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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夏/凡骨】魔改马戏团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魔改马戏团,Doll是男孩子
混邪天堂,洁癖慎入
已知的CP是:塞啵,凡骨
Doll啵有没有就……自由心证吧(


IP属地:新加坡1楼2024-08-13 18:09回复
    。救命,谁能教教我,贴吧排版要怎么发空行
    word里复制粘贴出来空行全没了……挤在一起看得我好难受(((


    IP属地:新加坡4楼2024-08-13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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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点就可以啦!
      .
      这样子才有
      .
      酱紫 .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08-13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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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时是秋天,我却总记成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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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先的室友突发怪病,不知道要在医务帐篷隔离多久,团长决定先给我安排一个新人同住。他远远招呼一声,就听有人一路小羚羊似的跑来,背对着光喘着气,对我说,”是你,我知道你,我来的第一天,就看见你表演啦!你究竟是怎样做到的?把你蒙起眼来和那样大的狮子放在一起,狮子却一爪子也摸不到你,全让你给躲了去。”他那银面具边缘被秋天的日光照得金灿灿的,脸颊处还粘了片红艳艳的落叶,也没去管它,笑眯眯地将扫帚换了只手,倾身过来与我握手。他手指有力,但很瘦,而且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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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新来的小孩儿,据说家里发生过火灾,烧瞎一只眼、半边脸,从此走到哪儿都盖着小半张面具,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来。每每见到他总是个笑模样,和每个人都打招呼,面具后的那只完好的眼睛深深弯起来,好像真的非常、非常高兴见到你。”别名就叫司麦迩(Smile)吧,”大家纷纷道。团长拉着他在我身前站定,彼此介绍几句, “说来也巧!娃娃(Doll)同你岁数相当,生日前后只差几天而已。”团长顿了顿,看看他,又看看我,笑道,”又都是半边脸、蓝眼睛,照镜子似的——还真是有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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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演出后我带他回了我的——我们的——帐篷。他微微一弯腰,进了帐,面具后的蓝眼睛滴溜溜一转,一一掠过那补丁帐面、生虫木板、破洞草席以及发霉的小木桌,似是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他走到铜炭盆处,用木棍拨了拨那两块奄奄一息的灰白碳块,扭头问我,”过阵子要下雪了,我们靠这个过冬吗?”我将上铺的位置指派给他,他爽快应了,爬上去的样子,像生怕把那木梯踩折了似的。我却思忖着:他真的有十五岁吗?甚至比我还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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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忽然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天真发问。“你来了也有两年,是资历最深的老人了,怎么至今还要跟别人挤一个帐篷?”他问得无比轻松,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有介怀我的避而不答。又听上铺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忽然一只手从上面伸下来,指缝间夹着几根五颜六色的糖果,给剔透的玻璃纸包着,露出兔子、小熊、姜饼小人儿的样式。我认出是凡多姆海威公司的高级货。“观众席摸来的,”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嘿嘿一笑,“你拿一个,算封口费。”我没有拒绝,随手抽卝出小熊糖果,塞进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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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待开口,我适时打个哈欠,合上眼。”你的问题好多,我的问题却只有一个。你讲话的口音,是哪里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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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这个,”他也跟着打个哈欠,”在一个伯爵府邸工作过几年,摸了点东西被人发现了……回城里看到马戏团巡演广告,过来碰碰运气,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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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起他是负责后台及打扫工作,园区各个帐篷都要出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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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他好像又猜到了我的想法,语气颇为意味深长, “我这回不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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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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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你的心。”他又把脑袋伸下来,烛卝光里笑着看我,“小娃娃,你给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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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他喊得好不别扭,看也不看他,只在心里冷冷地一笑,撑起身来,将床头蜡烛吹熄了。两年,早已足够让我明白,在这骨肉喂养的欢乐场,今天看着好好的一个人,明天可能就没了。如果每一个人来讨,我都慷慨地分出去一瓣,我的心恐怕……早已碎得七零八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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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生活上其实是非常娇气的,藏也藏不住。最开始那阵子,他连自个儿洗个脸都会弄得自己一身淋淋的水,咬一下嘴唇,眼神还特别无辜。叠被子、打水、剥板栗也不会,每每眼巴巴地咬着手指,等我终于受不了,帮他一一处理。有几次我一大早被他吵醒,迷瞪瞪地睁开眼,还没有完全醒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蹭得我颈窝痒丝丝的,却是他凑在我耳边吐气,小小声哀哀求助道,“……袜子,袜子不见啦!”他逆着光站在那里,只穿一只白袜,另一只脚光卝裸地蹭着小卝腿,粉红的脚趾也紧张地曲了起来,很是为难、害羞似的。在吃东西这件事上,他更是难伺候极了,禽肉、马铃薯吃得非常矜持,从来不情愿主动拿绿蔬菜,要是不小心打多了,还会一脸为难地拿个叉子拨来拨去,咬个嫩尖尖就不要了。然而甜点却能拿满满一盘,捏着个小勺慢吞吞地挖着,吃两口就忍不住要舔卝着勺尖儿傻笑一下,说是以前工作的那宅邸,执事人很坏,待人刻薄,实在把他给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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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学习、适应得很快,举止、口音无不迅速向我们靠拢。所有人见了他,都要情不自禁地绕路过来,”小司麦迩、小司麦迩”地叫着,揉揉他的头,说两句亲卝亲热热的话。他总是乖乖地应下,又怕冷落我,转头冲我缓慢地、调皮地眨一下眼,好像一种郑重又狡黠的暗示,”我跟你最最要好,我永远最最喜欢你”。这样的频频示好却只让我感到疲于应对。夜深人静时听着上铺均匀的呼吸声,满心不详预感,来来回卝回地琢磨:他接近我,究竟想要什么?我像个警惕老兵,守着我的一颗完完整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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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转眼便过,渐渐地入冬了。雾气朦胧的伦敦迎来了一八卝九零年的第一场雪,我们一伙儿人呼朋唤友、大呼小叫地去踩雪,他本性之霸道暴露无遗,威逼利诱、撒泼打滚儿的,回卝回非要当头一个,他没踩过的新雪,别人是碰也不准碰的。有了第一场雪,自然也很快有了第二、第三场;于是雪似乎也不那么稀罕了。伦敦褪去种种颜色,泰卝晤卝士河也结了冰,更觉得萧萧条条,素枝挂雪,鸟雀不飞。天光乍现时遥遥望去,天地间竟似唯剩黑白二色而已。随着冬天越来越冷,我的脾气似乎也越来越坏,常为一些小事,莫名与他大动干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团长的帐篷附近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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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火气直冒,焦躁难言,憋得心里发苦,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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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进帐来,浑身凛冽雪意,发上挂了些霜,垂成湿漉漉的一缕缕黏在额头上,原来是用围巾裹了些热烘烘、还冒着白气的烤板栗,急匆匆回来要与我分享。听我如此发难,他自是十分错愕,那副万分雀跃的表情还没完全消失,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低声压抑道:“你究竟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我尽量绷住了声音,板起了脸,硬卝起一颗心,在他的视线下,把热乎乎、圆卝滚滚的栗子一个一个地扔到垃卝圾袋里,又全数往帐外泼了出去。“你百般示好,别有所图,”别再靠近我,这很危险,“可我身上又有什么可图的?我只不过是个……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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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是很震惊地看看我,又看看帐外,脸也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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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当我是什么人。”他的语气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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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这话说得极为古怪,不过我当时浑身发抖,只觉气血热涌,已经全然不管不顾了。我三两步冲到那摇摇欲坠的木桌面前,猛地拽开抽屉,里面全是一个多月以来他流水般献给我的礼物,一个反手便将那攒了小半个抽屉的糖果、玩具全部扔掷到地上。“你送的东西,我一个也没有碰过。”我低声说,努力遏制内心大吼大叫的冲动,“还你,全部还给你!……还清了,什么也不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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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床上,脸色隐在黑暗之中。烛卝光摇曳下,我既看不清楚,也不大敢看。只知道他好似一直盯着我,伸手拂过一块玻璃糖纸,捏在手里,缓缓揉成团。竟然笑了一下,”好,你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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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样平淡,甚至是含笑的,我却一动也不敢动了。他站起身来,跨出帐去,没有再看我一眼。走得那样急、那样快,帐门帷幕都没有合拢,反倒叫风吹得翻了上去,冬日的风夹着雪花呼呼地灌进帐内,连最后的蜡烛也吹熄了去。帐篷里变得又黑、又冷,一丝人气儿也没有了。……他真的回来过吗?我心神恍惚,看见我床上还放着他的围巾,散发着淡淡的、柴火烘烤过的香气,木然地想:他不戴这个,会不会着凉呢?转念又觉得自己可悲、可笑,不由哭了一会儿,直至头痛欲裂,便在一地糖果、玩具中间蜷起身子,胡乱地睡了。


