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英王
【离开养心殿时天落起小雨,万道水丝如针,沿朱墙甬道斜密地印画。栉风沐雨闲信步,我忽然愿意充作森罗殿上鞫问断谳的判官,只是揆衡我的罪恶。恣肆纵欲,强占民居,若是皇子应当夺其牛录,显宦应当带枷流徙,豪强则应籍没家产并投狱杖刑,而我依仗血脉渊源,仅仅是发配盛京,立在宗祊皇祖的眼皮底下,接受神牌灵位无声拷问。】
【于众人来说,这并非天公地道的膺惩,更类一种缄应的偏袒。】
【修缮前先率盛京衙门各部官员设典祭祀,尔后动工,太庙、社稷坛、先农坛、大政殿皆需修整,其中尤以大政殿柱础锈蚀及丹漆漫漶最为严重,估摸着没有三四个月恐交不了差。今日工匠在主殿内为盘龙藻井重新贴金,需时刻盯着,不慎落了半肩金蓝油彩,待午后欲回住所换身衣袍,正见端王打算出门】
准备上哪去?
3、英王:
【彼时帝王申斥而恭谨领命过后,正逢端王谒养心殿请安,帝王宸衷睿见,不过须臾,端王也落了个稽查御史的差事,同我一道往赴盛京巡视五部及将军衙门,细想来不比我督修太庙来得率易。】
【这两日奔走于盛京皇宫,眺过重檐歇山顶后的苍阔高天,也窥见过这座宫殿在北塞风雨中的痛呼呻吟,昨日的权威与秩序,曾经鹄立陛阶下的臣工如仪,似乎都历历可数,令我头晕目眩。倏闻他欲去旁听讼案,反而振作,横竖我与端王同赍皇命,一道坐堂也不过分罢,便拦下他】
等我换身衣服,与你一块去。
5、英王:
【俟换下一身漆金镀彩的袍,重理蟒服玉带,与端王踱上厅堂时已然来迟。堂前挤挤挨挨跪了六七人,坐堂的审理官却更多,除了我与端王二人旁听,另有盛京刑部、将军衙门、奉天府吏、土谢图汗部王公,各自秉着一番脸色色、心内打着算盘。】
【底下苦主哭哭啼啼道来始末,案情也不复杂,无非蒙人抢夺了商民牲畜财物,既有人证也有物证,可谓是简易明晰。但判案的堂官面有难色,左凑右询,似为旁议而难下决断。】
【瞧得云里雾里,只向身侧的端王相询】蒙古律例乃喀尔喀蒙古归附后朝堂颁行的律法,但这四将军法是什么?
7、英王:
【英王骨子里流淌的每一滴血,都是满蒙的交融,证鉴着两族的洽密与妥协。但殊为可惜的是,英王更认同自己是一个地道的满人,读尽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学贯统御制衡恩威并施,只够教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未见过漠北漫漫风沙、牛羊成群,连多伦诺尔与乌兰固木都没去过,只是学得些皮毛蒙语,爱新觉罗权曜永远成不了一个威猛悍厉的草原汗王。】
【我为自己找到了藉口,所以没有深耕蒙地民情也是情有可原。听罢端王解释,又闻盛京刑部掾吏与土谢图汗部王公各执己见,忖思片刻,擘清其中干系,低声与端王厘析】
我听刑部与札萨克的意思,鉴于蒙人抢劫时未造成杀伤,似乎更倾向用四将军法。
9、英王:
【如同京师谳案需得三司会审,在关外若涉及蒙地之案,便要盛京刑部会同将军衙门与蒙古王公共审,此刻堂上满语、蒙语、汉话交织,只听得人头疼欲裂——见端王面色如常,膺底纳罕,又或许是我近日与漆工相处过久之故?】
【平日见端王多稳重持正,未想他并非良善温吞之辈,一言绞立决竟如此好杀,我倒没有心慈手软,只对此判决不甚认同。倘若对此无伤性命的案件也要重刑处置,那以后贼人若犯抢劫,岂不都要痛下杀手不留活口。是故摇首作否】
既然我等无法调和几方异见,不如由你回京奏示汗父,以祈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