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难得会愿意陪姐姐一同享用晚餐，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姐姐泪流满面，她一下子做出了丰盛的菜肴，光是份量，就够姐弟二人吃上三天。
望着眼前的晚餐，纯犹豫不决，就连握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姐姐也已经看出他的异样，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声音无比温暖。
“纯，无论如何，姐姐都会支持你的。”
明明只是一个天真单纯又有点傻傻的姐姐，却总是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并安慰自己。
纯内心想着，摇头感到无奈。他抬头看向姐姐，她只是以微笑回应。
纯伸手抓住一块面包，沾上他许久未曾品尝过的奶油蘑菇汤，吃上一口，丰富的味道从口腔迸发。
他回想起了昔日，每当被同龄的孩子嘲笑，哭着回到家里，姐姐都会做一碗奶油蘑菇汤，再加上两块面包，作为安慰他的佳肴。即便是现在，纯也依旧爱着姐姐所做的这道菜。
在这时，他突然想起。
自己是不是最后一次吃姐姐做的菜了呢？
在悲伤与不舍的催促下，纯将所有菜都尝了个遍，专心品尝最后一顿晚餐。
晚餐过后，他们彼此没有开口。姐姐为其整理行李，清点好钱财，准备整齐。纯则换上了他从未穿过的冒险装，本应是在一年前，十四岁的时候，他便作为冒险者远走四方，可因几年前的霸凌，令他囚禁于房屋内，闭门不出。
他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丝毫认不出来眼前的自己，这真的是自己吗？他不断这么想着。
直到他看到了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借着月光，戒指上的黄金蔷薇花闪烁着微弱光芒，仿佛在为他指引道路一样。
他深吸口气，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走出卧室。
姐姐就站在门口，双手拎着行李背包，静静地看着纯。
他们没有开口，纯走到纪的面前，纪也很自然地为他背上背包。许久没有锻炼，令他一下子承受住了不轻的重量，但他却也逞强地站了起来，他不想让姐姐在他离家后仍为他而担心。
他推开房门，凉风吹拂脸颊，月光照亮前方道路，通往他不敢面对的人群。
深吸一口气，不要紧张，很快就能过去。
他回头，看向姐姐，眼里泛着泪光。
“再见，姐姐。”
“嗯...再见，纯。”
没有过多言语衬托气氛，雏鸟终将飞翔，一览世界。
他没有让自己闭上双眼，躲避他人。不过因为天色已黑，人们早已闭门不出，陷入梦乡。他不再胆怯，径直走过每家每户，唯一遇到的一个人是一个面容奇怪的绅士，他没有敢打扰。
当他踏出小镇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发生的一丝变化。
担忧，恐惧，欢喜，期待。
种种情绪让他不断踏出脚步，走向森林深处。

真红（其一）
（姐姐的故事其一：孤独草诞生于孤独神殿）
不被他人理解；不被他人期待；不被世人注意；不被世人铭记。
孤独之人，终将被世界遗忘。
他们接触孤独，承受孤独，最后享受孤独。
于是孤独神殿便诞生于极北之地。
传说，那医治百病的万能药——孤独草就诞生于孤独神殿。
孤独草承载着孤独之人的情绪，他们愿让自己万劫不复，也不愿意让其他人陷入孤独。于是，孤独草能够汲取他人苦痛，但孤独草无法承受他人怨念，那是孤独草不得不诞生的一个原因。
无论何时，都有人想要寻得孤独草，但最终无功而返。
只因他们仍被人铭记。
纯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记得天上的太阳升升落落，应该有十次左右，再加上饥肠辘辘，他逐渐没了力气。
虽然当初分别时，纯也很伤感，但现在的他，只想吐槽一下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给自己塞那么多衣服，食物啥的一点都没有装。
体力迅速见底，他不得不找一个落脚地歇息片刻，参天古树的树荫下正合适。他把背包扔到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翻开背包，对满满一包衣服很是苦恼，是否要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扔了，这样的话还能轻巧点。
他长叹口气，抬头眺望天空。即便繁枝茂叶已经遮住大半片天空，但他仍可以透过缝隙，去欣赏树下阳光。
他只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正确，就算是没有人居住的森林都如此美丽，他不敢想象大城镇会是什么样子。
但很快，他又开始心生担忧。自己的这一身装扮，很可能会被城镇里的那些人歧视。一想到曾经自己所承受的目光，呕吐欲望油然而生，令他忍不住干呕。
或许是纯听错了，他总感觉不远处的草丛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移动，当他看到草丛明显晃动，纯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捡起沉重的背包，直接向城镇的方向跑去。
不出所料，从草丛里窜出一头野猪。相比起其他野猪，这一只目光凶狠，呈血红色，其獠牙更是尖锐无比，足以贯穿他刚才用作落脚点的那棵古树。毫无疑问，这一只野猪就是魔兽，比野兽危险百倍的存在。
他拼命奔跑，可羸弱人类的双腿又怎能跑过动物，很快便被追上。
纯能感受到寒芒抵到自己的背脊，仿佛下一瞬自己的后背就会被那一双獠牙贯穿。
生存本能令他忍不住开始大叫，他很清楚自己即将抵达城镇，若是抬头眺望，便能看到城镇城墙的轮廓。跑过去寻求帮助并不现实，只能大声呼救，希望能得到附近冒险者的帮助。
他的呼喊也得到了别人的回应。因把握不好平衡而摔倒的纯，即将被野猪的獠牙贯穿时，凝聚而成的红蔷薇花瓣径直几种野猪的侧面，令他飞出几米，撞在一棵树上。
纯和野猪都被突如其来的人吓到，野猪收到了惊吓，便抛下了纯匆匆跑去。明明刚被获救，纯却丝毫没有活下来的喜悦，现在的他，比起喜悦，更多的是惊讶。
小镇里也有人懂得魔法，但控制蔷薇花瓣的魔法，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纯抬头四处眺望，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正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
一名少女。
如果是少女冒险者，他也不会感到意外，但从其充满贵族气质的服装打扮来看，显然不是那些冒险者，更像是从贵族宅邸逃出来的千金小姐。
少女走到自己的面前，向自己伸出了手。他正犹豫着是否要接下对方的好意，但看到她的手上拥有和自己一样的戒指，他便不再冷静。
“怎么，不想接下我的好意吗？”
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令纯顿时冷静下来。他握住对方的手，被对方十分轻松地拽了起来。
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眼前比自己还要矮一截的少女，震惊万分。她的力气想来能轻松抱起两三个自己，还能健步如飞吧。
少女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随后看向纯，翠蓝色眼眸仿佛能够看穿纯的内心。“你是冒险者吧，为什么会被一头猪追着跑？”
“额...很奇怪吗？”纯感到疑惑。
“很奇怪啊。”真红同样疑惑，“冒险者不都应该十分轻松地杀掉那些野兽魔兽吗？不如说，像你这种人，不应该成为冒险者，感觉裁缝更适合你。”
“你在胡说什么！”
纯眉头微皱，冷哼一声，本打算离开，却被少女拽住胳膊。
“你要去哪？”
“进城！”纯甩开少女的手，拉开距离，“虽然我很感谢你刚才救了我，但我很讨厌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说的话怎么了？”少女丝毫没有理解纯所说的话，“我说的句句属实，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个腹黑大小姐！”
纯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刚要离开，却又被少女拉住。
他本想再次甩开对方的手，却被她死死盯住，被抓住的胳膊也因对方用力而生疼起来。
“已经有很久都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少女轻轻抚摸纯的手，冷笑着，“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真红的仆人了，不许拒绝。”
“哈？”
就在一瞬间，自己便成为了眼前这位少女的仆人。纯摇了摇头，想要挣脱真红的束缚，却无济于事。她的力气太大了。
而真红则自顾自地说着，关于她今后的日程安排。
“既然成为了我的仆人，那么礼仪茶艺等课程不能落下，等彻底学会了后，再让你见识一下上流社会的人，相信我，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我感谢你个头！”
