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失灵的一百三十万魔咒
     “哥我给你喂饭吧你看你都掉了三次勺子了。”
     “不用了，你给我拿根绳子来我把勺子绑到手上就行了。”
     “这多麻烦啊我给哥喂就行了，还是哥打算还我一百三十万了？”
     “……”
     “哥？”
     “……你来喂吧。”
     “哥我给你擦身吧。”
     “不用不用，上午东海来给我擦过了。”
     “睡前再擦一次比较舒服嘛！”
     “真的不用了现在又不是大夏天。”
     “好吧真遗憾，那哥你看你什么时候还我一百三十万呢？”
“……”
     “……”
     “还是再擦一次吧……”
     “哥来喝喝看我亲手做的汤！”
     “这是什么？怎么黑不溜丢的？我不要喝，”
     “乌鸡汤啊，养颜的，你看小旭都喝了。”
     “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我不爱喝鸡汤。”
     “……”
     “……”
     “一百三十万……”
     “……我喝就是了！”
     病房内阳光充足，空气里充斥着鸡汤的浓郁香味。晟敏倚靠在床上，被厚厚的纱布缠住的双手放在洁白的被褥上，张嘴别别扭扭得喝着奎贤一勺一勺喂过来的汤。
     整个空间都很静谧，只有汤匙触碰上陶瓷碗边发出的清脆声响。也许是丽旭在那头喝汤的姿态太安静，又或许是奎贤拿着汤匙喂过来的表情太殷勤，晟敏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于是只好没话找话得说，“这汤真是你做的？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
“当然是我做的！连这鸡都是我自己上菜市场去挑的，当然了也有我姨母的功劳，没她在一旁指导我当然也不会有那个本事。”
“哎呀，我们小哈这么贤妻良母，将来要是找了女朋友……唔！”一口汤堵了晟敏要说的话。
“哥就安安静静喝你的汤吧小时候老师没教过喝汤的时候不准说话么？”
“咕噜，”晟敏咽下一口汤，“我是在夸奖你你没听出来么？你未来的女朋友……唔！”
又是一口汤堵了晟敏要说的话。
“呀有你这么喂……唔！”
“喝汤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奎贤正儿八经得舀了一勺又送到晟敏嘴边。
“咳咳咳，你想用汤噎死我么……看来我说错了，你将来要是有了女朋友你女朋友也肯定不……唔！”
晟敏恼了，一连几次拿汤堵他的话这小子也太没大没小了！“呀赵奎贤你这是对待哥哥的态度么？别以为我现在双手不能动我就不能收拾你……唔！”
又一口汤堵了过来，晟敏怒了，一扬手想把那勺子拨开，不想没控制好力道，连着奎贤手中的汤碗一块给打翻了，汤洒到了洁白的被褥上，晟敏立刻惊呼了一声。
奎贤连忙站起来，把汤碗勺子放到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去擦，“你看你看，叫哥喝汤的时候不要说话哥就是不听……”
“呀！你小子别给我恶人先告状啊！”
“我哪有恶人先告状？”
“你还没有？”
两人一边吵吵嚷嚷，一边手忙脚乱得收拾着被褥。
晟敏边感叹着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边回身去床头柜找纸巾，却在抬头的瞬间……愣住了。
  
     那孩子向来安静，安静到有时候你会忘记了他的存在……
     很长的时间都是在睡觉，就算是醒着也很少说话，安安静静得做各项检查吃各种药打一瓶又一瓶的吊针，即使背部的烧伤太过严重医生拿着刀子一寸一寸割去他溃烂的血肉，他也只是咬着枕头发出一些模糊的沉吟……而这一刻，他依旧安安静静得低着头捧着瓷碗拿着小小的银勺一口一口舀着汤，那侧脸干净而清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有什么晶亮晶亮的东西，突然从他清澈的眼眸中掉了出来，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划过一道晶莹的弧线，无声得……落入了汤碗里……


晟敏一下怔住。
     他刚才一直在失神，这会儿才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掉了眼泪，于是慌慌张张地抬手去擦，怕被发现一般，头垂得更低了……
“哥？晟敏哥！”
“诶？”晟敏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这被套得换掉才行，我去找护士说一声去。”
“哦，哦好。”
奎贤抬眼看了晟敏一眼，看他突然有些魂不守舍的，又疑惑得问，“哥怎么了？”
“没，没什么……”
不懂他。这孩子的忧郁内敛倔强坚强，以及偶尔在眼中闪过的哀伤，晟敏从来都是不懂的。可在这一刹那，晟敏的脑中却突然闪现过了什么，合着那日温泉边上他低垂的眉眼以及熊熊大火中他飞扑过去的影像，晟敏觉得自己突然好像，懂了……
也就是从那日开始， 赵奎贤一百三十万的魔咒，突然，失效了……
“哥天气这么好我扶哥出去走走吧？”
“不去。”
“诶？为什么不去？”
“我怕晒。”
“我们走树荫就可以。还是哥打算还我一百三十万？”
“你去借个轮椅推小旭出去走走吧。”
“……”
这样的情况次数多了，奎贤心里也开始渐渐没底了。
是逼债逼得太紧，还是这阵子态度太过殷勤？是自己不小心露了狐狸尾巴，还是晟敏早就对他起了疑心？
     太多揣测，小心翼翼，却难免觉得抑郁。他一直在把自己往丽旭那边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为了什么？心疼丽旭的沉默寡言，还是用丽旭在做挡箭牌？
     这疑问一直到晟敏伤好出院，都一直在奎贤心中徘徊不去。
  