        IP属地:新加坡6楼2024-08-16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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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伙儿都很快地发现了我们二人间的嫌隙。有多事之人试图使我们重归于好,自然也是徒劳无果。我每日独来独往,行尸走肉般,胡乱地吃、胡乱地睡,只觉得生活已老,全无滋味。强自忍住种种煎熬,漠然心道:这两年不也都是这样过来的,才一个来月而已,还能就习惯不来了?至于他,那更是厉害得很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从前便常常无故消失,如今则完全人影儿也不见一个。如此度日如年地熬过一个星期,我也渐渐地着实死了心,一点点残余的妄想也没有了。我对自己劝说:这正是我想要的。该就是这样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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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这天晚上,晚场的演出如常进行,说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沸反盈天也毫不为过。然而,我刚踏着鼓点声被蒙住眼睛推进狮笼,心里便已然警铃大作。我能蒙眼训狮,别无其它本领,无非是我天生五感敏锐过人,尤其是耳力,较常人更胜十倍不止,蒙上眼睛也能凭细微动静听声辨位、预判狮子的攻击,再一番挪腾躲闪罢了。今天这母狮却是极度古怪,行动之凌厉、肃杀远超往常,阵阵狮吼长啸更是滴滴泣血般,仿佛怒极、恨极、哀极,竟然——要完全地发狂了!我手里的鞭子没了用武之地,脸上面罩又紧紧系死,一时摘它不下,只能苦苦支撑,心中飞速闪过种种思绪:我下午受团长委托,卖掉了它刚分娩的小狮崽……难道身上仍沾了它孩子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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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啦——狮子杀人啦!”终于场外也有人发现情况不对,一时间嘈杂混乱至极,推挤声、尖叫声不绝于耳。似乎有几个胆大的站在远处,拿着长棍、石头等事物尝试戳刺、投掷,终究是连给狮皮划个口子都没能做到。我心里苦笑一声:我这条谨小慎微地保了两年的小命,没成想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事已至此,鼓声竟还未停歇,想是那高台之上的聋子鼓手还没发现情况有异,十分卖力地将一双大锤抡得咚咚作响,一下一下,无不合着我的心跳,简直催命一样。这时却听笼门锁链处传来清脆一声,有人闪了进来,立即森然低喝一声:“别动!”我被那气势所摄,乖乖地服从了,后来才晓得当时我一只小卝腿离狮口不过一寸,只差毫厘。 ……来人手中拿着一把武器,我仔细听来,像是一把匕卝首;奈何攻势十分疲弱,有灵巧速度、亦有招式章法,只是似乎身体瘦弱、手上没什么力气,甚至砍不破巨狮的一身糙皮,只像剥皮似的绕着滑了一圈儿。我心中大急,这不是来白白送命吗?待到一群观众撤离到了自觉安全的距离,又踮着脚尖儿、远远地瞅过来,见我们二人与狮子缠斗,倒觉得有一番别样精彩,那叫一个平日罕见的刺卝激,还有些荒唐浪荡之人,稀稀拉拉地喝起彩、鼓起掌来。这时又听那人威严命令道:“你诱它跑几步,然后立即躺下。就是现在!”这是让我以身作饵了!就在巨狮张着血盆大口,喷着阵阵腥臭热气向我袭来的那一瞬间,他蛇一样轻巧又冰冷地滑了进来,一手撑在我头侧,旋即,便听一声刀刃没入的钝钝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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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众那头静了一瞬,接着便是一阵掀翻帐顶的口哨声。人们举着手、跺着脚,欢呼尖叫,不断将一朵朵鲜花、一波波飞吻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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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手了?!我终于有余韵,狠狠一把扯下蒙眼的头巾。挡在我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他一手撑地,一手斜斜上刺将刀刃送入那血盆大口中,狮子阵阵痉卝挛呜咽,眼露凶狠绿光,显然是痛极难耐、极欲咬合,简直想把他一条手臂齐根叼去,那把匕卝首却死死卡在那里,直使得刀刃往更深处推去,叫它进退无门、动弹不得……鼓乐恰好也奏至最终章节,那半聋鼓手双臂肌肉绷紧、高高鼓起,又是狠狠抡击几下,似终是身心大快、酣畅淋漓,浑身是汗,得意大叫道:“这首新谱的鼓曲,名为《心服》,是取自恺撒大帝‘我来、我见、我征服’的典故。纵观天下之事,无非心中服与不服、愿不愿意而已。今日给大家献丑了!”……简直前言不搭后语,乱七八糟!然而全场的声音好似逐一远去,竟似一个也不能传进我的耳朵里。我茫茫然,一时之间,只觉得不知是谁的汗、谁的血,这样纷纷地倾落在我身上。那小半张银面具上全是暗红血迹,衬得一张脸愈发森白泛青,望之骇人。他好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没笑。“现在你欠我一条命。”他声音不大,清晰、平静,“——你还不还得清?”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深深看我一眼,齿间流下淤血,便软倒在我怀里,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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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他只是受惊力竭,歇一歇也该没事了。奈何他本就瘦弱体虚,身体根基不好,如今正值寒冬,再遇上这样惊险的一出,竟是连绵地病倒了。他在医疗帐中躺了几日,始终高热不退,反反复复,不见好转。我只要有空闲,便会来探望他。这会儿他脸上细密地出了一层汗,眼角也红得厉害,睫毛纠缠着一颤一颤,口中嘟囔些胡话,显然已有些神智不清了。我刚坐到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蘸着酒精的绵巾还没碰到他的脸,他忽然警惕地一睁眼。“你来了,”那眼神清醒无比,真把我吓了一跳。可他再开口,我便知道他还糊涂着。“你还是来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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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听他提过自己有个兄弟。“这地狱般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五年了。”他看着我,又似越过了我,语气飘忽,“真不敢想,要是命运弄人,使我再活过五年,我生活中没有你的日子就要比有你的日子更长了。从前人家总说,我像你的影子……现在我大了,是否越来越像父亲,越来越像你?我如今看着镜子里,已然不能分辨我究竟是看见你的脸,还是我的脸了。葬仪屋那点审美低劣的小把戏……我想你定然是万万看不上的。哥哥,我总是感到你在我的体内呼吸。我是你活着的肉的器皿,等待你借尸还魂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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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听来缠卝绵悱恻,腔调和表情却冷淡至极,使我心头顿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只觉得毛卝骨卝悚卝然,不敢深想,直给他胡乱略擦过脸和脖子,便端着水盆急忙逃出帐去。好一会儿把毛巾冲过冷水,放到晾架上,还觉得自己一阵脸热心跳,连冬天的寒风也吹不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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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他终究是年轻,尚不至于被一场热病夺走。他回到人群中的那天,我们正聚在食堂,远远地瞥见了他的身影,一下子全都呼啦啦地站了起来,餐盘也都差点扔了,嘴里一叠叠“小英雄”、“小司麦迩”、甚至“小赫拉克勒斯”地喊着,一双双手接连将早早备好甜点、糖果、玩具之类的小玩意儿,手忙脚乱地全数堆到他面前。他重病一场,人也憔悴轻减了一圈儿,见之立即眼睛放光,美滋滋地,甜甜道谢,那喜不自胜的馋猫儿模样,惹得大家又是一通打趣取笑。连团长路过看见,也赞了他一句:“小孩匕卝首使得不错。” 前两天团长把那暴起伤人的巨狮剥了皮,送来给我们做过冬的被褥,睡起来别提多暖和,对他手脚冰凉的症状正适合。他也半点不谦虚,一边享用着众人进贡的糕点、甜食,一边舔舔嘴唇,拆了一把袖珍玩具手卝枪,虚张声势地瞄准我,看着我笑道:“其实,我还是枪使得更好!”气氛这样热烈,好不热闹,眼见着帐顶也要掀翻了去,我这个正儿巴经欠他一条命的人,反而渐渐地被挤到外头去了。我也不甚在意,特意落了一点距离,只是在后边儿慢慢地跟着、看着。他被人拥簇着,一路笑闹,浑身闪闪发光,像朵花儿一样,却忽然回过头来,趁无人注意,又偷偷冲我俏皮地、狡黠地眨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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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我与他和好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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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回到寝帐,终于只剩下我俩二人,我逗逗他:“还戴着那张面具做什么?你生病,老卝子天天给你擦身,哪里也都看光了。”他耳朵红了起来,嘴上却一点也不害臊,说:“嗯,有何感想?”我老老实实说:“我当时在心里暗骂一句——团长怎么能说我像你?他瞎了不是?”他好像完全地知道自己的漂亮,笑吟吟地:“这又是什么意思?我长得什么样?”我偏不肯让他得意,只做个鬼脸,大叫一声:“像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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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是一点不假的,他的确是像猫一样。那是一张……习惯了被取卝悦的脸,绝不该是一张我们这类出身的人能拥有的脸。可他身上的古怪之处,又何止这一两件呢?仍记得有一回,我外出办事,中途折回帐中、要拿件东西,却在门外几十步处停下了,我那过人的耳力此时发挥了作用,隔大老远便听见他在帐中讲话。可是,他又到底在与谁,用这种语气谈笑呢?该是极熟悉的嗓音,此刻却十分地陌生: “……意外……生病,节外生枝……没时间了。陛……必须……”更奇怪的是,他分明是在与人对话,我却再怎样竖起耳朵,也没有听见另一人的声音。只听他短暂地顿了顿,又一次开了口,这回好似带了些笑意,又有些冷酷,甚至有些低低的妩媚: “……你又……不吃这套。我瞧你喜欢的是……”便听得一声脆响,像是有人毫不留情、兜头打了谁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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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究竟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袭卝击他?我心下大乱,顾不得那许多,虎头虎脑地冲进了帐去,却见他一脸无辜地坐在我床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我这样急忙忙地进来,带起好一阵风,吹乱了书页,也熄灭了帐中的蜡烛,一时之间,便只剩下一点雪光、月光,层层叠叠的暗影无声地压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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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啦?看你急的。”他合起书来,迎着雪光仔细看我,嘴唇好像比平时红些、湿些,愈发唇红齿白,看上去乖得不得了。“我小说看得入迷,忍不住自言自语。没吓到你吧?”我连连摆手,环顾帐内,只觉得各色摆设都与平日毫无二样,丝毫没有他人来访的痕迹。我头脑一阵阵抽痛、晕眩,茫茫然中仍是觉得十分古怪,喃喃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帐内的黑影……要比往常更黑、更长一些?好似有什么,在微微搏动似的……”他轻轻一笑,很关心地,走上来扶了扶我,说我应该是太过疲惫了。我走到外面给风一吹,才发觉背心湿漉漉地扒在身上,已然被冷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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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心里摇一摇头,思索无果,便把这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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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新加坡7楼2024-08-16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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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地进入了十二月,他不见人影儿的时候越来越多,回来得也越来越晚了。这事儿只有我知晓。没有人察觉有任何不对劲之处,毕竟他份内的工作,每天都完成得十分完美;大家都惊奇地夸赞道,小司麦迩总是做得又快、又好,他打扫完的区域,连一粒灰、一根头发丝儿也别想找到。我默默心说:老卝子压根没见他拿过一天抹布、扫帚……但这句话,像许多其它事一样,全给我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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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他夜不归宿的晚上,我听着雨点打在帐上那噼里啪啦的声响,闷闷不乐地发了会儿呆,翻身睡下了。结果到了后半夜,却给他弄醒了。眼睛勉强睁开一线,头一个想法是:“好冷。”