸的打扮却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币,他的眼睛分明在问着这个问题。等他慢慢回过味来可能腿都要站麻了,因此菲娜摆出挑衅的笑容说道:“您真有趣,是忘了宣誓魔法怎么施展吗?”
“呃,我、我……”
“刚说公爵政府的文献不可能出错,现在又站在这里不宣誓,作为公爵政府的成员真的合适吗?”她的眼睛瞟了瞟门口,“您叫的卫兵听到了会怎么想呢?所以要不您就宣了吧,最多也就是被女神的独角兽闯进家门这种后果啦,够强的话也许能活下来呢。”
“不,不是,这、这……”男人搓着手犹豫了许久,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终于挤出一个职业性的笑容,“哎呀,我今早昏了头了,没、没认出二位是……哎呀,文件确实是拿、拿错……”
“那么再给您一次机会。”菲娜把三张纸放回在桌子上,“请只把真正的二层委托许可书留在桌面上。”
“好的,好的。”
男人点头哈腰地把文件收回去了。菲娜撑在柜台上,深深的呼吸,有种一口气释放了这一个月积攒的全部工作压力的无上快感。然而这种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旁边传来一声充满事不关己意味的、像看了一场精彩表演似的小小惊叹声,头忽然又痛了起来。
“对了,叶英大人。”她把头转了过去,“我有话要对您说。”
叶英本来已经坐上在旁边的空柜台上观影,此时自觉地跳下来站好:“嗯,是。”
菲娜拿起那一叠迷宫一层的许可文件,前后晃了晃:“您知道您昨天都签了些什么吗?”
“这个……”
“您真是什么放在桌上的纸都敢签啊,”菲娜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么一叠纸已经决定您百分之十五月收入的去向了哦。”
“啊,是!很、很抱歉!”
“跟我抱歉什么呀,这是您的财产!请您稍微重视一点,看不懂就不要动笔啦!”
“是!抱歉!”
(待续)
【本来想只写完“上”就停止的,但总有种中途掐断的感觉,结果忍不住想继续写下去】
【现在写爽了,但论文得熬夜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