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啊。”
风水先生把自己眼前的算筹胡乱拨到一边去,手指细细长长抚到他面颊上,拖长了声音挑高了眉眼对着他笑的明明慧慧。
“您这是眉目秀朗,多子多孙贵胄之相,天庭饱满撑庭阁,眼波多情羡鸳鸯。”
他期期艾艾的笑着把银两摸出来,却不妨这年纪轻轻的风水先生倒给他再推了回去,那双手就那么精巧细致拿捏到他手腕上,诊脉一般神色闪烁的望过来。
“只可惜啊。”风水先生笑的眼角都生出细细暗纹,“公子遇见了我。”
“那便又怎样?”他屏住气息小心翼翼问出声,一直竖在小小算摊前的八卦旗在风里晃了几下,细细一截毛青竹吱呀作响。
“只可惜遇到了我。”风水先生把他手攥的更紧了些,一双薄情风流眼凑到他面前,“破了风水坏了时节,阴阳不济左右难行,算来算去也只剩下不近女色断子绝孙这条路了罢。”
他眯起眼睛嘿嘿笑了两声,风水先生随着他上下打量不急不恼,搭在他脉门上的手指顺势跟着一旁庙会大戏里那出拾玉镯敲出来个鼓点。
“断子绝孙,倒是与你赖做一处也未尝不可。”他敛了嬉笑神色端正眉眼,四平八稳端庄肃穆反扣了风水先生那双手,“我倒是勉为其难收了你,别再祸害人间。”
风水先生脸上笑意盈盈,空着的那只手倒是按上算筹里藏掖着的那一张天师符,他不急不恼不怨不怼顺水推舟把人揽在怀里,也不管这庙会集市上有多少人多少妖多少孤魂野鬼多少情思暗潮。
支个障眼法罩在外头,他腻在风水先生耳边讲个不甚高明的笑话,理直气壮的就都耳尖上泛了红。
“不就是个断子绝孙么,我跟着你啊。”
去去去,非礼勿视,外人都散了吧,由着他这一出戏锣鼓喧天胡琴断弦,高歌一曲到了尽头。
风水先生只是不睬他,“临走给你求一卦,算是送行。”
“既然这样,不如喝一杯才好。”他好气又好笑,“好歹也要送我一程。”
“一杯酒的事。”他折了柳条拿在手里三两下绕出个同心结来,细嫩枝条禁不住折腾淌出半透明汁液,惹了一身草香。
“你当他是永结同心交杯酒也好,当他是临别遗赠再不相逢也罢。”
狐狸精眯了眼看柳枝上轻轻巧巧停着的一对燕子,声音放软像是春风里一场细雨,却偏偏不去看身边风水先生那对眸子。
“这酒什么意思,端看你是有多喜欢我。”
“我有多喜欢你?”风水先生对这问题嗤之以鼻,侧过脸去对着驿馆外青青柳色离离衰草饮下那一杯酒,“最多不过百年后勉强和你挤在一处埋了,都是断子绝孙的命,别废了人家的好风水。”
狐狸精暗自得意笑起来,伸出手去摸摸鼻梁,再垂下去握了风水先生等在那里的手,趁着一手黏软汁液捏的更紧了些。
“还久得很,不如先一起回家吧。”
春光正好,花月逍遥,风雨潇潇路迢迢,君子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