冬季的雷雨仍在持续,倾盆而下,气势愈发惊人,他刚刚喝完酒回来,身上酒气浑浊混着雨气清冽,脱去风衣,一身薄薄的白色里衣倒没怎么被打湿。他的银面具硬卝邦卝邦地压着我下巴,一张迷朦醉脸伸到我鼻子下面,愣愣地打一个酒嗝:“小娃娃,你喝不喝酒?”见我没答,便十分不满地用鼻子来撞我,那鼻尖儿,冻得我一哆嗦。酒不应该是越喝越暖和吗?他身上还是凉得泡过冰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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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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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回来。”他轻笑,“不是你生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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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他这手足乱挥的模样,赶忙接过他手中攥着的酒瓶,把他两只手捉住按好:“戏团的酒……还是少碰为好。”他说:“是我的酒,西西里来的……朋友,嗝,刚送的!”我心下一松,就着瓶口一闻,才感到酒香扑鼻,在这寒冷的雨夜中分外诱人,充满了温暖的承诺。大半夜的,我俩怕招来别人注意,蜡烛也不敢点,摸黑把暖烘烘的狮子皮铺到了地上,又挪近了炭盆,烤火取暖。此时外面已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连带帐中也全是脏雪地的泥腥味儿,我俩毫不介怀,席地而坐,笑笑闹闹,在一片雷雨声中,以月光下酒。他有时在某些小事上雅致得惊人,十分坚持,这会儿不知道打哪儿摸出个水晶杯,舔卝着杯子边缘,一点一点地倒着喝。我没他那么矫情,就用平时吃饭的瓷碗和他干杯。一碗又一碗地下了肚,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越来越畅快,就连何时帐面补丁破了,开了个口子往里呼呼灌进风雨,竟然也没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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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醉眼望我,问我:“这是你生日。你……还有没有什么没了结的心愿?”我心中一动,便在他含笑的注视下十指交叉,在心中许下一个愿望。他见我决意不肯告诉他,大为不乐,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的什么。”“……说出来就不灵啦!”我作势要去捂他的嘴,大惊小怪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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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病中把我错认、胡言乱语之事,我深深地放在心底,是一个字也没有对他提起的。如今他喝了酒,自己倒先讲起此事。我措手不及,忍不住支支吾吾:“你会认错,是不是,我……哪里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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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否定得飞快,几乎使我感到被冒犯。“你倒有些像……从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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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盖住他的酒杯,不允许他避重就轻、绕过话题:“这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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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成想他根本不接茬儿,眼珠贴着他的小酒杯滴溜直转,巴巴地去掰我的手指就要来夺,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要扑上来了。结果醉得手直抖、愈发没力气,眼角也急得红了起来。我十分得意,反手把他杯中的残酒一口喝掉,又哄着给他再倒一杯,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一阵阵发卝涨。他是真醉还是装的我不晓得,我自己却是实实在在地醉了。“你那位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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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描淡写,“有完没完了,人十岁就没了,能有什么好说的呀。”好似不耐烦了。外面打了好大一声雷,闪电撕开天幕,隔着帐面都把他的脸照亮了一瞬。他干脆背过身去,专心地研究帐面上破掉的裂口。我分明感到他是在糊弄我,仗着酒劲儿,破罐破摔、不依不饶, 满嘴“哥哥”长、“哥哥”短的叠叠追问。见他不理我,我脖子红通通一片,四肢并用地爬靠过去,忽然在心里“咦”了一声。我原以为他是捏着那处裂口,要把它合起并拢,不让风雨进来;然而他分明是玩着那处裂痕,非要使它越来越大。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破洞,现在已经有人的半身那样高了……可见此人天生性情极端,比起弥合,更爱破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时正值隆冬,凄冷的暴风雨从他亲手撕裂的那个大洞中呼呼地泼进来,连带着整个帐篷都摇摇欲坠、苦苦支撑,他所坐着的地方,也已然积成一个水洼,他就这样冷冰冰地坐在一片凄风苦雨中,毫不在意似的。帐篷的粗糙纺线布帛,在他细长的、柔和的手指下,一根一根地迸开,发出徐徐撕裂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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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由来地一阵晕眩,喃喃道:“……你与你哥哥,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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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天边轰隆隆一声惊雷,地面好似都跟着震动一瞬。一道闪电撕开天际,天地在刹那间只余一片雪白。狂风夹着雨丝灌进帐来,竟把那最后的碳火也浇熄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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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看清他黑暗中的神情,一时骇然,心中又痛又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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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非得……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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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风雨打湿,声音也透着阵阵朦胧雨气似的,又好像从极低的地方传来。他微微偏过头,很专注地看着我,又像是完全地越过我去……暗室之中,他那只完好的眼睛乌黑乌黑的,瞬也不瞬,好似燃烧一团奇异的、无光的火,看上去既冷淡,又脆弱。我永远也无从得知,这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见他忽然高高仰首,自喉间挤出一声“哈”,将那张银面具粗暴一掀,便伸一只手盖住我的眼睛、另一只则探去与我十指交扣。他把我压在淋淋雨水之中,俯下卝身,覆住了我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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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其实是非常纯洁的、孩子的吻。像一片春天的雪花,落在嘴唇上,很快便化去了……什么也不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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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醉愣愣地,满心只想:他为什么看上去这样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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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事,更是不合常理、如梦似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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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万般痛苦、浑身发抖之时,我竟是眼睁睁地帐中黑影无声地滑动起来,徐徐地向他伸去,那样黑、那样细长,好似有什么在笑着,用一只只鬼影重重的手,将这般瘦弱、雪白的一个小孩子完全地、紧紧地环抱住了。这时一阵狂风袭来,只听撕啦一声,终于是把我们这伤痕累累的帐面给吹翻了过去,层层乌云在头顶笼罩,地上、床上、狮皮上全是湿淋淋的水,又听阵阵雷声如虹,震起水面波纹片片。他只穿一件里衣白袍,浇了这许久雨,布料本是湿哒哒地贴在身体轮廓上,此时却被刮得高高卷起一角,什么也遮盖不住,猎猎鼓动着。在那团团黑暗中,我影影绰绰地看见他的脸怪异地扭曲了起来,已经从全然的痛苦,掺杂了一些更复杂、更难耐的东西。便听他气若游丝、艳声沙哑:“我……快要冻死了……你……他卝妈还……”过了一会儿又是带点哭腔的:“够了没,我不要了……”我直觉地明白那话并不是对我说的,却是对谁,对什么?……他两条细瘦的手臂快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腰一塌,便和我的下卝半卝身紧紧贴合在了一处了。那两条腿果然是冰河中捞出来的一样,我忍不住张开四肢,把他圈住,满心只想帮他暖一暖。他呜咽颤抖着伏在我身上,被雨浇透的小动物一样,浑身不住地往下滴水,却是一张沉溺欲卝望、艳色卝逼人的脸,在我颈间急促地吐着热气,也把那一小片皮肤吹得热起来。这场隆冬的雨小了一些,却还没停,他的呼吸简直是此时此刻的救命稻草,是全世界唯一还有温度的事物。我看他那个表情,出十次精也够了的,整个人早该要射空了,然而我们的姿势使我分明感受到……我一阵阵目眩,咽着口水,向下探去,只觉他器物不俗,却果然还是软的。他在我怀里稍稍一挣扎,皱眉闭眼呻卝吟着:“不要……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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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旁人和他勾肩搭背,他都会几不可见地皱皱眉,这我是知道的。我有过几次性卝经卝验,不是不识情卝欲的雏儿,刚刚给他一团孩气地亲了几下,只觉得温情可爱,现在却有些耐不住了。他这样子,这声音,实在是……我十分地尴尬起来,尽力支起腿抵住他,拉开一点距离。他却也察觉了我的勃卝起,显然非常好奇,用他那一贯只卝许卝州卝官卝放卝火的作派,伸出一根手指,犹犹豫豫、十分矜贵地,只肯用一个指尖向下划……他那指尖也好冰凉。我被他隔着层层布料轻轻碰一下,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刺卝激,立即腰眼一酥,射了出来。待回过神来,简直是羞愧得背都要熟了,感觉自己做了极大的错事……而且我必须得说,我平时根本没有这么快!好在他完全不懂,他还问我,我的裤子怎么热乎乎地湿了。我怕他以为我尿裤子,赶紧解释一番。他又问能不能给他看看我的精卝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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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十五了,还没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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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只有一个大人,他说……我还没长成,这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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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一半像娼妓,一半像处卝女,既淫卝荡又天真。我想象了一下他手上捧着我精卝液仔细研究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要死了,赶紧在心里扇自己几下。这时他又仰起脖子,万般痛苦地唔了一声,眼中又是湿光涌动,满面潮卝红,简直要在一片严寒中蒸出白气来,显然是还没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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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讷讷的,“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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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几乎要被弄得神智不清了,断断续续地。“他在……舔卝我。