     阳春三月，窗外是一片天晴。
     修养了一个多月，晟敏的伤终于痊愈，除了手上还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其他地方都已经没有大碍，纱布是为了防止上了药的手心沾上水。
     奎贤办好出院手续回到病房，就看见晟敏已经差不多收拾妥当坐在床边等他了。
“哥好了？那我们走吧。”
“啊等等，”晟敏叫住他，“还有件事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什么事？”奎贤回身，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
     晟敏犹疑了一会，看看坐在另一张病床上正低头看书的丽旭，感受到晟敏的目光，丽旭也从书本中抬起头，疑惑地看过来。
“是这样的，”晟敏突然觉得自己的发音都有点艰涩起来，“奎贤你看，我欠你的那一百三十万我一时半会是还不出来的，我和钟云哥商量了一下，他现在被家里管的紧，一时半会没办法从家里搬出去住自己的那套公寓，等小旭出院了搬过去也没有人照顾，所以我的意思是奎贤你要不等小旭出院了就住到钟云哥那里去，一来你可以照顾小旭，二来我可以把那间房租出去换点租金来还你钱，你看怎么样？”
     晟敏这段话说的慢条斯理，说完却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心脏都扑腾得厉害。
     奎贤怔怔得听着，却越听脸色越阴沉，病床上的丽旭眼皮跳了跳，抬起头讶异地看了一眼晟敏，又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病房突然就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奎贤？”晟敏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奎贤还是不说话，晟敏这话看似说得合情合理，实则却处处都是破绽！他欠的是一百三十万又不是三万，这一点点小小的租金拿来还债顶屁用，再说租给别人收租金和租给我抵扣债务有什么区别？丽旭是要出院，可谁说他出院就一定要住到钟云哥那里去，就算真的要住过去我跟过去这又算什么？最重要的，他和钟云哥认识才多久，为什么做这样的商量的时候却是我和丽旭都不在场的情况下？
     病房内的三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在楼下开了车来接晟敏出院的昌珉等得不耐烦了上来催人，晟敏才匆匆提了行李走出去。而那个商量，两个主角谁都没有再发表看法……
     晟敏走得急，奎贤提了包跟在后面。心中却越来越烦躁！！
     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一直在忍耐。


奎贤捏紧拳头，一路上都默不作声。
  
     一直到回到公寓，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奎贤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似乎是感受到了屋子里诡异的气氛，趴在阳台上的两只小猫也一直没有敢出来折腾，一直到晚饭时分，才喵呜喵呜得开始讨食吃。
     奎贤隔着门，似乎听到客厅里有了动静，不一会，厨房间里传来了水声，奎贤急忙拉开门出去，冲到厨房间一把拉开了似乎正要准备晚饭的晟敏，“哥！你的手不能碰水！”
     晟敏愣了愣，抬起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在奎贤面前晃了晃，“没事，不会进水的，两只小猫饿了，我拌点猫粮给他们。”
     奎贤这才向后退了两步，退到厨房间门口看着晟敏拉开冰箱门拿出一袋猫粮来。
     气氛重新沉默了下来，奎贤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哥今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嗯？”晟敏低着头往盆子里倒猫粮。
“要我搬出去的话……是什么意思？哥烦了我吗？我照顾着哥不好吗？如果不是因为我，哥也不会进火场，更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我照顾哥不应该吗？”
晟敏顿了顿，放下手里的猫粮，没有回身，“我不是这个意思，奎贤。”
“那哥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因为里面是丽旭才扑进火场的，更不是因为丽旭是你的朋友才去救他的，”晟敏转过身，道，“因为我是个**，我有保卫人民生命安全的职责。所以就算我受伤了你也没有照顾我的义务。可是丽旭不一样，他是因为是你，才会扑过来替你挨那一下的……”
奎贤一愣。
“那孩子的心思，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怎么你却不明白？奎贤，你为什么不想想，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丽旭为什么要替你挡那么致命的一下？”
奎贤一下愣住！！
“哥你在说什么……我和丽旭是好兄弟啊……”
“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你认为能思考的时间是多少秒？你认为他有可能思考过你和他是好兄弟再扑过来的么？那是条件反射啊赵奎贤！”
奎贤怔怔地望着晟敏。
条件……反射……
是没有想，还是不敢想？！
这么多年岁丽旭对他的不一样就算再傻他也明白。为什么他会挂钟云哥电话却永远不会挂他的？为什么他会不卖昌珉的面子却永远会听他的话出来陪他们喝酒？为什么他在逃出家门的第一时间求救的对象不是钟云哥而是他赵奎贤？为什么在被关在小黑屋里在大火燃起的时候他打电话想最后听一听的声音不是别人而只是他？为什么他看着他的时候总是有那么多的哀伤，为什么他会趴在他背上沉沉睡去的时候问那一句：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奎贤……
     他当然不记得，这么长时间谁还能记得起那么多年前琐碎小事，可是他记得不是么……为什么要记得，又为什么要喃喃得问那一句话？
     为什么对在最脆弱的时候他仰赖的是他？为什么在最危急的时候他奋不顾生扑过来的方向是他？
     有些答案早就已经呼之欲出。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一切就变得显而易见的直白和明晰！！
     可是奎贤仍然震惊得望着晟敏，脑中一片空白！！
  
     等……等等……
  
     现在是什么状况？  
     丽旭喜欢自己，在自己都没有看清楚这层关系的情况下晟敏已经看清，作为旁观者清这无可厚非。那么也就是说，晟敏是因为看明白了丽旭对他的感情所以才会把他往丽旭身边推……奎贤心里突然一阵泛凉！
     虽然也不指望着他会因此而表现出吃醋甚至伤心，但是他也不能这么积极主动得就把他往别人身上推吧！！！
     奎贤的拳头越捏越紧，“那哥你的意思是……”
     晟敏摘下手上的橡胶手套，“丽旭那孩子也怪可怜的……”
“呵，”奎贤笑起来，“那哥的意思是让我因为同情而去和他在一起吗？”
“在一起？”晟敏讶异得抬起头来，“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毕竟同性恋这条路……”

