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熊吧 关注:472贴子:4,426

《末日祷言》 作者:墨熊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一、祈祷
  原载《科幻世界》2009年增刊
  我名叫西罗先,克里斯蒂亚诺.西罗先。  我不是一个特别善于言辞的人,所以我会尽量说得简短。  如果我没法活着把这段讯息带回文明世界,我希望偶然收到它的人能够把我的经历告诉其它人,这不仅关系到……关系到我们会面对怎样的未来,更关系到我们生而为人的基础:一些潜藏在我们灵魂里的本质,一些使我们能够称之为“人”的东西。  “不好意思,大叔,打断一下你的遗言。这盘肉你到底还要不要?不要就给我全吃完了吧。”  刚刚说话的这个嘴里塞满食物,性急、粗鲁、且缺乏教养的年轻人,叫做拉法尼亚。别看他一脸玩世不恭的混混样,在我的故事里可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从某个角度说,我应该好好对他道声“谢谢”,但他也许不会接受——我猜他不会接受任何除了现金以外的“谢意”。  我两天前才认识他——确切的说是三十八个小时前。  是啊,那是多么令人难忘的三十八个小时啊!在经历了如此多莫名其妙的苦难和悲伤之后,在目睹了世界被人类亲手葬送之后,在发现希望之火已经可以隔海遥望之后,我还是要说,这绝对是我一生中最精彩、最刺激的三十八个小时。  当然,如果上帝能偶尔听见我的祈祷,我希望他能关照这一句:  “拜托别再这样折腾我了,阿门。”


IP属地:北京1楼2013-03-06 23:03回复
    人们传言是“奥城难民”带去了瘟疫,虽然这听上去挺荒唐,但可大意不得——天父在上,伊喏森离阿梅尔塔只有12公里!我得做点什么,至少,镇长希望我做些什么。  而我能做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36岁的中年牧师,我既不是专业医师,也不懂什么侦探推理,更不会驱魔辟邪——可能也算是会一点吧。  于是我背着我的大包,去伊喏森转了一圈,给所有没注射过疫苗的人一针“阿布罗迪二完成版”,给小孩子一点巧克力,再为那可怜的老太太宣读下祷言。顺带一说,伊喏森镇上的牧师已经失踪多年,连葬礼都只有一个读过半本圣经的愣头青在滥竽充数。  你看,我并不是很迷信,但这就叫“天惩”,你们不尊重上帝,上帝就让你们的老奶奶从坟地里爬出来啃人。于是我和他们的镇长稍稍交流了一天,在两顿酒足饭饱之后,我的教区又扩大了一个村子。照这个趋势,用不了40岁,我就可以当上真正的“地区主教”了……  但是,很遗憾,也许是我的“修为”不够,也许是老天觉得时机不对,我所散播的“主的光辉”并没能阻止瘟疫扩散——上帝啊,它们反而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9月17日,也就是四天前,阿梅尔塔镇的墓地出现了异状——当天下葬的四个人全都“活”了过来,三个下落不明。还有一个家境比较宽裕,给他做了个木棺,所以当我们到达现场时,还能听到地下那令人发毛的“咚咚”声。  镇长连夜召开大会,一口咬定瘟疫的源头就是“奥城难民”。他的分析并不算太离谱,因为死去的4个人里,就有2个是从奥城搬来的临时住户。  “我们别无选择,”这个68岁,已经谢顶很久的干瘦老人在议事厅里慷慨激昂:“只有阻止一切移民靠近我们的镇子,在找到解决瘟疫的方法之前,至少在找到瘟疫出现的原因之前,我们只有很抱歉地对其它人说‘不’。”  更不幸的事还在之后,因为9月18日当天就有一队难民要到阿梅尔塔镇。他们原本打算移居到北部的新区,来我们这里只是单纯的路过,但根据镇议会的决定,他们恐怕得改道了。而通知他们改道并指路的任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你只要做一次好人,就得一生做好人,谁叫我离上帝比较近呢?  虽然我并不同意镇长的看法,尤其不能接受“阻止一切移民接近”的歧视决定,但在几百双期待的眼神中,你有时候只能身不由己。  于是,我又背起大包,一边琢磨着要怎么向那一小队难民解释,一边在镇长饱含热情的握手中离开了阿梅尔塔镇。  那一刻是9月18日上午8点33分,我记得非常清楚。


    IP属地:北京3楼2013-03-06 23:03
    回复
      继而是第二具尸体,第三具,第四具……似乎每个倒下的移民都在轻轻颤抖,挣扎着想要站立起来。  没有声音,没有对白,它们是如此安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和拉法尼亚。它们的步调却又如此一致,仿佛经过了周密的商议,直到所有人都站起来后,才迈开步子,向我们靠近。天父在上!天父在上!我根本无法形容这是多么可怖的场面,唯一能想到就只有逃跑——而且是撒腿狂奔。  而拉法尼亚则只是小步小步地后退,他从怀里掏出另一把左轮手枪,细细瞄准,朝每个接近者的右腿膝盖打上一枪,被击中的僵尸无不单膝跪地,靠双手的支撑才勉强不至于倒下。他用的左轮手枪是“血腥玫瑰”,九毫米口径八连装,除去之前花在第一具僵尸身上的两枪,他手里最多只剩下十四发子弹,因此无论如何,十五具僵尸里总有一个挨不到枪子。  我手忙脚乱,从背包里拔出我的突击步枪——我还从没用它打过除了野兽以外的东西呢!叩下保险,拉动枪栓,刚要抬起瞄准,拉法尼亚已经用一记沉闷的侧踢放翻最后那只僵尸了。  他不慌不忙抖开手枪的转轮,抬起手,将空弹壳倒在地上,一边上子弹一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枪:  “唔,G36啊,不错的枪,和你蛮配。”  这小子的语气就好像是刚刚吃完早餐,连一丝一毫的紧张都听不出来,而现在的我唯一能想到的事,概括起来就是下面的这句话:  “快跑!阿尔梅塔镇有木墙,那里安全!”  “那里有咖啡吗?”他上好子弹,用力拨了一下转轮,把手枪别进腰间:“如果有的话,我倒是会考虑一下。”


