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晚跟以往所有担惊受怕的夜晚都不一样。尽管我提着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我的步伐却与这片樟树林一般得静悄悄。优娜跟在我的身后,就像一头乖巧的小兽。我用我假意的爱情关怀将她哄骗至此。这场景不免让我想起《灌木丛和两个人》,可画里的心境与此刻的我又是天差地别。低垂的月亮发出凄惨的光线,照在狭窄的车道上毫无用处。车道两旁的灌木丛猖獗地伸长它们的触手,将车道的尽头淹没。夜雾渐渐聚拢过来,细长扭曲的枝干在翻腾的浓雾里显得愈发诡异,它们比堤丰头上盘绕的毒蛇还要邪恶。我的心跳得飞快,仲夏夜特有的难耐潜伏在我的身体里,可我不能分心,因为一旦我这么做的话,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树枝就要将它们枯槁的手指探进我的脑子,挖掘我的思想,就如同那双眼睛做的一样!
我浑身打了一个冷颤。那种来势汹汹的恶意就源于后方,是优娜!我说过自己曾不止一次地倾倒于她良好的教养和无言的优雅。即便是在这个星光不明亮的夜晚,她那象牙般细腻的肌肤还是透着诱人的气息。但狼和羊是不可能温柔对视的。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她对我露出一个娴静的慈善的微笑。那两瓣嘴唇弯曲的典雅弧度令我想起的却是把致命的镰刀。我为她拨开挡道的暗绿色叶丛,好让她走在我的前面。她随意拢在耳后的黑发像抹过一层油一样,在头顶形成一个暗淡的半光圈,随着叶丛的晃动也飘忽地移动着。她的步态轻盈,任谁见了都愿意将她比喻成世上最优雅的金吉拉,可在我的眼里,那不异于是上个世纪清教徒式禁欲者的鬼魂。
我叮嘱她不必回过头,应该时刻警惕自己的脚下,因为丛林里的隐秘陷阱多如夜空的繁星。她在黑暗中突然爆发一声笑声,很轻,可在这静谧夜晚的树林里,就如同塞壬的魔音在水手的耳鼓里肆意穿梭。我感到异常的恐惧和难以启齿的羞耻。因为刚才那笑声的缘故,即使有浓雾这层幕帐,可我依然感觉到了,那恒久凝视的,牢牢锁定我的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它们从不曾离我的背脊那么接近!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小看她的胆识,如果她能早出生2个世纪的话,必定是个留着短发穿着骑马装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女骑师。她就是走在我眼前的摩西,想到这里我同样兴奋不已,因为她所导向的未来,正如同这黑夜,毫无半点希望可言,正如优娜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对我所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