同性恋！！
“我只是希望你多关心关心他，这孩子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你看你还老是当着他的面和我打打闹闹，就算其实没什么他心里也是会不好受的……”
“关心……关心他？然后呢？”奎贤上前一步逼近晟敏。
“然后……然后……”晟敏被奎贤逼得不得不往后退去，“然后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也喜欢他的话……当然我不是支持你做同性恋的意思，我只是……”
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一直都在忍耐……
奎贤一步一步靠近他，最后终于把他逼入死角。后腰卡到了洗水池，晟敏终于退无可退，只能有些惊慌地看着把他死死抵住的奎贤。
“我喜欢的是谁哥要一直给我装糊涂吗？”
  
     我一直都在忍耐……
  
“诶？”奎贤的双手撑住了洗水池的大理石台面，晟敏被锁在这小小空间里动弹不得。
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一直都在忍耐……
“我喜欢的人是谁，哥真的不清楚吗？”
  
“奎贤，奎贤你先放开我……”晟敏惊慌得伸手去推，却被奎贤一把压住，抬手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晟敏的下颚，逼着他仰起头来，再一次咄咄逼人得问，“哥说，我喜欢的人是谁？”
     丽旭扑过来救我是条件反射，在那一刻我扑过来推开你你以为我又经过了几秒钟的思考？！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高档别墅不住非要搬到这小破公寓里来，我为什么好好的大少爷不非当要混在十三队里不出来？我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巴着你还那一百三十万？我为什么要差点拆了大半个厨房去给你熬那该死的乌鸡山药汤？！！
你是没有想过？
还是……一直在装糊涂？
我一直都在忍耐。
我想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十年二十年我做了多大决心和准备，我可以为了留在你身边藏起獠牙收起利爪，我可以从此装作你最乖巧的小绵羊，可这不代表我可以拔去我的獠牙和爪子，不代表我可以因为喜欢你而答应你去和别人在一起！
“放开我，奎贤。”身后是硌人的冰凉台面，身前是奎贤紧紧压着他的胸膛。身体的触感太鲜明，甚至奎贤的腿已近卡进了他的双腿间！晟敏避无可避，只能用双手推着他的肩侧，可是手上还带着伤，根本使不上力，晟敏有些恼了，终于加大了嗓门，“叫你放开我听到没有！”
     奎贤后退一步，收回了撑着台面的双手。晟敏终于被放开，舒了口气，低头看着地面。
     两人都不再开口说话。
     厨房间里气氛压抑而沉默。
     “哥……明明是知道的吧……”
  
     知道的吧，那天在医院那冰凉的长廊上我说的那句你让我忘了的话，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忘……你知道的吧……
     我替你挡刀的原因，我扑过去推开你的原因，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的原因，我缠着你粘着你就算在丽旭面前也不断骚扰你的原因……你其实……根本是知道的吧……
  
     晟敏一直低着头，沉默地看着沾着水珠子的洗水池，良久良久之后，他说，“奎贤，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奎贤一下怔住。
     是哪里……在痛么？
     怎么……鼻根那么酸涩呢？
  
     他说了。
     和那日对季绍和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果然就算换作是他，也是一样的结局……六年都不足以赢得他的心，自己这半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能拿着他家的钥匙踩着专属的拖鞋吧嗒吧嗒在这个屋子里穿梭又怎么样呢？离开时的背影不是一样得凄凉么？
     爬得越高摔得也越惨。
     自己终究还是被季绍和不幸言中么？
  
     奎贤木然得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是自己太沉不住气，还是不管怎么努力都会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再坚持坚持，再拉长战线，再把自己藏得更加严实，至少，再多打下些基础再让他更习惯自己一些依赖自己一些，会不会，更有胜算的把握？
  
     然而现在说这些都早已经为时已晚……
  
     那日的季绍和果然就是今日的自己。无差无别就连台词都懒得更改……奎贤想笑，心却空空荡荡……
     呐，赵奎贤又一次……失恋了呢……
     “我说你也够倒霉的连着失恋两次也就算了偏偏两次还是同一个人，你说你小子怎么就不开窍了呢……”
“闭嘴，喝你的酒去。”
“不是我说你，你小子就是沉不住气，人家六年能等你怎么半年就等不了了？你失恋你也是自己活该！”
“叫你闭嘴！”
“好好好，失恋最大，我回头给晟敏哥烧香去，他实在是太牛了连着两回让你失恋呐！”
“你再提那两个字你信不信我踹死你？”
“哪两个字？你说烧香？你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咒晟敏哥的意思，我那是膜拜啊膜拜！”
“不是说这两个！”
“哦哦，那你说失恋呐？失恋就失恋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叫你给我闭嘴听到没有！说了不许再给我提那两个字！！！”
“好好好，不提不提……那你打算在我这儿赖到什么时候？”
“赖到丽旭出院，”奎贤答完，觉得不对，又说，“什么叫赖，我住你那还是我看得起你！”
“好好好，那丽旭出院之后呢？”
“出院之后我就搬到钟云哥那去照顾丽旭啊，晟敏哥既然这么希望，我又怎么好不听话？”
     昌珉瞪大眼睛，突然一脚狠狠踹在奎贤的膝盖上，“臭小子我告诉你，你就算想惹晟敏哥生气，也不能拿丽旭当工具！！你要是敢惹丽旭伤心，信不信我要你小子好看！！”
奎贤斜他一眼，咕哝道，“谁说我要惹晟敏哥生气，他能生气倒好了！我又怎么可能会利用小旭，至于惹他伤心……”
     我不是，一直都在惹他伤心么……