纯向反方向用力奔跑，却仍然被真红轻松地带进城镇里。

该说不说，大型的城镇确实丰富多彩。
从出生到离家冒险，纯对外界的一切认知都来源于姐姐所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当他询问姐姐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故事，姐姐却向他推荐一本故事书，如果还想再读故事，就在这里随便找一个吧。
那本故事书他也看了好几遍，其中也讲了有关大城镇的种种传奇，以及冒险者之间流传下来的杂谈。
书的作者的名字还挺特别，貌似叫什么黑上向日葵。
从脑海里寻找故事书中的内容，与这座城镇的特色相互重合。这里以服装设计，茶艺为主，如果想找到一个特别美丽的服装，或是品尝上等茶叶，来这里便是不二选择。
以及如果想成为相关行业的工作人员，在这座城镇四处闲逛，或许还能找到老师。
纯还想继续四处观望，却被真红用拐杖拴住手腕，拉着他走过茫茫人群。
那一瞬间，刚踏足新世界的喜悦被冰冷的视线所洗刷。他低头看着肮脏不堪的冒险者服装，再看向周围那些衣着华丽的人，怯弱感油然而生。他闭上了双眼，只希望这位名叫真红的少女能赶快带自己离开这里。
“睁开眼睛。”
真红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照做。
那双蔚蓝色眼眸正注视着自己，不像其他人的目光，无比冰冷，仅仅如此，便让纯好受了些。
“你是我真红的仆人。”真红收回拐杖，将纯推到一家店门前，缓缓开口，“来，开门吧。”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什么求人？这是命令。”
“啧...腹黑大小姐。”
虽然百般无奈，但纯只能照做。推开店门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是略微清淡的花香，随后便是服务员的慰问。
“您好，请问要买衣服吗？”
听到这句话，纯才反应过来。他环顾四周，这里摆放着各种穿着华丽服装的人体模型，能够直观地让人欣赏服装本身的美。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挂在墙上供人观察的衣服，价格也都标在衣领处，一目了然。
服装店，纯小时候也去过自家小镇的服装店，但那里卖的都是供穷乡僻壤的老百姓穿的布衣，虽然自己也感兴趣做过服装，并给服装店老板看过设计图，却被称为“花里胡哨”，“一无是处”而就此作罢。
后背被真红推了一下，让他走进服装店。真红也一同走进，还没忘关上门。
“嗯，珂莉，我想请你为我的仆人挑一件衣服。”真红仔细观看墙上的每一样服装，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用衣架挂在一起的衣服，衣架上还立着牌子，“特价”二字清晰瞩目，“从这里面挑，最好不要太过瞩目，这对他来说还太早了，至于剩下的，就交给你吧。”
“既然是真红小姐的要求，那么我也要认真对待了！”
名为珂莉的服务员一把抓住纯的胳膊，感到惊讶吗，“你居然这么瘦啊。”
“不...不行吗......”纯脸色微红，被戳到了痛处。
“这样也好，我一向认为仆人就应该瘦点，这样的话穿衣服也会紧致消瘦。”她又捏着纯的腰部，以及大腿，摇了摇头，“不过，你有点太瘦了。”她起身，抚摸纯的脸颊，在他的眼眶轻轻摸了一下，“还有黑眼圈？你这人的生活作息是有多么不规律啊。”
“要你管啊！”
刚说完这句话，脑袋就被真红用拐杖敲了一下。
纯回头看着真红，她刚要开口，却又想到了什么，改口道：“你的名字。”
“哈？”
“名字。”真红扶额，摇头道：“难道你听不懂人话吗？必须要我重复第二遍。”
“是你说的太直接了！”纯硬咬着牙，强咽下心中的一口气，“我叫樱田纯。”
“很好。”
纯的头又被真红敲了一下。
“纯，不能对他人无理。”
“就为了这件事吗？”纯感到无奈。
“如果想和主人交流加深感情的话，就等换完衣服的吧。”珂莉将陷入争吵的二人从中间隔开，拉着纯走进试衣间，还没忘从特价衣服里挑出几件看上去符合纯的身材的。
试衣间的门被关上，但从里面传来的抗拒声来听，想来里面正发生着很有趣的事情。真红虽心生好奇，但偷窥一事并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于是便借用服装店的茶壶茶杯，为自己泡了一杯红茶。
红茶刚倒入杯中，珂莉便打开了试衣间的门，随后她抓住纯的手，势必要把他从试衣间里拽出来。
“快点出来吧！你穿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才不要！”纯的声调颤抖无比，“这衣服完全不适合我，一点都不！”
“为什么这么没自信啊你这小子。”珂莉深吸一口气，终于将纯拉了出来。真红刚要提起茶杯，小抿一口，在看到已经换上衣服的纯后，也不得不放下茶杯。
服装只是平日里最常见的那种管家服装，并无特别之处，也没有值得夸赞的地方。不过就对现在的纯来说，他这一身服装倒还看得过去，至少不像那种风尘仆仆的冒险者。
“不错，很适合你，纯。”真红点了点头，刚要拿起茶杯，却发现自己泡的红茶不知何时被珂莉拿去享用，只能作罢。
珂莉品尝着红茶，长舒口气，“不过也真是累啊，这小子死活不愿意换衣服，好在他力气特别小，我很轻松地就制服了他。”
“看样子以后的课程安排还要再加一个体能锻炼。”真红咳嗽一声，看向生无可恋的纯，问道：“纯，你在听吗？”
“啊...我在听。”
纯不由得感到担忧。
接下来的日子真的没问题吗。
“在听就好。”
真红点头，从兜里掏出相对价格的的钱，放在柜台上。她拉着纯，和珂莉道别后，便离开了服装店。
纯感受着自己的新衣服，全身都有点紧，让他不得不挺直腰板，怪难受的。真红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她站在纯的面前，询问道：“那么接下来，就由我真红带你去转一转这座城镇吧。”
“你居然会愿意做这种事？”纯感到惊讶，“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让我去上那什么礼仪茶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课呢。”
“那是明天要干的事情。”真红并没有为纯的失礼而生气。她用拐杖杵着地面，即便个子比纯矮了一点，但依旧威严满满，“踏入一个新地方，首先要做的便是熟悉这里的环境。”
她提起拐杖，指向四周，丝毫不顾他人的存在。不过让纯感到意外的是，即便有人被拐杖碰到，他们也没有怨声载道，而是赔笑着匆匆走过。
“熟悉当地的文化，风俗。认清这里最受欢迎的餐厅，咖啡馆，书店，又或者是其他。等完全熟悉后，便去扩展人脉，无论是什么人，都有其存在的价值......纯，你在听吗？”
“啊？我在听。”
纯也不敢说真红在说到餐厅咖啡馆等这些东西时便出神溜号。
他的小心思自然也逃不过真红的双眼，她叹了口气，“等之后再详细和你说吧，你以后要学的远比这些多得多......先和我来吧。”
碍于茫茫人群，纯也不敢四处乱走，只好乖巧地跟在真红的身后。在她的带领下，纯终于认识了像是咖啡馆这些小镇里不会有的存在，以及遍地的冒险者，他们看起来威武潇洒，不禁想起自己若是也成为了冒险者，会是什么样子。
“纯，你不适合冒险者。”
刚诞生出来的幻想被现实的大海冷冷拍下。
“相信你的主人，我会为你铺好道路。”
但在听真红这么一说，幼小的心灵也得以慰藉。
随后，他们便来到了贴满传单的展示栏。纯好奇地看了一眼，基本大多数都是有关研究的论文，除此之外便是某一处的恶龙魔兽被冒险者歼灭，不过更令他感兴趣的，还是其中几个看上去五颜六色的传单。
“快去听！金碧辉煌的小提琴演奏会！”
“治愈身心，园艺双子的花园茶话会。”
“聘请广大冒险者前去剿灭孤独神殿的白蔷薇魔女。”
虽然最后一个看上去和自己无关，但前面两个他还是挺感兴趣的。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可以去那两座城市好好看看。
至于现在，还是好好跟着眼前这位腹黑大小姐吧。
“走了，纯，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呢。”
真红始终没有离开纯半步，她一直走在纯的前面，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放慢脚步。或许正是因为眼前少女无言的体贴，才会让他感到安心吧。
纯这么想着，尝试抬起了头。

要说出生到现在，最累的事情，便是陪着女孩子逛街。
起初，在小镇时，他认为上学最累。每天都要面对那些讨人厌的面孔，以及承受无言的压力，冰冷的目光，唯有忘却那份痛苦，他才能苟延残喘。
离家冒险后，长途跋涉令他筋疲力尽，一个不曾锻炼的少年，又怎能踏上荆棘遍地的旅途？
直到遇到了真红，他才意识到何为痛苦。
他们花了好几个小时逛了纯作为仆人必须要熟悉的店铺，虽然他不知道真红带自己去布料店的意义何在。剩下的时间，便是陪着真红东奔西走，去采购家里缺的东西。
她今日出门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出版自己研究的学术报告，以换取生活费用。也是从真红口中得知，这位看上去高贵优雅的少女，其实要穷很多。
虽然住在二层大房子，家具看上去也颇为奢侈，但要以真红的话来讲，那便是：“居住方面，不能马虎，必须有体面地生活。”
想来，这也是真红为什么要收自己为仆人的原因。一个从路边捡来的不要钱的劳动力，谁不爱呢？
