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序章·记梦
风轻轻吹动了潮湿的泥土,像要从阴暗的缝隙里吹进一线光明。
泥土上覆着的枯草碎屑飞扬起来,懒洋洋地游弋在上空。风悠游来去,送来早花的馥郁,和覆盆子初熟时醉人的甜香。四下弥漫的水汽渗透进薄薄的一层阳光里。
他的脚步踏破了脆薄的暮色,脚下是瓷砖坚硬的触感,他感到自己正缓步走在一条被雨打湿了的长廊里。
走廊高高的穹顶由镂空的白色大理石构成,在时间的流逝中磨损了边缘,却无损于流畅古朴的雕花流露出的厚重和柔美的气息。穹顶被浓得化不开的碧色蚕食,那是新生的藤蔓。翠色的河流在边沿缓缓流淌,浸染了周遭所有的空隙。藏匿在万绿丛中的是深深浅浅的幽蓝,绣球花花势未盛,天空一样的色泽被雨水渲染开来,融进无穷无尽的苍茫碧色中,有一种异样的、静谧而森严的美丽。
有枝梢柔软地下垂,错落婉约如女孩的发梢,在风里微微摇晃。
一切都那么美好又那么孤独,好像已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静静地生长了几千年。
他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地前行。绣球花丛从他的身侧逶迤而去,那条碧色的河流也随之无声无息地流过。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安宁又温暖的,却又好像跃跃欲试,平静无波的表面下藏着细微的期盼。这不像是他该有的心境。
可他竟然没有一丝质疑,好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直觉牵引着他往前走,或许是去走廊的尽头。
没有声音,几线阳光透过密密掩映的树影,支离的光影簌簌下落,掉在石板上,轻盈得像是金黄色的落叶。流水一样的光阴在风里悄悄地流走。
他低头注视着那些光影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恍惚间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
脚步抬起,落下。再抬起“,再落下。他看着自己的影子与影影绰绰的树影不断地重叠,千篇一律的动作让他有点厌倦了,心说哪里来的这样长的一条路?
那样长而曲折的回廊,无穷无尽地绵亘,兜兜转转,无休无止地跋涉,却仍然看不到终点。
思绪忽然被硬生生地打断了,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的前脚,差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前栽去。无力感彻头彻尾地包围了他,绊倒他的是盘虬的树根,半截树桩横亘再在道路中央,不动声色地屹立。
脚下的砖石忽然变成了湿润松软的泥土,他所处的地方已经是走廊的尽头。
刚才满目的翠绿与绣球花丛已经消失殆尽,深褐色的土地无所依傍,暴露在悬浮的尘埃里。满眼都是荒芜,泥土里残留着零星的根茬,已经变得干枯和萎缩。茎干泛黄,显得格外瘦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再往前看去有些仿佛刚割去不久,表皮上还残留着青绿色的颜色,隐约可见绿色的汁液缓缓渗出。
墙角躺着大捆的植物枝条,枝梢瘦弱伶仃,泛出死亡的灰色。穗头已经凋零殆尽,只剩下溃败的花瓣,无复生机。嫣红和绯红的轻云仿佛被黑夜浸染了边角,支离地挂在枝头,在风中微微颤抖。
从茎上几枚垂头丧气的倒刺来看,兴许是玫瑰。
颓败的花枝旁伫立着白裙的身影,女孩面向一扇狭小的花格窗向外眺望,裙裾在风中起落。夕阳的光芒从身后温柔地笼罩而去,她身影像是发着光。他看不见她的脸 只觉得她看得那么专注认真,可是着这专注里没有向往。
“你在看什么?”他脱口而出 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然,好像面前是一个太熟悉的人 大家认识了很久, 久到白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