昌珉叹口气，没再追问下去，一抬眼，就看到金钟云穿着一身黑衣匆匆穿过舞池向这边走过来，于是急忙招手，“哥！这里这里！”
     钟云看到他俩，径自走过来，“怎么大半夜的出来喝酒，明天不用上班啦？”
     “用啊，当然用！所以才把哥叫出来替我啊，我明天可是被英云哥抓去出差呢，一大早还要赶火车呢！要不是这死小子失恋了我才不牺牲我的睡眠时间呢！既然哥来了这小子就拜托哥了，我走了！”
     说完不等钟云反应，抓了桌上的车钥匙就转身跑出了酒吧。
     钟云在吧台上坐下，要了一杯柠檬水，看了一眼倒在桌上的奎贤，“失什么恋呢？看上哪家小姑娘了？还是说……你那什么晟敏哥不要你？”
     一句话戳到痛处，奎贤抬起头来，看着兀自喝着冰柠檬水的钟云，迷迷糊糊道，“哥故意的么？”
“嗯？什么？”
“哥和晟敏哥做那样的商量……让我搬去你那照顾小旭……是，故意的么？”
     钟云一愣，咳嗽了一声，不说话。
“哥也这么希望？”奎贤凑过去，“哥也要把我往小旭那里推？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又问过小旭的意见吗？”
     钟云抿了嘴，依旧不说话。
“我又不是商品。”奎贤苦涩道，“我又不是你们想给谁就可以给谁的。我对小旭没那种感情，哥应该知道的，我也不能因为他救了我，就要负那样的责。”
     钟云抿着唇，良久后，突然道，“赵奎贤，你欠了小旭多少你他ma知道吗！”
     奎贤一愣。
钟云突然一把揪住奎贤的领子，“你要不是我兄弟，你知不知道几年前我就他ma的想把你痛揍一顿，拖到丽旭面前逼着你跟他在一起？？！你要不是我兄弟……要不是……”突然就有水汽蒙上了眼，钟云紧紧勒住奎贤的脖子，“你知不知道丽旭为什么会去学医，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进831，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些年他身体一直这么不好？？！！！你他ma什么都不知道！！”
  


奎贤被钟云吼得有些愣怔，“为……什么……”
“因为你他ma以前跟他说，丽旭你以后去做医生，这样以后我和钟云哥打架受伤也不用送医院！！你以为他喜欢研究器官吗，你以为他喜欢解剖死尸吗？你以为他进831真的是想做法医吗？？要不是你赖在十三队，他会跑去S局实那该死的习吗？！他晕血，你知不知道？他每次从解剖室里出来都会吐，你知不知道？”
酒吧的音乐声很吵，钟云吼得嘶声力竭，奎贤只觉得耳膜一下一下震痛得厉害！
“你知道当年高三毕业，他等你等到多晚吗？？你知道你去查那该死的瘟疫案，他等你上去叫他吃晚饭又等到多晚吗？？你知道你拉着李晟敏跑去洗温泉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呆呆得在门外坐了几个小时吗？还有你知不知道，在众叛亲离所有人都指责他是同性恋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为自己辩白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绕着你那什么晟敏哥转，你只知道做你的警丅察跑你的案子！！！你TMD什么都不知道！你当初骂我是混蛋，我的确是混蛋，那你知不知道你他mа的比我更混蛋？！”
  
钟云吼完，突然一拳狠狠揍在了奎贤的肚子上，奎贤吃痛，唔了一声蜷缩到了地上。
“你要不是我兄弟……你要不是我兄弟我真想一刀捅了你！！！”
     奎贤抱着难受的腹部蜷缩在地板上，酒气呛着喉口，咳得他眼泪都一块下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才困难得道，“就算……咳咳，就算哥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做到哥希望的那样……”说完困难的咽下那一口呛人的酒味，抬起头来看着钟云，“况且哥又真的……那样希望吗？”
     钟云一愣，不说话了。


双人病房，晟敏出院后这张床就一直空着。丽旭一直没有换房间，也一直没有新病员住进来。
     奎贤坐在床边削着一个苹果，丽旭倚在床头。
     空气静谧，没有人说话。
     奎贤却突然打破沉默，“小旭。”
     丽旭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向奎贤。
“你的后背……是不是会留伤疤？”
“嗯，没关系，反正是在背上。”丽旭静静得答道。
奎贤停下刀，“小旭……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下？”
丽旭一愣，不说话。
奎贤干脆把苹果也放下来。“为什么……替我挡那一下？”
丽旭还是不回答。
“我们最初认识，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奎贤突然转而问。
丽旭又是一愣，莫名的看向奎贤。
“你记得，对不对？”
     “那件事之后你一直躲着钟云哥，为什么我打电话你却还是会出来？”
     “你父母误会你是同性恋，那时候你又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为什么对我和对别人都不一样？为什么只要是我提的要求你都会答应？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你打电话最后想听一听的声音是我？”
      丽旭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说啊，金丽旭。”奎贤逼近过去，“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钟云哥高三毕业那年那个临走前的晚上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等我？你从多久之前开始对我不一样？又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越来越逼近，奎贤抬手按着丽旭的肩膀，逼着他抬起头来。
“你说啊！！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混蛋事伤了你多少次！！金丽旭，现在是你对我不公平，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亏欠你，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自己亏欠了你！！”
     丽旭被奎贤按在床头，低着头，咬着牙，依旧不说话.
一直沉默，始终沉默。
奎贤死死得看着他，“说啊！说出来啊！”
丽旭依旧不说话，紧咬着牙保持着沉默。
“说话！金丽旭！”
丽旭看着奎贤，表情突然变得无比沉静，“我说了。你会回应吗？”
     奎贤一愣。
“我说了你会回应吗？”丽旭静静地望着他。
奎贤目光闪烁了一下，不再敢看他。
丽旭重又低下头去，“因为知道你不会回应，所以我不会说。”
     手心感受到的是丽旭病号服下面突出的骨骼，即是不用细看都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瘦弱。奎贤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握住了一般，闷闷的难受。
     因为知道你不会回应，所以我不会说。
     我也有过后悔，在知道你喜欢上李晟敏的时候。
     我也觉得不公平，先来的是我，先喜欢上你的也是我。
     但我知道即是再来一次命运还是会和我开丅同样的玩笑。
     我没有争过什么，没有抢过什么，我小心翼翼藏着自己小心翼翼削弱着自己的存在感，哪怕在你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时候觉得心里被刺扎一般疼痛不堪，我也没有想过要让你知道什么……
     这是我一个人的爱情。
     和你无关。
     我是喜欢你。
     但这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你不需要负责。
     也不需要怜悯……
“因为知道不会有回应，所以我不会说，”丽旭看着面前的奎贤，又一次重复，“不管现在你是自己看出什么，还是听别人说了什么，这都不是我说出来的。我没有说，就什么都不算。”
     我什么也没有说。
     就什么都不算。
  
