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台不到站
[文/AnYarn]
[The First Stop]
周围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略微闭塞的空间里各种不同的气息在她的头顶盘旋着不愿散去。
车到站,一拨人潮涌出。然后另一拨人潮涌入。她看着人们重复着这样的举动,尽管人物在不断的变化,对她而言却没有差别。并且过不多久,她也会像他们一样,随着人潮涌进那样一节小箱子中。
她重复着这样的事情,一天又一天。
每天挤进因为拥挤而显得更狭窄的车厢,心中默数着车程的时间,然后再拼尽全力的挤出去。就像逃离鱼缸的鱼一样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一天又一天。
不远处渐渐驶近的车头仿佛吸满水的海绵一般膨胀,然后停至她面前。
她被人群推搡着走进车厢,若有若无的异味令她轻轻皱眉。
还有人大喊着‘等等我还没上车!’,或是抱怨着车厢里为什么这么挤,又或是单纯为了打发时间般的闲聊……这些声音仿佛水中的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进入她的耳中,即便堵住耳朵也是徒劳。
人似乎终于上完了,门口的人纷纷后退一步,又一波人潮挤压令她胃部一阵翻腾。
门缓慢的阖上,她想着或许门关的这么慢还可以在上一个人,当然,如果空间够的话。
外面的光亮被压缩着透过渐渐靠拢的门缝游入,在人们的身上落下一道斑驳的光影。
感觉到新鲜空气越来越少,她将头扭到另一侧。仿佛不属于车厢内的光芒令她微微眯起双眼。
站台的另一边,那样一个少年笔直的站在那里。白色的短袖衬衫虽然普通却仍没有被来往的人群掩埋。
她眯起的双眼渐渐张开,透过电车里那一方不大且不太干净的窗户看着。
而后电车驶出,“青春台”三字渐渐拉远。她才微微一怔,收回了目光。
她仅仅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有机会, 亦或是胆量,那样的直视着他。
可是,始终隔着那一方蒙着灰尘的玻璃。
[其一]
安君雅在国小父母并未离婚之前仍是住在东京的。
东京的交通很拥挤,那时每日由父亲接送的她还未有体验。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安君雅,是青春台第一小的一个平凡到几乎被人遗忘的女孩子。
她的母亲是一位骄傲且独立的中国人,而她最初学会的也是中文。日语则是后来磕磕绊绊学会的,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发音很怪异,便也不长开口。
她曾经尝试过鼓起勇气与别人交流,却在结结巴巴只发出几个音节后退缩了。
年少时大家都爱围着那些开朗又引人注目,深得老师喜爱的学生,久而久之,这样一个静谧到毫无存在感的女生便始终是一个人。
她只得在别人结伴玩耍时独自一人捧着对她而言还显得生涩的书,枯燥的努力将每一个字符记入脑中。因为年幼的她坚信着,如果她像他们一样优秀,大家就会来和她玩了吧……
这样的日子,终究是太过艰涩。不少时候她捧着书会莫名的哽咽着,咬着唇想要发泄却不知从何处开始。
“砰——”
“砰——”
她坐在树荫下,身后传来的极富有节奏的声音另她不禁侧目。
带着眼镜的少年正巧推了推眼镜,另一只手随意的擦掉了额角的薄汗。少年的眼镜反着光,看不清眼睛。
少年似乎是注意到树干后的她,头轻微的偏转着,因激烈运动而凌乱的金棕色碎发有些扬起,而后趋于静止,被汗水服帖的粘在两颊。
她的目光扫过对方的玻璃镜片,隐约中觉得对方看见了自己。仿佛被逮个正着的小偷一般,她慌忙将头扭过来。
安静了数秒后,“砰砰”的响声又开始继续。
而她的心脏,恍如不属于自己一般猛烈的跳动着。“砰砰”的心跳声,伴随着击球的声音,顺着每一根神经攀上,直至耳膜。
她捧着书,在树荫的遮挡下阖上双眼平复着心跳。脑中却渐渐浮现出少年的身影。
那个汇聚着光的少年。
直到少年走后她才从树荫下走出来,阳光直射在皮肤上有着说不出的温暖触感。她看见少年的背影逐渐缩小,慢慢变成一个微弱的光点,尔后消失在天幕与地平面的交界。
之后的每一天,她躲在树荫下看书时,都会听到那样的击球声。她不敢探出头去看,只得在少年每日转身离开时偷偷的瞥上几眼。
她想要知道少年的名字,却恍然记起没有可以询问的人。
这样的遗憾,直到父母离婚后她随着母亲离开东京都未曾释怀。
而那个汇聚着光的少年的侧脸渐渐被岁月模糊,她始终铭记的,只剩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