他很饿,要……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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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又射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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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浇灌,以无尽的黑暗;是谁催熟,以没顶的欲卝望?是谁不要精卝液、摒弃肉体,全然不理那些尘归尘土归土、现世易朽的把戏,是谁乌云般吞噬星光,把选中的爱子拖进没有光能够抵达的阴影世界中独享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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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道隆隆惊雷。闪电照亮天际的那短短一瞬,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长长的黑影紧贴着他,与他交卝颈缠卝绵。那样深深地掌控、贪婪地爱卝抚,使孩子的整个灵魂都为之战栗。……像一条流着口水、霸道护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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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竟抬起头,向我若有似无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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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了……你的魔鬼,”我喃喃说,“——祂是来索你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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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新加坡8楼2024-08-16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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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晕睡了过去,但并不安稳。中途几欲醒来,十分焦急,迷迷瞪瞪地呢喃,“帐篷、帐篷”,却有人捉住我的手腕,按进被子里塞好,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且睡吧。”我对那人很是信服,便安心地蜷起身子,沉沉入眠,只是恍惚地觉得,好似有人好像坐在一旁,看了我很久、很久。我也不晓得究竟昏了几小时,只知道睁眼时,帐外的天仍是黑的。先是摇了摇头,感到自己并没有怎样宿醉、头痛;再然后,才想起了之前的事……这光怪陆离的咄咄怪事,是真的发生过的吗?我从床上支起身,眼看这帐篷明明是完好无损,连个缝线、补丁也找不出来,床褥、狮皮都是干燥温暖,帐中没有任何一处有洇湿痕迹,一时更是头脑混乱。究竟,是不是……一个声音却在心里冷冷问:若那是梦,该算春梦,还是噩梦?我立刻尴尬得无地自容起来。自个儿坐在床上呆呆地想了片刻,忽然又火冒三丈,勃然大怒:他跟他自己哥哥亲嘴,却搞得我浑身别扭,活像是老卝子……跟他乱卝伦。哪有这样的道理?!便披上外套冲出帐去,要找他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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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未破晓,雨早已停了,雪面上结一层冰,在月亮下微微闪光。两把椅子摆在帐外不远处,一把此时空空无人,他则坐在另一把上,懒懒地倚靠着,正用脚尖踩着冰面玩。他也是换了一套干干爽爽的新衣服,方才那全身湿淋淋的样子,真像是梦里才有的一样了。我注意到他披了一件从未见过的白氅大衣,又戴了一个毛茸茸、坠着许多小球的帽子,那尖尖的小下巴埋在厚实的白毛毛里,一只眼睛给眼罩盖着,像个脆弱的白毛团子,显得比平时还要更小、更女气。我一见他这个样子,立刻什么火气也灭去了,暗暗心道:这一身做工极为繁复华贵,想必造价不菲,这图穷匕见的时刻,他装也懒得装了。莫名一阵惆怅,不由微微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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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白毛团子听见我的脚步声,却头也不回,只是懒懒地一指朝东的方向,“我在等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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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是信了他这鬼话,便白与他相识一场了。我扬扬下巴,笑道:“过生日、看日出,用得着……带这个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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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出一只戴着戒指与白蕾丝手套的、小姑娘一样的手,拾起放在身旁的银色手卝枪来,垂眼利落地摆卝弄几下,一声脆响,弹卝夹弹出几颗子弹,落在他掌心。他随手抛过一颗给我,看我矫捷地接住,笑着做一个开卝枪卝手势。“这本来是我要送你的生日礼物,” 他这个人,把杀我讲得这么平常、坦荡。“不过……我又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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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扭过头去,望向远处连绵的山丘,右手下意识地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似乎是在斟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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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他沉吟着,“你将独自乘船前往德意志,无需收拾行李,那边有一位……家族世交,见到我的印章,自会帮助你安顿下。从此往后,你过怎样的生活,需靠你自己的双手创造。……不要再踏上大不列颠的土壤——至少我还活着时不要。小娃娃,我说得够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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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此惜命的一个人,此时该是满心劫后余生的欢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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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能推迟一些?”我忍着强烈的失落,极力地想要说服他,“我还有一些……非常、非常想做的事。至多两个星期,不,只要几天!完事便走,永永远远……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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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露出一个毫无回旋余地的浅笑,学着从前我对他说教、告诫的那种语气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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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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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眼眶一阵发热,心里也沉甸甸的,强自忍住了。我哑声道:“我有一件事问你。只有这件事,你绝不可以骗我。”他拍拍自己身旁的椅子,那意思是让我坐下,用眼睛示意:“你说。”我却没有服从他的意愿,反倒三两步绕到他身前,俯身逼近了凝视他的眼睛,一字字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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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巨狮偶然发狂、暴起伤人,是否也是你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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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惊讶,向后退着拉开一点距离,迎着我的目光,认真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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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既不屑、也没必要在此时骗我。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隐隐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是落回了肚子里,浑身筋骨都松快、轻卝盈了。便也抬脚跨步,往他旁边那把椅子上一坐,心道:这把椅子是特地给我准备的,还是方才有什么别的人坐在这里?这念头刚刚浮现,便听他说:“……你的问题很多,我却只有一个。”他没有看我,神色平静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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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呼出一口白气,也同他一样,望向东方的天际。冬天的日出总是很迟的,此时天边已是一片苍苍的鱼肚白,太阳却还没爬出来。而地平线延伸更远处,只见座座灰蓝山丘连绵地隐在雨后的薄雾之中,那样静谧、悠远。我忽然有种强烈的欲卝望,想要去看一看,山的那一头,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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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戏团的内幕,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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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太多的人没有命在,我向来心里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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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我却知道什么事是我不该知道的……团长每两星期会离开三天。回来时,身上有海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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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垂下眼睛,无数利害算计自那双眼皮下瞬地掠过。“谢谢你,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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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样惜字如金的,我不由偏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他,掂量他这句道谢的诚意。蓦地想到了什么,吃吃发笑:“你这样子,与你刚来时相差太多,给旁人看见,要心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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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呢,”大概是有感于即将到来的永别,他也不介意再陪我闲扯几句,“比较喜欢哪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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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你,几个你,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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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区周遭的帐篷已经有了些许窸窣声音,人们陆陆续续地,要准备起身了。这是我两年来再熟悉不过的生活:打水、穿衣、洗漱、训练、表演,装聋作哑、视而不见,懦弱地、活生生地,迎接这马戏团中日复一日、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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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并肩坐着,一同望向天光中愈发朦胧的一轮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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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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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似听见他说。