      IP属地:北京6楼2013-03-06 23:08
      收起回复
        话音刚落,屋外突然响起一串不同寻常的“吱嘎”。我屏住呼吸,和拉法尼亚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从腰间拔出左轮手枪,侧步挪向门口,而我也放下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摸出步枪。  就在拉法尼亚走到门边的刹那,一个人影突然从右边闪出,飞身扑到他面前,一口咬住他持枪的右手。我定睛一看,来者不正是刚才那个倒在外面的黑衣党光头吗?不容多想,我端起步枪,大叫着:“拉法——”  而拉法尼亚本人呢?他的平静一如往常,分明右掌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却仍面不改色,松开握枪的手指,再用左手接过,用枪口紧紧顶住僵尸的喉结,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在松口的刹那,拉法尼亚抬起膝盖和右肘,横着把对方轰出了木屋,直接躺到了树下。  我还没回过神,他便已经结束了战斗,一边舔着血淋淋的右手,一边收枪入鞘,转过身给我投来一个勉强的微笑:  “我想起家乡的一个笑话:‘如果你在街上被狗咬了,请找医生;被人咬了,请找律师;如果被老婆咬了,就只有找神父了。’”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拉法尼亚。”我把步枪放到一边,从背包里掏出医药箱:“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口。”  “你?看伤口?”  面对他的将信将疑,我有些恼了,一把抓过他的右腕:“放心!看不死你的!”  伤口不大,但很深,几乎是被咬下了一小块肉,整齐的齿痕在手掌外沿排成曲型,煞是恐怖,让人看着不禁有些心惊胆颤。我定了定神,帮他清理了一下伤口,再小心地用纱布包好,我不是专业护士,所以包得不怎么好看——嘿,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对吧?  树下,那具刚刚咬人的僵尸还在挣扎,摇摇晃晃地站不太稳。我举起G36瞄准,却被拉法尼亚按住:  “如果你没带火焰喷射器的话,”他冷冷地道:“我劝你还是别浪费子弹了。”  收起枪,我叹了口气:“是啊,对付瘟疫,我们毫无办法,除了这个……”我从背包里面的夹囊里抽出一支密封管,小心翼翼地打开——这里面的小东西都很珍贵:很珍,也很贵。  看见我手里的注射器,拉法尼亚一脸惊诧:“这是什么?”  “阿布罗迪二,你被僵尸咬了,不想感染的话最好来上一针。”  “阿布罗迪二?”他指着针筒:“你还随身带着微调剂?”  “这只是皮试针,你要是已经注射过疫苗,我就不用浪费了,一针要500块呢。”  “呵,都记在我帐上吧,”他爽快地掳起袖口:“我还真没注射过这玩意。”  我将信将疑:“真的?”  “你看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他在让我给他扎针的时候,一定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微笑:奥格斯堡在发生瘟疫后,每个人都被强迫接种了阿布罗迪二完成版,他也不可能例外,前提是如果他真住在那里的话——是的,他在说谎,正如我所料,从一开始就在说谎。


        IP属地:北京12楼2013-03-07 13:14
        回复
          ”  “结果?什么样的结果?”  “杀戮,死亡,与僵尸军团的大血拼……”拉法尼亚耸耸肩:“还能是什么?谁会在乎僵尸的诉求?谁会在意僵尸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每当它们成群出现,迎接它们的是什么?毫不留情的毁灭与诅咒。而后那些被认为是‘引来灾厄’的亡灵巫师,也必须面对莫名其妙施加在身上的敌视,仇恨以及,死亡或者流放的二选一。”  “那么你也……”我看着他一脸感同深受的模样,不禁有了下面这个问题:“你也是个亡灵巫师?”  “我?巫师?”他显得挺惊讶:“你怎么会这样想?”  “抱歉,当我没说,您继续。”  “他们被迫离开家乡,却没有人愿意接待,因为被称为亡灵巫师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去大群大群的僵尸,以及人类被袭击的消息。在英吉利,他们被叫做‘报死使者’,在法兰西,又被称为‘瘟疫之井’。其实他们什么也没做,他们只是活着,很普通的活着。而其他人却认为他们的‘活’便是罪,是带给他们痛苦的根源。”  我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在失序的世界里,灾厄带来的破坏不仅仅是破坏了世界本身,更重要是它一点一点侵蚀了人类那本来就很脆弱的道德底线,它散播了猜疑的种子,点燃了仇恨的目光,把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变成了自相残杀的理由与动力。  “于是,”拉法尼亚继续道:“被僵尸夺去儿女、爱人或是父母的人们,就很自然产生了报复的心理,像中世纪追捕女巫的宗教审判官那样追杀起亡灵巫师,即使明明知道他们的无辜,也还是毫无怜悯的下手,连孩子也不肯放过。”  “等一下,”我好像悟到了什么:“那个女孩……奥菲利娅,她就是个亡灵巫师,对吗?”  “这次你总算是猜对了。”拉法尼亚微笑着晃晃手指:“但她可不是普通的亡灵巫师。她是‘奥格斯堡的妖精公主’。”  “奥格斯堡的什么?公主?”


          IP属地:北京15楼2013-03-07 13:16
          回复
            ”  “你……你说什么?”  “我是个清道夫,或者通俗点说,”他指指胸口:“是个杀手,职业杀手。有人希望这个叫奥菲利娅的女孩死,而且希望我带着全尸回去,所以我才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因为这关系到我的报酬。”  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拉法尼亚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根本就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隐瞒似的,也正因为如此,让我更加疑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杀她?”  “牧师,”他顿了顿:“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瘟疫改变了我们所有人。有人对奥菲利娅怀恨在心,也许是因为亲人被僵尸杀害,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有人想要她死。至于她是不是无辜,是不是可怜,是不是很值得同情,这对雇佣我的人来说,并不重要,而对我来说,更不重要。”  “如果下午我们找到奥菲利娅时,她还活着,你会对她下手吗?”  “当然,”他微笑着,不假思索:“我是个有职业精神的杀手。那么你呢?牧师,你会阻止我吗?”  “会,”我也微笑着点头:“当然会。”  “会死哦。”  我耸耸肩:“没办法,因为我也是个有职业精神的牧师。”  “你可真是个诚实的牧师。”  “谢谢,你也是个诚实的杀手。”  “对了,大叔,”拉法尼亚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有职业精神,应该会对我说的话保密,是吧?”  “如果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忏悔的话,我自然是会保密。”  “那你就把它们当作是忏悔吧。”  “可老实说……你的情况比较复杂……”  “怎嘛?”他故意摆出一副很夸张的表情:“不是信徒就不能忏悔吗?你们的神可真狭隘!”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被他的这句话给逗乐了。我很难相信,一个杀手,一个以取人性命为职业的人,竟会有如此孩子般纯粹的笑颜,竟会如此坦率的对陌生人吐露心声。而我这个自以为刚直不阿、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牧师,竟对他无法产生丝毫的厌恶。  为什么?  “诠释人的,不是名分,而是言行。”我强作严肃地道:“不论你是不是信徒,如果你真是在用心忏悔,神自然会聆听你的每一句话。”  因为在他身上,在这个叫做“拉法尼亚”的杀手身上,我看到了一些毕生追寻的珍贵东西,一些可能早已被世界所遗忘的,“人性的碎片。”


