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冷青松，何处有钟鸣。潭柘寺斜晖残照，平等洒落在进进出出的香客身上，普渡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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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夕曛，人流七零八落地回向城郭。沿阶逆流而上，稍加留意便能扫见去者面上的餍足神色——似是算定了菩萨要为偿还三炷香和几文钱的功德，替他们了却心愿。于是带着神佛无声的承诺，百年来的香客滔滔不绝地向上天供奉着最私密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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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好贪婪，有七情六欲不够，还要得更多，比旁人多，比过去多，永不知足。譬如我，投身于金门绣户，享膏梁锦绣，无须暑雨祁寒，但仍奢求海阔天空任我飞。但人也实在可怜，身不由己，无可奈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譬如我，明知无力回天，仍侥幸祈求得成连理共天涯。翻来覆去，总难如愿。修成人身，原来一样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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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苔自山脚漫上山顶，直至禅关。这已是今月来的第七回。起初还恭敬叩首上香，与方丈攀谈一二，后来也疑心众生芸芸，神佛无暇顾我，便也怠惰草草敬香，而后驻足前院游心旁观。旁观者果然清，老妪，孺子，清贵，贩夫，麕集于潭柘寺，得失荣枯，一样求而不得，一样敬告苍天。果真浮生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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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万千人中，我终于在暮鼓将醒时，辨出同路者——如花美眷，苦不堪言。踮起后踵，一跃两步紧追，在她隐入重门前搭上肩臂）阿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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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迢递，她从南边而来，怀真抱素，观瞻这京都盛世。可惜她尚未踏足国都所有的福地洞天，看尽帝辇之下的尺树寸泓，便要锁入樊笼之中。显然她也体悟到了池鱼笼鸟之痛，否则她回望向我的眼眸里，不会有这样熟悉的哀愁。是我在镜中见过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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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尖勾上她绵软的掌心，不敢太过昭显地去揭开共同的心事，只轻描淡写地挂上笑意）也来上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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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惯会这样哄人，带上温柔缱绻的善意，将人心拥入怀中抚慰，企图让疮口在不知觉中自愈。便也似寻常东游西逛，与她深稽博考这佛海无涯）来，我带你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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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团上仍有人念念不休，木槛外亦有人鹤立企伫。我不愿等，便引她从前殿走到大殿，从后殿绕回前庭，在浓荫覆盖的幽径上，将求神告佛的奥秘传授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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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呢，不止有潭柘寺，还有金台寺、华缘寺，但这里香火最盛又离得近，所以清流贵胄常拜谒于此。按理说呢，咱们一会儿该在前庭上香敬四方天地，然后再依次叩拜三殿中的佛祖罗汉。哦，你切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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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而来的闺秀与我四目相对，似是见过，却又记不分明。只好止住了半截话，颔首与来者示意，待侧身让过，才又续）香是不能进殿的。到时候你有什么心愿，便在心中默念，告知神佛。也别忘了你的名讳籍贯，这么些人呢，别让他们记混了。

[京城西郊|潭柘寺]---京城众人礼佛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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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捧读的那册话本里将莺月记作晚春，车马晃晃似谁家小儿摇篮令她的小侄女眼皮困乏，终忍不住倚上她肩头浅眠。乍起之风牵起身侧薄纱幕帘，旋而递来一朵小桃花，不偏不倚落在春字头上。少女顺势合上了书册，将那灼灼桃粉悄无声息地敛藏起来。嘘——风儿且轻轻，莫教肩头睡去的小女知晓了阿繁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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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践天地者，佛陀不渡。苗阿繁与佛寺的渊源深远，却未沾得半点庇佑，佛座下关于她的批语悉是——心智未开，冥顽难化。实属下下签。是故小盛夏当面递来这则邀约时，她元想回绝的。可步履来回，一时寻不出推拒的由头，便随兴头由它而去，是福是祸到底是要来到此间才能得证所谓“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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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姑侄二人再添续上话口，潭拓二字掀帘撞入苗阿繁的眼底。她将那册话本仔细收好，适才亦步亦趋若尾缀于盛夏丫头身后踏上此出她游履未至之处。】
