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山近巅，十八盘险。
更险的，是在这个无星无月之夜，小腹微隆，只身登临，止步天门。

天门，其实无门。
唯双峰略似飞龙翔凤，两相夹显一崎岖陡径，陡径终路断于足下，山岚不可攀，妖物蠢动，夜风涔啸。
或者此景在日间亦骇住了来往山民，了悟此山之高，此路之断，盖因青天不可上。
故，敬此双峰夹扉，谓之天门。

天门阻断，青天不察，正方便隐匿，腹微隆者，又何必亲至？
手色莹白，轻抚小腹，面上便多了一丝慈母柔情，目中，忧虑坚毅俱是无意掩去，犹带些许乏瑟。
毕竟，为显诚意，要在一夜内徒步蹬攀而上，即使此身非常人，也比不得那些纵跃间轻如烟霞的习武仙将。
若非无法，又岂愿、岂敢来此呢？

似下定决心，手自小腹轻柔移开，斜滑向式样简单但齐整的发髻，取下绾发纯金头钗，持钗尖在腹前几晃。
做这一切时，女子很是小心，因为此钗已经跟随她多年，有了灵性，一时不慎，很可能伤及腹中胎儿。
灵物护主，而她今日要做出的事，这钗必是不愿的。

持钗的手愈加小心，轻轻调转钗尖朝向不存在的天门，而后运起法力，平平送出。
下方岩壁如削，正前方空无一物，钗突兀停于几步之外，捏诀的指尖清晰感受到滞力阻隔，却不愿也不能放弃。
“我……”她开口，却不知后面如何说辞，才抵得过违誓言重访此地。
上无星月下无炊火，乌芒乍起钗尖，直过钗尾，沿整根钗向四周漫射，眨眼形成一面乌紫光碑，碑体悬空，上有十六字色泽浓过乌芒：无门非开，孽业久待，入者无愈，自慎自慎。

手攒紧，微隆小腹似乎一动，少顷定神，伸出左手，缓慢但执着地触上光碑，注视着碑与字瞬间崩散，散做乌芒漫天。
漫天乌芒往上下左右交汇，以金钗为中心，一幅横贯天地的同色光幕由此形成。
幕极薄，幕后景象绰约而现，少见物事陈设不断向视野之外伸延，无垠布置绝非岱山山石所能容纳。
女子只是上前，抽离金钗。

少了支撑，庞然光幕溃如巍巍昆仑山雪崩落，兜头压向无意绾发正衣的女子。
“瑶姬，你可悔矣”不再隐匿的界域，忽有老妪传声，音色枯索寿命无多，却如太古巫鼓般，隆隆而撼一人魂。
“入者无愈，非。”悔……若能，就没有这一趟了。
问答间，溃芒倾泻如旋，裹遍瑶姬周身单薄，消散无踪。

惟，漫山夜色比之前分明几分，引动一轮弯月悄然探头，久久徘徊，却一无所获。

下面这段很是有点跑题，但是还是很想抒发对血食祭祀的不满，隔了这么久哩，发了就逃
三、
共苦同甘，为了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持续得更久而不是像那部落巫女一般——瑶姬缓目，“瑶儿此来，是有事请教天巫婆婆。”
“如何反了你那兄长。”明知答案不可能是这个，婆子依然随口而接。移回兑位，毒枝一划，地上可没踝骨的松软木叶乱了位置。
瑶姬一笑：“自然不是。”反，想也未想过的事，自然不是。
话音初落，乱位木叶正好毁去整幅逆推八卦，卦底风生，裹带木叶沿兑位冲出，自下而上，破开又一道空间。
瑶姬仰首，恰见木叶生辉莹灿而没，两界间仅余薄光幕绰约一如岱山之外。不同处另一界大群生灵集聚，体投地叩地参拜之姿换由三脚七手躯做出，仍是不难分辨，引她生恼。
祭祀。
又是祭祀。
这些年，不管天上人间，总是安逸岁月。而当被安逸淡去的记忆重新泛开，似有物已经探入自己心头，将曾经瞬间惊魂的经历快速点描！不经意间，手再次抚上小腹，带着淡淡微怒看另一界如何祭祀。
而，看到的，不外是头面身沾饰诡异，呵斥着听者不懂的祭辞，一个看似的头领，从古陋祭堆上拖抱起早被祭食到肢骨不全的同类。
高高举起，而后用尽全身力气丢向脚下深渊！
瑶姬轻抚小腹的手，屈成了虚拳，她还记得当日利爪加颈时自己的怒语，“我决不会让自己的子嗣被如此对待，也不会让部落的子嗣被如此对待。”当时天条未成，甚至与兄长，连天人仙家都不是。所以，还能做着部族少女最美最纯的憧憬，婚成，然后繁衍子嗣。
“若是被了呢。”当时的天巫婆还不是如今这与世无争态，面相狰狞用语不当的一声逼问，令瑶姬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幸好那时，兄长带着最初的天将在下一刻赶至。
正想着，薄光幕溃，吸旋再现，连着头领，一并邀入。
剩下那群怪样生灵疑惑抬首，发现失了祭品并祭司，其后真正的骇诧惊恐，只在越来越细的另一界光景里扭曲映现一瞬随着最后一片木叶重归而止。
叶落，婆子移了位置，重新划起八卦逆行，全不理会自那祭品初入此界那头领立时开始哀嚎，血肉丝丝减少，如被看不见的某物快速蚀去，瑶姬只来得及前移一丈，那与自己形姿迥异但仍能抓会动的异界头领，已然只剩一架惨黑骸骨，其肢骨不全程度，宛如之前他亲手置办的鲜活祭品。
瑶姬忽然升起一念：今日，皇兄却不会来了……
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坐上不知何处伸来虬结成榻的将枯老藤，惊立而起。
老藤离碎消失，耳边这才传来天巫婆不掩遗憾的叹息，“又不是……”
“你还在找……”瑶姬刚开口，天巫婆手中毒枝杵地，一丝混杂无名怪毒的梧桐汁液蜿蜒而出，直流入落地多时的祭品残骨。骨中似有物被引出，同样粗细，却是纯黑为色，一游一动诱人心神。物亦蜿蜒，流入头领，又引头领骨中出物，两物须臾汇合，攀缠撕咬，悄然粗扩，
渐有祭品并头领生前苦色、余恨怨狂，偶一烁过。
婆子又一杵地，毒枝中“啪啦啦”升起一只碧禽，细看徒具凰型，却是与毒枝一样骨嶙峋，原来，又是老藤所化。
藤凰俯冲，啄起两物，沾喙瞬间，被两物黑色流淌，一缕缕侵去碧色。
任藤凰振翅斜起如电，升上高天不见顶之际，两物与凰，俱是欲升欲浅，最终无色不可见，融入天际同样不可见的更浓气旋。
瑶姬看着这一切，心中畏怯莫名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