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园的一场喜宴，喧闹忙碌自清晨始，直到华灯初上，仍未停歇。抬首见素月分辉，清辉冷意，园中却有彩灯红绸、人间烟火正当时。檐下八角琉璃灯并排延开，一如天宫遗珠散落凡尘——玉宇琼楼似乎就在眼前，不必说甚么登天揽月、手可摘星，宾客身在神仙园，已飘然似登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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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声鼎沸、觥筹交错间，想的仍是自家姊妹——姊妹情深之类虚伪的论调，不必多言，但窥因到底是李氏皇族的女儿。她天生是公主，合该心安理得享受供奉与荣耀，而非被人称赞得了一桩好亲事、觅得一位好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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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福会喜欢今日、会喜欢卢府、会喜欢她这位新驸马么？可惜她不在眼前，解答不了我的疑惑，又或者我本不敢去光明正大地问她，生怕得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就真要在一时意气的离经叛道、和深思熟虑的无可奈何间踌躇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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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还是多饮了几杯，冷情冷性的人也多愁善感起来。昭圣的酒量不敢恭维，数次醉倒在李扶湖的宫殿里。好坏她还有一手开方抓药的本事，得以常为我煎一幅醒酒汤，这才屡次躲过阿娘的责问——原来已是立府前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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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隔档的暖帘，再喜庆的园子也无法让寒冬的风变得旖旎。不敢久立风口，折身向回廊，凉意已然足够教人清醒。万世府中的李妙因，大可醉卧海棠花树下，倚靠小池贡石旁，从天黑醉到天亮。可现下所在，乃是卢氏府邸，放纵会成为罪过、成为任人攻讦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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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风的西南角琉璃灯下已有人在，初时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将其当作不速之客。到底我也是客，真要“逐客”，便不好太大张旗鼓。而后离得近了，认清其人眉眼，反倒懒得做那不通情理的恶人了。】还当你喜欢热闹，必得在宴上做了除卢少卿外、最能左右逢源的主儿。怎么，这会儿倒跑廊下躲懒来了？

【我已经很久不曾犹疑过什么了。我知晓自己的为人，有自己的处世原则，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明白人生如棋，一旦落子必须无悔——因为一切断没有重来的可能。于是我一路做了许多决定，确实都秉持初心，于是不曾有悔。但或许是一路都太过顺风顺水，以致老天终于给我送来了一些制裁。我猝不及防的遇见了无阻人生中的一位拦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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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不准那是什么东西。当她出现，纵然人流如潮，我的视线也总会被人群中的那个存在吸引，心念神思都会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轨迹。分明没有事由，却没话找话都要过去说一两句，即使是明知会被不假辞色的冷言冷语刺一番也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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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此刻，我眼见着她一点点走近，胸膛中的心跳声便悄然迅疾。这是为什么？我忍不住侧耳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我都有些好奇了。于是歪头打量她，是真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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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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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时的思维不复平素灵敏，说变笨了也好，说是迟钝也行。总之说话时脑子里不会再先过几圈，且还要思索再三，必定是确认无误方才会开口。于是当控场的理智消失，托底的智商退离，就立刻演变成信马由缰的发言状态，真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不加掩饰，没有藏私，直白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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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跳得好快。是我喝醉了吗？……公主是不是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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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前言不搭后语，与其说是发问，不若说是在自言自语。而既说时无心，那么听者或许也会无意。毕竟醉态就摆在这里，能有多少人会将旁人的酒后之言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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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冷月如霜，寒蝉凄切，宫灯像在轻摇般化成残影，流光如飞瀑，分不清是自己头晕还是人世在旋转。我又歪了歪头再看，只见眼前人已经站定。而这一方天地里，仿佛唯有李妙因的存在是真实的。那么张扬、那么殊异，分明极清冷，但又好像会灼伤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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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兰陵公主与大理寺少卿的婚宴到底有多少人来贺喜？有多少人出于开玩笑、或祝贺、或交际的与卢颁举杯？初时替他挡酒是出于好心，到后来一杯杯喝的都快成了惯性。也不知是真的喝得太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除了醉酒不适之外，此时此夜，总有种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透明的纸膜一般的不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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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确定的看向公主，又不解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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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好奇怪。我好像没有做错过什么惹怒公主的事？