     我们之间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们还是只做最好的兄弟。
  
     一直以来我所要求的一直都不多……
我们留得住天空，却留不住太多年少时光。我所要求的一直都不多，只要你还是那个赵奎贤，一如我还是那个金丽旭，就已经足够……


丽旭出去，把门带上，靠着门却兀自发了一会呆。自己还真是心胸开阔大公无私，就这么拱手又把人给让了出去……现在谁都看得出来他们都在把他俩往一块凑，可这机会，还是生生被自己放手了吧……
     不是不留恋的，这段日子是他过得最舒心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算留得住窗外的那片天，云也早就不是那片云了。（泪，老娘打下这句话的时候真觉得自己是哲人！）
   
     钟云的汤熬好了，香喷喷的排骨汤，面上飘着绿绿的葱花。
     三个人坐下来吃饭，
     钟云吃了几口菜，抬起头来看着奎贤，“你真要搬回去住啊？”
“嗯。”奎贤点点头。丽旭低头喝汤，不说话。
     钟云叹了口气，“搬吧搬吧，等我也走了，就丢丽旭一个人在这自生自灭好了。”
     “什么叫自生自灭，没人照顾我就活不下去了么？”丽旭不满得皱眉，然后敏感得捕捉到了钟云话中的漏洞，“什么叫等你也走了？”
     钟云咳了一声，“没什么，喝汤喝汤。”
     “哥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等你也走了？”奎贤也不依不挠起来。
     钟云叹口气，放下手中的碗，“以前就跟你们说过吧，我家那老头子要把我送出去。”
     送……出去？
     丽旭眉头一跳。
“这几天在办手续了，去美国。”
     饭桌上一阵静默。
     奎贤抬起头来惊异得看着钟云，良久后，问，“哥你真舍得丽……”话到嘴边绕了个圈，“真舍得离开这里啊？“
     钟云眼皮也不抬一下，“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餐桌上再没有人说话。丽旭出神地一勺一勺舀着碗里的汤，送到嘴边又拿回来，来来回回好几次还是一口都没进嘴里。
     奎贤来来回回看看他又看看钟云，终究还是沉默着没说一句话。
“呀，老子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你们看看你们那摆的什么脸！再说老子又不是明天就要走了，至于么！“
……
……


还是没有人说话。
许久，许久之后，丽旭才抬起头来，问，“什么时候走？”
“还早呢，手续烦着呢，总得要再等上个把月吧。”
丽旭哦了一声，又没声了。
奎贤犹豫了一会，说，“那要不丽旭还是搬回家里去住吧？”
现在丽旭家里态度已经明显软化，几次三番打电话要他回去吃饭，就连很少露面的那个老爸，也跑来看了他几次，送了一堆医学著作过来。
丽旭摇摇头，“不用。”说完又说，“钟云哥，你这汤盐放多了。”
“哦。”钟云答。
“还没有我做的好喝，”丽旭继续说，“下次少放点盐。”
“哦。”钟云继续老老实实答。
下，次……
吃完饭，奎贤回房间继续整理行李，理得差不多了，才拉着箱子走出来，钟云在厨房间里收拾碗筷，丽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钟云哥！小旭，我走了。”
     钟云从厨房间里探出头来，“你老爹来接了？”
“没，”奎贤摇摇头，“我打的就行。”
“诶？”钟云和丽旭都是一愣，要说奎贤在家那是大少爷大公子绝对没说夸张，那时候他从家里搬出去挤晟敏那小破公寓，没把他亲爱的妈咪心疼死，这回总算肯回家了，家里居然没有派车来接？
“那你等一会，”钟云擦擦手，“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个车也没多少路。”
     这下钟云和丽旭更疑惑了，要说奎贤的家是住在城西的，和这一片距离不是一点点的近，要不然以前奎贤也不用每天上班开车来去了。
钟云和丽旭两人面面相觑，钟云终于忍不住，问，“我说，你到底这是回哪去啊？”
奎贤笑笑，“我当然是回……晟敏哥那里去了！”
钟云和丽旭都是一下愣住！


从一开始两个人都在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可是杯子破了修好了也终究是有条缝的，一旦没人说话了这缝就越来越明晰。
当初那么绝的话撂下来，就算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中间还是有隔阂的，晟敏闭了闭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补上一刀，“我那天的话，你应该是听明白了的吧？”
     这话说得含糊，却其实意思非常清楚。与其拖泥带水不如快刀斩乱麻省得以后糊涂，晟敏已经后悔最早有苗头的时候自己一时心软没及时掐灭给了这小子希望，当初就不该说那一句忘了吧，谁忘得了？自欺欺人呐？当时就应该给一句死心吧，也不会生出后面这么多事情来！希望这东西太可怕，明明是小小的一点火苗，哗一下，就窜成了大火！
     奎贤唔了一声，不说话。
     晟敏擦了擦手，从厨房间里出来，看着坐在桌边神情明显已经不再欢快的奎贤，“问你话呢！”
     奎贤一愣，点点头，有点失落，“明白。”
“明白什么了？”
“死了这条心么。”奎贤笑起来，站起来故作轻松甚至无赖得伸了个懒腰，“我那条心啊，是打不死的小强。”说完又补充一句，“就算打死了，也是能复生的。”
      晟敏一下愣住。
      这情况已经彻底超出了晟敏的预料。这小子到底是神经太粗还是压根没神经？这么伤人的话都已经说了他还能装没事人？
     晟敏有点郁郁了。这么多年来每次碰上这种事他都是一有苗头就赶紧掐灭的，像季绍和这种隐藏太深没有发现的，不小心留了个六年，虽然觉得亏欠但是斩断对方念想还是毫不含糊的。只有这小子，明示暗示都不管用，连那句最狠的话他都撂下来了这小子还能屁颠屁颠跑回来！真是枉费自己这些天又是自责又是担心，生怕伤了他那颗幼小的心灵！幼小的心灵？狗屁！
     晟敏第一次在心里骂了一句难听的脏话，
  
