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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疏长的睫毛在光照中向眼底投下一片浅薄的鸦青,随着风微微颤动,像是秋日里被枯寒干燥的气候抽干水分的乌木叶子。
被指尖拈起的信纸做工精良,光滑饱满,没有奇怪的暗纹或是镏金花边,简单质朴的样子好像是文具店内贩售的普通信纸。
但是周芙苓知道那不是。
因为这是亚瑟的信,一封来自大西洋船王的亲笔信件,其意义自然非同寻常。
至少它让周芙苓在看见它的第一秒就确信这是亚瑟的信件,而不是什么猫猫狗狗伪造的。可她依旧不愿放下对那名陌生男子的警惕,纵使她请他坐下,还非常客气的端上了茶。
周芙苓正在读信,她表现出专注且认真的样子,忽略掉那人目光从自己脸上划过时淡淡的感觉。她试图把每一个单词都在脑内读出声来,以保证能够完全理解且确认亚瑟的意思,英文令她恼怒,她怀疑亚瑟是故意的。
——据她所知,亚瑟会的语言多到难以想像。
信纸被重新折叠起来,收进了周芙苓腰带上系挂的锦制囊袋中,这表明她已经看完了书信。然而不知为何,她纤细的睫毛颤动得更加厉害。
周芙苓很少露出慌乱的样子,但今天她已经在这人面前表现了两次。
真是糊涂。
她暗暗抿紧了双唇,看上去像含着一片胭脂纸。
“你的那个‘He Huan’是哪两个字?”
面前的男子很快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船王在信中提到的自己的名字,他稍稍颔首,温和的声线平缓的拉开。
“是贺还,恭贺的贺,还原的还。”
周芙苓了然的点头,眉眼舒展开来。
“我是周芙苓,今后就有劳贺先生多多指教了。”
随即却想到了亚瑟在信中的交代,于是又蹙起了眉头,有一抹飞红闪现在她的耳根。
“船王先生应该向你交代过了,你……今后就姑且同我一起办事吧。”
周芙苓停顿了一下,耳根处小小的红云趁机飘上了白皙的双颊,很是惹眼。而她自己也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有些着急的转身走向小店深处的柜台,俯身去寻找物件。
贺还轻挑眉梢,脸上隐隐流露出讶异又好笑的表情,他很是好奇亚瑟在信中写了什么,能让这位不动声色的大小姐显现出如此窘迫的神态。
回神时,一把钥匙被放在面前,与八仙桌的案面互相碰撞发出脆响。
“这是楼上房间的钥匙,左边第一间,就这么一把,你可保管好。”
周芙苓重新坐回她原来的位置,脸上又回到了初见时淡然的光景。
不对,那时她好像也失态了。
贺还内心想着其他事情,面上仍微笑着点头,伸手收起钥匙。
“周小姐放心,船王大人交代的事情,我自当全力以赴,不计性命也会护您周全。”
周芙苓自然是知道亚瑟的用心,她扫尽女孩子的小心思,认真的望向贺还,郑重道:
“如此,有劳贺先生了。”
那人摆摆手,直道不必这样客气,单呼他的名字就好。于是周芙苓也就不好再拘谨的一声声叫他贺先生,改叫他的名字。
“贺还你这样跟着船王先生多久了?”
“大约有两三年了。”
听到这回答,周芙苓不由神色一凛,她三年前见过一次亚瑟,既然那时他还是小孩的身形,变故必定是在这未见的三年间发生的。
“你可知道船王先生近年来生长速度加快的原因?”
周芙苓没有考虑贺还是否为亚瑟身边的亲信,她笃定亚瑟不会随便派人。令她满意的是,贺还果断的点头,可他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挂上一副不愿告人的笑容。
“船王大人料到了您会问起这个问题,他叫我转告您,说是有机会的话会亲自向您解释。”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平息,店门处传来一阵了叩击声。
唐人街42号的门再一次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