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自己长了腿的回忆穿着一身像是在街上卖口香糖的衣服活生生地站到我面前来。他一进门我就发现了,我深深地希望自己能缩到地板缝里去这样他就看不见我,可他已经向我走过来,挑了张桌子坐下。我的女伴说,真奇怪门房怎么没赶走他。我在她耳边告诉她因为这里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赶走一位曾经替国家浴血奋战过的军人,你也一样。说完这话好像给了我一点勇气让我去和我的长官打声招呼。
基尔伯特和我上一次见到他时的状态很不一样,我印象里他一直身材相当挺拔,或许是看惯了他穿着制服和长靴的原因,他便装的样子显得有点颓废。他和我聊天的时候竟然还很照顾我的情绪,这简直让我受宠若惊,我忍不住把那张伊萨克给我的纪念品跟他分享一下,他的反应也是相当有趣,我差点就要跟他讲讲我在奥/匈时的经历了。
当一个人的另一层身份被公开后,他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就会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如果我一直都在奥军的话,基尔伯特见到我应该脚跟并拢敬礼,但事实是我见到他的第一天就因为敬礼慢了一拍被罚。我在替那些普/鲁/士人刮靴子上的烂泥时有想过我这样是不是给老皇帝丢脸了,可转念一想他又不认识我,或者说这里谁也不认识我,要丢也只是丢自己的脸罢了,然后我就宽慰了些,毕竟我自己在刷完第二十双靴子后早就麻木了。之后我借了一本他们的军规从头到尾背了一遍,总结起来基本就是“服从命令”,近义词是“听话”,于是我就放心了。
我的副官工作和伊萨克的完全不一样,和我过去的工作倒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过去我只要收拾好自己就行了,现在多一个人,而且我不用写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也不用吃被刻意添加了东西的食物——它们已经不需要再加了。我自己认为我的工作做得不错,但他们总能找出些由头来让我吃点苦头,尤其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们指责我临阵脱逃——如果我那都算临阵脱逃的话,那我之前遇到的一些连战场都不肯上的士兵算什么?我只是在进攻时最大限度地减少伤害而已!他们难道不知道培养一个士兵有多不容易吗?可我又不能反驳他们,只能在替他们刷鞋刷衣服时想象那是他们的脸在刷子下挣扎。
和普/鲁/士人相处的前几个月里,一切都很莫名其妙——没有理由的惩罚、各种理由的攻击以及最后莫名其妙地被拉入他们的集体中。那段日子里,我经常会去找俄/国战俘们聊聊天,我对那些被压迫的俄国农民们感同身受。圣诞节前,他们中有人跟我说要我帮他找材料做把琴,我问他小提琴能不能做,他说可以试试。
我想要把小提琴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调节一下,可我拿到琴刚试了几个音就被人抓住,我还以为他会把我的琴摔掉,但他只是想问我会不会拉圣诞夜赞歌。我当然会,于是我被拉着演奏了一首又一首,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围坐在我身边捧着酒杯静静听着,每拉完一首他们就跳起来起哄让我再来一个。
“我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在舞台上弹钢琴,一个人,”我对基尔伯特说,“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不过好在我这辈子还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晚我就算真的是在剧场里演出也不会比在他们中间感觉更好的了。”
“相信我,我们都觉得你比剧场里的那群油头粉面的家伙们强多了。”
“我曾经以为你们不会那么喜欢音乐。”
“没人不喜欢音乐,尤其是那样的环境里,只是你们定义的那种音乐对我们来说太奢侈了。”
我的确没想到我那次演奏竟然有那样的效果,平日里像是铁打的一群人忽然就陷入了毫无节制的狂欢——也有可能是我喝多了感觉有点迷糊,但他们肯定有疯得像潘神一样。
在我吐的昏天暗地时,我的长官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句什么,大概意思是他们已经接纳我了。就这么简单——一把树皮做的提琴和数不清的啤酒,我就成了普/鲁/士人的朋友,这个经验我一定传给我的子子孙孙要他们牢记。我冲他勉强维持了一秒钟微笑又转身吐了起来。
“在你们奥/地/利军队里都喜欢自己造啤酒吗?”基尔伯特问,他手中那杯澄黄的液体晃了晃,我心里一紧。
“不,我是跟俄/国人学的。”我差点就要舌头一松把什么都告诉他,还好最后忍住了,我怕告诉他我当年的制作方法他会把啤酒吐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