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是个精美、鼎沸而锢塞的铁桶——兀立风前的半攲寒影这样想——累世的贤良奸佞销铄尽,千载腐糜后,倒也没见铮骨犹香胜过千秋遗臭。噢,莫提什么年深岁久的老家伙,便是仅仅三年前的庄逆之祸,五百七十一名八旗军士怀着受戮于昔日同袍的长恨,被吞蚀作难分敌我的潺潺死血,埋骨于宣武瓮城下,今日秋风起时,城中就已无腥氛萦萦,行至末路的残阳归位为酸儒诗匠笔下江山争丽的一点佐证,彤云为整座京城陶染上新的蕃盛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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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钟万宇灵祥的城池,身着一副故甲的旧日主将倾释最后一滴肴酒洒入秋风,惟有如此自作慰藉。我想,那些疆场上滚瓜般涌溅的血肉,将数十载的爱欲翻波沉入这座城底,并不是归于虚寂了,而是永恒地遥望着这座龙池中仍在生活的亲眷们,他们也希望万千后嗣们永远能有暇赏鉴这般祥和如常的暮霞罢?至于往生者的苦楚,谁也不必追了。万宇灵祥能尽钟的城池,应是千年来无数前人由衷的冀望所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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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虹也撑持不住了,从疏淡的相伴转而退倦于天幕,熨帖的瓅瓅暖色也随之褪尽,于是肃冷的秋颰往湿漉漉的面上一旋,渡来的凛栗寒气惹得人周身一战,浑似被燕何西那家伙抡了一掌——清醒透了!这一遭才使裕亲王的遥祭终结,醺醺然步下孤楼时,却叫一豆灯火迷诱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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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心是观音庙里的法像降了凡——素来慈怀苍生的她,原来当真会聆苍生所愿,伴我在此一道为阵亡者们渡引冥福么?如是想着,膺间轻快非凡了起来(宗教于凡夫俗子的效用可见一斑),却亦不敢近前搅扰,醉意攀灵的家伙只怕冒昧神女、牵累亡灵不得超生,是以缄口,试图将一身沾染杀伐的袍铠隐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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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成!向来以酒力不胜著称的十三阿哥此时仍天真的想:终是在姮娥跟前儿闹了个大糗事,如此金灿灿的甲胄怎么藏得住呵?但闻仙人怒声,另一个醉鬼只得愚怯而无章法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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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梦中来吗?【那个甲寅年血流漂杵的噩梦。彼时我以为诸天神佛皆聋聩,怎料今日见她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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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厢半晌语默,倒教我平白鼓起诘问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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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的这样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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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再早些!那无妄的兵燹是否就不必发生?你既然会来,为什么偏不早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