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其一·夜·
漫天夜色如浓稠的墨,深沉浓郁得化不开。零星点缀的几颗星斑,朦胧地躲藏在薄薄的青雾之下,闪耀着浅薄的微光。夜幕下的远海静谧辽远,只能偶尔听到海浪拍打船板的“哗哗”声。月光微弱,海面上只能泛出些许隐约的粼光,在海风地吹拂中变幻着姿态。
他双臂搭在船沿,凝视着水面上的光亮,呵了口气。海上的夜天气微凉,白色的雾气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他想要抓住那片白雾,可手刚刚伸了出去,又无奈地缩了回来。他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气。
忽然身上一热,有人将一件外衫披在他身上。
他自然知道是谁,心中骤然生出一片暖意,转过身子看着来人。「瑕。」
「大半夜的又跑出来吹冷风。」瑕嘟着嘴看着他,一脸的埋怨,「明知道身子弱还这么乱来,每次生了病都要我来照顾你。」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低地笑出声来。
「你又笑!」瑕伸手掐了掐他的手臂,「喂!夏!侯!瑾!轩!不许笑!」
瑾轩忍住了笑意,可嘴角仍然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
瑕从船舱里出来,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衣服,他皱了皱眉,将身上的外衫褪下,覆在她身上。瑕略略一愣,扭过头来想和他说话,不经意地,他的唇恰恰擦着她靠近的脸颊。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她几乎是立刻伸手推开了他,用手掩住刚刚被他触碰的地方,烧得灼热滚烫。
瑾轩被她这么一推,原本的尴尬荡然无存,只余下面上连海风都无法吹熄的火热。
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瑕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走到瑾轩身侧,倚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
「别担心。」
这三个字,原本应该是他说给她听才对。
「瑕——」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药,担心你二叔的身体,还有姜小哥,还有你爹……」瑕缓缓地轻声说,「还记得你答应你爹的事吗?如果我们还是找不到那个仙岛……我们就……」
「不会的。」瑾轩打断了她的话,定定地望着她,「一定会找到的,瑕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
这样的话她听了好多次,可偏偏这一次,她忽然觉得,真的有希望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只不过几步之遥,就可以牢牢握在手中。
瑕抬起头,绽出一个笑脸,盈盈地看着瑾轩:「嗯,我知道。」
因为我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而活了。
我想活下去,想和你一起,看朝来暮去,花落雁归。
那些想象中的平淡的岁月和温暖的生活,我想和你一起去经历。
「瑾轩,谢谢你。」
「瑾轩,回去以后,多陪陪你爹和二叔吧……」瑕似乎想起了什么,言语间声音竟然有了些许的颤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你爹真的很爱你。就像我爹……每次我发病的时候,他什么话都不说,但我知道……他很爱我,很想保护我……只是……」
这样的爹,已经不在了。
眼眶忽然湿润了,她闭上眼睛,想忍住眼泪不让它流出眼角。
双肩被搂住,被带进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瑾轩不比那些修习武艺的世家公子,瘦削文弱,可她跌入的这个怀抱,却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心安。
「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听见他低沉而温润的声音。
终于,她哭出了声。
「讨厌,每次都让你看见我哭。」她哽咽地抱怨着。
瑾轩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的。」
在我面前,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哭出来的。
「你还有我。」他低声说,「我会保护你的。」
「嗯。」
海浪掩去了她的抽泣声,寂静的海面上荡起了几层浪花,掀起了原本躺着的粼粼波光。一如她被绽开的心绪,翻滚不停。
航船依旧在海中漂泊,前路漫漫。
可我知道,你始终都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