            IP属地:北京17楼2013-03-07 13:24
            回复
              六、邂逅
                症状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突然,刚过9点,他便昏迷不醒。我翻开手册,里面说这是“正常现象”,是“新注射的阿布罗迪二完成版在进行身体机能的恢复和重新启动”,并且写明“此时只要等着病人自己醒来就没事了”。  既然官方手册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还能再做些什么呢?而且老实说,经过这一天的奔波,我也累得要死——要知道,他可至少比我年轻10岁!  不过我却睡不着,倒不是因为环境,你看,起码我还有屋子住,还有摊子盖,比我当年在红杉沼泽的露营可要舒坦太多了。  我辗转反侧,是因为一直没法驱赶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和念头。于是我就索性半坐起身,摸出《圣经》,读起里面已经烂熟的故事和祷言,但今天所经历的种种,却像电影般在眼前反复浮现,我努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试了几次却都办不到。  作为一个虔诚的牧师,迷途羔羊的楷模,在心有杂念时对上帝祷告简直是亵渎,所以我只好放下圣经,随手抓起搁在应急灯旁的《南内斯特生化制剂紧急处理条例》看了起来。真是糟糕,身边连一点可以娱乐的东西都没有,这本鬼手册里写的东西对我来说更是如同天书,还不时配上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理图片,弄得我更是睡意全无。  “……阿布罗迪二完成版具有极其强大的自我再生和恢复能力,”我默默念着书页上的字句,不管能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注射进宿主的体内后,会立即进行DNA和身体状况解析,以唯一确定的DNA段落排列方式作为识别代码,建立相应个体的独立免疫体系,整个复制过程会在5小时内全部完成。此后阿布罗迪二会自行维持其运行数量,并根据个体需要改变密度,终生无需再次注射。”  下面还有一行红字:“如果对宿主进行第二次注射,后进入的阿布罗迪二会重复之前的步骤,并试图同化原先已经存在的微调剂细胞,后者会视入侵方为病毒,并利用免疫系统予以还击。老版本的阿布罗迪二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引发宿主死亡,但完成版设定了‘优后序列’,即后注射的微调剂始终拥有最高优先权,但同化过程仍有可能引发剧烈不适,因此在注射阿布罗迪二之前,务必对被注射者进行精确检查。”  看着拉法尼亚的惨模样,的确是很符合手册里描写的“剧烈不适”。比起想笑的冲动,我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更重要的、而且是被不小心忽视了的问题:为什么拉法尼亚会中招?  我手里的是皮试针,是一支没有开封的皮试针,和今天下午给拉法尼亚注射的那支是同一批。我仔细检查了一下生产年月,绝对是在保质期之内。可皮试的结果却和拉法尼亚的说法一致:他体内并没有阿布罗迪二或者其他任何品种的微调剂。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得上那个什么“侵入式异感微调剂防御性综合症”呢?看看他的胳膊,紫得都像茄子了。  思绪被一阵“簌簌”声打乱。  外面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声响,其实刚才就有了,只是没现在这么明显。我抬起头,看看依然紧锁的屋门和窗户,像是自我安慰似的捏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我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在加速,紧张吗?当然,如果换你呆在黑森林深处的某个树屋上过夜,听见什么稀奇古怪的声响的话,你肯定会和我一样紧张——也许会比我还紧张。  我感觉背上有阵发凉,看来今夜是注定睡不踏实了,索性拾起靠在墙角的突击步枪,开门出屋一探究竟。  “簌簌。”  那应该是什么东西摩擦枝叶的声音,就从邻近的另一个树屋旁发出。像是有谁,或者有什么东西在沿着树干攀爬。我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一边叨念着上帝,一边蹑手蹑脚通过吊桥。  月色撩人,能见度出乎意料的好,为了不惊动可能的造访者,我决定暂时不要打开步枪上附带的战术手电。  “簌簌。”  那声音更近了,好像就在木屋边上的树枝里,我轻轻抠下扳机旁的保险,抬起枪口瞄准。  “扑通!”  声音贯穿了树梢,直接砸在地面,不管掉下去的是什么,这可不是舒服的降落方式,我立即打开了手电筒,大喊一声:“谁?”  没有人回答,光斑笼罩的位置,只有缓缓飘零的树叶。我肯定刚才有一个影子从那里经过,一个不大的影子,像是刻意在躲避我似的钻到了树后。唯一可以确定的方法,就是亲自去看。  在决定爬下绳梯之前,我着实犹豫了好一阵,如果底下等着的是一群红脸,别说是G36步枪,就是上帝之手也救不了我了。  四下安静得出奇,我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树冠之上的明月,深吸一口气,便慢慢爬下了树。树下混着血迹的泥泞发出阵阵腥臭,让人厌恶非常,我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喘息,更压抑不了乒乓乱跳的胸口,只有小心翼翼地移动,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周围——我不知道要对什么“小心”,所以是每走一步都得担惊受怕。  突然,我停住手上的动作。  月光在水面上映出扭曲的白影,正好让我能看清树后物体的轮廓——从这个角度,格外清晰。  “奥菲利娅……”我自己都能感觉出嗓音在颤抖:“是、是你吗?”  我举起步枪,对准她,在军用手电射出的强光之下,女孩本能地抬手遮蔽。  她衣衫褴褛,身上也多出了几个不大的伤口,应该是在刚才坠落时被树枝所划伤,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没有放下瞄准她脑门的枪口,因为我不能确定眼前的这个女孩究竟是“没有死”,还是“又活了”——这两者可是天差地别。  “水……”她发出沙哑的低吟,就像是刚刚从大病中苏醒的老人:“我只是想要水……”  僵尸可不会主动向人要水,我甚至没听说过僵尸能讲人话。I


              IP属地:北京18楼2013-03-07 13:28
              回复
                所以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震惊:天哪!她还活着!还活着!在被拉法尼亚这个职业杀手确定“死亡”了之后,她居然还活着?居然还能凭着自己的力气爬下树屋?  “我的上帝啊……”  除了神迹,我实在想不出有其它解释。在稍稍冷静之后,我才想起少女刚才的话:“水?你要喝水?等等,”我有些手忙脚乱:“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给你拿水。”四下张望之余,我一眼扫到树干上的绳梯:“不不,这里不安全,奥菲利娅,你是叫奥菲利娅吗?跟我先回到树上,那里比较……”说着我就要上前去拉她的手臂,但立即就放弃了。  现在上树,被拉法尼亚撞见,绝对只有死路一条——她和我都是。  “你还是先在这里等着吧,我马上就回来。”我做出安抚的手势,努力让她保持镇静——虽然现在看来我比她要慌乱得多。  “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她的问题很唐突,好像藏着什么言下之意,我松开手里的扶绳:“我叫西罗先,你可以叫我神父。”  我微笑着,期盼它能打开女孩的心扉。常年为人做忏悔的我知道,无论经历过什么,只要说出来,只要能够说出来,伤痛就会开始融化,心里的疙瘩也会慢慢开解。  她低着头,避开我的目光,轻柔的嗓音比刚才还要难以辨认,像一阵微弱的风在林间呢喃:  “对不起了,西罗先先生。”  恩?


