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里，楚淮正在喝酒，他被皇帝禁足了。他得知母后或许不是病逝，但年月久了，当年母后身边的人大都已不在宫中了，父皇不许自己出宫，更是无从查起，终于有了些眉目，却被他父皇按停不许再查下去。他因此事和皇帝置气，天天找老太傅的不痛快，愣是把老太傅气的去御前告老请辞了。
“殿下，陛下给您新选的少傅在门外求见。”小祥子进来回报。
“哦～他还给我送人？”楚淮说着又斟了一杯酒“让他进来。”
“臣陆云泽奉陛下之命教导殿下读书识礼。”来人一袭青衣，恭敬行礼，不卑不亢。
“陆大人？拿父皇压我？”楚淮眼里蕴起怒色。
“臣不敢。”
“陆大人，喝了这杯酒，本宫就随你读书。”楚淮拿着白玉酒壶给酒杯斟着酒一步一步来到陆云泽面前，见陆云泽迟迟不接酒杯“怎么？本太子赏的酒，少傅当真不喝？”
陆云泽本就是江南富贵人家精细养出来的少爷又是新科探花郎，刚见着人就被逼着灌酒的事还真是没有过的，心下也是有些生气，但迫于他太子的地位也只能接过酒杯，赌气似的往嘴里灌，本就因自小体弱没怎么喝过酒，再加上灌得急，烈酒入喉，灼的嗓子火辣辣的疼，顺着嗓子流入胃腹，不时传来闷闷的灼烧感。

有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烈酒呛的嗓子难受，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楚淮见人喝两口酒就咳成这样心下还在嘲笑，但见人咳的停不下来却又慌了神。
楚淮再任性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见陆云泽咳的直不起腰，慌乱的不知所措，“小祥子，小祥子，宣太医！”
陆云泽连忙出声阻止：“咳咳咳…不…不用…咳咳…咳…臣…无碍…”缓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嗽，“殿下，这酒臣也喝了，殿下便开始读书吧。”楚淮抬头看见人嘴边还挂着一丝血迹，有些愧疚，从怀里掏了条帕子，“陆大人，擦擦。”楚淮指了指自己嘴角示意。楚淮自觉自己惹了麻烦，也没再找茬，坐下老实看了半天书。
楚淮在案前看书，陆云泽则在旁边小案前看书，腹中被烈酒灼的一阵阵的疼痛，令他无法集中精力看书，一只手捻着书页，另一只手隔着衣物用指尖慢慢按揉着胃腹缓解，额头上因为难受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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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因为心虚时不时往陆云泽这边瞟一眼，眼看着人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楚淮放下书本来到陆云泽旁边，已经全然没有了那副任性妄为的样子，拉了拉陆云泽的衣袖，小声询问：“陆大人，你不舒服？”陆云泽心下感叹，这孩子心性还是好的，是任性了些，但也聪慧，看他方才背书也是背的很快，并非皇上所说的顽劣不堪。“谢殿下关心，臣无碍，殿下的书背的如何了？明天臣可是要检查殿下背诵课业的。”楚淮见他修长的手指已经完全没入了胃腹，似是难受的紧，却还强撑着与自己搭话，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兴许是方才给他喝的那杯酒的缘故，看他这身量纤弱，看着比寻常的书生还要文弱几分，心下愧疚的紧，思量再三亲自取了火炉上的热茶给人斟了一杯，“陆大人，喝杯热茶暖暖，腹中会好受些。”陆云泽难受的紧，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节，接过楚淮手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热茶入腹，确实减轻了胃腹的灼烧感，终于是缓过来一些，才对楚淮道谢：“多谢殿下。”楚淮也是看他好一些了才挨着他腿边的矮榻坐下，“是那杯酒的缘故吧，真是对不住，害陆大人难受了，我会向父皇替陆大人告假。”楚淮坐在那儿抱着膝蜷成一团，看着竟有些可怜。陆云泽觉得现下便是开解这孩子的好时机，放缓语气循循善诱：“殿下有心事？可否同臣讲讲？”“皇家的事，听了不该听的可是要掉脑袋的。”楚淮蔫头巴脑的还要吓一吓陆云泽。陆云泽按了按胃腹，起身也在矮榻上坐下，还往楚淮那边挪了挪，“那殿下说点儿臣能听的，听了不用掉脑袋的。”楚淮还挺震惊的，“陆大人和那些老古板的太傅很不一样。”陆云泽笑笑，“那殿下可否同臣讲讲，为何故意气走太傅大人，也好让臣避避，别触了殿下眉头。”

