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怎知红丝错千重 路同归不同
踏雪寻梅方始休 回首天尽头虚夜国。
踏雪殿。
一白衣男子跪在用冰种翡翠铺就的地面上,听着虚夜宫太监总管尖刻的声音在念着封他为妃的诏书。
呵,他本是一国王子,却成了曾是敌国君主的妃子,要被他当成一个玩物。
罢了,国破家亡,心已死了,还在乎这副身子被何人拥有做什么,他要,便给他就是了,那般懦弱的列祖列宗,也不怕给他们脸上抹黑,只是答应了那人要好好活下去,便不去寻死就是了。
诏书念完,白衣男子直起身子,接下圣旨,第一次开口“谢陛下恩宠。”
不卑不亢,清冷却动听。
见那单薄的身子冷得有些发抖,蓝染近前弯腰把他搀起“爱妃不必多礼,往后你就是我的雪妃,云容诗意商量雪,柳眼桃腮领略春,可好?”
“陛下喜欢就好。”绝美的脸上带着浅笑,心中却在滴血。
“相泽,不久便是雪妃的生辰,朕要在那天举行封妃大典,你去准备。”
“遵旨。”那个老太监,也就是太监总管相泽颌首。
“你们可以下去了。”
“是。”
很快,偌大的宫殿便只剩下两人,一个温柔的笑着,一个低头不语,蓝染牵起白哉纤细白皙的手,朽木白哉便跟着他往内室走,蓝染按着白哉的肩,让他坐在床榻上,自己随即坐在他身旁。
抬起朽木白哉的下巴,蓝染又是温柔一笑“在正式封你为妃之前,我不能在你这里过夜,所以我一会儿就走。你以后就住在这踏雪殿里,你原来的宫女依旧陪着你,我会派人保护你,让你不再受伤害。不过你也要安安分分的,听清楚了吗?”
“妾妃遵旨。”白哉弯腰作揖,被蓝染拦下“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行礼。”
“是。”
“那我,爱妃早些休息,我先走了。”蓝染抽回手,起身。
“妾妃恭送陛下。”
蓝染走后,守在外面的白哉的侍女进来,看到自己的主子呆坐在床上发呆,心里也不好受,她已知道白哉成为妃子的事,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说什么,便在门口停住。
听到脚步声,白哉抬头看见站在房门口发呆的侍女,便道“露琪亚,天这么冷,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
被叫到名字的露琪亚回过神来,进了门,走到白哉身边“主子……”
白哉拉过露琪亚的手,浅笑“把你也连累了……”笑容凄美,充满无奈和悲伤。
“没有的事,奴婢答应过主子,主子去哪儿,奴婢就跟到哪儿,决不让主子孤身一人,主子……”
白哉抬手轻轻捂住露琪亚的唇“我明白,我都明白……”
“嗯……”露琪亚的泪水流下来,白哉从袖中掏出丝帕,拭去泪水“不哭,以后我们都不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哭。”
“嗯!”
“夜深了,雪也越来越大了。”
“是啊,主子素来喜欢下雪,这北方的雪更大,不知明日的雪景如何,主子,我们明天出去看看吧!”
“不了……”
“怎么了?”
“以后我不再赏雪。”
“主子……对了,主子的生辰快到了,奴婢去吩咐御膳房给主子做点长寿面怎么样?”
“不必了,以后我不再过生日。”
“主子……”
“好了,你也很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
担忧地看了白哉几眼,露琪亚还是离开了踏雪殿。
待屋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白哉起身走到窗前,微微打开一条缝隙。
寒风伴着片片雪花吹进来,迷了白哉的眼,眨眨眼睛,白哉看到外面白雪纷飞,夜晚不是黑色的,而是纯白色的。
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白哉心中有些悸动,他出生在冬天,一向很喜欢纯白色的、亮晶晶的雪,喜欢南国下着雪的安静的夜晚,喜欢和最珍惜他的那个人一起赏雪。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雪夜不再宁静,而是伴着呼啸的狂风,那个爱他的人也早已离开尘世,徒留他一个人看着北国冰冷刺骨的雪。
叹息一声,合上窗子,白哉转身靠在窗框上。从贴身的衣物中掏出一根紫檀木的簪子,白哉看着这支簪子,簪子很普通,上面刻着些许花纹,也没有镶嵌什么珍珠宝石,只在花纹之间,刻着“白哉”二字。
这是那人送给自己的十六岁生日礼物,记得当时因为那人送给自己女子才用的钗,白哉还很生气地和那人吵嘴,怪他把自己当女人。
后来那人一把搂住吵闹不休的白哉,吻住他的唇,等他安静下来时,道“白哉,我未把你当成女人,只是你一直是我最爱的人,这支钗,是我亲手做的,只送给我爱的人。”
一句话,让白哉震住了。
两人对视良久,白哉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
白哉低下头,两朵红云飞上脸颊,忽又想起那人刚刚吻过自己,白哉羞得耳朵根都红了,用手背掩住嘴,白哉轻骂一声“不正经!”便飞快地跑开了。
没想到的是,一别竟是一辈子了。两年过去了,又到自己的生日了,却再没有了那人不正经的戏弄,再没了那人爽朗的笑声,再没了那人温暖的大手,什么都没了,那个地方,那个人,那个时间,一切都没有了,徒留白哉还在人世受苦。
握紧紫檀木的簪子,白哉再次感到万箭穿心之痛,痛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白哉慢慢滑坐在地上,一手握着簪子,一手按着绞痛不已的胸口,脸上尽是细细的冷汗,他在这白雪纷飞的寒夜,出了场大汗。
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白哉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冰种翡翠铺的地板异常寒冷,却让白哉感觉很舒服,闭上眼睛,躺下来,握着那人送的簪子,白哉觉得无比安心……
你要记得,紫檀未灭,我亦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