出版论文，领取生活费后，他们又前往先头逛了个遍的商店店铺，补充了各式各样的红茶，以及纯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等各种东西，甚至还十分贴心地为纯买了被子，以及做服装用的布料，纯也明白真红想让自己干什么了。
当然，这所有东西，都由纯来拿着。
夜色已至，他们也终于回到了家。
将东西都放在地上，纯也跟着倒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快散架了，剧烈呼吸让气管被空气刮得生疼，他忍不住咳嗽几下，吞了口唾沫。
“楼上的左面房间就是你的，如果有什么事就到右面房间找我，在开门之前不要忘了要敲三下门。”真红将拐杖放在门旁边，摘下一直戴在头上的无边帽，挂在门旁的衣架上。她走上楼梯，又停了下来，“在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后先把楼下简单打扫一下，以及之后的饭就交给你来做了，晚上八点来我房间，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真红便头也不回地上楼，留下纯一个人面对曾压垮过他的商品。
在一点一点把东西搬回自己的房间，以及熟悉这个家，并把红茶放进各自的茶罐里，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整理东西。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房间被收拾得十分干净，倒也省得他再次打扫。铺好床单，收拾衣服，再把洗漱用品放进洗手间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看着眼前属于自己的新家，纯不由得感到恍惚。他想到了家里的姐姐，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一道仓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纯的思念，真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纯，晚饭做好了吗？”
“糟了！”
纯刚开门，就与皱着眉头的真红四目相对，纯刚想开口，却被真红质问：“晚饭，做好了吗？”
“额...刚要去做。”
“快点去！”
两道金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纯只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看到真红的两条金黄色马尾略微晃动，让纯不由得感到诧异：用马尾打人，怎么做到的？
不过也容不得让他惊讶，不然他还要再吃几个鞭子。
在真红的催促下，纯溜进厨房。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厨具和果蔬，他一时感到头疼。根据小时候姐姐曾教过自己的菜谱，他照葫芦画瓢地做起了饭，结果自然令真红......气氛如雷。
倒也不至于，真红也没想着纯能做出什么丰盛的菜。
但当纯端来好几盘没有规矩的黑块后，真红也算是开了眼。
她质问纯，这是什么？
纯答：菜。
真红又问：什么菜？
纯又答：肉排，煎蛋，蔬菜沙拉。
真红疑惑：蔬菜沙拉怎么糊？
纯面露羞涩地答：炒的。
一时半会儿，真红也生不出来脾气。她面露苦涩地吃下一块又一块漆黑的不可言状之物，随后故作镇定，语气比平常低下几分，仍威严满满。
“纯，厨艺也在你的必学课程范围内。”
“知...知道了......”
纯只能答应。
享用完晚餐后，便继续开始忙碌。
洗好碗筷，再好好打扫一遍房间，免得被真红唠叨，等时间差不多了，纯便走到二楼真红的卧室门口，按照真红的叮嘱，敲了三下门。
“进来吧。”真红的声音徐徐传来。
推开房门，只能见得闯入房屋的微弱月光，光芒恰好落在坐在床上的真红的脸颊，她也以双眸眺望天空，注视着那一轮孤单的明月。
真红的卧室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拥有数不胜数的书。衣柜，装着少许书和摆饰的书柜，简洁的书桌，以及一张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淡红色单人床。
她已经换上了睡衣，嫣然没有原先的大小姐模样。不知为何，纯能够感受到真红眼中的些许忧伤。
纯迟迟没有动弹，直到真红允许他入座，他才坐在木椅上，这一行为也得到了真红的认可。
“嗯，至少知道等待主人的指示。纯，好孩子。”
莫名其妙被真红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夸赞，纯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沾沾自喜。他摇了摇头，看向真红：“那么，真红，有什么事？”
“直接进入主题吗？也好。”
真红终于将视线从明月身上移开，她注视着纯的双眸，随后向下望，看着他手上的那一枚戒指，问道：“那枚戒指，是从哪里来的？”
“啊，戒指吗？”纯抬起自己的手，也终于想起来真红拥有和自己一样的戒指，也没有多想，直接将信封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写着让我收下这枚戒指，然后去找七位蔷薇少女，说什么让我看到她们的现在，然后得到她们的认可。我是不太懂那些啦，还说找到得到认可后要找他，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父亲大人。”
“嗯？什么。”
真红的喃喃细语让纯心生好奇，但很快真红便恢复正常，他也没敢继续追问。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纯感觉自己仿佛被眼前这个腹黑大小姐看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名叫‘罗真’的魔法师。”真红说出了这个名字，在看到纯摇头否认后，无奈叹了口气，“罗真，千年以前的一位默默无闻的魔法师，其本身并不出名，只知道他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魔法，以及制作人偶。
不过比起罗真本人，更出名的则是罗真制作的七位蔷薇少女。没有人知道她们是否真的存在，比起探讨存在本身，世人更喜欢借用蔷薇少女的设定去编纂小说，又或者是虚构的历史。
但唯一一个被世人肯定的，则是一个设定，不如说是事实。”
真红顿了顿，陷入犹豫，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开口。但看到纯充满好奇的目光，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爱丽丝。”
“爱丽丝？”
真红点头，“七位蔷薇少女都有着共同的目标，那便是成为爱丽丝。不过，从蔷薇少女们诞生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偶能够成为爱丽丝。”
她摇了摇头，像是在感慨着不堪回首的往事。
听了这些，纯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又看着真红手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戒指，陷入沉思。
“所以说...你就是蔷薇少女吗？”
“蔷薇少女，第五人偶，真红。”
平平无奇地公布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仍然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受到了惊吓。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摸真红的脸颊，“真的是人偶吗，这么大，然后皮肤还这么嫩...完全不像啊。”
他的这一番行为自然受到了真红的马尾鞭挞。
不再敢动手动脚的纯重新坐回原位，并提出了他内心的疑惑：“话说回来，罗真他没有告诉过你们该怎么成为爱丽丝吗？”
“没有，没等创造完第七人偶，父亲大人便逝世了。”
“啊...抱歉。”
“不必道歉。”
虽然提到了不合时宜的话题，但真红丝毫没有陷入沮丧。她起身，站在窗前，打开了窗户。凌冽冷风吹进房屋，令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既然父亲大人选择了你，那么我也自然会帮助你。”
这句话让纯大喜过望，“我不用当你的仆人了吗？”
“不，你永远都是我真红的仆人。”真红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冷笑。
“我会将你打造成翩翩有礼的绅士，服装设计师的天才，样样精通的管家。以我真红的目光来看，想来你肯定很擅长服装设计吧？”
纯再一次想要感慨眼前这位少女的眼光毒辣，他的语调略微颤抖，“是又怎样。”
“作为你的主人，我自然会无条件地帮助你。只有当你成为闪闪发亮的繁星，我才会认可你。”真红轻轻抚摸自己的金黄色马尾，脸上笑容依旧。
“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打造你的。”
真红用渗人的冷笑送走纯离开后，她再次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
这一次，悲伤无法抑制地一涌而出。
“父亲大人，要怎么样才能成为爱丽丝......