【小盛夏不知被什么引去了神思，不曾记得二人究竟何时分散开，各自隐入香客间，捉不见衣角辨不出身量，来来往往的人似密集高大的墙，化作山变作河横亘在她们之间。苗阿繁却并不躁急——她年幼时谛聆一句佛偈：有缘而来，无缘而去。虽然她不怎么信，眼下身在佛门前，那么佛祖你呀可睁开眼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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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头一沉，有熟悉香粉味儿先于人声钻入人心。苗阿繁回首，却是她的采菱姐姐便端端站在身后。少女阿繁扬眉，星眸流彩光华，眼底添上了几分真诚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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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菱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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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柏小姐不知晓苗阿繁并非佛子信徒，热情相挽邀她同游佛寺——那走丢的小盛夏该怎么办呢？苗阿繁可顾不得她，说来走丢那个才是京城生养的佛门常客，还怕她真的丢了不成。可是采菱姐姐倒豆点兵似的将那些佛门忌讳一一道来，眼瞧她要将阿繁“押”入佛殿虔诚上香去了，苗阿繁的绣鞋一顿又往回缩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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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发觉了，这京城不止规矩多，忌讳也多……多行多措，我还是在外间瞧你拜佛许愿罢。

（杳杳山道，寂寂无声，信徒各怀心事，诚谒佛前，皆嘿然不语。人言可畏，参杂七情六欲，糅合悲欢离合，最是蛊惑，唯有静默与蒲团可承托所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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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寺中独活了千年的古松遮盖在二人头顶，蔽去大片天光。仰面看青天藏在松枝与松针的缝隙间，编织成毫无规律的形状，不成方圆，却别有韵味。看，人是极会欣赏美景的。水墨须有留白，盆景须布局玲珑，一套剑舞更须虚实相兼，不能太满，不能太规矩。可人却偏会为难人的，要将活生生的命运束缚成重蹈覆辙的模板，再欺骗你“人生如此”。人生果真如此吗？可惜我也只有今生的记忆，也只活了这区区十余载，无力去反驳那些老生常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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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间，似有钟声回荡，穿过楼阁，穿过绿阴，钻入耳廓。去与来时事一同，皆在心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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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繁，你一点都不担心？（两簇罥烟眉无助地就蹙在一起，飘出淡淡的忧虑，牵她的手也不觉加了力道）可是，为什么我会这样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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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求佛。倏然就明白了，似乎竟只有我在仓皇，这比起初的无措更令人绝望。不止她，小荷亦泰然地便承应下千斤重任，甚至还要反过来好言相劝。原先只担忧未知的、一眼望到头的余生，现在却不得不疑心自己是否太过稚气——又不是没在宫闱侍奉过，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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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看这四九城里的山容水态，花枝招飐，何处不惹人怜？纵是隐于衢市中的炊粱鷇食，啜菽饮水，也别有田园闲趣。小时总被拘在学堂闺阁，尚未踏遍每一寸苟安之地，而今怕是此生无缘了。是以，看花不是花，看水不是水，处处是别离。宫内宫外，不过丈余，但辞别一座城，好似违乡负俗，天涯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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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愈发贪恋目之所及的朝飞暮卷，在欢喜与哀怨间反复纠扯）我好怕，以后再也不能泛舟湖上，我也怕再也尝不到喜欢的糕饼，怕见不到双亲，见不到好友，我好像要将一切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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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无泪，何况我甚少在稠人广坐处显露脆弱，唯有绷紧的指尖透过肌肤将心事诉说）我已经拜谒多日，但像我这样有事才来敬香的，菩萨怕也不愿管我。何况，天上地下，谁人违得过皇权与人伦呢？

（松香与檀烟盈盈绕绕，好似一个怪圈儿将阿繁与采菱姐姐团团围锁，一如那日雨夜被锁在朦胧灯影里的婵玉阿姐。我们身上各自背负着一副锁器，看似无形却最为压身。忽然不知从何处钻出一只松鼠，拖着毛绒长尾窜上了采菱身后那棵老松的树干，阿繁瞧得有趣，想抬手呼哨逗那毛物，可小阿姐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转瞬手也被她捉去牢牢握住。）