又也许是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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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宿醉与死里逃生的余韵中,我感到神思阵阵恍惚,浑身轻飘飘的,恍然间竟觉得这风轻轻地托起我们,要带我们去很远的地方。越过孩子们工作的蒸汽机工厂、贫民窟肮脏的雪、鸦片馆外小巷中无人认领的乱尸;越过贵卝族小姐的蕾丝手套和巨大的裙摆、社交季永无止休的圆旋舞、金碧辉煌的一座座宫廷,飞得那样轻、那样高,好似要去到山那头了……可是,“三天后,德意志”,他的语气像个不容违抗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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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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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凑在我的耳边小声说。这时候又有点像个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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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终于一寸寸地露了脸。登时白气升腾,雪色闪闪,气象万千,金光万丈。每上升一寸,我脸上便渐渐地愈发地热、愈发地明朗。他却那样安静地坐在一片长长的黑色树影中,眉眼平宁而疲倦,好似这天底下没有任何卝光能把他照亮。我忽然想起,他那时缠卝绵病榻,将我错认,便是拉着我的手,痴痴道:“这地狱般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五年了。”却不知他到底是过着怎样的日子呢?说到底,我连他的真名也是不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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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道, “小娃娃,你给我唱首歌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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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一荡,想了想,便开口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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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姆,汤姆,一个吹笛手的儿子
              偷了猪,又跑走
              小猪被吃了
              汤姆被打了
              哭喊著跑向
              街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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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姆,汤姆,一个吹笛手的儿子
              从小就学吹笛子
              却只会吹同一首
              只会山丘那头路遥遥
              越过山丘,跑向远方
              让风吹走我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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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姆的笛声好响亮
              男孩女孩都停下,听他吹
              越过山丘,跑向远方
              越过山丘,跑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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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新加坡9楼2024-08-16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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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敢说你一定没见过同时出现这样多蓝眼睛、戴眼罩的孩子。换句话说,你一定没见过这样多个夏尔·凡多姆海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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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断手断脚的,接着义肢的,各色各样的夏尔·凡多姆海伍穿梭在这艘轮船的宴会大厅之中,纷纷笑脸迎人,在一片觥筹交错中迎来送往,对着衣着光鲜的贵人老爷们低声下气、曲意逢迎。有的沉默羞涩,有的高傲轻慢,有的活泼娇痴;要是惹得贵人青眼,讨得些许打赏,竟是满脸狰狞、喜不自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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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正觉得这场景诡异得很,却听一位老爷说道,半是恭维半是打趣:“……还得是凯尔文男爵多年来情思缠卝绵,苦心经营,让我们有了这么个消遣。”另一人说:“这话不错,尤其马戏团出身的那些……身手、弹卝性,无不上佳,无论是做奴……抑或是做些见血的勾当,都是非常好使的了。”那位被称之为凯尔文男爵的,却是笑道:“得感谢你们提供的好东西了,一个一个,只要断了手脚、染些瘾癖……叫我的漂亮娃娃,跑也跑不掉。”众人闻言,心照不宣地哄笑起来,又是一番推杯换盏,叮叮当当。此时轮船已离开大不列颠的海域,驶入了公海,脚下船板微微晃荡着,我藏在暗处,扶住了墙,感到一阵阵反胃晕眩,心说:这就是……那些失踪孩子的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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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听有人“咦”了一声,说道:“今天不恰好是那位伯爵的生日?五六年前,便是今天……”有人兴致勃勃地接过话头:“是了,是了!便是多年前的今天。人人都说,那凡多姆海伍家族不仁不义,阴阳倒覆,兄弟相卝奸,与死神私通,与魔鬼卝交卝媾;这才终于遭了神谴,那把大火,乃是上帝毁灭索多玛的雷霆之怒……”另一人嘲道:“他倒是青出于蓝,手段比他那个短命的父亲还要狠毒三分。”那语气之怨毒,也不知究竟是吃了怎样的大亏、结下了怎样的仇恨?凯尔文男爵却兀自痴痴道:“我还抱过他呢!……那时,他不到十岁。那两个花骨朵儿似的小小孩子,给他们那位风姿无双的父亲那样爱重地揣在怀中,真是……闪闪发光,叫人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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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是生日,自然要为他庆生的了。众人商量着,竟是有了个新奇主意,要拉着这大厅中的几十个夏尔·凡多姆海伍,做一场模仿秀来,好好比上一比,究竟谁更近、更像?正好大厅中央有个高高的舞台,上面还有些笼子、祭台之类的布置,要办花活儿比赛,可堪一用。转眼之间,一号夏尔便被拉上了台,众目睽睽下,挠了挠头,然后努力做出一个颐指气使的样子,口中说道:“都……给我杀了!”众人登时好一通笑。有人抚掌道:“不错,不错!脸还可以,不过这双卝腿太弯了些,倒与伯爵不太相似了。便砍了去吧!”又喊二号夏尔上台。二号夏尔瞧着是个机灵孩子,眼睛一转,却是转身闪进了那重重帷幕后,再出来时,身上已多了一件裙子、一只兔尾,又叫大家好一番大笑,酒也要洒出来了。有人评道:“还算有趣,然而失之俗媚,落了下乘。”另一个老爷摇摇头,对二号夏尔提点道:“他脸上不是这个表情,他总是……懒懒的,恹恹的,总有些嗔怒似的。”那小孩子果然有些小聪明,思索片刻,凝了凝神,便在脸上堆出一个表情。众人见之,纷纷笑道:“是了,这便有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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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玩得正热闹,却分明有谁隐隐嗤笑一声,绵里藏针地穿透了这热火朝天的气氛,在这酣畅得意之时,显得分外刺耳,众人顿时勃然大怒,非把这人找出来不可。却也不需要费什么功夫:那个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夏尔·凡多姆海伍,正是坐在那舞台上的铁笼里,脚上缠着几条铁链,虽没有断手断脚,仍被捆得动弹不得。见众人向他望来,也并不很害怕,笑道:“贵人老爷,莫要着急。我只是觉得各位大人话里话外,似乎对他颇有忌惮。不过我寻思着……他嘛,也不过十五六岁,合该是个孩子罢了,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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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听着像是示好、安抚,仔细听来却又好似有几分轻视之意。果然有人立即不悦道:“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这里大言不惭?我看全场就你模仿得最是不像,不如绑了石头拖下去,扔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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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几个夏尔听了这话,立刻便要动手。那笼子里的夏尔却说:“请等一等,诸君,且听我一言,请允许我为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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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拨卝弄着脚上的铁链,努力地坐直了一些,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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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传古波斯有一暴君,喜好每日娶一新妻、次日斩首取乐。有一位机敏女子,自告奋勇地嫁给了他,每夜为他讲一个故事……没有什么比故事更重要了,哪怕是世界上最残卝暴无情的皇帝,也不会杀死没讲完故事的人。诸位贵人老爷,在砍断我的手脚、将我沉入海底之前,请允许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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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有人点点头,小声议论着:还没有哪个夏尔·凡多姆海伍,表演过这个节目呢!早一点杀,晚一点杀,有什么关系?不如听一听他有什么故事要讲。一时也纷纷觉得新鲜、有趣,便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还有个贵卝族老爷,命人斩了他脚上的铁链,让他出了笼来,还搬了把高高的椅子给他,勉励他要讲得用心、动听。他笑纳了,拖着一节碎链,叮叮当当地逐步踏出铁笼,却也没有坐下,仍是在舞台上高高站着,将四周细细环顾一遍,眼睛逐一地掠过那祭台、铁链与牢笼,笑叹道:“……此情此景,仿佛昨日重现。”这句话说得极轻,要不是我耳力过人,绝无可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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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过头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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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给大家讲……两朵花儿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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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新加坡10楼2024-08-16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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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在一片富有强盛的大卝陆上,有一个全世界最漂亮、最芬芳的花园,开满了人们能想象到的、最美丽的花朵,每天都是一片绿意盎然,鸟语花香;人们都说,就连那位上卝帝的伊卝甸园,也是远远比不上的了。有一天,人们发现,就在这座花园的中卝央,赫然长出了嫩卝生生的两个花骨朵,一左一右,一红一白,一明一暗,一动一静,犹如两面一体、照镜子一样。这两朵花儿即将绽放的那一天,大家早已期盼许久了,纷纷聚卝集起来,屏息注视、等待着……那两朵玫瑰花儿,便在众目睽睽下,害羞地展开了自己,一朵血红,一朵洁白,终是不负众望,出落得十分娇卝嫩、漂亮。那是多么欢乐的一天呀!老管家说:我要精心地打理它们,让它们快快乐乐地长大。