                IP属地:北京19楼2013-03-07 13:28
                回复
                  袭击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我根本回想不起是在哪个瞬间被狠狠打飞:是在女孩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前还是之后。当我吐掉嘴里的泥水,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时,背上的剧痛几乎让我昏厥——以前有人告诉我,“最深的疼痛总是沉默”,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现在的我疼得根本就叫不出声来。  我用胳膊肘撑住上半身,别过半个头,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拍中了我的背,直接把我轰出好几米。  “上、上帝啊……”  没有语言足以形容我看到的恐惧:那是一个人般模样的怪物,手脚瘦长,胸前被毛,皮肤泛青。在它光秃秃的脑袋上,应该是眉毛的部位,长着一大一小两对眼睛,泛着略带血红的黄光,而在它的下颚,我原本以为是“胡子”地方,几条触须似的肉条在微微蠕动,借着月色,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密集的牙阵。那应该是它的口器,天父在上,我可不想被咬上一下。  我从没有见过这种梦魇般的生物,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而以背后的疼痛来说,它的杀伤力即使在黑森林里也不算小了。  “奥菲利娅?”不知何时,女孩已经站在了怪物的身后,我艰难地翻过身,错愕之余,不知该说什么好:“你……你怎么会?”  妖精公主——脑海里闪过的这个词为我做出了回答,她也是个怪物——毫无疑问。  步枪掉落在草丛中,离我大概有3,4米远,虽然有些力不从心,但那恐怕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支起上身,保持半跪半蹲的姿势。  “西罗先,谢谢你,”她转过身,红艳的长发轻轻摆动,宛若飘逸的火苗,伴着冰冷、了无生气的话语:“我得走了。”  话音刚落,树丛中传来一片嘈杂,无数黑影摩挲着枝叶,鱼贯而出,它们完全吞没了女孩泛白的背影后,在我前方10米左右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是一群僵尸,一大群僵尸,在夜幕的笼罩下,就像是层层叠叠黑暗的海浪,空洞无神的双眼注射着前方——有的正注射着我,它们面无表情,也不可能、不应该有表情,但也正是这些面无表情,触动了我身体里最深层次的恐惧。  “我们在天上的父……”我用颤抖的双手,捏住胸前的十字架,喃喃自语:“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万籁寂静之中,只剩下我惨白无力的祷言,和女孩雾水般似有似无的回音:  “原谅我吧。”  然后,僵尸们迈起了整齐的步子,向我缓缓逼近。我早已放弃了取枪的念头——在这种时刻,面对数十、可能是上百具无所畏惧的僵尸,一把可怜的G36又能改变什么呢?  但是,至少,我还有信仰。即便是死,我也必须让这些妖魔鬼怪知道,我是上帝的代言人,它们或许可以夺走我的生命,却没法夺走这份荣誉。  “愿你的国降临!”我扯断挂绳,拽下起胸前的十字架,绕在手腕上:“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强撑出来的勇气让我暂时忘却了恐惧,那本该平心静气的祈祷,此刻也变得越来越声嘶力竭: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别人的债!”  僵尸听不懂祈祷,显然也不害怕十字架,它们从三面围拢过来,身后便是沼泽,无路可退——如果是白天我或许会拼一下体力,跳进水塘,但现在是晚上,在黑森林的沼泽里游泳和被僵尸吃掉并没有太大区别。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一只手已经搭上了我的左肩,然后是另一只,然后是第三只,“救我们脱离凶险……”  我本不想反抗,但当其中一个僵尸胡乱抓挠我的胸口,甚至开始撕扯衣领的时候,本能的厌恶让我中断了祈祷,“滚开!”我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想要把它推走:“以主的名义!别碰我!”  不可思议。它们仿佛听懂了我的话,当真缩回了手。或者我应该说,是“上帝”听懂了我的德语,让它们缩回了手?  神迹!是的!这他妈的就是神迹!绝对是神迹!谁说上帝不存在?谁说祈祷没有用?无神论者们,你们在哪儿?看看我!好好看看我!我还活着!这就是上帝存在的证据!这难道不是上帝存在的证据吗?  我当时几乎都要精神错乱了,振奋、激动,混杂着莫名其妙的希冀和期盼,我不知道其他人在大难不死时的表现是什么样,但我首先要做的肯定是感谢上帝——而且,你瞧,并没有一道圣光从天而降把僵尸都扫倒,它们现在还围在我的身边,用阴森森的眼睛盯着我发呆。  我双拳紧紧握住十字架,颤抖着把刚才未完的祈祷词念完:“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险,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们。”  僵尸们没有动作,依旧立在原地,把我堵在沼泽边一块很小的方寸之地上。  “凝视主的光辉!妖孽!”我从没想到我会发出这么洪亮的咆哮——在有后台老板撑腰的时候,人的胆子和嗓门总是特别大,更何况我的后台老板特别硬气:“以主的名义!滚!回到你们安息的黑暗领域中去!回到属于你们的永恒死亡中去!”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下,我一边大声呼号,一边冲僵尸们挥舞起十字架,对方好像真在害怕我手里的圣物,每当它靠近,僵尸群里就会出现小小的骚动,整齐地向后退去半步。  “全能的无始无终者啊!恳祈你聆听我等为信徒亡灵而做的祷告,赦免它们的在世之罪,以天主的慈悲,赐予它们永远安息的居所……”  僵尸们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后退,一开始还只是害怕十字架似地躲避,到后来几乎是在溃逃,仿佛是我的每一句祷言都有了杀伤力。I


                  IP属地:北京20楼2013-03-07 13:31
                  回复
                    “漂亮!”拉法尼亚笑道:“绝对是个大美人,身材也不错,声线细腻温和,气质典雅大方,你很难想象世上还有这么完美的女人。”  被他这样一说,我也有了点兴趣:“年纪呢?大概有几岁?”  “哦,你瞧,牧师,”他指指自己:“我是个有职业精神的杀手,而你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到中午12点的时候,我们经过一座小石桥。是的,这座桥,我记得它,印象中应该是叫“恋母桥”吧——别问我为什么叫这名儿。桥上石砖的缝隙中长满了杂草和细藤,看上去已经有了千年的历史。桥下原本是条涓涓细流,现在却被水草和乱石挤成了小水沟,脚一伸便能趟过。  看看四周,如汪洋般层层叠叠的苍翠几乎把视线塞满,一座被植被环绕的古老石桥点缀其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精灵的住所,这难以形容的美丽不禁让人心生叹息:  “生态炸弹也蛮好啊,”我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树香的气息:“看看这里,”然后张开双臂:“从来就没这么漂亮过。”  “不,牧师,和生态炸弹无关。”拉法尼亚微笑着摇摇头:“是人。”  “人?”  “一旦没有了人的贪欲,世界自然会变得充满了美好。但是……”他用手在石桥的扶栏上轻轻一抹:“如果没有了人的目光,谁还会欣赏这美好的一切呢?”  人是原罪,也是救赎,从一个职业杀手嘴里,竟道出了耶稣的真理,不得不承认,无论从气质还是境界,他都是个做修士的好材料。  “别放松警惕,伙计,”我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这是在黑森林,到处都有致命的陷阱。”  “放松警惕的是你吧,大叔。”他指着我身后:“那只龙猫跟着我们有好几里路了,你连步枪还按在包底里呢。”  我将信将疑,回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到连树干的位置都看不清。在注视了整整半分钟后,我才隐约在连成一片的墨绿里找到星星点点的暗黄。  “叫‘龙虎’,年轻人,”我笑道:“它们可比‘猫’凶残多了。”  其实“龙虎”也不算是很贴切的称谓,因为这种身手矫捷,样貌优雅的中型猫科动物,实在比老虎要小上很多。与大部分被视为“怪兽”的生物不同,龙虎的“变异”更多来自于生活习性而不是生理特征,和四年前的欧洲山猫相比,它们的模样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只不过为了适应黑森林险恶的环境,这些大猫学会了爬树——应该说是非常擅长爬树,它们在树上生活,在树上休憩,从树上发动进攻,再回到树上。  “而且这是好事,”我满不在乎地补充道:“肯一连好几里跟着我们,就表示它不是很饿,只是觉得好奇而已。”  拉法尼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看,年轻人总是好骗,你只要装出一副老成、严肃而非常专业的模样,他们多半就会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观点。  至于我,我很自然地从包里取出步枪,端在手上,推下保险。拉法尼亚的建议本身没错,拿着枪总比赤手空拳给人多些安全感。  顺着被草丛覆盖的小路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一个采石场。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地方的印象,老实说我也只是从细节猜测它是一个采石场而已——比如路边那台被藤蔓缠满全身的挖掘机,还有满地大小不一的碎石。  由于地质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采石场的大部分并没有被树木覆盖,植被也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茂盛。于是我提议原地歇歇脚,顺便把午饭给解决掉。  不得不承认,拉法尼亚的腿脚很麻利,即使是常年走山路的我也要拼尽全力才能跟上,而他自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就好像是在海边柔软的沙滩上漫步——当然,他至少比我年轻10岁,又是个“特殊职业者”,体力好也很正常。  我们找了块桌子大小的石块,坐了下来。拉法尼亚照旧摸出袋装食品,一声不响地啃着,我支起步枪,卸下大包,翻出两听啤酒,递到他面前:  “来一瓶吗?”  “谢谢。”他接过易拉罐,刚要打开,却又慢慢放下:“她大概30岁出头。”  “嗯?”  “我的雇主。”拉法尼亚扭头看着我,微微笑道:“索拉夏,AO.索拉夏。”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一时语塞,而他仿佛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  “既然你指望在梅哲克许找回你的宝贝十字架,我想多半会遇到她。而且……”他顿了顿:“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只是说在梅哲克许等我,却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去,怎么找她,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我甚至不能肯定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在那里了。你知道吗?我干这行五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她这种情况。”  坦率地说,我对杀手“这行”的规矩一无所知,也完全不想去了解:“那如果你找不到她怎么办?我是说……万一你是被骗了呢?”  “她付了我十五万订金。”拉法尼亚摇摇头:“十五万啊,通常这是三到四颗人头的价钱。”  原来现在一颗人头只值十万块,战争结束,人口暴跌,人命却愈发廉价了。  “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仇,她急切地想要奥菲利娅死,”他继续道:“但她又不像是那种记仇的女人。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妖精公主害苦了很多人,所以必须死’。但直觉告诉我,她还有别的理由,也许是钱,比如遗产之类的,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爵位、名望、信念,总有她需要的一个‘目的’,让她能在楚楚可怜的小姑娘身上花出30万,雇佣中欧最出色的杀手。”  “中欧最出色的杀手?”听到这个头衔,我呛了一口酒:“你是在说你?”  拉法尼亚笑着点点头,突然间却欲言又止,眼神飘到别处。I