（被牵制在树下的苗阿繁回头，冲她的采菱姐姐无辜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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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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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将思绪转回，适才发觉采菱姐姐的情绪好似浮浪难平，伴着阵阵鸟鸣钟响，小阿繁似乎体味到她的小阿姐所言说的惧意源自何处。阿繁想起很古旧的一本书，上有一问复一答，道是侯门一入深似海。手掌相接的温度，伴着她轻微而未自察的颤抖，顺着她的力道反握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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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菱姐姐，你瞧瞧我，瞧瞧你眼前的阿繁，真正的背井离乡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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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剩……唯剩两位留京的兄长并他们各自的家人。阿繁呢，只有苗昌懂得他的阿妹想家，于是建了雀园又将遥远记忆里的家乡食味通过苗和记奉上，可他却不肯为了阿妹停留一年半载，哪怕已近昏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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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的阿高了，或许总有一日你也会和我一样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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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洱海四个字，如今打苗繁口中说来总觉已成了历尽沧桑的模样。那些如画山水脉脉含情融入她的骨血里，却也终究抵不过溃堤的岁月洪流将它逐渐侵蚀成泛黄模样。就在思绪将要远走而去时，自老松枝丫间落下只松果堪堪砸在阿繁肩头，少女无奈笑起目光追着那跳跃在树间的小家伙逡巡一圈暗骂了声淘气，旋即拍了拍小阿姐的手臂以示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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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神佛呀……是因为年幼随阿妈去进香，就那一回确因贪玩去逮小猫，不巧撞翻供灯烧了人家半个佛殿，庙里那个老和尚笑呵呵说菩萨渡不了这小女娃，今后也别再行那求愿的事了。可我也如此，无病无灾长到这般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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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有自然法，无外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浩渺若蝼蚁，历经沧海桑田亦能想方设法留下子孙百代，皇权不过是人为自己多加的一道竞技法则，为何要惧怕它而不是试着翻越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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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的山连绵无尽，澜沧江的水奔流不息，可我却走到你眼前，凭的却是阿繁自己的一双脚和意志呀。阿繁也想探一探，皇权至高处冷暖如何，与一墙之隔的京城千里之外的大理有多少不一样的，采菱姐姐你是不是瞧过了，觉得并不美好所以惧怕惶恐？那——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
（839）

（风雾欲来，溟濛似雨，遮去大片天光，眼底倏然跟着一并黯淡，宛如深井，沉沉不见底。腕力骤紧又松，与她不再纠缠，只垂目凝望青砖，数着晦暝树阴慢慢儿蚕食着脚下的立足之地。登时，满腹惆怅竟无从宣泄，淤积在膺腔，让人无力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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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也不是同路而来的伴。她跋山涉水，流落异乡，而我落地生根，靡衣媮食，又如何腆颜与她怨天尤人？又如何求她与我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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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须臾惆怅，又自责冒昧陈辞，引她伤心事。侧眸又去拉她，将掌心交叠于袖中）你的阿高，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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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是个有福之人，你看（目光游移至她的唇畔、面颌、眉眼，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额角轻抚。似要逗她开心，眯起眼冁笑）这么饱满的天庭，你是个有福之人，才不用求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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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将方才的无心之事翻过，便也只好将哀怨也深埋，浓浓地叹了一声。转过身引她蹑影而行，却始终未抬起头，只低低地望着二人裙摆下时隐时现的绣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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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么，三千珠履，驷马高盖，你能想见的天下珍奇都能在宫中看见。但只是能看见，却不见得能拥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都不曾属于过什么人，如槐南一梦，转瞬即逝。大理的山水延绵，我未曾见过。但总想着，好歹看山看水，借由我做主。