“那太傅老头就是父皇派来监视我的，成天说些个大道理，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楚淮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对着陆云泽大倒苦水，“还有还有，太傅老头总是同父皇告状，父皇对我越发不满意了，不对，他一直对我不满意。”楚淮衣服诉苦的委屈样子。“殿下要理解陛下的一番苦心”陆云泽刚说一句就被楚淮打断，“陆大人如果也是这副说辞，那也不必讲了。”“殿下听臣说，臣知晓殿下心里委屈，殿下精心准备的祝寿礼，却被陛下训斥，殿下心里难受，臣说的可对？”陆云起说着，面上带着和煦的笑。“你知道？”楚淮短短一上午已经被这位陆大人震惊两次了。“臣既然担了教导殿下之责，便要了解殿下，开解殿下，尽力为殿下分忧。”陆云泽眨眨眼看着楚淮，“殿下贵为储君，陛下自是对您寄予厚望，陛下与殿下而言，先君臣，后父子，故而陛下对您的要求自然严苛，为的是将来陛下百年之后，江山社稷能在殿下手上更加繁荣昌盛，百姓安宁。”陆云泽换了另一只手压着胃腹，继续说“于私，陛下其实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陛下孺慕之情不减，殿下亲手雕的那小摆件，陛下嘴上责备着，私下可是小心放摆在书房，臣看陛下欢喜着呢。”“当真？”陆云泽感觉楚淮眼睛都亮了亮，“父皇当真把它摆在书房了？他不是扔了吗？”陆云泽不禁脑补皇帝把摆件扔在地上，待太子离开后又巴巴的去捡起来的样子，不禁失笑“当真，臣亲眼见那雕的四不像的麒麟顶着寿桃的小摆件放在陛下桌案上。”“不是雕的挺好吗？哪儿四不像了？”楚淮闹脾气似的推了陆云泽一下，没想到直接把人推倒了，又吓得赶紧去扶，“陆大人这是要讹小爷，我可没用力啊！”陆云泽被扶起来，理着衣衫，“是臣没坐稳，没要讹殿下。”看他手还虚虚的搭在上腹，楚淮叫小祥子去御膳房取了碗温养胃腹的药膳。“这样，我看陆大人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我也不叫你陆大人了，陆大人可有表字？”“臣表字景清，取自山河景明，海宴河清之意。”陆云泽答。“好，那往后就唤你景清吧，显得亲切些，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愿意跟你学，好不好？”楚淮自顾自说完又想起询问陆云泽的意见。“臣都好，听殿下的。”陆云泽笑道。“景清也别臣啊臣的自称了，小爷既认了你，此后我于景清不自称本宫，景清也不必自称臣了，就以好友相处可好。”“殿下，这于礼不合。”陆云泽劝道。“就你我私下里叫，好不好嘛？当着外人面前我会注意的。”陆云泽没想到楚淮竟拉着他的袖子晃啊晃，像个小孩子似的，也罢，太子也才十五六岁，先皇后早逝，皇上又是严父形象，他平日也没有长辈可以撒娇，自己怎么也是虚长他几岁，就勉强充当这个缺失的角色吧。“好～就依殿下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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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初见那天的不打不相识和后面的谈心，再加上这几个月的相处，陆云泽和楚淮已经像是亦师亦友了，其实陆云泽发觉了楚淮前几日听学看书时都时不时走神，楚淮不愿意说，陆云泽也没继续追问。但近几日确实有些不对劲了，他已经三日没去给太子讲学了，心下还以为自己要被陛下撤职了，第四日实在是忍不住问了来府上传话的李公公，为何这几日都不叫自己去东宫讲学了，这才得知楚淮病了，起不来榻。陆云泽担心的紧，急忙带了药材和一些刚采买的吃食和小零嘴带上，匆匆忙忙去了东宫。