                    IP属地:北京23楼2013-03-07 13:39
                    回复
                      八、谜团
                        很多次,我幻想这样的一个时刻。  当我撒手人寰,通过那条蓝色的发光隧道,某只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天使牵着我的手,面带微笑,把我带向最后的归宿,带向主和他的怀抱。  我理应获得这一切,不是吗?我诚心侍奉天主二十年,即使身陷绝境也不忘记聆听主的教诲,教导其他人乐观地憧憬未来,即使再苦再疼,也总会在解脱的那一天得到幸福。  但很不幸,我的那一天还没来。  拉法尼亚再次代替了天使,向我伸出手,用不知是嘲弄还是关切的酒窝笑面以对:  “起得来吗?大叔。”  嘴里有些发苦,我想我多半是受了点内伤,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阿布罗迪二应该能慢慢把它修复——至少保证我死不掉。  呸!吐掉粘在舌头上的砂土,我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爬了起来。脚不是很稳,头也有些晕,看着天都觉得到处都在打转儿。  拉法尼亚座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前燃着一小堆营火,好像还在烤什么东西,黑乎乎圆溜溜,冒着几缕淡淡的青烟。  “红脸呢?”我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安全:“它去哪儿了?”  拉法尼亚伸出手指点点我身后,我扭头看去,那只红脸背朝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没了气儿。我第一次见到死去的勇士级红脸——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一种只生活在传说里的怪物,无数旅人传颂着它们无坚不摧的力量,它们坚不可摧的骨甲,以及它们所能带来的恐惧。而在我亲身经历之后,才明白这些传说并没有丝毫夸张。  但这畜生现在呢?躺在那里,死了。  “你……你杀了它?”我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个人?”  “不,”拉法尼亚故作严肃地点点头:“还有你呢。”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斤两:“上帝啊!你怎么办到的?”  “唔,”拉法尼亚叹了口气:“硫酸流进了脑子,神仙也死了。”他用小树枝拨了拨面前的火堆:“可惜毁掉了一只眼,不然绝对够我们两人吃。”  那圆溜溜的、我以为是苹果的东西竟然是……  “红脸的……”我指着火堆上的球型物体:“眼、眼球?”  “是啊,你有带椒盐吗?撒点味道就更美了。”  今天世界是怎么了?我遇到了一只勇士级红脸,不仅没有被吃掉,还和一个自称是“杀手”的超人谈论起烹调它眼球的方法。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安全感反而让我有些虚脱,愣了半天神,才有气无力地开口:“我昏迷了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吧,我看你呼吸脉搏还算正常就没再碰你了。”他笑着耸耸肩:“我可不是护士,连急救都没学过,要是把你给弄死就不好了。”  “嗯……”我点点头,沉默了几秒:“……谢谢。”  “啊?”  “救了我的命,”我提高嗓门,一字一顿:“谢、谢、你!”  拉法尼亚“哼哼哼哼”地笑着:“谢它吧!”他举起右手:“你治好了它,枪才能打那么准。”  纱布已经被拿掉,右手掌上只剩下一道弯弯的伤疤。实在难以想象昨天才被僵尸咬得血肉模糊,今天就已经基本恢复了。  等等。  我正要说“这是疫苗的功劳”,却突然语塞。  “等等,你别动。”  我抬起头,盯住他的手掌。  “怎么了?”他看到我的眼神,也有些疑惑,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杂乱的思绪在我脑中碰撞,就像是暴风雨中扭曲的海面,我努力捕捉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灵感,沿着想象的末梢一点一点向上攀爬。  “我的包!快!”我着了魔似地吼道:“我的包在哪儿?”  “在我这儿,我帮你拎过来了。”拉法尼亚指指背后。  我立即跳了起来,冲过去,几乎是用扯的把包拉开,手忙脚乱地在里面一阵乱扒,终于找到了我所需要的东西:《南内斯特生化制剂紧急处理条例》,随即又满头大汗地一页页翻看,想要找到昨天晚上不经意间瞥到的一段。  “是这儿!”我兴奋地指着一行红色小字:“‘大面积外创使用注意:一,微调剂细胞利用血管进行移动,因此在遭到体外伤害并出现创口时,请务必保证血液流动畅通,以获得最大的辅助愈合效果;二,由于外部创口接触空气,为防止感染引起微调剂的剧烈应激反应,请尽量对伤口进行消毒及包扎,并请待表面愈合后再用清水冲洗。’”我稍作停顿,因为读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注意:微调剂对外伤愈合的加速效果不明显,在不使用其它辅助治疗的前提下,深至肌肉组织的小创口约需4至5天、大创口约需一周至两周时间方能痊愈。”  我念完,慢慢合上手册,回头盯着拉法尼亚,一语不发。这两天的接触让我确信,他是个聪明人,而且还很擅长察言观色和推理,有时只需一个眼神,或者说一点暗示,他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所有的意思。  “呃,你急着读这个干嘛?”  很显然,我高估他的悟性了。  “拉法尼亚,你还记得昨天咬你的僵尸吗?”  “你说那个黑衣党?当然记得,一个光头嘛。”  “他是什么时候咬你的?”  “时间?”他略作思索:“大概是下午吧,下午4,5点钟,快落日的样子。”  “咬得有多深?”  “好家伙,骨头都要被咬出……喂!”他皱起眉头:“你当时不是在场吗?”  “对,但是只有你本人才知道伤得究竟有多重。”我举起手册,拍了拍封面:“肌肉组织的伤势最少也要四天才能愈合,而你的伤口有那么深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我抓住他右手的指头:“阿布罗迪二不可能让你恢复得这么快,世界上没有任何灵丹妙药能做到,像你这种情况,除了一种东西,再也没有了。”  沉默,就像难以逾越的帷幕,谁也不愿意把最后的话挑明,但我从拉法尼亚的眼里,确定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放下了他的手。  他慢慢坐下,托住下巴,像是在思索。  “僵尸,”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现在死了,我铁定变成僵尸?”  “很不幸,”我走到他面前,蹲下,点点头道:“是的,你已经被感染了,注定得不到安息。”我话锋一转:“不过,比起你已经中瘟疫的这个结果,我更关心原因。”  “什么意思?” 