拜访的叔叔说:我要准备许许多多的玩具,让它们绝不孤单。而另一位姑姑则说:我是医生,我要为它们检卝查每一片花瓣儿,不让任何一只虫吃它。果不其然,两朵花儿在花园度过了十分幸福、圆卝满的时光。太阳亲卝吻它们的叶子,清风吹拂着逗卝弄它们;花园里的大狗也忠心守护着两朵花儿,每当有心怀不轨的马蜂意图靠近,总是能一爪子便拍开了;就连天上飞过的鸟儿也乐意留下来为它们歌唱,还怕它们听腻,每日编一首新曲儿呢!可惜,世事难料,好景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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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有人听得入迷,看他停在这里,忍不住催促:“少卖关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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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新加坡18楼2024-08-16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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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遗憾似的,徐徐叹一口气。“这位老卝爷,不是我不愿意讲,而是时至今日,仍没有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我们知道的仅仅是,有一天,那花园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烧得那么急、那么大,是怎样的大雨也浇不灭的了。人们一个一个地倒卝下了,连那条威卝武的大狗,也左一下、右一下,恋恋不舍地舔卝了舔它们的玫瑰花瓣儿,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老管家冒死赶来,狠心将它们摘下,他说:你们快走吧!你们只是两朵玫瑰花儿,这对你们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卝酷了。”
                    不知不觉中,几乎全船的人都聚卝集了过来,侧耳听着。有人问:“那这两朵花儿,后来安全了吗?”


                    IP属地:新加坡25楼2024-08-16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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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笑道:“怎么会,那能还叫故事吗?也不知怎的,这两朵花儿刚逃出来不久,便给一窝老鼠发现,掳了回去。它们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漆漆、臭烘烘的管道中,这里不仅没有阳光、清风及歌声,连水都生着脏兮兮的蚊虫。它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不由害怕极了,心想:是不是从前我总是淘气,不愿意配合除虫、修剪枝叶的工作,所以上卝帝惩罚我,要做这样的噩梦呢?以后我一定乖乖的,哪怕把叶子剪得光秃秃也愿意,请快快让我醒来,回到那个花园中去吧!……然而无论它们再怎样祈卝祷,自然也是没有用的,人无法回到已经失去的乐园,花儿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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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鼠们不见天日、臭气熏天的小小世界里,从来没见过这两朵花儿一样娇卝嫩、芬芳的事物,只觉得那样闪闪发光的美丽,竟把自己衬托得如此丑陋、可恶!因此即便为之目眩,也是非要毁去不可的。那朵红色的玫瑰,比起白色的玫瑰,更加胆大、机灵,它对白色的玫瑰说:总不能让那群坏家伙,把咱们两个都欺负了去,你把花瓣涂成红色,使它们无法分辨你我……白色的玫瑰是一朵懦弱、无力的花儿。它实在是太害怕了,便如此照做了。每一次老鼠前来,红色的玫瑰都勇敢地顶替了它;而每一次回来,都只见那红色的花瓣儿越来越蔫、越来越少。这些曾经被所有人那样珍重地爱护着、娇惯着的花瓣儿,哪怕轻轻摸一下都生怕摸疼了它的花瓣儿,竟然是一层一层地,被那些老鼠张着臭烘烘的尖嘴,用啮齿细细啃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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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不再说话,连窃窃私卝语都停了下来。大厅中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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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哭呀,红色的花儿安慰白色的花儿,佯装得意道:那些臭老鼠被我的刺扎到,也不那样好过啦!可是它却分明一天比一天虚弱了下去。有一天,白色的花儿瞧着它的样子,感到实在无法再忍耐,便流着眼泪、强忍着痛,一根根地折下自己的刺,握在手中、当作宝剑一样,冲着老鼠挥舞、扎去,连花瓣儿都颤颤悠悠地掉了几片……它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却只像是在给坏老鼠们挠痒痒。它毕竟只是一朵花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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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我们需要一只……狗。一只威风凛凛、忠心耿耿的大狗,就像从前帮我们与马蜂战斗的那只一样。不,要比那一条,还要更大、更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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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们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一条卝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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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人喃喃地跟着问:“是呀……在下水道中,哪里会有这样的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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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新加坡26楼2024-08-16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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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从老鼠的嘴里,倒是听说过一只传说中的大狗。有的老鼠说:这只大狗可以赐予你许许多多的乳酪,堆得像小山一样。有的老鼠说:这只大狗可以让全世界最美丽的母鼠死心塌地地爱上你,生下一窝窝小老鼠。有的老鼠说:这算什么!这只大狗,可以把你变得比猫还大,让你舒舒服服地做最尊贵的老鼠国王!只有一个问题,让老鼠们都很苦恼,这只大狗是非常贪婪、凶卝恶的,更何况,它简直是挑食极了!要使它认自己为主人、满足自己的心愿,需要奉贡全世界最最美味、丰盛的食物。可这下水道之中,只有一些残羹剩饭而已,哪里有能符合它要求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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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朵花儿一筹莫展之际,红色的花儿忽然说:亲爱的,你瞧我的花瓣、我的叶子,我实在已经没有多少天可以活了,不如就让那大狗将我吃进肚子里吧!白色的花儿自然不肯,连连摇头。红色的花儿对他说:你不要哭,我不怕死!……我害怕的是,你会忘了我。我是非常自私的,一想到我死了以后,你伤心了一会儿,便要把我给抛诸脑后,带着那只无所不能的大狗,高高兴兴地遇见新的朋友,顺心遂意地开始新的生活,我就……比死还要更难受。白色的花儿已经被自己的泪水完全地打湿卝了,一颗颗露珠似的挂在花瓣儿上,它说:我绝不会……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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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花儿看着它,忽然凑近了,用最后的力气,十分轻柔、害羞地亲卝吻了它一下。它说:这下我便放心了!以后无论你遇到谁来照顾你、亲卝吻你的花瓣儿,你在别人的嘴唇上……都必定会想起我。不要犹豫了,你快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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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说到这里,大厅里竟然隐隐响起抽泣、吸鼻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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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玫瑰花儿将红色的花儿带到大狗面前。大狗果然十分满意,完全地吃掉了这娇卝嫩又芬芳的奉贡,连一根刺也没有吐出来。大狗说:我可以给你为你建造最舒服的花园,一生再也不必经受风吹雨打;我可以使你成为最迷人的花朵,人人见了都要跪下赞叹你的美丽;我可以为你打造一个属于你的王国,你可以同时成为那里的国王、王子以及公主,坐拥一万,不,十万个忠诚的奴卝隶。你要是实在做厌了一朵花儿,我也可以把你变成星星月亮、狮子老虎。现在,亲爱的小玫瑰花儿,快告诉我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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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玫瑰花儿却说:我希望,你能让死者……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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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狗答:唯独这一点,是连我也绝对没办法做到的了。正如一滴水汇入河流便不能再剥离,逝去的花儿……也不能再回来。特别是那些落入我肚子的家伙——大狗拍了拍肚皮,叹气惋惜道:更是早已神魂俱散,永不得超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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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跟着一起叹起了气:“想必那小白花儿,是十分地悲伤、失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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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了。”讲故事的人笑道,“既然复活无望,那便把老鼠全数杀光吧!——这就是花儿对大狗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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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有人问,“它完成了复仇,又要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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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摇头道:“大家可别忘了,那个把花园烧掉的纵火犯,至今还逍卝遥卝法卝外呢!花儿与大狗约定好了,要把这帮罪魁祸首也杀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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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人咂舌道:“这小白花儿的心愿,怎么除了杀卝人,便是杀卝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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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却深深赞同道:“是了,是了!这白色的花儿,从此便跟着——不对,带着——那条大狗,过上了每天除了杀卝人便是杀卝人的生活。杀的人那样多,血早已流成了河,它那本是白色的花瓣儿,都给完全地染红啦!花儿有时路过河流、湖泊,望见那里面的倒影,便在心里想:我要怎样忘记你呢?你实在是多虑了。我如今看见自己血卝淋卝淋、红艳艳的颜色,想起的便是你的脸。我们本就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花骨朵儿,你若是活到今日,该也是长成我这个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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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这群难伺候的听众老卝爷显然是对这个结局非常不满意,一时间什么“砍手砍脚”、“拖去沉海”地威胁了起来,非得要他改一个不可。忽然有人高声道,将别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什么狗屎故事!完全是一派胡言、狗屁不通的了。这世界上压根没有这样具有通卝天本领的狗,即便有,也绝无可能认一朵那样懦弱、无卝能的小白花儿做主人!