难道，他就是你的答案吗？”

今后的日子，算得上是地狱。
纯要在每天早晨五点开始起床，要在真红醒来之前就打扫干净除了真红之外的所有屋子。一楼客厅；厨房，洗手间；二楼纯的卧室；真红的书房，在这些当中，最后的那个房间算是例外。
真红一向强调环境的氛围感，因此她的书房相比起她的卧室要凌乱些。满地纸张，摆满书本的书柜，以及摊放在书桌上，阅读了一半的书，真红十分不愿意让别人触动她的这些东西。纯还记得第一次帮她收拾地上的纸张，随后被真红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事后他才知道这是新写的论文，不过他依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因为整理论文而被挨骂。
估计只有真红知道。
收拾好所有的房间后，纯便开始制作早餐。对于每天的早晨，基本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培根面包外加鸡蛋和牛奶，纯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若是真红吃腻了，纯也要更换菜单，以免让真红感到不满。
好在经历了磨炼后，纯的家务能力和厨艺也不断长进。
早餐过后，真红便会选择去书房读书，或是写论文。这段时间纯会迅速打扫真红的卧室，随后将昨天下午的换洗衣物简单清洗，一同晾好后，纯便会回到自己的卧室，进行服装设计。
出于小时候的爱好，纯也没有太大的不愿，不如说，对他而言，这还算是放松。
毕竟在下午，纯要面对的，则是礼仪课与体能训练课的双重折磨。
真红特意请来一名教贵族礼仪的老师，用来给纯进行特训。出乎主仆二人意料的是，纯发现自己上手竟十分容易，没过几天便掌握了大致的贵族礼仪。
正当纯沾沾自喜时，真红毫不留情地将礼仪课改成了茶艺课。
于是，纯的每天都在侍奉真红，不断学习新的知识中度过。虽然刚开始有些劳累，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相处的这一年里，纯也算是了解了这位名叫真红的少女。
因为发布的论文，她深受广大学者的喜爱，不仅如此，她的人脉也很好，各个领域都有认识的人。说起来，也是多亏了真红认识的那位服装设计师，纯的许多作品得以公之于众，并得到广大百姓的青睐，成为最近较为出名的年轻设计师。虽然本人并不觉得有多么厉害。
除此之外，她格外喜爱读书，内容偏向于心理学或是炼金术等相关知识。纯抽空看了眼真红的论文，只能得出这是心理学或者炼金术相关的论文，其他的一概不知。
以及她格外喜欢红茶，基本上只要是红茶，她总能准确地说出种类，温度的高低，过甜还是清淡，一点马虎都不能逃过真红的双眼。也是得益于真红的这一个爱好，她虽然身为赫赫有名的学者，但并不拥有太多财富。
纯总是能见到有学者邀请真红参加学术会，真红却总是委婉拒绝，这也让那些学者感到疑惑。身为知晓内情的纯，也只能猜测真红是碍于蔷薇少女的身份，不愿意与他人交流太深。
自从第一天与真红交谈的晚上之后，当他再次想要找真红询问蔷薇少女，爱丽丝相关的话题，却总是被她厉声拒绝。她声称“时候未到”，便让纯不要偷懒，继续找活干。
于是，纯也自知无趣，不再去询问真红，而是去图书馆查找有关蔷薇少女的资料。
但很可惜，小说一堆，真实资料微乎其微。
再于是，纯直接放弃。
他只希望有一天，真红能够愿意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然后认可他，他才能离开这座城镇，去寻找其他的蔷薇少女。
他本以为这段日子还很很长，不过貌似还挺快的。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清晨，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是一个清洗衣服的绝佳时机。纯叠好被子，十分娴熟地将除了真红卧室以外的所有地方都清扫一遍，然后便准备早餐。
真红一如既往地在早晨六点醒来。当他们享用完早餐后，真红照常进入书房，纯也将剩下的家务活做好后，出门采购。
家里的红茶有点不太够了，要多买一点。新设计出来的衣服已经定好型，即将大功告成，还要去和那位服装设计师说一下。菜也不够了，要早点买完，免得下午还要再出去一趟。
规划好路线，迅速做完所有的活，时间也接近正午。纯捧着一大堆东西匆匆回家，生怕真红因为自己耽搁时间而生气。
当他打开大门，走进房子时，只感受到有一股凌冽的杀气从客厅蔓延而来。
这种感觉纯体验过，那是自己不小心打破了书房的一丝一角，真红即将爆发时所喷涌而出的杀意。
他捧着东西，缓缓走了进来，探出脑袋望向客厅，略感意外。
真红冷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即便表面风平浪静，可纯还是能从她的眼中读出些许杀意。至于那名少女，纯还是头一次看到过。
银白色的长发，漆黑服装，代表色一目了然。和真红一样，她的身上也有一种傲气，这点不难看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们之间的关系差得要命。
少女像是感应到了纯的存在，回头看向他。那双血红色双眸令他忍不住打起冷颤。
“哎呀，居然是人类。”少女嗤笑一声，又看向真红，“多年没见，没想到你居然找了一个仆人，还是忍耐不住寂寞了么？”
“何出此言？水银灯。”真红不慌不乱，冷笑一声，“纯只是我捡来的孩子，我看他可怜才收留了他，他也没有让我失望，是一个好孩子。”
“哈哈哈哈，好孩子，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那位名叫水银灯的少女突然放声大笑。纯总感觉她是在笑自己。
笑声逐渐停歇，水银灯抹去了眼角的眼泪，摇了摇头。
“抱歉，是我太失礼了。”
真红略微惊讶，“你居然会道歉？”
“真红，你想死，我可以帮你。”水银灯硬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
纯也看出了这两位的关系非同一般，于是便赶紧泡了红茶，在她们沉默不语的时候。当红茶泡好，纯将两杯红茶分别递放在二人面前。
“纯，干得不错。”小抿一口红茶的真红进行了夸奖。
“我讨厌红茶。”水银灯则厉声拒绝。
“红茶很好喝的，水银灯。”真红微微一笑，“来都来了，喝一口吧。”
水银灯咽了口唾沫，随后拎起茶杯小抿一口。她冷哼一声，缄口不言。
“坐吧，纯。”真红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微微一笑，“总之，也是时候了。”
“什么意思？”
“坐下来吧。”
纯乖巧地坐在真红身旁，水银灯则满脸无趣地扭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真红脸上笑容依旧，摊出手掌指向水银灯，就像是在介绍商品一样。
“这位是蔷薇少女第一人偶，水银灯，一个性格古怪，孤僻的人偶。”
“这么说自己的姐妹真的没问题吗？”纯忍不住吐槽。
水银灯也被真红的这一番介绍惊住，“真红，你怎么能向人类说出我们的真实身份？”
“水银灯。”真红微笑着摇头，“看他的手。”
水银灯怀有疑惑地望向纯，在见到他手上的那枚戒指后，心中的疑惑转变为震惊。
“戒指？一个人类怎么会有戒指？”
“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也正在寻找。”
真红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收起脸上的笑容，望向水银灯。
“说吧，水银灯，有什么事？”
原先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消失，纯也终于意识到她们原先的氛围都是装出来的。
水银灯微抿着嘴唇，面露苦涩，苦笑一声。从真红充满震惊的表情来看，这位水银灯在平日里不会轻易露出这种表情。
“我们蔷薇少女都活了千年之久，其中只有你，真红，只有你知道的最多。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种能够医治百病的药。”
“......医治百病？”
真红思索片刻，随后摇了摇头，“这种药闻所未闻，有可能还未发现，有可能从未存在。水银灯，你为什么想要医治百病的药。”
纯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能干瞪眼看着她俩说话。他同样也很好奇，这位充满傲气的蔷薇少女为何会寻找真红的帮忙。
她抬头看向窗外，见到那片蔚蓝色的天空，长叹口气。像是自嘲，又像是嗤笑，她摇了摇头。
“我...想救一个人类。”
“一个可怜的少女。”

可以和人偶谈恋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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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争取在这两天内把所有文章都发出来，正文已经写完了。
水银灯（其一）
（姐姐的小故事其二：黯淡繁星注视着漆黑的恶魔）
那是拥有黑色羽翼的天使。
她自光明而生，却走向无尽的黑夜。
太阳剥夺了她的光芒，使她无法看清眼前的世界，心中的答案亦无法寻找。