                      IP属地:北京25楼2013-03-07 16:04
                      回复
                         “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在还没有死时,就被我肯定死后会变成僵尸的人。”  “哼哼,”拉法尼亚笑了:“你想说什么?你的驱魔人天赋觉醒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至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可能是脑震荡的“余韵”还没完全过去,一闭眼,满头是点子,就是说不出口。  于是我决定开门见山:  “咬你的僵尸,唾液里含有病毒,这就是你感染上瘟疫的原因。”  他先是一愣,继而很夸张地握住我的双手,一边颤抖一边兴奋地叫起来:“我的天那!您这简直是哥白尼式的发现啊!”  这小子总是选择在不恰当的时间,以不恰当的方式开玩笑,不是吗?不过我刚才说的也确实是废话——如果单独听的话。  “你听我说完,拉法尼亚,”我挣脱开他的手:“我不是科学家,但我也一直在思考这场瘟疫,它很不寻常对不对?“  “嗨!老兄!尸体都站起来走路了,你还问我寻常不寻常?”  “病毒会摧毁人体,会杀死组织,会破坏细胞,但病毒不可能让人体加速复原,更不可能让死去的、开始腐烂的生物起死回生——”我耸耸肩:“这根本不符合生物学常识。”  “嗯,”他点点头:“这人人都知道,可是……”  “可是,有没有人想过,那根本就不是瘟疫呢?”我打断他的话:“而是另外一种人人都有可能患上,并且人人确实都有的东西呢?”  拉法尼亚脸上流露出了认真的神色:“你是指……”  “是阿布罗迪二,”我的结论显然让他吃惊不小——说实话连我自己也感到吃惊,甚至怀疑是不是脑子被撞坏了:“我觉得所谓的‘瘟疫’就是微调剂,也许是某种变种,也许是程序上出了什么问题……这些都不是我的专业,我不好乱说。”  “等等,西罗先,”这好像还是拉法尼亚第一次叫出我的名字:“你怎么会觉得阿布罗迪二是瘟疫的根源?我觉得……这两者之间,根本毫无联系啊。”  “手,”我抓住他的手腕,在他面前抖了两抖:“是你的手,给了我灵感,我一开始觉得,‘即使是阿布罗迪二也不可能这么快治好你的伤’,继而又想到,‘只有僵尸才有你这样的恢复速度’,最后,突然一个灵光乍现,‘难道僵尸不就是阿布罗迪二的强化版本吗’?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牵强。”他摇摇头,做了一个“思考者”的姿势:“……虽然有点道理,但这个世界还是讲证据的,大叔,即使是杀人,客户也要拿到证明才肯付钱啊。”  我很厌恶他把自己的本职拿来作比喻,但此刻那并不是讨论的重点。  “没有证据,只有现象。”  “现象?”  “首先是瘟疫的起源。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巴伐利亚,瘟疫是在一天之内突然出现的。”  “在奥格斯堡。”  “没错,在奥格斯堡,没有人知道瘟疫是怎么开始的,复活的僵尸生前既没有被野兽咬过,也没有其他疾病的异状,就好像是在死后才中了什么诅咒,约好了时间一起爬出坟墓。”  “唔,”拉法尼亚插话道:“所以才有了‘亡灵巫师’,‘妖精公主’这样的传说。”  “但如果瘟疫早已注射进了我们体内了呢?如果在一开始,甚至从刚降生那一刻起,我们就成为了潜在的‘僵尸’了呢?”我亢奋地挥舞着手指:“如果是这样,当然就找不到任何‘瘟疫的起源’,因为瘟疫就起源在我们体内。”  “你说的是,阿布罗迪二?”  “没错,微调剂。想想看,拉法,你对我说过,‘同一时刻死去的人,如果能变成僵尸的话,也会在差不多同一时刻变成僵尸’,还记得吗?就在昨天上午。”  他点点头。  “病毒,无论是感冒还是埃博拉,发作期都会因人而异,即使是一星期圣战时使用的生化战剂,至少也有数个小时的死亡时差。而在同一时刻倒下,在同一时刻站起,如此精确,也只有计算机能做到,只有微调剂里的纳米计算机能做到。”  “等等,牧师,你的意思是说,在人死去以后,他体内的微调剂还在工作,不仅修复了致命伤,还维持了基本的身体机能?比如……寻找食物和水?”  上帝啊,他的想象力比我还丰富呢!  “对对,正是如此!”我激动地连连点头,站起身道:“还记得那些僵尸的皮肤吗?柔软光泽,就和活人一样,而且它们需要吃喝拉撒,如果无法进食,还会饿死。”  “是啊,”拉法尼亚笑了起来:“所以射它们的头才管用。但是……”他又收起笑容:“这些僵尸是为了什么而活动呢?只是本能?”  “也许吧。”我不太肯定地点点头。  “那为什么有的人会变成僵尸,有的人不会?如果是微调剂出了问题,那我们所有人都应该跑不了啊?”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几经思索,也没有得到答案。  “而且,”他继续道:“微调剂只是一种人工合成的细胞,它只能对人体的某些机能起到辅助作用。但是我从没有听说过……”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没听说过它能让人在没有头的情况下继续活动。你看,这不符合生物学常识,一点也不。”  没错,被击中、甚至被砍下头部的僵尸,依然可以像模像样地站起来,摸索着移动,虽然最后它们必然会倒下,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也可能是因为饥饿——就和没了头的蟑螂一样。但人毕竟不是蟑螂,即使是我这个半科盲也知道,脑子是身体所有神经网络的起点——如果说错了请见谅,没有大脑,即使是最基本的血液循环也无法实现。I