它心里当时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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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台上,听了这话,很是认同似的连连点头,“这位老卝爷说得极是。它到底是怎样想的……”又话头一转,拖着尾音,慢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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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为何不亲自问一问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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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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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宴会大厅门口却传来嘎吱一声响,一双外观朴素但做工精良的黑色皮鞋自门后跨了进来,鞋跟清脆地敲击在船舱地板上,一下一下,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倒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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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它那时心里想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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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逆着光,只见一身英挺修卝长的黑。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响起,似是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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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这可真是一位……娇卝小的小主人。”


                        IP属地:新加坡27楼2024-08-16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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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转头望向台去,年轻的夏尔·凡多姆海伍伯爵终于是拖着脚上叮铃叮铃的铁链,款款地坐到了那把高背木椅上。也不是什么华贵的座位,却被他弄得犹如国王的宝座似的。这回看他的神情,又是大不一样,既不像马戏团众人所熟识的、那个人见人爱的“司麦迩”;也不像那回我与他分别,一同看日出时的神色那样温和又疲惫。即便是和片刻之前热卝热闹闹、妙语连珠地在台上讲故事的样子相比,也大不相同了。他其实是没有那么爱笑的,表情幅度都不大。这些人说得不假,那五官无一不是“懒懒的、恹恹的,总有些嗔怒似的”,实在是一点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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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习惯了被取卝悦的脸。猫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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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出声的那位来人几乎是一转眼就来到了他的身前。先是解下外套,为只着一袭白袍的小主人仔细地披上,然后便恭敬躬身退到主人身后,才慢慢站直了身。那两张脸同时转了过来,向台下望去。我心道:想必这位便是他口卝中的……“我家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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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了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台下静了一瞬,“蓝眼睛的孩子,与黑色的执事”、“你是、你真的是——”便如烈火烹油,一片哗然。然而只听四面八方齐刷刷的一声巨响,竟是所有门窗同时砰地闭合,重重落了锁。宴会厅里立刻暗了起来,只剩些许灯光、烛卝光。其实,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跳进海里吗?我脑海中不由浮现一句谚语:被困在大海与魔鬼之间。这样想着,几乎要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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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对台下种种反应充耳不闻,对身后的执事道:“今天真是奇了,我竟在模仿我自己的比赛中落败了,不仅要被砍掉手脚,命也险些丢卝了去。你动作太慢,让我们好等。”执事笑道:“真的自然假不了。那假的……究竟能成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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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却跟没听见一样,又转过脸对台下,挨个看去,感叹道:“……有不少熟面孔呐!为了避开我的耳目,竟然每每远出公海,叫我满英国一通好找,着实有心了。真没想到,大家背地里对我还有这般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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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视线扫过这满屋子的夏尔·凡多姆海伍,微微一笑,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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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戏还没开场,我心中实在万分不甘,还请诸位前辈再给一次机会,不计前嫌,重新来过。我近日在马戏团工作数月,可说是偷师了几手,少不得给大家献个丑,全当逗个乐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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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又神秘兮兮,拍了拍手。他身后沉沉垂下的巨型天鹅绒帷幕缓缓向两边拉开,便见中间几个笼子盖着黑布,也不知藏了什么;而那空中则高高地悬横着一根蛛丝似的钢丝绳,绷得笔直,一个英俊、瘦削的年轻男性正满头大汗地立于钢丝之上,双臂大张,力求保持平衡。我差点脱口而出:“……团长!”又听一声低低惊呼,倒不是源自我口卝中,而是离我不远处的那位凯尔文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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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平淡道:“好叔叔,自己养大的孩子,很眼熟吧?这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承过您几年的恩情,长大了却要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戕卝害孩童。小孩子心思单纯,最是爱恨分明,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他报恩,我报仇。”说罢,他也同众人一样抬头望去,似是看得津津有味,浅浅撇唇,赞了一句: “……不愧是做团长的,好俊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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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执事立刻会意,五指一张一抓,指尖转眼间多了几把明晃晃、银闪闪的餐刀,下一瞬便朝着团长掷去。团长反应奇快,在高处一番灵活至极的辗转挪腾,蜘蛛黏在网上似的屹立不倒,一阵叮叮当当,倒也有惊无险……却见下一秒,一枚银刀后发先至,一丝红线缓缓流下,无声无息,正中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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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摇摇头,惋惜一叹:“做马戏这行是这样。哪怕是资深的人才,一时失手,也是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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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帮贵卝族老卝爷平日里杀卝人取乐,种种手段,不知道要比这残卝忍多少倍,然而从高高在上的看客变成砧板上的一块肉,这想必也是头一遭,一时骇然无声。凯尔文男爵痛失养子,终于是开口了。却见他直勾勾、紧愣愣地盯着伯爵的脸,几乎是用眼睛去含、去卝舔,满是狂乱痴迷。他拖着两条残腿,急急地、笨拙地向前挪了两步,憋红了脸,嗓子也公鸡吊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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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你……终于……!文森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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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笑了一声,和气问道:“这位叔叔,刚刚听您说,您从前是抱过我的。您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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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尔文男爵浑身一震,空了一瞬,露卝出极度痛苦、迷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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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却很感慨似的:“家父风姿无双,爱慕者众,死了这样多年,也叫那许多人念念不忘,误了一生。不如晚辈送您一程——去地卝下与家父团聚吧。”他顿了顿,玩味道,“您届时可以再问问他,这回……还记不记得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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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了那样久的调卝查,这位男爵的祖卝宗十八代怕也早已摸清楚了,哪里可能不晓得他的名字呢!他这……玩卝弄人心的魔鬼。


                          IP属地:新加坡28楼2024-08-16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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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执事又是躬身上前,双手奉上一本薄薄的册子。虽看不清楚字迹,不过瞧着像是一本名册,伯爵将其拿在手中慢慢地翻阅着,看一眼纸册,再抬头看一眼人群,好似把名字和人脸一一对上了。他一言不发,只是若有似无地点头、微笑,时不时侧过头与他那位执事附耳交谈两句,倒叫人觉得更加不安了。他便是这样玩了一会儿,感受着空气中的恐惧愈发地浓厚,终究是开口了。他又翻开一页,轻轻地念出一个名字:“……阿什顿男爵,何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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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许多双眼睛瞬也不瞬的注视下,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仍算是镇定地走了出来。我心想:这人头发花白了一小半,看着至少四五十岁的年纪,大过他两倍有余了,在他面前……能摆得起长辈架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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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凝神打量了他片刻,摇头叹道:“……这些人之中,还要属你最让我惊讶、伤心。你年轻时不过是个学徒、帮工,但是人有雄心、头脑机灵,接手家族作坊后改用机器生产,这几年摇身一变,成了工厂主,得以衣锦还乡,多么风光。可近些年来,你买地皮、开工厂、办仓库,哪一项少了我的帮助?你进下卝议卝院、加封爵位,若没有我为你谏言,又怎么可能上达天听,桩桩件件这样顺利?你要是嫌男爵位份低,为我尽心尽力地再办几年事,给你提一个子爵,于我又有什么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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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摊开手,虚虚对人群一指,“爵爷,你糊涂!