楚淮吩咐过宫中下人不必拦他，陆云泽顺利来到东宫，直奔楚淮的寝殿，“殿下，殿下病了怎的也不派人同我说一声。”害我担惊受怕好几日。楚淮听到动静醒来，声音有些嘶哑：“景清…咳咳…”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咳起来，陆云泽赶忙倒了杯茶，扶人半坐起来，帮他扶着胸口顺气，“殿下，先缓一缓，有什么话慢慢说，别急…”楚淮缓过来死死抱住陆云起，“景清…景清，我母后…我母后她是被人害死的，她…她不是病逝…是中毒…咳咳…中毒啊…”楚淮很激动，陆云泽能感受到楚淮的身体都在颤抖，肩头一片湿润，有泪水润湿了肩头的衣物。陆云泽听见这宫中秘闻有些怔愣，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能因为知道太多而命不久矣，但他看着怀里紧紧抱着自己就像抓住救命稻草的孩子，忽然就心软了，一下一下抚着楚淮的背，给人一些安慰。陆云泽靠近楚淮耳边，“殿下小心隔墙有耳，”俯身轻声说着：“查到是谁了吗？殿下要做什么，我会尽力帮殿下的。”陆云泽声音很小，但给了楚淮莫大的支持。

楚淮就这样趴在陆云泽肩膀上：“不知道，就快查到了，但被父皇的人阻拦了，他明知母后是遭人毒手，他自己不查，还要拦着我查。”陆云泽察觉到他又要激动，连忙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安抚，“殿下，我帮你，宫中八九年前是遣散过一批宫人，或许会有线索，交给臣去查，殿下稍安勿躁，陛下并未声张此事，其中定有蹊跷，但陛下不许殿下你插手此事，也许是在保护殿下。”陆云泽扯了扯滑下去的被子，把楚淮裹起来，“殿下自己坐好，”说着就去拿了自己带来的食盒，“想着殿下病了定是胃口不佳，便自作主张给殿下带了些宫外的吃食，殿下多少吃点，别饿坏了身子。”楚淮眼睁睁看着陆云泽从食盒里掏出一碟又一碟的吃食零嘴，竟还有几串糖葫芦。陆云泽把燕窝银耳羹放在旁边的小炉子上隔水温着，看楚淮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两串冰糖葫芦，笑了笑拿了一串冰糖葫芦在床榻边上坐下，“殿下尝尝，酸酸甜甜，很好吃的。”楚淮就着陆云泽的手咬了一口糖葫芦，一股冰糖的甜味混着山楂微酸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嗯…好吃。”楚淮接过来糖葫芦自己拿着吃，在他吃掉第四颗裹着糖衣的山楂时，陆云泽拿走了他手上的糖葫芦“吃些开开胃就好了，还是要正经吃些饭的”陆云泽把剩的糖葫芦放在盘子上，端了刚才温着的燕窝银耳羹，用勺子搅了搅，“殿下，这是臣来前煮的燕窝银耳羹，小时候臣病了胃口不佳，臣的娘亲便会煮来给臣吃”陆云泽学着娘亲照顾自己的样子，一勺一勺舀着喂给楚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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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就安静的吃着，他喂一勺他就咽一勺，陆云泽心下还觉得人听话的很，抬头便看见楚淮的眼泪已经顺着眼尾流下来，一滴一滴砸在被子上。陆云泽心下一惊，殿下怎的又哭了，想给人擦眼泪，找了一圈儿都没一条帕子，直接用袖子给人拭泪。顿时两人都愣住了，“景清就拿衣袖给我擦眼泪啊？”楚淮连哭都忘记了。陆云泽也尴尬的不得了“还不是殿下，怎的又哭了？臣一个大男人身上又没带帕子，殿下先前还说以好友相待，这就嫌弃臣的衣袖了。”“没，我想我母后了，我小时候母后就是这样喂我的。”“是吗？那殿下就当臣是先皇后派来照顾殿下的吧。”陆云泽只当楚淮是个娘亲早逝的可怜小孩子，随口哄着：“那殿下再吃几口。”端着勺子继续投喂。多年以后陆云泽细想下才反应过来，帝王家的孩子哪那么单纯，他不过是装可怜来博取自己的同情，为的都是把他拐到手。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的楚淮还是美滋滋等待投喂的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