她振翅高飞，见到了满天繁星。它们时而闪耀，时而陨落，散发出来的无声频率，书写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天使与繁星完全不同，但不知为何，她突然开始对眼前的繁星产生了兴趣。
于是，她的旅行有了目的：用自己的双眼，去看清所有的繁星。
她降临至每一颗繁星，注视着，触碰着，随后又悄然离去，宛如过客。
本以为这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她遇到凝聚在一起，忽闪忽灭的星河。
它们苟延残喘，正逐渐被黑暗所侵蚀，即将走向陨落。天使想要救助它们，却不知所措。
她煽动着因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的羽翼，游荡在星河之中，寻找着解救的办法。她回头，发现自己身上的羽翼因疲惫而掉下羽毛，那些羽毛落在繁星上，居然令他们闪烁光芒。
她将羽毛赐予繁星，星河陆续璀璨，而相邻的繁星也逐渐加入，剥夺了她的羽毛。
本是赐予，却变成抢夺。
天使不再飞翔，她失去了羽毛。繁星相互碰撞，凭借着漆黑的羽毛自相残杀。
她忍无可忍，便夺走了繁星的羽毛，随后使他们陨落。
众星陨落，明月震怒，称天使为恶魔，只因她的漆黑羽毛夺走了繁星的生命。
她不再乞求重返天空，她宁愿收起羽翼，低下头。
不再去看那讨人厌的天空。
但或许，终有一天。
有一道渺小，弱不禁风的星。
在时代变迁，岁月流逝时诞生，降临到她身边。
赐予她重新展翅翱翔的勇气。
那便是后话了。

水银灯，蔷薇少女的第一人偶。性格和真红差不多，傲气满满，居高临下。
因为是头一次认识，纯也不好多想一些无礼的话。
不过他认为，真红和水银灯之间，应该还是有一个不同之处的。
不知为何，水银灯看上去特别讨厌人类，走在街上，她都会刻意避开街上行人。即便是作为真红仆人的自己，水银灯也总是一口一个“人类”称呼自己。
虽然这对纯来说也算不上太过狠毒的辱骂，毕竟他确实是人类。
在真红的家里讨论一番后，水银灯便带着他们前往现在水银灯所寄居的家。
他们一路走过数条街道，一直到接近富人区的外围，水银灯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正当纯以为已经到了的时候，她又走进身旁的小胡同。胡同很黑，但好在有灯光照着，不至于摸瞎赶路。
一直走到尽头，他们才终于走到一扇门前。一种较为古怪的念头从纯的心里诞生，而真红也算是替他说出疑问。
“水银灯，你是想说自己就住在这里吗？还有你说的那个少女。”
“嗯...没错。”水银灯艰难地点头，叹了口气，“她被家人抛弃，然后就被扔到了这里，无人问津的小屋。”
“真是过分......”
面对真红的愤慨，水银灯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她推开了房门。
房子整体只有一厅，除了厕所厨房，便没有其他房间，对两个人来说，倒也还算宽敞。环境比纯想象中的还要干净，没有太脏乱，东西有好好收拾在一起。不仅如此，估计是为了照顾病人，房间还特意放上熏香，驱散胡同本身带来的怪味。
水银灯所说的那位少女，就躺在整个房间仅有的一张单人床上。她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格外安详。只有当水银灯向她打声招呼，她才徐徐睁开双眼。
“呀，黑色的天使，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小惠。”
水银灯走到小惠身旁，轻轻抚摸她苍白脸颊，眼里充满温柔。那一份感情，即便是真红也没见过水银灯会对其他人泄露自己的情感。
“看样子，水银灯很喜欢这位少女呢。”
“嗯...是这样吗？”纯感到疑惑。
“没想到你在这方面很迟钝呢。”真红小声打趣道：“不开点窍，将来会吃亏的。”
看着纯眼中的茫然，真红无奈一笑。她走到水银灯身边，询问道：“我能问一下么，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不知道。”
水银灯摇了摇头，她只是轻轻抚摸着小惠的头，像是在安慰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孩子，“无论是去找医生，还是找懂得医学的魔法师，他们一概不知。”
“嗯...看上去会很难办。”
真红眉头微皱。如果真是疾病，那么那些医者不可能检查不出来，倘若涉及魔法，那些居住在城里的魔法师又怎能看不出来，那些人的实力真红有目共睹。
除非是哪位大能降下的诅咒。
“黑色的天使啊...为何要做无用功呢？”
小惠伸出自己苍白的手，轻轻拂过水银灯的脸颊，微微一笑，“我终将离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便在那一天你救了我。我只希望在未来，你能带着我，前往世界的各地......”
“不要说傻话，小惠。”
水银灯紧紧抓住小惠的手，那份冰冷令她感到心疼。
“我一定会找到能够救你的药，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旅行，去世界各地。”
小惠闭上了双眼，点了点头。
水银灯起身，松开了小惠的手，路过真红和纯，走到门口。
“走吧，真红，这里不适合谈话。”
真红回头看了一眼逐渐陷入沉睡的小惠，点了点头。
“也是。”

他们又一次回到真红的家，而时间也临近下午。天色昏黄，夕阳西下，能见隐于光中的点点繁星。纯望着窗外的天空，也是要做晚饭的时候了，水银灯应该还会在这里待上一阵。
想到这里，纯便换上了围裙，匆匆走进厨房。
真红和水银灯二人，则坐在餐桌上。她们还没有饿到急不可待地享用晚餐，只是水银灯想快点找到可以拯救小惠的方法，真红算是她仅剩不多的希望。
“水银灯，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存在能够医治百病的药吗？”
“为何不能存在？”水银灯冷笑着，“我见过在公主的亲吻下，丑陋的青蛙变成王子；见过无依无靠的蝼蚁们得到了力量后肆意妄为；也见过有人用出禁忌的魔法，唤回死者的亡魂。仅仅一个医治百病的药，为何就不能存在？”
“说是这么说......”
真红微抿着嘴唇，缓缓开口：“就算真的能医治百病，但就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吗？无论得到了什么，都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呵，代价。”
像是听到了可笑至极的笑话，水银灯放声大笑。她的一举一动令真红感到诧异，早在六百年前，她便不再见到水银灯，若是性格发生了改变，也不至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我拯救那些人类，赐予他们羽翼，然后便被他人称为恶魔。”水银灯硬咬着牙，瞪着真红，绯红色双眸隐藏着永无止境的憎恨，“这便是我的代价吗？我拯救人类，却要被后人永远称为恶魔。”
“水银灯......”真红伸出手，想要抚摸水银灯的脸颊，“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别碰我！”
充满善意的手掌被无情打落。
“我为什么要漫无目的地流浪？”水银灯陷入了癫狂，“是爱丽丝啊！真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成为爱丽丝？”
“我...不知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水银灯冷笑一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纯在厨房探出脑袋观察情况。
“为了找到方法，我就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和你一样。”
纯从厨房走出，端来两杯红茶，分别递放在二人面前。即便嘴上一直说着讨厌红茶，但水银灯仍然喝了一口，长舒口气。
“我走了有八百年之久，世界各地都去了一遍，但我仍不知道成为爱丽丝的方法。
在迷茫与绝望之中，我放弃了，放弃去成为爱丽丝，不再去想着父亲大人。只有这样，我才能度过不知何时才能终止下来的余生。
而在一个月前，我遇到了小惠，那天恰好是她出来散步的日子。我就在街上闲逛，然后被她叫了一声‘黑色的天使’，随后，我和她便成为了熟人。
很奇怪吧，明明只认识了一个月，却急不可待地想要救她，就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或许吧。”
真红提起茶杯，小抿一口红茶。温度适中，甜度尚可，香味十足，令她感到满意。
“但你不要忘了，在你面前的，也是一个没有任何理由，却收留了一个人类的蔷薇少女。”
“你不是因为他有戒指才救的他吗？”
“那只是原因之一。”
真红微笑着摇了摇头，将杯中红茶一饮而尽。
“这个孩子，他的内心有一个洞。”真红看向厨房，隐约能看到纯忙碌做饭的背影，“或许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太过孤单，我才会帮助他吧。教会他这些技能，也是为了将来他能自己一个人完成接下来的旅行。”
“我不能弥补他心中的洞，但她们能。而且，我有一个想法，如果真的有能够医治百病的药，你就会继续旅行。这算是我的一个请求，我希望你能......”
