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谜团
很多次,我幻想这样的一个时刻。 当我撒手人寰,通过那条蓝色的发光隧道,某只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天使牵着我的手,面带微笑,把我带向最后的归宿,带向主和他的怀抱。 我理应获得这一切,不是吗?我诚心侍奉天主二十年,即使身陷绝境也不忘记聆听主的教诲,教导其他人乐观地憧憬未来,即使再苦再疼,也总会在解脱的那一天得到幸福。 但很不幸,我的那一天还没来。 拉法尼亚再次代替了天使,向我伸出手,用不知是嘲弄还是关切的酒窝笑面以对: “起得来吗?大叔。” 嘴里有些发苦,我想我多半是受了点内伤,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阿布罗迪二应该能慢慢把它修复——至少保证我死不掉。 呸!吐掉粘在舌头上的砂土,我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爬了起来。脚不是很稳,头也有些晕,看着天都觉得到处都在打转儿。 拉法尼亚座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前燃着一小堆营火,好像还在烤什么东西,黑乎乎圆溜溜,冒着几缕淡淡的青烟。 “红脸呢?”我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安全:“它去哪儿了?” 拉法尼亚伸出手指点点我身后,我扭头看去,那只红脸背朝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没了气儿。我第一次见到死去的勇士级红脸——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一种只生活在传说里的怪物,无数旅人传颂着它们无坚不摧的力量,它们坚不可摧的骨甲,以及它们所能带来的恐惧。而在我亲身经历之后,才明白这些传说并没有丝毫夸张。 但这畜生现在呢?躺在那里,死了。 “你……你杀了它?”我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个人?” “不,”拉法尼亚故作严肃地点点头:“还有你呢。”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斤两:“上帝啊!你怎么办到的?” “唔,”拉法尼亚叹了口气:“硫酸流进了脑子,神仙也死了。”他用小树枝拨了拨面前的火堆:“可惜毁掉了一只眼,不然绝对够我们两人吃。” 那圆溜溜的、我以为是苹果的东西竟然是…… “红脸的……”我指着火堆上的球型物体:“眼、眼球?” “是啊,你有带椒盐吗?撒点味道就更美了。” 今天世界是怎么了?我遇到了一只勇士级红脸,不仅没有被吃掉,还和一个自称是“杀手”的超人谈论起烹调它眼球的方法。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安全感反而让我有些虚脱,愣了半天神,才有气无力地开口:“我昏迷了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吧,我看你呼吸脉搏还算正常就没再碰你了。”他笑着耸耸肩:“我可不是护士,连急救都没学过,要是把你给弄死就不好了。” “嗯……”我点点头,沉默了几秒:“……谢谢。” “啊?” “救了我的命,”我提高嗓门,一字一顿:“谢、谢、你!” 拉法尼亚“哼哼哼哼”地笑着:“谢它吧!”他举起右手:“你治好了它,枪才能打那么准。” 纱布已经被拿掉,右手掌上只剩下一道弯弯的伤疤。实在难以想象昨天才被僵尸咬得血肉模糊,今天就已经基本恢复了。 等等。 我正要说“这是疫苗的功劳”,却突然语塞。 “等等,你别动。” 我抬起头,盯住他的手掌。 “怎么了?”他看到我的眼神,也有些疑惑,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杂乱的思绪在我脑中碰撞,就像是暴风雨中扭曲的海面,我努力捕捉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灵感,沿着想象的末梢一点一点向上攀爬。 “我的包!快!”我着了魔似地吼道:“我的包在哪儿?” “在我这儿,我帮你拎过来了。”拉法尼亚指指背后。 我立即跳了起来,冲过去,几乎是用扯的把包拉开,手忙脚乱地在里面一阵乱扒,终于找到了我所需要的东西:《南内斯特生化制剂紧急处理条例》,随即又满头大汗地一页页翻看,想要找到昨天晚上不经意间瞥到的一段。 “是这儿!”我兴奋地指着一行红色小字:“‘大面积外创使用注意:一,微调剂细胞利用血管进行移动,因此在遭到体外伤害并出现创口时,请务必保证血液流动畅通,以获得最大的辅助愈合效果;二,由于外部创口接触空气,为防止感染引起微调剂的剧烈应激反应,请尽量对伤口进行消毒及包扎,并请待表面愈合后再用清水冲洗。’”我稍作停顿,因为读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注意:微调剂对外伤愈合的加速效果不明显,在不使用其它辅助治疗的前提下,深至肌肉组织的小创口约需4至5天、大创口约需一周至两周时间方能痊愈。” 我念完,慢慢合上手册,回头盯着拉法尼亚,一语不发。这两天的接触让我确信,他是个聪明人,而且还很擅长察言观色和推理,有时只需一个眼神,或者说一点暗示,他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所有的意思。 “呃,你急着读这个干嘛?” 很显然,我高估他的悟性了。 “拉法尼亚,你还记得昨天咬你的僵尸吗?” “你说那个黑衣党?当然记得,一个光头嘛。” “他是什么时候咬你的?” “时间?”他略作思索:“大概是下午吧,下午4,5点钟,快落日的样子。” “咬得有多深?” “好家伙,骨头都要被咬出……喂!”他皱起眉头:“你当时不是在场吗?” “对,但是只有你本人才知道伤得究竟有多重。”我举起手册,拍了拍封面:“肌肉组织的伤势最少也要四天才能愈合,而你的伤口有那么深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我抓住他右手的指头:“阿布罗迪二不可能让你恢复得这么快,世界上没有任何灵丹妙药能做到,像你这种情况,除了一种东西,再也没有了。” 沉默,就像难以逾越的帷幕,谁也不愿意把最后的话挑明,但我从拉法尼亚的眼里,确定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放下了他的手。 他慢慢坐下,托住下巴,像是在思索。 “僵尸,”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现在死了,我铁定变成僵尸?” “很不幸,”我走到他面前,蹲下,点点头道:“是的,你已经被感染了,注定得不到安息。”我话锋一转:“不过,比起你已经中瘟疫的这个结果,我更关心原因。”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