【宫规森严，身份贵重如皇女，理所当然学过要如何同人谦和招呼、颔首问安，可真落到实处，又是另一幅做派。瞧着弱柳扶风的模样，脊背却永远不会松懈，垂眸的眼波流转间，不似寻常贵女端淑典雅，也尚未修炼到沉静安和的火候，隐隐跃动着火苗——日后兴许会成为燎原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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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子不小，张口便说我奇怪。【眼风扫过其人面色，也难怪，红得让我想起……宴上熟透的虾子。被自个儿不着调的比喻逗笑，也无所谓是突兀、抑或莫名其妙。】原来是个醉鬼！要同你一般见识，我才是真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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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是书馆窗牖下，再会是春池碧波前。他很好看透，但有时也复杂，大抵千人千面，总有细微之处，是自负如李妙因，也难以透彻洞察的。】平日里不晓得，你想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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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性子倔、宁折不弯，也爱在口舌之辩上争个上风，但裴二郎又何尝不是如此？若说李妙因咄咄逼人，他也总有四两拨千斤的本事，襟怀坦白的同时，善于堵人的话。一如此刻，若他不问，我还好继续说多几句风凉话，真要明晃晃地挑破，倒不好再给坐实了。】又是好大一口锅，我可不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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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是奚弄的口吻，到底网开一面，不多苛责。】今日同你解释了又有什么用，明日酒醒过后，什么也不记得，白费我口舌。【很得寸进尺地一抬手，刚好能点着人额角。】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要一盏醒酒的药茶，廊下的风已经救不了你啦——

【思绪朦胧混沌，耳畔的一切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总显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可公主的声音会拂开这层纱障，让我得到片刻的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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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焉知我不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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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上的触感好明显。体温被酒液带累的蒸腾升高，整个人都有些烫热。乍然触及一点冰凉，被激得身体止不住的一阵颤栗。那一点微冷的存在是什么东西？我努力溯寻着被冰凉覆着时的记忆，终于发现，原来那是李妙因的指尖。而此时她已经在撤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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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可以。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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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只指尖，然后猝然伸手，抓住了那一只回撤的、微凉的手指。牢牢抓住，绝不肯放——醉鬼通常都很固执，譬如此时的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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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上一次，就想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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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哪个酒肆？只记得很想伸手抓住什么东西，但最后终究没有伸出手去。这一次怎么能再次胆怯、退缩、犹豫不决？于是坚定的、毫不犹豫的将她紧紧抓在掌心，绝对不愿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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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了，李妙因。

现下打赌同样无用，明日找你算账、你酒醒过后咬死不认便成，我可不自找气受。【彼时尚且悠然，很笃定地反驳。】看透你了，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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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曾经说过——或许是李扶湖，或许是旁的什么兄弟姊妹，这不重要——天塌下来有李妙因的嘴顶着。其实这话说的不全对，一人言行是外表，内里的性子才是关窍所在。我当然渴望运筹帷幄，但偶尔失算时，竟也没生出什么扼腕痛惜与不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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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微的诧异，但不多。他在宴上极尽仗义地帮衬卢颁，的确有些豪气、意气在，但这难道算不上自负的一种？本性纯良也好，深藏不露、笼络人心也罢，门阀世家子弟的傲骨总是相似。先前的数次碰面，不说不欢而散，至少没得多少和颜悦色的时候——但这也有意思，虚伪地推杯换盏、阿谀奉承，落到帝姬眼中，都是俗套不过的手段，可以用来换取所求，却到底失了本心，远不如一轮轮、一次次的交锋来的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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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来还记得我叫什么。【镇日里叫公主，要忘了也寻常。总有人会记得万世、昭圣的名号，谁又知我李妙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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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仍是轻飘飘，由来不及收回的手，转向面前人的眼睛。】那你待如何呢？【并不将己身视为被钳制的弱势一方，也状似觉察不出任何危机。毫不避讳地抬眼，是要望进他眼底，教人很难不将如此举动、视作一种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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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衅个醉鬼有什么好处呢？自然没有，但我乐意，也快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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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错过她眼睛里闪过的东西——那是挑衅。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是挑衅？我疑惑的偏偏头，有些不懂她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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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按照平常为人，若然对方有一分半点不悦，我都会选择立即放手，只望能得一个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可或许是当真被酒意催逼，一时竟有三分恼意，忍不住换做攥住她的手腕，将人强硬的往前一拉。再上前一步，仗着人高居高临下的凝望这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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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因，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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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距离太近，我初时只顾盯着她的眼睛，想看一看她这双漂亮的眼睛里还会有什么样的情绪。可我发现她的眼睫扑簌如小扇，嘴唇也像红樱。我着魔一样伸手去触碰她的嘴唇。我想我是疯了，因为我的手终究不曾撤回，执着的抚过那总是出言伤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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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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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或许会挨一个耳光，或许会被公主斥责、上本参奏，然后……但平素克己复礼，这心意，在醉酒的月夜终于无法强压下去了。我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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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因，你能不能喜欢我？