     是真的没受伤吗？又怎么可能呢？若无其事故作轻松的表象下，又是怎样惨不忍睹的景象呢？伤口……总是出现在看不见的地方的。奎贤摸了摸胸口，躺倒在那张不算宽敞的小床上。因为不想承认失败，所以必须坚强着重新站起来，李晟敏不是别人，那是季绍和六年都没有攻打下来的堡垒，那日的季绍和就是今日的自己，但是要说自己和他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那家伙要了里子还要面子。我和他不一样，我想要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会想办法得到，面子又算得了什么？丢盔弃甲，卷土重来，凤凰总有涅盘的时候！反正最后荣耀登顶的人，迟早是我！
     这么想着便觉得豪气冲天了！奎贤抱着被子，满意得睡过去了。
     第二天，奎贤就回十三队了，在李特面前标标准准敬了个礼！报告长官，实习**赵奎贤，正式归队！
     李特撇了他一眼，“归什么队。没看到这乱成什么样了么？你还不乖乖跟着昌珉赶紧跑路，在这儿瞎掺和什么呢？”
     奎贤咧嘴笑。
     一回队里昌珉就抓着他破口大骂，“看看你老爹干的什么好事，他要把你捞出去就捞出去，顺带着捞我干什么？！又把我调回C局去不知道我一早就把那局长得罪了么？”
     “他要捞，你可以不走啊。”奎贤凉凉的说道，想不到他老爹救人救一双，还捎带上昌珉了。
     “我怎么知道你爹什么打算？我的劳动关系早就入了系统了不接受调令都不行！”
     “谁让你自己没脑子那么早就签字，还有，你合着跑S局来不是冲着我呢？原来是得罪原来的C局局长了？”
     昌珉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得走了。


会议内容这里不作长篇赘述，简单来说就是，C4案专案组人员重新调整，希澈韩庚始源基范英云神童晟敏奎贤东海赫在，全部把手头的案子做个交接进专案组做调查！
     赫在你和东海去把打人的那个**找来录个口供！他的亲戚朋友来往关系账户钱财全给我查得清清楚楚！那个视频给我找技术组仔细研究！后天让我看到你们的报告放在我桌上！
是！
     希澈你和韩庚把三年前翻出来的那个强J案重新查过，一点线索也不要放过！
     知道了。
英云你和神童继续盯着那三个人！24小时监控！
基范你和始源去打点打点，媒体那里别镇ya，要煽风点火，火越旺越好，最好天天有人民群众nao到局里来！
哥你这是给咱队往死里抹黑呢！
打人的又不是咱队的，最多黑的是咱局，不是咱队！
那不是一样？
闭嘴！干活去！


“还有冰箱冷藏室的温度别调太低，牛奶拿出来别直接喝，记得要加热一下。”
“嗯。”
“还有早上别吃那些没营养的速冻食品了，多吃点鸡蛋米粥之类的。”
“还有晚上睡觉别把空调开过夜。”
“还有你千万别忘记吃药，每隔两礼拜要去医院复查。哦还有……”
     还有还有……
     还有太多话想说。
     想说高三那年之所以没有选择出国是因为舍不得你，想说我最怕看到你孤单的背影，想说那件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想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想说……其实我一直……都很爱你……
  