水银灯已经清楚真红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她刚想开口拒绝，却被端来菜的纯打断。
“医治百病的药...说实话，我应该有点印象。”
这一句话让二人陷入茫然。
她们都是存活千年的人，不说无所不知，但也算才学渊博。这样的她们都不知道医治百病之药的存在，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孩又怎么能知道这些？
“人类，我们不是在开玩笑。”水银灯眉头微皱，眼神冰冷。
“我也没在开玩笑啊......”被水银灯紧紧盯着，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将菜一点一点摆放在桌上，也没忘解释：“不过这个药是从我姐姐那里听说的，而姐姐又是从故事书里读到的，可能不太准确......”
“那就快说！”
先头还认为自己在开玩笑，随后又催促自己。纯嘟着嘴，回忆着曾经姐姐所说的故事，简单讲了一下《孤独神殿的孤独草》。
“说是在孤独神殿...就是极北之地那里，生长着一株孤独草。孤独草能够医治百病，就算是即将过世的老人，也能治好。”
“这怎么可能？”真红发出质问，“真的有药能够延长寿命？”
“所以说不太准确啦。”纯被二人盯得心发慌，“具体怎么治好的也不知道，但听故事里所说，孤独草世上仅存在一株，即便被用掉了也还是会再长出来新的一株。”
“孤独神殿，孤独草吗......”
“孤独神殿啊......”
不知为何，听到了孤独神殿后，二人皆百感交集，就好像她们在那里闯了什么祸一样。
“你认为呢，水银灯。”真红将问题抛给水银灯，询问道：“这只是故事，真实性有待商榷，即便如此，你也要去吗？”
“自然。”水银灯不可否置地点了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好快的执行力。”纯在一旁不由得发出感叹。
“也是多谢你了，人类。”水银灯瞥了一眼纯，冷笑一声，走到门口，“真红，你的那件事我答应了，明天早晨六点我会过来的。”
“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啊。”真红震惊。
“想死是吗？”即便头冒青筋，水银灯仍然露出微笑。
“啊...那个，水银灯。”纯犹豫片刻，缓缓开口，“晚饭都做好了，吃一点再走......”
“不必，我回去陪着小惠。”
说完，水银灯便开门离去，也没有关上门。纯无奈地替她关好了门，随后则坐在真红对面，无奈道：“总感觉第一人偶好有压迫感啊......”
“有吗？”真红切下一块牛排，放进自己嘴里，咀嚼后咽下，微微一笑，“你是觉得我没有威严吗？”
“我没说这句话啊！”
“开个玩笑。”
真红咳嗽一声，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奶，缓缓开口：
“纯，今天晚上收拾好行李，等明天一早，你就离开吧。”
纯刚要拿起刀叉，手却停在空中。他僵硬地抬起头颅，眼里充满疑惑，“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是，也不是。”真红摇了摇头，面露微笑，“我教给你的东西，你已经都学会了。如今的你，除了是一名合格的仆人外，也是大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这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该继续去旅行了，去寻找其他的蔷薇少女。”
“啊...也是。”纯无奈苦笑，“我差点忘了自己旅行的目的了。”
“不过，我有一个任务想要交给你。”
真红伸出自己的手，纯并没有懂她的意思，但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双手紧紧相握，真红轻轻将纯的左手拉了过来，随后在他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吻了一下。纯被她的这一举动给吓住了，刚想询问，却感觉左手食指隐隐发热。
戒指散发着微弱的红光，随后又悄然熄灭。余温尚在，纯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感到不可思议。
“作为你的主人，我真红自然会认可你。”真红坐回原位，继续享用自己的晚餐，“不过我不会完全认可你，只有当你找到了所有蔷薇少女，并询问她们对爱丽丝的看法后，就回到这里，告诉我一切。”
她慢慢咀嚼着一块牛排，缓缓咽下，随后看向纯，面露微笑。
“能做到吗？”
“...嗯。”纯点头，“能做到。”
“嗯，好孩子。”
真红没有再次说话，只是默默地享用着这一顿美味的晚餐。
纯抿着嘴唇，迟迟没有开动。

纯自然知道，真红的言外之意。
作为陪伴她一年的仆从，即便真红不说，纯也全都明白。
次日清晨，当真红尚未醒来，他便收拾好了所有房间，还特意为她做好早餐，并留下让她按时打扫卫生的字条后，便背上背包，走出家门口。
果不其然，那位高贵的，充满尊严的，从容不迫，但遇到真红后一点即燃的，蔷薇少女第一人偶，水银灯正站在他的面前。她在原先充满哥特风格的衣服上再披上一层淡灰色斗篷，从上面缝缝补补的痕迹来看，她没少经历沧桑。
不知为何，眼前这位蔷薇少女正用充满懊悔，以及些许无奈的眼神看着自己。
“说实话，我有点后悔了。”水银灯单手捂头，自言自语着：“我从来没想过带一个人类旅行会怎么样，想必很糟糕吧，毕竟是人类啊，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不点......”
“喂，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吧。”纯挤出笑容，声音从被挤压的牙齿中传来，“还有啊，不许叫我小不点...我不笑。”
“是是...知道了，人类。”
水银灯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纯。
晨间无人，因此他们的存在十分瞩目，但也不会太过让人在意。冒险者离去也是常事，且在冒险者当中，怪人居多，他们大抵把纯他们认作是某个实力高超的上流冒险者，以及弱不禁风的小侍从。
向城镇门口的守卫打了声招呼后，他们便走进森林。
水银灯已经有了目标，那便是前往极北之地，孤独神殿就在此处。至于纯，他虽然也跟着出去了，但仍然不太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怔怔地看着真红交给他的世界地图，望着地图上多得如天上繁星的城镇，一时有些头疼。水银灯咋舌一声，夺走地图，分别指了其中几个城镇，“这里，这里，还有极北之地，她们都在那里。”
纯抬头看着比自己要高接近一个头的水银灯，满脸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真是不善于观察的人类。”水银灯冷笑一声，“在那座城镇遍地都是的展示栏上面，贴着几个活动。”
水银灯眉头微皱，揉着太阳穴，回忆片刻后缓缓开口：“小提琴演奏会...应该会遇到金丝雀。园艺双子的花园茶话会，生怕其他姐妹不知道是苍星石和翠星石。至于孤独神殿......雪华绮晶应该在哪里。”
介绍完其他少女的位置所在，水银灯冷笑一声，瞥了一眼纯，“心怀感激吧，人类，若是在以前，我绝不会告诉区区一个渺小的人类有关其他蔷薇少女......”
没等水银灯说完，纯便一脸茫然地打断了她。
“金丝雀，苍星石，翠星石......都是谁啊？”
“真红那家伙，连她们都没告诉你吗......”
水银灯揉着太阳穴，她再一次对那位自负自大又极度傲慢的姐妹心生怒意。她深吸一口气，为了能让将来的旅行顺利进行，她只好对纯一一解释。
“金丝雀，第二人偶，如果听闻有小提琴演奏会相关的活动，那应该就是她了，在我们当中，就她生活的最高调。翠星石和苍星石，第三第四人偶，她们能够进入别人的梦中世界，并治疗他们受伤的内心。”说到这里，水银灯顿了顿，看了一眼纯，“很有效果。”
“为什么要看着我说这句话？”纯一脸茫然。
“啧。”水银灯咋舌一声，继续说道：“雪华绮晶，第七人偶，只是道听途说，她居住在孤独神殿，被人誉为‘白蔷薇的魔女’。”
“嗯，真红，水银灯，金丝雀，翠星石......六个，还有一个呢？”
“这也是问题所在。”
水银灯抬头看了眼天空，叹了口气。
“第六人偶，雏莓，自我旅行那天起，便销声匿迹。我并无找她之意，但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曾见到过她。”
“看来，这就是难点所在了。”
纯点了点头，然后就被水银灯托着衣领，径直走向森林深处。
“没时间陪你这个人类闲聊，快点走！”
“等等，我自己会走！”
纯挣脱开水银灯的手，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说起来，水银灯你也曾旅行过吧？”
纯坐在水银灯的对面，小抿一口远差于城镇的小镇咖啡，眉头微皱。他往里面放了一块方糖，搅拌片刻，品尝一口，松了口气。
“是。”
水银灯双手托腮，茫然地看着窗外忙碌奔波的乡下人们。她的眼睛不再拥有初次见面时所有的傲慢与焦急，取而代替的则是无奈。
“能和我讲一下吗？”纯眼里充满好奇，“八百年的冒险，肯定经历了很多事吧？挑一些有趣的讲讲？”
“呵...有趣......”
