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说说我的祖国。尽管我从来没有到过那里。
我就出生在这阳光灿烂的加泰罗尼亚。但我喜欢我的父亲,他是塞尔维亚人。他总是带着深深的忧伤说起那些甜蜜的往事。什么贝尔格莱德红星啊,游击队啊,黄金一代啊 ,我很喜欢听。事实上全家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听他说起这些。哦,他平常很少说起这个,平时他总是扮作一个和蔼可亲的长居他乡的无害的外国老头。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我是说,他也不会喝得很醉,他只是稍微有点醉。于是这个时候他会夹着塞尔维亚语,拉着我的手,说起那些美好的时代。
“儿子,我们贝尔克莱德红星也是欧洲冠军!”往往说完这句他就傻傻地笑起来。
喝醉的时候他总说南斯拉夫。他平时管那叫塞尔维亚。
后来我听说米贾托维奇也是这样的,说铁托格勒,不说波德戈里察。
“我们也有黄金一代。”
可惜他不是米贾托维奇,他并非因为加盟皇马才来到西班牙的。八十年代他来到西班牙,踢了几年乙级联赛就退役。九十年代的头一年我便出生了,于是有了今天被划为某种年龄区间的所谓优势。我得说,我们一家的确逃离了那苦难深重的国家,不然我的童年难道得在大屠杀的夹缝中度过么。又来啦,说起这个父亲又会难受啦。
“很多人死了,”他低垂着双眼,那虹膜早年是蓝色的。现在是灰色的,“有邻居,有朋友,还有一些亲戚。”
“爸爸,那不是你的错。”我不得不揽住他的肩膀。
“我们在这边过着那么好的日子。”他竟开始呜咽了。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有些厌烦。当然啦我依然搂着他,好言好语地安慰他。但是我心中还是泛起深深的厌烦。
我讨厌一个人那么软弱。
他那么老了,就像个小孩子,在我怀里哭泣。可是我那时只有11岁啊 。他的眼泪夹在皱纹里,向下流淌得不那么利索。他笨拙地抹掉眼泪,推开我,耸耸肩。半分钟后,他调整好情绪。
“儿子,”他总那么叫我,“你在拉玛西亚怎么样啦。”
“还行。”我看着他又变回大人,觉得很可笑。
“我听你妈妈说你的功课很好,其实,没必要那么好。关键是专心踢球。”
“哦,我一不小心,功课就好了。好吧,下次注意。”
“上次我去接你,和你一起出来那孩子是皮克吧。高个子那个。”
“不,那是法布雷加斯,我和他不太熟,他不是我这组的。爸爸。”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和那些朋友的关系对你进一队会有帮助的。”
“我不需要这个。爸爸。”我越发讨厌这个话题,“如果我进不了一队,我就去贝尔格莱德红星试试,好么?”
“你疯了!”来啦来啦,他这时怎么又不爱国了?“你必须进巴塞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