可到了宫里，晨昏定省，向东向西，都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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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手掌，悬在半空，透过指缝望见其后的阴云。）你追过风，踏过水，又怎会甘心在笼中虚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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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踏出京城半步，也还没有爱过什么人。总以为时间还够，还来得及一桩一件，慢慢来做。恍然间却发现，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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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好不要有执念，在心里放久了，就成了妄念，连带着也要痴缠癫狂起来。话锋忽而急转，猛然向她，眼底有疯魔的企盼，亦有蔓延的愁绪。）阿繁，你陪我出京看看吗？不用去多远，到盛京看看也好。阿哥才从那里回来，说很喜欢那儿，我也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问起苗繁的阿高去了哪里，小阿繁张着嘴空空比划干涩哑音堪堪滚落回肚中。是了，此时此刻苗昌又踏上了哪方遥不可及的土地呢？毒辣阳光是不是将他麦色皮肤晒得更加黝黑，突来的大雨是否令河水湍急将他前行的脚步绊住？不过不打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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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兴许在湘北兴许在鄂州，也兴许正在那富庶江南，江海辽阔任他飞去吧。可我知道下个月他要来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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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廿五，从端阳往后数二十日，是苗繁苗昌的生辰。阿爸阿妈来不了，苗昌却是一早便答应了要来京与阿繁一起过寿的。有福之人么？这样看来也许阿繁算是吧。离了家，渐渐地便也习惯了京中的生活方式，除却她如今仍对各式聚会筵席避之不及，旁的都好。苗昌出钱，苗盛苗荣出钱出力为小阿繁造的雀园，也好似她口中的笼子，小漂亮便是我豢养的笼中雀，可它心甘情愿——因为外边儿的世界对它来说兴许自由却也危险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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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过风踏过水，可也见过自由的人在一夕间失去家宅亲友自此孑然存于天地。阿高收养了族中一个孤儿，原本他父母在大理山间经营一间小酒馆，没有富贵之兆也无穷苦之困，可一场大火之后，家业亲人住所统统付之一炬。你说，这个不过五六岁的自由之人连自保之力也无，又何从谈起重整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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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繁自丛林间习得太多染血的法则，笼中不过是令人厌烦的规矩困步，可笼外却是更真实的弱肉强食。她们被娇养得很好，可能不曾见过那些赤裸现实，而我比她们幸运抑或更不幸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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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猜，当有人对那失怙的小孩儿伸出援手他会怎么做呢？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帮助，因为他得活下去呀——而我们，虽然被困在华丽的笼子里却不用为生计苦，为争一口饭食作乞。苗家不似京中大族底蕴丰厚，轻易便会被打回原形，但若是我迈出这一步，与皇城里的人有了更深的关联，苗家才算是有了真正在京城落地生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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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菱，我劝你不要去。【再唤她，却未应答她最后的请求，出了京小阿繁只怕自己会比她更难将心放回静处。】
：你瞧我手里的东西是否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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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摊开白嫩手掌，掌心安静的放着一枚佩玉，她将原本的流苏配绳解去，重新用五彩绳编了如意结作配，也许心里也曾偷偷祈念，希望玉佩的原主这一生都如意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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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不能见，见一面念一生。若我同你去，这一路不知是否旁生枝节。我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放归原处，再不能冒这个险了。
（825）