                        IP属地:北京26楼2013-03-07 16:04
                        回复
                            “原来……”女子说了一句我和拉法尼亚都感到惊诧莫名的话:“你就是西罗先啊。”  她认识我?绝不可能!我以前从没见过像她这幅怪异打扮的家伙,而且这个嗓音——带着好像是俄罗斯腔的德语,我也从没听到过。  “克里斯蒂亚诺.西罗先,”我勉强地微微笑道:“很高兴认识你,女士。”  女子伸出左手,轻轻撩下盖在头上的兜帽。  拉法尼亚没有说错,她的确是个大美人。丹凤眼,鹅蛋脸,高挑的鼻梁,精巧的五官,一头柔顺细腻的黑色长发,带着高傲与典雅的冷峻表情,这个约莫30出头的成熟女人,着实是一个优美与性感的混合体。  “很高兴认识你,西罗先神父,我是第二使徒,唤醒者索拉夏。”  上帝啊!  她自称什么?使徒?淡淡的自我介绍,让人颇不痛快,在耶和华设立的教会里,第一序位是使徒,第二序位才是牧师,我入教修行二十年,她用一句话就和上帝套上了近乎。  “抱歉,女士,据我所知,第二使徒是彼得的弟弟,名叫安德烈,”我稍做停顿:“是个男的。”  她不做辩解,只是冷冷地盯住我,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瞳孔并不是黑色,而是带着些碧蓝光泽的翡翠绿,显得格外神秘而深沉。  “索拉夏女士,其实情况是这样的,”拉法尼亚插话打破了暂时的冷场:“我遇到了一点意想不到的麻烦,奥菲利娅变成了僵尸,然后乘着夜色逃跑了。”他摊开双手:“我对自己的过失表示歉意,由于没能完成任务,15万的订金我会……”  在拉法尼亚才说到“歉意”这个词的时候,女人已经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过的白纸,用两根手指夹住,在他鼻头前晃了晃。  “呃,”拉法尼亚轻轻接过折纸:“这是?”  “‘第七天堂’连锁市场的兑换卷,巴黎总店长签名。”女人冷冷地道:“一共是20万元,如果你不想购物,也可以在任何一家连锁店里折算成15万的现金。”她始终盯着我,没有看拉法尼亚哪怕一眼:“这是你的酬劳,你做的很好,拉法尼亚。”  “但是……”拉法尼亚则张大了嘴巴,显得既激动又疑惑:“我……我分明,没有带回尸体啊?”  “是的,你的确没有。”女人的回答依旧冰冷如雪:“但该不该付你钱,是由我决定的。”  拉法尼亚看了看手里的兑换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索拉夏,哼笑一声:“我干嘛要拒绝呢?”他欣然收起那张价值15万的纸:“谢了,女士,您可真是个好人。”  “那么接下来,”索拉夏淡淡地道:“两位先生,你们要做什么呢?”  开门见山的提问,就好像已经料到了对方的意图,我和拉法尼亚面面相觑,支支吾吾,显得有些狼狈。而不等我们做出明确的回答,索拉夏便接着说道:  “天色已晚,不如留下来过夜,顺便一起吃顿热饭怎么样?”  两个人在黑森林的夜晚步行无异于自杀,所以她的提议还算挺合理。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美丽女子邀请你吃饭和过夜,实在有些“陷阱”的味道。  “我很想说‘好啊’,”拉法尼亚替我作了回答:“但现在只能说‘不。’”  “因为你们信不过我?”  拉法尼亚再次和我交换了个眼神:“恐怕是这样,小姐。我们有一些小小的疑问,在搞清楚之前,恐怕无法接受您的好意。”  索拉夏笑了,笑容很雍容典雅,也带着不可一世的轻蔑。她转过脸面对拉法尼亚,视线总算是从我身上移开:“说吧。”  “你为什么要来梅哲克许?为什么要我把尸体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见你?”  “我也想让你把尸体带去巴黎啊,还能省不少事,可惜那里的**不同意。”  她的回答很合理,既然是“肮脏的交易”,又怎么可能在光明正大的地方完成?  “哈哈,说的也是啊。”拉法尼亚挠挠脑门,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那么,你为什么要杀奥菲利娅,又为什么非要她的尸体不可呢?她只是个孩子!”  “怎么?你良心不安?”


                          IP属地:北京31楼2013-03-07 16:23
                          回复
                            “多少有点吧,毕竟是个小美人,死得不明不白太可惜了。”  “世界上每天都有美丽的东西,不明不白消逝而去,她也只不过是个小美人,”索拉夏顿了顿:“无牵无挂,没什么好可惜的。”  “‘只不过是个小美人’? 嗯?价值三十万的‘只不过’?”  “价钱由我定,事情由你做,这不是我们事先约好的吗?”  “没错,女士,但你看,”拉法尼亚嬉皮笑脸,活像个在街头拦路耍流氓的小混混:“我们的关系结束了,你给了钱,我完了事儿,我现在只是好奇的游客,对一件谋杀案动机有兴趣的游客。”  我突然有了想笑的冲动,但努力忍住了——老实说,拉法尼亚这家伙,如果能把他愚蠢的冷幽默用对地方,还是很有潜质的。  “好吧。”索拉夏叹了口气:“我嫉妒她的美貌。黑衣女王嫉妒白雪公主的美貌,所以送了个有毒的红苹果给她,而你,拉法尼亚,你就是那个红苹果。满意了吗?”  “嗯,啊。”拉法尼亚微笑着点点头,多少有些尴尬。  “还有什么问题吗?两位?”  他朝我看了一眼,我微微颔首——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我的黑衣女王陛下,”拉法尼亚突然收起笑容,面露凶光:“我们很想知道,南内斯特公司在这件雇凶杀人案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您能透露吗?”  索拉夏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略作思索,虽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我可以从语气中感觉的到,她有些吃惊:  “看来,你们不只是有‘一些小小的疑问’啊?”  “没错,”是时候让我登场了:“关于奥菲利娅的死,我们觉得你隐瞒了非常重要的部分。我相信是有人派你来替他们擦屁股,而你,又派了拉法尼亚去完成这个任务。你为南内斯特工作,真相就是,是南内斯特要你去杀了奥菲利娅,也是它们需要奥菲利娅的尸体。”  “很有意思。”她露齿含笑:“能说的稍微具体点吗?”  “那就直截了当的说吧,”我大步上前,站在一个刚好可以逼视她双眼的距离:“根本就没有什么瘟疫,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让死人复活的是阿布罗迪二完成版,”我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针筒,摆在她面前:“也就是这个鬼东西——南内斯特制造的微调剂。它给整个世界带来了灾难,但你们却为了商业利益隐瞒了它的副作用,甚至不惜派杀手毁灭证据。”  “哦……”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奥菲利娅就是其中一个‘证据’,所以南内斯特派我来解决它?”  “正是如此。”我继续道:“而且你们需要她的尸体进行研究,所以才会命令拉法尼亚把尸体带给你。”  “但是,现在尸体不再我这里,甚至不能确认——”她看了一眼拉法尼亚:“你已经杀了那个女孩,却还是付了钱,这又怎么解释呢?”  这确实是个出乎意料的新进展,我和拉法尼亚显然都没有合理的说辞。  “那只是细节,女士。”拉法尼亚耸耸肩:“也许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帅,而您钱又比较多……”  “好吧,只是细节,”索拉夏点点头:“那么现在呢?你们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我皱紧眉头,感觉到了一点点紧张的气氛。  “对公司敲诈勒索?向世界公布真相?抑或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点什么好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拉法尼亚的表情来看,他的吃惊丝毫不亚于我。  “你……我……”我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我是说……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我刚才说的那些,”我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激动:“莫非就是真相?”  索拉夏慢慢转过身,背对着我们,向旅馆的门口挪去:“我没有打算隐瞒什么,南内斯特也没有。你们已经很接近了……”她伸出左手,按在门扉之上,侧过半个身子道:“甚至连瘟疫是什么都已经被你们猜到。但若说到真相,我只能表示遗憾,因为猜错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导致你们的推理偏离了真相很远,很远。”  “什么环节?”拉法尼亚抢在我之前开口问道。  “南内斯特生产了微调剂,微调剂引起了瘟疫,南内斯特想要掩盖他们的过失,于是派我来毁灭证据。你们是这个意思对吧?”  “对,没错,完全正确,”拉法尼亚点点手指:“奥菲利娅就是那个你指望毁灭的证据,所以你找我去杀了她。”  “证据?”索拉夏一声冷笑,指尖轻轻发力,把大门推开:  “你们口里的所谓证据,恰恰就是我说的那个,‘没有猜对的环节’啊。”  金发少女从门后的阴影中现出身形。她变化很大,穿着与索拉夏一模一样的灰色长袍,戴着漂亮的银色环形耳坠,翡翠绿的瞳孔里映衬出我和拉法尼亚的错愕,气定神闲的表情也与昨晚初见时判若两人。  奥菲利娅,这个被叫作“妖精公主”的女孩,命中注定要成为今天的主角。她的出现正如索拉夏所说,打破了我和拉法尼亚的推理,也让本来快要清晰起来的事件,再次变得迷雾重重。  “现在有兴趣留下来共进晚餐了吗?”  索拉夏朝屋内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不知是凶是吉的美丽笑容里面,藏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错觉,一定是错觉。


