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定了,今夜开始任务,白凤、墨玉麒麟。”紫女一拢紫衣,起手披上长袍,转眼看看窗外幽幽零落的雪,窗棱上横着一只僵死的虫子。不祥从心底流过,韩非在那里已过了整整十一个月,她实在等不及了,“我去通知麟儿。”
白凤低眉敛目,背后那只手还未撤去功力,他听到门吱嘎一声闭合,知道是紫女出去,室内一时又静了下来。炉中的火把寂静燃烧,如赤蛇吐信,透着危险,他听到卫庄的声音刺破了厚重的冰封,“不许受伤。”
白凤眉头微皱,神情中对卫庄那句话很是不以为然,“这次的任务……很难么?”
“不难,只是从来没有活人复命而已。”卫庄移开抵在他背后的手。数月以来,前去刺探的人均是有去无回,得到的消息,都是死后网罗到的印记猜测分析得来的。罗网的强大,已是不争的事实。
“哼,放心,走得再远我也会回来,就算不给我用毒。”白凤断然截口,双手撑地,终于站起。无视卫庄凝住的杀气,转身便走,紫女的毒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若是过了时辰没办完任务,他必死无疑。
青锋扫过发梢,冷色的辉光落在后心,“站住!”
“十天时间。”白凤不用回头也知道卫庄必定满面怒容,他原以为是卫庄授意紫女那样做的,现在看来卫庄也不知情。思及紫女此番动作,白凤不禁将眉头蹙得更紧,敢公然叫板卫庄,她到底是什么人?
后心的剑退了,男人的声音透入耳膜,“不许逾期。”
白凤唇角一抿,虽然不耐烦,但终是点了头,出了门正见到一个黑斗篷的人。舍内的暖气散尽,雾气从口中呵出,与雪缠绕在一起,墨玉麒麟的阴影一点点在雪影之中破碎消失,只是地上浅浅的足迹仍在不断指引着方向。
咸阳一去路途甚远,若非两个绝顶的高手能遁迹御风根本无法在短短两天之内入城。行进的士兵一队队走过,宽敞的官道上并无太多的行人,几个看似喋喋不休的百姓端坐在阁楼上,目光之中却带着丝丝的杀气。
一个村妇打扮的中年女人缓缓绕道走着,不起眼地拐进了深远的巷子,阴影之中恢复成斗篷的形状。黑暗肆意在咸阳城内蔓延,血腥的杀气愈加得重了,秦国最大的笼子,最黑暗的地狱中,禁锢着他们最重要的一位故人。
昏黄压抑的栅栏影中,一个人的长影笔直地立着,嶙峋如枯骨般的手指慢慢附上冰凉的牢门铁条。眉目之间依旧温润无比,只是声音却喑哑得厉害,“阁下也是来取我性命的?”
在韩非的目光所及之处,一个面目清冷的少年在门口屹立,纤长的影凝逆着光固在面前,清冷得仿佛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森冷的牢狱。
“流沙。”白凤抬眸,神色一沉,只是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因为一个将死之人,事实上只是一个无用之人而已,爬上他手臂的咒印不知何时便会将他的性命夺取,这是阴阳家的手法,却用来对付一个韩国王族。
“可惜…你来迟了。”韩非眸底划过一抹黯然,唇角浮出自嘲般地笑意,“不过我死以后,他们永远不会破解苍龙七宿的秘密,这样也好。”
韩非笑得有些苦涩,来秦数月,同门相残,异派相杀,他处处提防,谨慎小心,却还是因故入狱。此番本就是九死一生之局,却被不知名的符咒加身,现在纵使有流沙派来的高手相助,只怕也无法逃离死亡的降临。
“苍龙七宿?”白凤眸中一闪,他曾听说过那个神奇的故事,只是不知世上竟有人破解了这个谜题。只可惜,这个秘密即将绝迹了。
韩非颔首,“上有七宿,下有七国。苍龙七宿的秘密一旦公之于世,便会为人间带来一场浩劫。”
白凤蹙着眉,他从不曾涉足这些权谋。乱世是一个需要大量杀手的时代,然后只要是杀手,便不需要太多心智与感情,因为有心的杀手都成了英雄,只有无心的杀手才能在乱世中生存下去。
一个狱卒从远处走过,韩非一惊,想要叫白凤离开之时,那名狱卒却也立在了他的门前,化作一个黑色的斗篷。白凤唇角勾上笑意,万事俱备,“我们该走了。”
“我的时日无多,带上我也是徒增烦扰。”笑意浅淡,不合时宜的笑容让人有种时空错落之感,递出腕间细长的丝带,“你只需要将这个交给故人即可。”
“你若不走,我的任务便无法完成。”白凤转过头,四下打量一番,蹙紧的眉头从未真正展开,“必须马上离开。”
墨玉麒麟伸手用取来钥匙开了锁,韩非被墨玉麒麟挟着迈开第一步的时候,便已想见走出去的下场。清冷的目光倒映着月光,韩非立在两人的身后,清寒的光芒洒在用血液和生命绘成的平地上,说是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白凤和墨玉麒麟进去得太过顺利,秦国凤一般防卫挡不住两人的脚步,但是面对着最为精良的部队,他们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全身而退。门外将他们困住的士卒便说明着这个道理,白凤斜睨着面前忽然闪过的人影,那人撩开挡眼的一缕长发,唇角带着经久不变的诡笑——
“各位兴致不错,一起来赏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