与这些人交好,究竟有什么可图?这些世袭贵卝族,最是守旧傲慢,你从事生产,在他们看来全是有辱门楣、大失身份的低级营生而已,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看你不起。你从前与我小聚,也不常说他们井蛙之见、鼠目寸光吗?……阿什顿伯伯,我向来对你的心性头脑颇为欣赏,实在想不明白,你告诉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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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光是听着,都觉得我要是当事人,此刻怕已经是恨不得要钻进地缝里去了。阿什顿男爵却只是沉默良久,竟是叹息般一笑:“伯爵!你就当是我对不住你,我无话可说,亦问心无愧。都说‘人往高处走’,在下既然已经进了‘下’议院,总是该要去那‘上’议院探一探路的。可你在上卝议卝院的朋友……实在是太少了,而豺狼虎豹般的敌人,又那样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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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怅然道:“那看来要怪我自己飞扬跋扈,刻薄寡恩了。”他没有丝毫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要说什么‘对不对得住’,便太生分了!不过是一别两宽,各为其主。只有一件事,还请伯伯让一让我:我这小孩子脾气,实在是很小气的,自己一砖一瓦铺出来的路,便是亲手拆了、毁了,也是绝不肯让给别人走的。别的也就罢了,你现在那几家工厂、仓库,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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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比了几个手势。阿什顿男爵见了,脸色几不可见地一变,顿了一顿,竟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孩子,贪心得很啊!”又道:“伯爵,你听我一言,即便你今天在这里活活逼死了我,也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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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很感兴趣似的,“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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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什顿男爵长叹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是有些迷卝信的。前些日子做了噩梦,梦中自己……竟是饮弹自尽,醒来不由冷汗连连,心中笼罩着极其不安、不详的念头:我若真的……我那十岁的独子,可该怎样才好?几番思索,仍是后怕,便立刻委托了律师,立下了遗嘱、信托。若是没有我的签卝名,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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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早有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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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什顿男爵微鞠一躬。“与虎谋皮,怎敢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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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笑道:“伯伯又给我上了一课。”然而下一秒,他便扬起头,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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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什顿男爵的亲人眷属,何卝在?”


                            IP属地:新加坡29楼2024-08-16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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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闻言一愣,又是一悚。却见那黑衣执事款款现身,似是一眨眼间就到了那台上的铁笼旁,又好似他一直都站在那里一般。他彬彬有礼地浅笑着,那样温和、愉快地,扯下了那块罩在笼子上的黑色布幕,霎时间四周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里面铁笼里赫然关着十数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胡乱地塞在一处,一眼望去,只觉得是一片片密密麻麻的手与脚。执事蹲下了身,将一个孩子口卝中的布块取出,那动作堪称温柔,奈何那小孩懵懵懂懂,遭此一劫,受到极大惊吓,猛地咳嗽了几声,泪眼朦胧地向外看去,寻见了自己父亲的身影,立刻撕心裂肺地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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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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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又笑道:“伯伯,你不要这样看我。你放心,我从前送那样多玩具给这位小侄,怎么忍心亲手加害于他?肯定是要……借你的手一用了。”说完,又拍了拍手,对众人道:“马戏团中这个节目呢,通常是要扔掷飞刀的,不过阿什顿男爵舞台初秀,未经训练,大家朋友一场,通融通融,容他换把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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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瑟瑟发卝抖的小孩子已经被推到台上,头顶、心脏、腰卝腹处各悬一个红艳艳的苹果。伯爵走下卝台,来到人群之中,递了一把手卝枪给那位爵爷。他行卝事肆无忌惮,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仰仗,似乎丝毫不怕人群对他群起攻之,果然是十分“飞扬跋扈”的了。他见那爵爷手抖,还好心好意地抬起他的胳膊,帮他稳住、瞄准:“咱们只开三枪。伯伯,可千万不要……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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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什顿男爵浑身发卝抖,眸光大乱,良久一声暴喝,竟是两眼一闭,对准孩子的腹部先下一枪。孩子一声痛呼,那子弹擦着苹果没入他腰卝腹之间,流卝出粉红鲜血,草莓酱一样。伯爵点点头道:“还有两枪。”又扶着男爵的手,一寸一寸,向上抬去,瞄准孩子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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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爵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汗如雨下,几乎站也站不稳,全靠伯爵扶着他的那一只手才没瘫卝软倒下。那只手如此雪白、瘦弱,此刻却如铁铸的一般,无法被撼动分毫。阿仕顿男爵似是从牙缝间挤出一句:“……如果……我把你要的玩具全数让给你,你就愿意……让他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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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道:“是,我向你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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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爵苦笑一声:“你这人声名狼藉、臭名昭著。好歹在你劣卝迹斑斑的名声之中,不守信却不是其中的一条。……那合同,你也都早已,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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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笑道:“伯伯向来料事如神。”无需主人吩咐,那执事自然地走上前来,手中摊着一支笔、几页纸。伯爵费了一番周折,如今得偿所愿,却是瞧也不瞧,径自退到台上,亲手为那孩子解了绑。他比那十岁小孩高一个头,半蹲下来,为后者捋了捋汗湿的头发。孩子失血过多,濒临晕厥,又是吓得眼皮乱颤,根本不敢抬眼望他,他却以一种轻柔却不容违卝抗的力道,抬起了孩子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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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我夺你家产,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好好看着我,记住我的脸、我的名字,不要认错了。”伯爵声音很轻,一字字道,“来找我寻仇吧!不要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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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众人发出一声惊叫,原来是那男爵签过字,趁着那执事整理文件的功夫,骤然暴起,蓦地转移了枪口,直指伯爵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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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与伯爵不卑不亢地对视几秒,却又垂下枪口,竟是仰起了头,放声大笑。旁边有人低喃:这是被卝逼疯了?我听着那笑声之中,却没有任何苦涩、不甘,十分地欢欣、畅快,如同玩了一局精彩绝伦的游戏,输了也是心服口服。我耳边似是又响起一句话,却是他甘冒奇险、杀狮救我那天,那聋子鼓手站在高台上,浑身酣畅淋漓的大汗,胡言乱语道:“纵观天下之事,无非服与不服,愿不愿意。”……现在想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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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男爵最终朗声道,笑意未退,摇着食指,指了指那年纪只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小孩子, “我有时候还真是……很佩服你的。”语毕,他便将枪管塞卝进自己口卝中,扣下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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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纷纷避着那炸散开来的红白浆骨,急急地向后退开一圈,踩着了谁的脚也不知道。忽然又是摩西分红海似的分了开来,让出了路,却是伯爵踏入圈中。他身上只着黑白二色,披着白色里袍及那黑色的执事外套,两条袖子长长地垂下来,如今看来,即像斗篷,也如丧服。伯爵凝视死者的脸半晌,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伸手为他合上了眼。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呢?肃静之中,人们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响起,字字清晰。“……‘人往高处走’,伯伯这话不错,晚辈受教了。临别之际,我也赠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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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语气平淡,喃喃道,“……‘沉水入火,自取灭卝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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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色这样沉郁,使我不由心想:其实,他完全不喜欢杀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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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新加坡30楼2024-08-17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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