（往事不可追，所以情愿耽于眼前，不肯抚今怀昔。甚少与她漫聊从前，只乐于春风沂水，持鳌封菊，在春秋流转间玩物溺志。是以不知她的回首凄凄，只当是兰桂齐芳，举家北上，从此异乡漂泊。云南羌人苗，也曾听父兄阔谈图宇时提及，而今秉政当轴皆在旧京世家，他们是近年难得拔尖儿的锦衣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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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簪缨，见得便是深宅大院的寻常事。别有用心的，口蜜腹剑的，挑唆是非的，经久不息。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有的更是成城断金、同舟而济。但百种千样，偏没有芝草无根与白手起家。曾执书夜读，知筚门之不易，圭窦之艰辛，但要易身处之，也难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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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一生，过府冲州，如夜行漫漫，听后如有千斤石坠在胸腔，噤声难言。我又怎听不懂，她以失恃失怙者自比，要拼个血肉模糊为苗家挣前路的不可限量，我又作何立场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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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当下便也感同身受了。进了这攘权夺利的围城里，女子不过是权谋之柄、私利之器，论出身、论姿色、论才情，却无一用武之地，只是用以攀比的说辞，是一件玩物，是朝堂纷争在更弱者身上的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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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愣地扭首向她，眼底从木然里生出一丝悲哀，从她的眼睛转视至她掌中的信物，于是又从悲哀里泛出了一点诧异。）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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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微晃，触到那枚软玉。玉骨生凉，细如凝脂，背面篆刻着一行生辰和小字“风鹏”，属于我同胞所出的兄长。只是从前额涅给他打的流苏已不见，换成了一把成色更新的丝穗，来自于谁不言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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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拂过玉面，默然地感知无声的情愫。良久，才掀起眼皮自下去窥她面上神色，是难见的哀怨与平静。斟酌片刻，才喃喃启唇）我不知道，他也没有和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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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纨绔秉性，于风月间最薄情，也曾撞见过几家闺秀相伴左右，但总不长久。似乎天底下除了宗庙社稷、弟兄义气与骨血亲缘，再无值得他诚心相待的事。今天是玉佩，从前也有过金环，有过珠钗，有过丝绢，送出的情深轻贱如此，恐怕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可阿繁性纯，我又如何与她言明，这当真是萍水相逢，陌路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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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叹一声，托住她葱白般的指尖，合拢回去。）好好留着吧。真心在宫中是最难得的东西，留在身边，往后多难都不至于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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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无相亦无音，管它来自他或她，终归是个寄托。朝露溘至，若在宫外，我会怕她蹉跎自误，但册为妃嫔，我只怕她茕茕无依，孑然于世。）

【相识之始便是暮春爱迟，未等爱意汹涌撩起风浪却已凝水成冰再兴不起半圈儿涟漪翻涌波澜。阿繁偏头看向手中温润佩玉，听对面的采菱姐姐说来点滴。其实她从不奢求能有续篇，他们之间合该如点水蜻蜓，猝然逢迎再漫不经心的错过。未曾真正发生过什么铭心刻骨，舍弃时便能比旁人更勇敢果决。】
⠀
【小阿繁已无法全然忆起与哲柏初遇那日的情形，只记得那日天气不错心情不错，她兀自捧读一册不入流的话本，后来大抵是嫌那故事委实无趣，随手一抛书页却意外的松了，四下散去最后有那么几页浮在水潭里，褪去鞋袜下水拾书的苗阿繁却是遇上了另一个傻子。终是对方伸手拆了她的蝴蝶簪，而她不肯吃亏便顺手解了对方佩玉。那之后再无照面的机会，苗阿繁也不敢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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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曾同任何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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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对方出于何种考量最终同她做出一样抉择，她很高兴，为这有些莫名其妙的默契。那是少女心底不曾吟诵出的诗词，却意外的在某一时刻与同路人生出共鸣的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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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洒脱随性令人艳羡，可我知晓……所以宁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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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百转，却是在心头叩问自己缘何要将这物什留在身边。除却因洒脱少年惊艳的一眼，许更多的却是苗阿繁想将那日杨柳岸堤光脚随性的自己一并留下。她知晓，采菱姐姐口中那个巨大牢笼里到处是规矩，最是磨人心智。便让她当自己是尚未长大的孩童，害怕去那陌生地界吃苦，所以想随身多带些零碎糖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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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终是小盛夏先寻了来，余后三人绕行佛寺，苗阿繁陪同她们各自求了一签方结伴回府。归途，佛祖灵签如鸿毛漂离车舆，落进积水的泥潭中，签面依稀辨得：上上签，“一鸟庭前立，胜如争在先，深潭垂钓饵，得鲤任君才”】
（5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