我怎样——【下意识地反问一句，又要自嘲一声幼稚。平素好声好气的时候少，冷言冷语的机会多，擅于挑拨他人情绪，可很少连自个都一并被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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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以待己、严已律人是李妙因的本色，她很轻巧地将今日的一次例外，归咎于酒量太差——这也不妨碍什么，万世府紫藤下埋着的箬下、五酘，总还有起坛的一日。】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酒量也很差？【戏谑着颠倒黑白，不得理、也不妨碍不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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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欲挣脱、拉扯，左右着眼下没有闲人看笑话，照旧是上位者发号施令的口吻。】手好烫，放开。【没甚么好怕的，危险与愉悦在在我眼中本就相伴相随。服软二字对我来说太陌生，整个大明宫中，万世与太平两位帝姬最好脸面，更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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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是醉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拿捏不准，也不必凭一己之念盖棺定论。能从昭圣公主嘴下讨到好处的人不多，被一次次挤兑、还能回敬的人更少，裴期勉强算一个，没成想他还犹嫌不足，真是！】本宫要真讨厌谁，才懒得多与他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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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惯常称公主、殿下，当面总是敬重有加，私下直呼其名的也有，多半没好事，我不在乎。有事公主、无事李妙因，很寻常的道理。到了裴期这儿，又不尽相同，每叫一回“李妙因”，就要语出惊人一次。侧首要躲，朱色口脂在唇角留下一道从鲜明、到模糊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颊侧。像是落凡尘的神女、染血的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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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得太近，想听不清都难。眸光微动，在摇曳的灯影下不甚明显。】……可以啊。【不好招架，但绝佳的藉口已经找到。】你记得的时候就记得，忘掉的时候——同我今日没说过，又有什么区别？【也许我终究与李菩因有些微的相似，无情似有情。酒后的话，谁会当真，谁又会记得？】

我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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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只纤纤的手腕，抓在手里简直像是抓着一把羽毛，轻了怕她会溜走，重了又怕把她捏疼了。一时进退两难，真是轻也不是，重也不是。但仍是固执的虚虚圈着，横竖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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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讨厌我，那很好，我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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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欢喜。纵然意识都快模糊，但心里总记着她平时有多冷情。那真是目空一切，这天地人间，芸芸众生，好似什么都不能得她半点在乎。她好像一直在踽踽独行，说姊妹或许有，说朋友应该也不在少数——毕竟只要她肯，她就会有许多友人门客，真心与否都不必提，但她只要想要，就一定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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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你这句……总算我不是，芸芸众生、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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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裴期这个名字，从此总会有了几分殊异。哪怕不多，但从无到有，千分里有一分，我已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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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应承了我，我、当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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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依然冷清，但我心底蔓生出许多欣喜。虽然仅剩的理智、已经不足以让我分辨她话中有几分真意，我还要留着一分心神，在脑海里一遍遍提醒自己：裴期，要记得，公主说她可以喜欢你。不要忘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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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肯放开抓在手里的那一只皓腕，因为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个用力将眼前人抱进怀里。此刻我不怕挨揍，狠狠将头埋在她肩头，声音发狠，说出的话却是在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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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要忘记。倘若我忘了……你，你要提醒我……行不行？

多饮了几杯，脾气倒是比平日里更大……【这一夜所有的话，似乎都注定无法以气定神闲的姿态说完，真是教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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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入凡尘，总有一日会勘破红尘业障，先懂七情六欲，然后断情绝爱，重回九天、位列仙班，自此成为真正冷眼看世间的尊神。而化形之初便手染鲜血的精怪，约莫会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劫难，再做九百九十九件善事，积攒功德，悟道飞升。话本里的所谓曲折情节，都是这样千篇一律，有着令多数人都合意的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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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之下，昭圣主从不求完满。无论是做地狱的修罗、还是游荡人间的恶鬼，她的善恶从不需要世俗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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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骨子里，万世同晋阳一样喜好纵情。只是阿姐通透，来去随缘，做妹妹的却时常计较细枝末节，用利益得失那一套将自个儿缠绕、包裹，一圈圈抽紧，直到密不透风。心要硬，以身入局、以己为棋，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都能放弃——这样的人，身无挂碍、无爱无欲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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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搭话，只是一如既往刻薄地、想看他笑话，现如今反倒觉着自己也可笑起来。对李妙因来说，情是祸水自引、是致命弱点，也会让她成为别人的劫难、或者遗憾。所有的义无反顾都会变得不合时宜，她本也没有领悟以善待人的能力。未经风吹雨打的幼苗，怎能妄想长成参天大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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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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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屋内是高朋满座、宾主尽欢，静处的回廊檐下，荒唐的故事正上演。抬了抬手，一时没有动作，手中并无利刃，唯有平静的宣判、是冷硬的匕首，游移在人颈边、心口，又迟迟不曾落下。】你醉了。【我告诉他，也告诉自己，这本没有什么作数不作数的。】
⠀
【皎月清辉下，后知后觉，原来我也醉了。】月亮会一直记得——【而我们最好忘记。】