     可那句还有却终于还是在嘴边卡了壳，再吐不出半个字，钟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陪了他慢腾腾得往回走。
“到了啊，那你早点睡，我走了。”
“嗯，祝你一路顺风。”
“嗯，晚安。”
“晚安。”
     像被抽空了精力一般，说不出的疲倦。酒那样浅，但丽旭知道自己已经有些喝醉了。上了楼关了门，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便直接倒在了床上，然后就昏昏沉沉得睡了过去了。等第二天醒来，他就……不在了吧？
     也许是酒精的关系，刚睡下就开始做梦，梦境混乱又压抑，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的那场散伙饭，梦到那撕裂般侵袭而来的疼痛，梦到自己满脸泪水得挣扎哭喊和求救……
     一直以来喜欢和爱戴的哥哥，突然变成了野兽……
“啊！”
     在一声短促的惊叫声中醒来，丽旭发现自己已经满身是汗，头顶那吊灯刺目的光亮照得他眼睛发疼，丽旭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那样的噩梦了，那个一度让自己害怕、逃避的人，就要走了，过去的记忆却又无可掩藏得开始纠缠起神经，虽然告诉自己我不恨那个人，可是又不得不承认我恨过那段过去，恨过那时候的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丽旭茫然地仰躺在床上。
“叮。”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声清脆声响，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丽旭一怔，抬眼看向床头的时钟，凌晨1点，原来是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他应该到家了吧，这会儿应该已经洗过澡睡下，就等着明天上飞机了。可是丽旭却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似乎突然闪过了什么念头，他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然后，怔住。
     果然。
     他还在。
     昏黄的路灯下，他拿着一个打火机在点烟，烟点着了，他把打火机关上，丽旭似乎听到了“叮”的一声，打火机的金属碰撞声。
     他吸了一口烟，伫立在路灯下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脚边，已经是一地的烟头。
     丽旭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撞了一下，闷闷地有些疼。
     下一秒，他已经转身冲下了楼。
     一路小跑着冲出公寓大楼，丽旭缓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烟雾中的钟云。
     钟云拿着烟的手一抖，讶然得张了张嘴，然后低头看看地上的烟头，莫名得道，“哦，我怎么……还没走？”说完，就看着地上发起了愣。
     丽旭喘了口气，他要问的那句话被钟云自己问去了，于是只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钟云突然抬手狠狠吸了一口烟，躲开了丽旭的目光，说，“你……你怎么下来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丽旭叹了口气，“钟云哥……”
“嗯？”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哦，我，我抽完这根就走。”钟云又狠狠吸了一口烟，吸得太急呛了一口，接着便是铺天盖地得咳嗽，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钟云哥……”
“咳咳咳，没，没事，”钟云缓了口气，“我就是想点事情，呵呵，你看，一想事情就忘记了时间，明天一大早的飞机呢，我怎么还在这傻站着呢！”说着尴尬得笑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看到那时间显然是自己也愣了一下，于是急匆匆丢了烟头，转身说，“那我走了。”
走了两步却走不动了，钟云回头，看到自己的袖口被丽旭拽住了，他一愣，回头看向丽旭，说，“不早了，你快上去睡吧，下面冷。”
丽旭不回话，只是依旧抓着他的袖口。
“好了，快放手吧，都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洗洗睡了，不然赶不及明早的飞机就麻烦了，哦不对，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你快回去吧，我还要赶今早的飞机呢，哦呵呵……”
丽旭却依旧不动，低着头，看不出表情，抓着他的手却毫不放松。
钟云愣了愣，声音冷了下来，“丽旭，放手。”
他还是不放，一言不发却把他的袖口拽得死紧。钟云扯了扯，却扯不出来，“放手。”
那手在灯光下纤细而苍白，拽紧的力道使得指骨都根根清晰。
钟云只觉得心里颤抖得厉害，一甩手终于大喝了一声，“我他妈叫你放手你听到没有！！！”
手被甩开，丽旭踉跄了一下， 惊愕得抬起头来看着突然暴怒的钟云。
钟云喘了两口气，通红着双眼看着丽旭，说，“我他妈已经不欠你了！！”
不欠你了，从我割了那颗肾开始，我就已经不欠你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丽旭惊愕地看着钟云。
气氛突然就凝固。
许久之后，钟云深吸了口气。平静了声音，说，“你快上去吧，我该走了。”
丽旭不动，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钟云的双脚却再难移动，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丽旭，柔声说，“明天不是还要去831的么？快去睡吧，真的不早了。
“嗯。” 他嗯着，脚却依旧不动。
“丽旭。”钟云沉声道。
丽旭抬起头来，然后惊讶的看到钟云红了眼眶。
“再见。”他说。
“啊。”丽旭终于恍然，如梦初醒一般看着钟云，许久之后，才讷讷得道，“再见。”
“早点睡吧。”钟云挥了挥手，缓缓抬起腿转身往回走去。
     刚一转过身，泪就掉了下来……
     再见了。
     金丽旭。


赵厅长回到家里，气得一宿没睡好，一大早爬起来才想到今天会议要用的工作报告秘书帮忙写完了都还没来得及看，于是急忙扒了几口早饭窝回房间找笔记本去。
     不过要说人倒霉的时候，那真是喝凉水都能塞牙，赵厅长的宝贝笔记本电脑就在这么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在没睡醒的赵厅长手这么轻轻一抖的情况下，掉地上摔成了两半，光荣得……就义了……赵厅长那个肉疼啊，那个心在滴血啊，把错又全都怪到自己那个不出息的儿子身上，要不是那死小子去做什么卧底，我能气得一夜睡不好么？要不是没睡好，我能把笔记本给摔了么！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赵厅长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丢地上狂踩了几脚，也别怪他，其他东西他不敢踩，踩了要挨老婆骂的，不过不是说踩枕头就不会被骂了，厅长夫人一瞪眼，“没事你拿枕头出什么气？你不是还要办公吗？”
     “电脑摔了，还怎么办啊？”
     “小贤房间不是有电脑吗？你赶紧的，都快八点了还上不上班了？”
     赵厅长只好灰溜溜地抱着资料夹拿着U盘跑三楼去了儿子房间。儿子好久不回来住了，房间倒是还打扫的干干净净，这臭小子，野出去了就不知道回家了，呸！没良心的东西，一边骂着一边把电脑打开，赵厅长拉过椅子在电脑前坐了。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十秒钟后，显示屏跳出了桌面来，然后，赵厅长愣在了电脑前。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放大了的照片，看起来是手机拍的，被放大了不是非常清晰，一张年轻的笑脸占去了电脑屏幕的大半个桌面，他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钱，站在一个看起来像是银行的建筑物前对着镜头笑的一脸灿烂，夕阳金色的光芒照在他的眼眸里，反射着晶亮的光彩。
     赵厅长愣愣地看着这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他自然是认识的，不过这种认识也只是限于十三队的一个小警员，跟着金希澈办过几个案子，似乎见过几面，但名字还记不清楚。到昨天为止才知道自己儿子这回的卧底任务是和他一块……
     赵厅长盯着这张照片，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自己等在公寓楼下时这两人打打闹闹奔回来的情景，还有自己这不出息的儿子和这人说话的样子，儿子叫他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晟敏哥？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赵厅长脑中一闪而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不会的不会的，赵厅长赶紧摇头。
     自己这儿子再怎么胡闹，应该还不至于……
     这么想着，却又还是不放心，上次听说那谁谁谁家的儿子不就……越想越心惊，赵厅长连忙关了电脑，报告了也不看了开车去匆匆忙忙去了**厅！