水银灯冷笑一声，眼神冰冷。她也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剧烈的苦涩令她忍不住伸了伸舌头，把咖啡推到一旁。拜此所赐，方才诞生出来的些许压迫感荡然无存。
“有趣的事自然有，甚至被人写成了故事，广为流传。”
“什么故事？”
“我不想说。”
简短直接，冰冷至极的回答，让纯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将咖啡一饮而尽，往桌子上拍下相对应的钱币，看向水银灯，“休息好了，也该走了吧？”
“嗯...说的也是。”
水银灯点了点头，与纯一同离开咖啡馆。
一路走出这座小镇，来到郊外。他们早已走出森林，此时则面向草原。一眼望去，只能见远处树林三两，除此之外便无他物。
如今的旅途已过半，距离金丝雀所在的城镇，还有一半的距离。中途有两座小镇，路过后还可以在那里休息片刻，补充粮食。
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在这片空旷的草原待久了，迟早会因为粮食不足而饿死在途中。就算是两背包粮食，也不见得能挺过多久。
但一路上不断赶路也有些无聊，纯让自己与水银灯并肩同行，思考着该如何寻找话题。
他突然想起在最开始时，真红出手相救。她用出成群的红蔷薇花瓣，将凶狠的野猪击退。根据水银灯所说，翠星石和苍星石拥有进入别人梦境的魔法，真红同样如此，那么其他蔷薇少女应该也会有魔法。
抱着一丝好奇心，纯缓缓开口：
“水银灯，你会用魔法吗？”
“...怎么问这个？”
水银灯的脸色明显变差，和刚才在咖啡馆时纯想让她讲述冒险经历的时候一样。他构思着词语，思考该如何委婉地结束这份话题。
良久，在水银灯平静的目光下，纯笑着摇头。
“没什么，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人类。”
水银灯的语气比以往还要平静。
“说起来，那枚戒指，是父亲大人给你的吧？”
她指了指纯手上的戒指，他抬起手，那枚戒指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灿烂光辉。“嗯，应该是他给我的。说是要让我找到所有七位蔷薇少女，去见一见她们，然后得到她们的认可。”
“这样啊......”
水银灯微抿着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人类，如果你真的想听，我便告诉你。”
说完，水银灯便伸出手，向前摊开手掌。在纯的注视下，数不清的黑色羽毛倾泻而出，随后便落在草地上。
“这便是...我的魔法。”
“漆黑的羽毛啊......”
看到纯略带犹豫的神色，水银灯冷笑一声：“果然，我就不该期待一个人类...就算是被父亲大人认可又如何？还是一样愚钝无知......”
“你是误会了什么啊......”纯忍不住吐槽。
“不要装了，没人会不知道那个‘漆黑的恶魔’的故事。”水银灯抬头眺望天空，长叹口气，“在六百年前，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团队，名为‘黑羽团’......”
“没听过啊。”
刚要继续开口，水银灯便被纯耿直的回答打断了思考。她愣了愣，回头看向纯，“你不知道？”
“不知道。”纯十分耿直地摇头，“不过，有关漆黑的恶魔，我倒是听过，我记得好像是《黯淡繁星注视着漆黑的恶魔》。”
“...没听过。”
这次轮到水银灯一无所知。
“我记得好像是一个漆黑的天使，赐予了那些患病的星星羽毛，后来就变成星星抢夺羽毛，然后互相残杀。最后天使夺回了羽毛，不过却被人叫成恶魔。”
说到这里，纯思考片刻，感到疑惑。
“这个故事也有点莫名其妙啊......感觉明明是天使救了星星，却怎么又被他们叫成恶魔了？”
“...哼，谁知道了。”
水银灯冷哼一声，“走了，人类。”
不知为何，总感觉水银灯的心情变好了。
纯想了想，结合刚才的黑色羽毛，也有了头绪。

冒险的旅途，有一位武力高超的队友，多是一件美事。
在前往下一个城镇的路途中，二人也没少遇到野兽魔兽。虽然在真红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体力也上升了不少，但就战斗方面而言，纯仍然一概不知。
这样的他，所能依靠的，就只有旅行八百年之久，饱受沧桑的水银灯了。
在斩下一头穷追不舍的魔狼后，水银灯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剑刃上面的血液。这把剑据说跟随了她有六百年，不难猜到这和她先头所说的“黑羽团”有关。
见魔狼除尽，纯也和水银灯拉开了一些距离，刚才的危险氛围令他难以呼吸，他终究还是没有适应危险。
“水银灯，还有多久才能到？”纯抬头看了眼天空，昏黄即将退去，夜幕悄然来到，可见明月高挂。他吞了口唾沫，仔细观察四周，总会有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感觉有点不太妙啊......”
“嗯...确实。”水银灯看着头顶的明月，回忆起了过去，“夜晚往往最危险，尤其是这种森林，如果能到高处睡觉也没啥问题，不过现在......”
她回头，注视着不断移动的黑影，抓住了身旁纯的胳膊。
“快点走吧。”
“啊，哦......”
在危机四伏的夜晚，纯也只能听水银灯的。
他们悄无声息地，快速地前进，借着月光勉强看着前方的道路，不顾身后危险的逼近。就算是纯，也能感受到身后的存在远远比刚才被水银灯轻松斩杀的魔狼群还要危险。
加快脚步，前方的树林比身后的要稀少许多，这也代表了他们即将离开森林。二人大喜过望，不得不加快脚步。
在月光指引下，他们终于离开森林，但眼前的环境和他们所想的不太一样。
向远眺望，能见到偌大的城镇，纯下意识地认为那座城镇会比真红所在的城镇还要大上一些。
不过，要想过去，就需要从面前的悬崖断壁一跃而下。
“有点...倒霉啊。”
面对凌冽冷风，纯哑口无言。
“做好准备。”
水银灯又一次抽出剑，严阵以待。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魔兽，也一并走了出来，
其头似虎，身同猿，尾如蛇，有三尺长。看到魔兽的第一眼纯便想吐槽这魔兽长得太奇葩了点。
它们捶足顿胸，接连发出怒吼，想要在气势上压迫对方。不过这对水银灯并不凑效，八百年的冒险，她见过的恐怖怪物远不止此。
当一头魔兽冲上前时，她早已挥出铁剑，一剑斩首。
下一刻，魔兽蜂拥而至，将水银灯团团围住。
见到那锐利一剑，它们也不管轻举妄动，但转念一想，它们认为依靠人海战术，迟早能将他们尽数歼灭。
于是，它们便直接上了。
魔兽挥舞利爪，步步逼近。水银灯不得不小心提防，守在纯的面前，不让他受到伤害。
攻击如滔滔洪水般袭来，在利爪的摧残下，历经百年的铁剑早已破败不堪，接下最后一个魔兽的攻击后，铁剑应声断裂，光荣退休。
他们缓缓后退，直至悬崖边。面对着眼前数不胜数的魔兽，思考片刻，水银灯下定了决心。
“人类，抱紧我。”
“啊？好！”
生死关头，无论是什么命令，纯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他紧紧抱住水银灯的腰，而那些魔兽也在一瞬间动了起来。眼看它们的利爪即将刺穿自己，身体却突然飞了起来。
魔兽和悬崖一同缩小，能见到远处的森林。纯抬头眺望，只感觉月亮近了些许。
漆黑羽毛缓缓飘落，纯也意识到了现在发生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双漆黑羽翼展于天空，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水银灯面露苦涩，但依旧坚持着飞行。待他们抵达城门不远处，她这才降落，收起了翅膀。
“有点帅啊......”