【如若拘水时捞起了水中明月，见那一轮月色在手，算不算是片刻的拥有过那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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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肯……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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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微有哽咽，连酒意都似醒了三分。可很快那层纱障重又迎面扑来，这次带着浓重黑沉，像是要再次将人世与我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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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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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会有眼泪砸在她肩上，但我困倦已极，努力抬头想要保持清醒也无济于事。神智时有时无，余下的微弱一点只够我察觉出她的默然回避。为什么？她不像讨厌我的样子，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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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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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意志力不够坚韧，或者今日再少喝几杯、哪怕是酒量更好一些都行，只要能使我抓得住这一缕似有若无的情丝。可是……可是，来、不、及！冥冥之中我明白，或许一旦错过这次，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但睡意势不可挡的逼来，要将我拽入黑甜梦乡，任我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我清楚的感觉到眼睛逐渐快要睁不开了，有再多不甘都要被埋在这一夜的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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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滴眼泪砸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能清楚的听见啪嗒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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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李妙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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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想说什么，是争取，是祈求，抑或是想诘问她缘何如此无情，但到底不曾再有什么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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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月色依旧。】

总有事情，是不能由“愿不愿意”决定的。【末了的一声叹里，有太多的得失考量，太多的有心无力，太多的事与愿违。但总有人将缺憾当作完满，将失望当作希望，这也无可指摘。】难不成，要不明不白地骗着你、又骗着自己，才算不狠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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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溺入水中的人，何必去编织难以企及的幻梦，明知事事都要落空，仍为之意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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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终究不是太上忘情的神女、不是得证大道的精怪，甚至做不了冷眼旁观的罗刹、执念缠身的鬼魂。清醒地明白自己的本性，又难免有一瞬的动摇，最后还是发觉，自己并没有破局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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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吐息灼热，肩头的份量更重，知晓这一醉，今夜应当不会再醒。于是我轻声地问，没想过要得到回答。】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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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料之中地无人回应。仿佛道出这一问，就全了昭圣最后的顾虑——我既问了，是他不答，便算不得对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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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期身形摇晃的一瞬，最终没有狠心脱手，将人架着、扶着坐到回廊栏台边，斜倚着梁柱。在月影下，显得有些陌生，安静得出奇。我听着自己的心跳，正好钗环配饰，又背手抹去蹭花的口脂，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另一侧的月洞门前，低声嘱咐守在此处的仆婢。】有位郎君醉在廊下了，记得去寻一寻他的亲眷，好送人家去。
⠀
【李妙因的影子、独一道的，被月光拉的很长。】

【末了的一声叹里，是得失考量、有心无力。然而若知不可，便当真不为么？即便总有事与愿违，也不断有人会将缺憾当作完满，将失望当作希望，这都无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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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无所顾忌、溺入水中的人，偶尔竟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分恍然惊悟，命运并非非黑即白的一张棋盘，任凭执棋人的摆布，更多是明暗与光影的交错，好像如今溶溶月色下，浸染寒光的涧边幽草，退去了翠色的碧，成为朦胧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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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硬无情，便不会有背叛；没有背叛，就不会有恨与恶。明知一旦信了人心，便有可能事事都要落空，可仍要为之意动——难不成所有人都会为了远离恨恶，终其一生都不曾动情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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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终究不是太上忘情的神女、不是得证大道的精怪，甚至做不了冷眼旁观的罗刹、坚持执念的鬼魂。清醒地明白自己的本性，回避可能与节外生枝四字相互勾连的万事万物，又难免有一瞬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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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条斯理地论辩、振振有词地反驳，这都是李妙因。可唯独今夜，开口时竟会感到喉头的滞涩。我听着自己的心跳，也感受着他的心跳，无法克制地哽咽。】你……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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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肩头、颈侧的吐息灼热，承担的份量更重，知晓这一醉，今夜应当不会再醒。在裴期身形摇晃的一瞬，最终没有狠心脱手——他怎么敢说我狠心——将人架着、扶着坐到回廊栏台边，斜倚着梁柱。在月影下，显得有些陌生，安静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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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想抚平他的眉心，另一只手却情不自禁、摸上自己的眉间——原也不曾舒展。于是我轻声地问，没想过要得到回答。】我该为你破例这一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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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唯余冷月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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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想通了什么，又也许只是因为同禅因多饮了几杯——今夜无法了然，明日的自己会作何想。直起身来，正好钗环配饰，又背手抹去蹭花的口脂，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另一侧的月洞门前，低声嘱咐守在此处的仆婢。】有位郎君醉在廊下了，记得去寻一寻他的亲眷，好送人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