                            IP属地:北京32楼2013-03-07 16:23
                            回复
                              十、盛宴
                                旅馆的店堂很旧,看上去有些年月没人打扫了,但空气中弥散着汤和油脂的香气,老实说还挺让人期待。墙边的壁炉里生了火,能感到迎面而来的呼呼热气。样子笨重的木质桌椅绕着壁炉排列,橘红色的火光在粗糙的木头表面跳跃不息。宽大的亚麻桌布看起来由于年岁久远而稍微有些泛黄,但是仍不失整洁,桌上摆着尺寸硕大的瓦盆和瓦罐,食物的味道便来自于此,腌干菜拌土豆泥在盘子里垒成一座高高的小碉堡,光泽诱人的烤肉被切成大块随意排放在盆子里,边上是一小堆粉红色的水果,在餐桌中央,黄油被热气烘成半融化的样子,懒散地趴在一大堆法式面包上,整顿晚餐的分量已经多到吓人一跳的程度。  “哇哦,看起来还不错啊?”拉法尼亚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还以为在这鬼地方只吃到魔鬼的反刍物呢。”  “恩,”我咂咂嘴表示赞同:“不错,相当不错。”  “大部分都是地窖冰库里的东西,”索拉夏抽出一张椅子,与奥菲利娅一道,在壁炉前落座:“还有些新鲜的甜樟果,是今天刚采到的。”  原来村外甜樟树的拜访者就是她啊……等等,这一桌饭菜,足够10人享用的量,且不说有谁来吃,光准备起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还记得拉法尼亚在甜樟树林里的话吗?看来他是对的,村子里还住着不少人,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这里还有别人吗?”我理所当然的提出了这个问题:“除了我们四个?”  “有——”索拉夏顿了一下:“——也不会在这间屋子出现,今天的晚宴绝对不会被打扰,我保证。”  拉法尼亚显然不是个懂礼节的鲁莽小子,他竟直接用手从盆子里拎起一块薄薄的烤肉,在鼻尖前轻轻扫过:  “是毛猪肉?新鲜的?”  索拉夏微笑着点点头。  “毛猪可不好捉,肉也不好切。”拉法尼亚把肉塞进嘴里,没嚼两下就胡乱吞咽:“嗯,咸淡正好,还是个行家。哦哦!看看,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在另一个盆子里,堆得满满的,似乎属于某种小家禽的肉块正泛着金灿灿的油亮,拉法尼亚拎起一条看上去是后腿的东西:  “烤鹌鹑?”  “不,那是魔鸦。”索拉夏压了压手,示意对方放下手里的食物:“卤子还没浸透,再放十分钟会更好吃。”  我和拉法尼亚在她对面坐下,面前的瓷盘和刀叉已经摆放就绪,我左右一看,偌大的长桌上,餐具一共只有四套,显然是没有准备其他人的份了。  “你每天都吃的这么丰盛?”我随手拿起一块黑面包,掰成两半:“还是说今天正好是个摆宴会的好日子?”  “对,”索拉夏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因为今天有贵客来访。”  “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我皱了皱眉:“怎么可能?”  “先不说这些,来。”  她朝身边的奥菲利娅使了个眼色,女孩一言不发,起身为我们每个人的高脚杯里斟上半杯葡萄酒。  “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惊喜,”索拉夏举起酒杯:“让我们为今天的相逢干杯。”  酒有些涩,似乎还混着一点点沙砾似的杂质,如果是一直储存在地窖里的葡萄酒,我怕它是放得太久了。  拉法尼亚开始大快朵颐,就好像是饿了好几天没吃饭的流浪汉。老实说,我也很喜欢面前的饭菜,味道可口,色泽鲜润,香气扑鼻,可我总觉得就这样大吃大喝起来,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我们可不是来赴宴的啊!  “奥菲利娅,”我决定从这个女孩开始:“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是的,神父。”她的声音很小,也有些沙哑。  “你……”我问了一个非常古怪的问题:“你是不是没有死?”  奥菲利娅刚要开口,索拉夏按住了她的手:“你最好不要问她问题,”女人冰冷生硬的语气令人非常不快:“她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有什么话就直接对我说吧。”  我摇晃着高脚杯里剩下的葡萄酒,拿了一颗甜樟果塞进嘴里。这女人非常不好对付,直觉告诉我,她拥有远远超过外表的老道。  “我只是问了生还是死这样的简单问题,怎么会复杂到她本人不能回答呢?”  “她当然没有死。”索拉夏轻轻揉搓着奥菲利娅搭载肩头的发梢:“死人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更不可能为你们倒酒。实际上奥菲利娅不仅没有死,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从没像现在活得这么完整过。”  奥菲利娅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简直就像木偶一般座在她旁边,不吃也不喝——我实在不明白这所谓“活得这么完整”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女孩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让她变得完整,让她的生命获得全新的意义。”索拉夏继续道:“这才是我到这里来的目的。”  “那你还雇佣杀手,花30万重金雇佣他,”我朝拉法尼亚看了一眼,那家伙正顾着埋头苦吃,我决定暂时不去打扰他:“去买奥菲利娅的尸体?”  “重金?”女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三十万对于我给他的任务而言,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小小零头。他恐怕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他为这个世界做了什么。”  拉法尼亚突然停住手上和嘴里的动作,慢慢抬起头——他原来一直在听着呢。  “那么你呢?”我也放下手里的刀叉:“你能告诉我们‘他为这个世界做了什么’吗?”  索拉夏笑而不语。  “你说过你不打算隐瞒,女士。”  她将残酒一饮而尽,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唇角:“那可是个很长的故事。”  “我们有时间。”拉法尼亚颇失礼地插话过来:“您尽管说。I


                              IP属地:北京33楼2013-03-07 16:3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