“晚上早点回来，在那头自己要小心点。”
     夕阳西下，小小破旧的公寓楼门口洒着淡淡的金光。
     伊人手扶着门框，对门外的人切切地嘱咐着，“今天我得出去一趟，你下了班我要是还没回来你就自己煮碗面吃。凡事都得小心，我现在进不了后头也盯不着你，你给我记住了不管你查到什么，保命要紧……”
     奎贤站在门外，乖乖得点头，脑子里想象着新婚的妻子送上班的丈夫出门的场景，要是再上来给他正一正领带，那就更美了……
     沉浸在美好幻想里的奎贤没注意到晟敏的脸色越来越臭，晟敏终于忍无可忍得大吼了一句，“你他ma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奎贤这才回神，“啊？哥说了什么？”
     “滚！”晟敏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奎贤前脚一走，晟敏后脚就出了门，打了辆车就往公园赶。
     在河滨公园的小凉亭里找到了正在悠闲得钓着鱼的男人，晟敏快步过去，在男人身边坐下，像模像样得也架了根杆子，低声问，“这儿有鱼吗？”
     男人摇摇头，“鱼死了~”
“诶？”
男人压低声音，眼睛却还是看着平静的湖面，“三条鱼死了两条。”
“那另一条呢”
“他把两条小鱼咬死了，自己逃了。”
“我们买通的那条呢？”
“死了。”
晟敏怔了怔。李特放跑那三个毒贩，就是想钓大鱼，现在两个被杀，其中一个还是他买通的眼线，这么一来线索就相当于断了！上头还一直催着要把案子交上去，这样一来压力就更大了……
“这鱼都死了咱们还怎么钓？”晟敏问。
“谁知道，”男人冷笑一声，“反正我的鱼竿都被没收了，这事儿，我管不着了。”
晟敏又是一怔，“为什么？”
“他让基范替了我。”男人落寞地低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得拨弄着脚边的青草，明明是成熟的眉眼，侧面看上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晟敏从怀里掏出一盒烟，红色的面，递过去，“抽根烟吧。”
男人抬起头来，看了看晟敏，伸手抽过最上面的那一根，放鼻子边上嗅了嗅，没点，而是夹在了耳朵上。
“好了，钓半天也没什么鱼，我走了，兄弟你继续努力。”男人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回走。
     晟敏回头，低低得唤住他，“英云哥！”
     男人转身，又蹲过来，“嗯？”
“哥你知不知道……特哥安排在那头的线人到底是谁？”
英云一愣，“怎么问这个？”
“奎贤就算再本事，也不可能一个星期都不到就能拿到你耳朵上的那个东西，我不放心，英云哥，特哥这是在把奎贤往火坑里推！”
英云摇摇头，“放心吧，那家伙有分寸。那边的人……呵呵，我看，应该是能让金希澈跳脚的人。”
晟敏一愣，金希澈？
“哥是说……”晟敏倒吸了一口凉气，特哥这只老狐狸！！！
“好了不说了，我走了，回家陪老婆去了。”
那家伙可是下了令了，不快点弄个胖宝宝来，他可是要让我下岗的。
英云走后不久，晟敏才起身往公园门口走，刚走过去，就看到前边一片混乱！人群四处涌动，纷纷向着街角跑去，晟敏一愣，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阵浓浓的黑色烟尘，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急忙拉住一个路人问，“请问，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一两警车爆炸啦！！！”路人说，“我看着它开出去的，就开了百来米，突然轰一声爆炸了！！这年头哟，连警车都敢炸哦！”
晟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扒开人群就要往前冲，冲到一半，就看到有救护车在迅速开过来，晟敏的脚步顿了顿，又转身往回去，到了另个街角打了辆车，匆匆回了那小破公寓。
     心里越来越没底，一下车，晟敏在楼下徘徊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冲到公用电话亭边拨了个电话，“特哥！！”
     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都知道了，晟敏你别急。”


晟敏喉头发紧，鼻根酸涩的厉害，“那他……英云哥他……”
“还在抢救。”
“哥……”
“放心吧，他会没事的。”
     滴答。滴答。
     墙上的挂钟发出机械的声响，李特沿着走廊走到医院大楼的门口，警戒线外涌满了记者，看到李特出来纷纷举起手里的相机，“请问你是李队长吗？”
“请问你对这次的警车爆炸事件有什么看法？”
“这是不是一起黑社会报复警方的行为。请问你们警局对此会如何做出回应？”
     李特顿了顿，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记者们纷纷拿出纸笔做记录，李特对着镜头，却只说了一句话，“你们给我记好了，我李特向天发誓，今天的一切，他日我一定十倍奉还！”
     局长大人匆匆忙忙把红了眼的李特拉回去，“你疯了？媒体记者面前说这种话！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啊？！”
李特推开他，“手术完了吗？我去看看他。”
“哎，”局长叹口气，“3楼401，去吧，我去应付媒体。”
     病房内安静得只有仪器的滴滴声，病床上的人正坐在床上摆弄着床头柜上的心脏测试仪，看到来人，微微笑起来，“我就说我命大吧？外头是不是快闹翻了？”
     李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对外宣称你生命垂危，已经快不行了。”
“切，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干脆宣称我死了好了，让我也跟着金在中混卧底去，也好比在这儿什么也干不了的强！”
李特白他一眼，拿过一旁的一个苹果，慢条斯理得削了起来，“你怎么知道金在中是被我弄去当卧底了？”
“我还不知道你么？”
这么多年来，最知道你的人只有我。你一张口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一个眼神我就明白你想做什么。我什么不知道？又怎么会不明白你想要保全我的心？
     苹果被削得坑坑洼洼，李特不好意思递过去，英云却已经一把抢过，嘎吱嘎吱咬了起来，“要我说，你现在要保护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你应该知道吧，那辆车平时都是你开的，他们的目标恐怕是你，而不是我。”
     李特苦涩地笑起来，“是啊，应该躺在这儿的人是我，不是你呢。”
“呸！说什么屁话！”英云怒道，“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愿意躺在这儿的人是我不是你！！我是说那帮孙子是想要害的人是你！你以后出去都得注意着点！你那么笨被炸了连跳车都不会！！！”
     李特竟然没有向往常一样反驳，怒斥他说你这是对哥哥说话的态度吗，反而笑起来，难得温柔得摸了摸英云的头发，起身，走了出去，“你好好休息，我给你老婆打过电话了，她一会就过来，还有太多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走到门外，门被轻轻关上了。
李特靠着门背，温柔的脸色瞬间就阴冷。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们，我李特向来好脾气，但是千万别触我的逆鳞，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