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甘宁、蒋钦等人奋战抵挡张辽军的攻势,右部督凌统率亲近三百人陷围,扶捍孙权而出。自己却复还战,左右尽死,身受重创,杀数十人后,估计孙权已得脱,才被甲潜水而还;《水经注·施水》说他因左右皆死,而流涕津渚。回到孙权,他与甘宁“蹴马趋津”,到达桥前才发现桥已毁,“丈余无版”。正当孙权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孙权的亲近监谷利,建议孙权持鞍缓控,而他自己则在马后鞭策,以助马势,孙权遂成功越过桥。贺齐此时已率军三千接应孙权,孙权才安全还船。稍后凌统回来,孙权惊喜其不死。孙权在船上与诸将饮宴,贺齐下席涕泣而言:“主公无比尊贵,应处处小心谨慎,今天几乎造成巨大灾难。我们这些部属都非常惊恐,如同天塌地陷,希望你终身记住这一教训!”孙权亲自上前为贺齐擦去眼泪说:“很惭愧,我把这次教训铭刻在心中,不仅仅写在束身的大带上。”
此战也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吴主传》注引《献帝春秋》记录,张辽问孙权军的兵:“向有紫髯将军,长上短下,便马善射,是谁?”降人答:“是孙会稽。”张辽及乐进相遇,说如果一早知道的话就马上狙击孙权,“举军叹恨”。不过这小小的遗憾也无阻合肥之战的影响,《御览》卷279引《魏略》云:“张辽为孙权所围,辽溃围出,复入,权众破走,由是威震江东。儿啼不肯止者,其父母以辽恐之。”同书卷434又引云:“江东小儿啼,恐之曰:‘辽来,辽来!’无不止矣。”
合肥之战首功在于张辽,因为曹操虽给予了一个指示,但如何具体仔细的执行起来,比方何时出城冲阵、募兵、如何安排接应与退路,却是合肥诸将的事。曹操更不可能未卜先知预计孙权会以千余人殿后,在城上观察而成功捕捉战机,更加是张辽其智所在,毕竟吕蒙、甘宁等人也料不到,张辽能成功把握这一瞬即逝的机会,所以无人劝谏要注意合肥驻军或会出击。因此,就算假设你有张辽的武艺和治军,也不是任何人也能打出逍遥津的胜仗,因为不是普通人也有其智谋。
几近完美的冲阵达至“吴人夺气”,更避实击虚,待至能以绝对的兵力差来反击孙权时才再次出城,这是其智勇双全的最佳表现。拿破仑曾评价自己不是以少胜多,而是以多胜少,指的是在整体人数上为劣势时,自行创造一个局部的兵力优势,以多胜少。他多次胜仗就是逐个击破,把反法同盟战胜。正史与演义那“以乐进诈败引走先锋吕蒙和甘宁,自率重兵来个斩击敌首,破孙权本队迫走十万大军”的谋略相比,是有点逊色,但成功把握战机,不论是否自己创造出来,能打大胜仗就行了。毁了逍遥津的桥,把南岸的大军与身在北岸的孙权等少数部队隔绝了,围数下,还好孙权真的命不该绝,凌统等人死战下加上自己的骑术颇精,否则将替曹操一报赤壁之耻。不过主因恐怕是张辽等人不识紫髯的孙权。
曾听过有人反讽张辽不过是幸运,若吕蒙等人以伏兵作殿后,那张辽不是追击成功,而是中优兵败,丢失合肥。这不过是根本没有考查过实地,而是凭空想像、毫无根据的猜测。张辽是亲自观察孙权军的一举一动后才下令追击,孙权军的动静是否像饵兵、附近环境是否有伏兵,这个名将的观察力远较一众业余历史爱好者为强。据《方舆纪要》卷26记载,藏舟浦在庐州府(合肥)城西北隅,张辽御孙权凿此以藏战舰处。张辽既有能力收藏战船而不为孙权军察觉,他对自己驻地附近环境的了解,以及在反侦察方面的能力可见一斑。所以张辽是看破孙权军的无备才追击,而不是恃勇盲目出击而胜。
至于孙权军总数,有人以陈琳的《檄吴将校部曲文》中“孙权亲以数万之众”一句,没有其他有力佐证就否定陈寿的正文,说服力不大。原因是这等檄文在数字上本来就仅仅能作为参考,同文中还说曹操“大举天师百万之众”呢,其可信度根本无法和前四史之一的《三国志》相提并论,所以是役孙权的总兵力还是为十万。
也有人认为明帝青龙二年时,满宠于合肥新城之战中,仅募数十弓兵便以火箭退孙权,并射杀孙权弟子孙泰;战绩可比张辽强多矣。得出这样的感想只因没有阅诸纪传,甚么至《满宠传》的前后也没有细一次。满宠是牛人,只不过张辽比他更牛,至少在合肥之战中他的难度更大。孙权攻合肥新城是“号十万”,那实际兵力大概只有数万。青龙元年满宠以伏兵六千破攻新城之敌;二年时刘邵建议满宠以步骑八千作疑兵计,救援被围的新城,为明帝同意,这就是说双方的兵力差距远没有张辽的合肥之战这么大。满宠是想弃守新城,把战场后退至寿春,但为曹睿否决,因为他自率大军支援;张辽可没有任何援军相助。孙权遣三路北伐军不过是呼应诸葛亮第五次北伐,非真正下定决心北侵,所以如《卫臻传》所讲,曹睿军还未至孙权已自退。这和张辽凭亲率的冲阵打击至孙权军无士气而被迫退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至于射杀孙泰的战果,不过是机率问题,庞统还中流矢而亡。张辽军如有人认识孙权,或者孙权骑术不精,甚至还能括捉孙权呢。
这战对孙权集团的影响可不小,尽管东吴的兵力损失还未像夷陵之战对蜀汉那样,对国力造成破灭性的大打击。但俗语有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孙权亲爱的陈武是役战死;凌统英年早逝恐怕也与合肥之战有关。《岳麓书社》印的《三国志》就采纳《建康实录》的记录,把凌统的寿命更正为二十九岁,也就是合肥之战后的两年。因为《骆统传》记录他在夷陵之战前,代领已亡的凌统之部曲;再加上二十年期间,东吴的著名战役也没有凌统参战的身影,这益证二十九岁才为事实。在战略层面方面,孙权曾问吕蒙应是北伐还是西向,吕蒙回答若取得徐州,将要应付报复的曹操精锐骑兵,不如西取荆州,凭藉自身水军辅助守城,根本不需要关羽。不论合肥之战发生于这番建议之前还是之后,一定会对孙权集团产生巨大的震荡:曹操主力远在汉中,无救援下,张辽区区七千余步骑,加上合肥城也能粉碎孙权十万大军的攻势,何况曹操本人亲率大军呢?至于和刘备集团交战,取三郡的过程就轻松太多,取荆州的战略方向重新被考虑。建安二十四年吕子明白衣渡江,远因不能说与合肥之战完全没有关系。
战后张辽更被曹操迁作征东将军。是曹操生前的唯一一个外姓三征,另外两位是宗亲的征南将军曹仁和征西将军夏候渊。最后以《三国演义》中一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诗作结尾:
的卢当日跳檀溪,又见吴侯败合淝。退后着鞭驰骏骑,逍遥津上玉龙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