这是在经历了飞翔后，纯的第一句话。
他本想伸手去摸一下翅膀，水银灯却十分迅速地将翅膀收回体内，不给纯任何机会。她也介意别人摸自己的翅膀，但她更在乎因为自己的羽毛而造成的祸。
由于接近了城镇，野兽魔兽也不敢再接近，他们选择坐在原地，稍作休息。
“水银灯，虽然再问这件事有点冒犯......”纯犹豫片刻，“为什么你这么不愿意使用魔法呢？”
“......是啊，为什么呢？”
水银灯倚靠着一旁的树，坐在地上。她抬头看着天空，目光惆怅。
“果然还是和‘漆黑的恶魔’有关吗。”
水银灯笑着点头，“是啊，六百年前，就有人这么叫我，而现在，我的故事被广为流传在各个故事书里。”
“...能听听吗？”
“你这个人类到是完全不在意揭别人的伤疤啊......”
水银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六百年前，在北部的大多数城镇小镇，皆染上了瘟疫，还闹起了饥荒。对于那些城镇居民来说，这些事情也不算什么太大事，毕竟粮食充足，医疗设备也足够。但对于小镇来说，这无非是一场灾难。
我路过无数小镇，看见了堆积成山的尸体，那是我直至今日也不曾忘却的一幕。除了因瘟疫饥荒而死的，还有被土匪杀害至死。”
“那时候还有土匪？”纯感到诧异。
“对。”水银灯点头，“在得知他们的遭遇后，我便赐予他们羽毛，初衷只想让他们有自卫能力，可他们却开始滥杀无辜。”
“是啊......拥有了力量，便将刀刃挥向无辜之人。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看清了人类吧......”
“就因为这件事，他们才叫你恶魔吗？”纯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太奇怪了，明明你只是帮助他们......”
“他们拿走了我的羽毛去滥杀无辜，这是事实。”水银灯轻轻抚摸自己刚才降落时，从身上掉下来的一根羽毛，“人类只会相信眼前所见，绝不会轻信他人妄言。”
“感觉...真是越来越像了。”
纯的这一番话让水银灯感到茫然。
她想询问，却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于是选择缄口不言，静静地聆听他讲话。
“我姐姐的那本故事书里，记载着一个小故事，之前也和你说过了，不过仔细想了想，我好像还没讲完。”
纯瞥了一眼水银灯，见她没有想要打断的意愿，便继续开口：“被繁星叫做恶魔的天使，被驱逐回地面，她用羽翼包裹住自己，止步不前。但终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个脆弱的星星，星星会给予她勇于展开翅膀的勇气。”
说到这里，纯顿了顿，回想起来先头遇到小惠时，她所说的话。
“那颗星星......或许天使现在已经遇到了吧？那么她现在是不是不会对自己的翅膀产生厌恶了呢？”
“...哼，油嘴滑舌的人类。”
水银灯玩弄着手中的黑色羽毛，面无表情地将羽毛收了起来。她像是在回忆，不过从其眼中蕴含的温柔来看，想来只是在回忆近几年发生的事。
“仔细想想，也是，已经过去了。”水银灯抚摸自己的胸膛，她感受到了本应不存在的心脏，此时心脏正微弱地跳动，“被人类欺骗，最后固步自封...没想到居然还会被一个人类说教，真是愚蠢。”
话音刚落，漆黑羽翼骤然张开，遮住纯眼前的大半片天空，遮住了数不胜数的繁星。
唯独，有一颗脆弱渺小的星，高挂于双翼之上。
“人类，我向你约定。”
水银灯向纯伸出了手，带有戒指的手。
“我会帮你找到其他蔷薇少女，帮你取得她们的认可，而你必须要找到孤独草，治好小惠。”
“...这是自然。”
纯伸出自己戴戒指的手，借力起身。
“那么...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人类。”
二人相视片刻，随后便不再开口。
翅膀已经收起，仅剩羽毛。
伴随着他们离去，羽毛随风而去。
去往那夜空。

金丝雀
（姐姐的小故事其三：袖珍鸟与小小太阳。）
袖珍鸟，不会死去。
渺小的它，顽强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但很可惜，没有任何人能够注意到它。
它如此独特，金黄色的羽毛远比其他鸟类要耀眼，其歌声足以让陷入彷徨的迷途者走向沉睡，即便如此，也没人注意到它。
难道就要这样沉寂在茫茫世界中，不闻不问吗？袖珍鸟这样想着，对未来害怕着。
而有一天，同样拥有光辉的她，出现了。
她是一个太阳，一个微小的，近在咫尺的小太阳。她与迷茫的袖珍鸟相遇，二者被彼此的光辉所吸引。
它的歌声能让她感到安心；她的光辉能让它感到温暖。
于是，他们结伴而行。
太阳高挂袖珍鸟的前方，为它指引道路，也为世间万物照亮了这位微小的，如太阳般耀眼，同金子般闪闪发光的存在。
这正是它想要的。为了让世界听到它的歌声，为了让其他鸟儿感知到它的存在，它放声高唱。
很快，袖珍鸟的声音便传递至整个世界，那一刻，它感觉自己的光辉终于有了价值，自己不再是那翱翔于茫茫天际中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婴孩。
它想将喜悦告知给小太阳，可当它抬起头，却看到太阳的光辉正逐渐衰弱。
她没有足以对抗沧桑岁月的寿命，当五十年过去，她便会化作尘埃，融于大地。
终于意识到彼此之间并不相同的袖珍鸟，不再想要受人瞩目。即便它再次被世界遗忘，它也想满足太阳的心愿。
于是，它只为太阳歌唱，为太阳心中不断上演的小世界所歌唱。
它决定，当太阳的世界落幕之时，它便会离去。
不让太阳为它操劳，让太阳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于是它飞走了，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也属于万物的，广阔无垠的天空。
飞啊，飞啊。
不知飞了多久。
疲倦的它，停下了金光灿灿的翅膀。
将目光落在面前，受万物聚焦的舞台。
小太阳上演着名为《袖珍鸟与小小太阳》的戏剧。
她倾泻着自己对袖珍鸟的爱，是彼此世界里的唯一。
那双纯粹无暇的眼眸，金黄色的羽翼，娇小却又充满自信的身影，令她心驰神往。
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那个小小的袖珍鸟。
可袖珍鸟却离开了。
在完成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梦想后，离开了。
她没有悲伤，那是在轻视袖珍鸟离去的决心；她没有憎恨，那是在摧毁袖珍鸟流淌的泪水；她没有寻找，她自始至终都相信着袖珍鸟。
因此，她不断上演着袖珍鸟曾和自己一同完成的戏剧。而最后修改的部分，则是她的坦白。
“袖珍鸟啊，我最好的朋友，快回来吧。”太阳的烈火让泪水蒸发，“我愿意用自己余生的光辉，衬托你羽翼的美丽。”
“为什么要这样？”袖珍鸟终于无法忽视她，“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操心，你终将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为什么会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我！”
“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小太阳声嘶力竭，炙热光辉笼罩着袖珍鸟，它从中感受到了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温暖。
“你是我在这片茫茫世界中独一无二的朋友，在遇见你的那一刻，我便下定决心以光辉为道路，以炽热为明灯，纵使我化为灰，也想让你光芒万丈！”
“所以啊，与世同寿的袖珍鸟，我这一生有一个务必自私的请求，想让你答应。”
“...什么请求？”
“请陪伴我，直至我不再闪耀。”
那一刻，小太阳的光辉遮住了天上的太阳，其光芒已然照亮袖珍鸟的道路。
不止。
那是一条通往答案的路。
能够解开袖珍鸟心中所遗忘的问题，一条充满温暖与光芒的路。
袖珍鸟高声歌唱，飞至小太阳身前，其羽翼再度闪耀。
“我一定会永远陪伴你，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