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白瓷碟里嫩黄酥皮点了黑芝麻的云腿月饼，切了一牙下来便露出蜂蜜渍过的云腿肉和花瓣碎与花生碎。许是蜂蜜添得多了，饼皮也被深深浅浅渗了小半层，蜜甜混着肉香花香豆香，诱得直叫人想往醉里去。
然而手中捏了那一牙的人却无心品尝。他仍微笑着，目光带着淡淡的困惑和担忧，似乎穿过那牙月饼，望进了隔间。
沈浪与阿飞进入隔间已然一个时辰，他在这里也坐了一个时辰。可还要坐多久，他心中并没有数。
这世上有些事就如同碟子里的云腿月饼，纵然失了原样，也变不了本质。
那一牙离了云腿月饼，也是一块云腿月饼。
阿飞不曾与沈浪相认，也是沈浪的儿子。
沈浪自是来寻阿飞的，至于阿飞愿不愿意跟他走，尚且两说。
别人的家事，再亲近的朋友也不便多言。除了等待，他什么都做不了。
“探花郎当真别致，放着外面明晃晃的圆月不赏，却偏坐在这里对着吃食作愣。莫非滇地送来的云腿月饼藏着诗词歌赋，香车美人？”
一双镂银的象牙筷倏尔伸过来，夹走了他手中的月饼。而那执了象牙筷的绯衣公子，话音未落净，人已仰进旁边的檀木绸垫软座。
“前辈取笑了……咳。”他失笑摇了摇头，抬手试图掩去突如其来的咳嗽。这一忍不打紧，苍白的面皮上便泛出病态的嫣红来，薄唇也多了些血色，倒叫侍立身侧的小姑娘瞧得一呆，连奉上药碗都忘了。
“嗤。你来了以后，我这儿的人个个都成了木瓜脑壳。”
听绯衣公子的言语，他除了接过药碗饮尽，其实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
这两处坐了的，不是王怜花与李寻欢又是谁。
要问李寻欢为何会在王怜花的别院，还须从李寻欢病情恶化说起。阿飞年初别离前向王怜花讨了药方就径自外出寻药，临近小暑方携药返回李园。服药后李寻欢的身体便一日日好转，随着李寻欢生气渐足，李园上下也逐日跟着欢喜。谁料金风一起，李寻欢的病情又开始反复，咳得竟比服药前还厉害，最后一时不曾忍住，当着阿飞的面咳出血来。阿飞见此怎能耐得，生生连夜拽着李寻欢赶至王怜花处要个说法。王怜花虽然对外人刻薄，对自己这外甥却实打实的好，听完阿飞的质询连半句都不曾多讲便安排两人住下。珍奇药膳，汤浴温泉，哪样也不少，报酬更轻易不提，只言要阿飞应一件小事。以阿飞的性子，对王怜花也软了些许，除却练剑，晨昏朝暮同李寻欢寸步不离。直到仲秋团圆夜，王怜花才告诉阿飞，那小事便是要他见一人，见过了，账一笔勾销。
这人，自然是沈浪。
沈浪、王怜花一干人等对李寻欢来说皆是武林前辈，往事李寻欢儿时从父亲口中知晓一鳞半爪，因探寻阿飞身世疏通脉络，其中诸多纠葛，作为外人实难评论。而出游归来后阿飞似乎完全无意再为身世奔波，甚至不愿再有所了解。李寻欢每每提及，就被硬邦邦“不听”两字带过，如今沈浪不知用甚么法子寻上门来，还要阿飞随他离开，李寻欢便隐隐担心，可这担心的是什么，李寻欢也说不清楚。
“……沈浪这回可是自讨苦吃。我和你打个赌，阿飞不单不会跟他走，还要同他翻脸。”
王怜花笃定的声音惊回了李寻欢的纷乱思绪，才欲开口，却听那厢房门“嘭——”地被撞开，出来的人正是阿飞。阿飞面上阴沉，看也不看王怜花一眼，拉起李寻欢就大步朝门外走。李寻欢虽不知发生何事，倒也未多问，只来得及回头向王怜花微微颔首便被阿飞拽了出去，徒留下王怜花在前厅，一片静默。
月上中天。
王怜花仍坐在原处，略扬头睨着厢房的门口。烛火摇曳，将熄未熄，在桌上的酒盏里映着影儿。为李寻欢端药的侍女不知几时已经退下――这个时辰，下人们约莫也都休息了。
可王怜花还在等，他在等沈浪出来。酒是王怜花方才特意温过的，现在都冷了。
沈浪没有出来。
从月上中天到晨光微明，沈浪也不曾踏出厢房半步。
王怜花甚至能听见沈浪的呼吸。沈浪就站在门边上，只要稍稍向前，完全可以出现在王怜花的面前。
可沈浪没有，他迈不出这一步。而王怜花等了整整一夜，突然，觉得倦了。
为什么还要等？
被李寻欢切下一牙的云腿月饼，缺上一块。王怜花夹了吃下去，彻底补不回来。
于是王怜花笑了笑，起身捏了那半残的云腿月饼，伴酒带果的慢慢吃了下去。
“我早说过，你当年既然选择了七七，如今就是带不走阿飞的。”
这吃下去的东西，再也补不回来了。
然而手中捏了那一牙的人却无心品尝。他仍微笑着，目光带着淡淡的困惑和担忧，似乎穿过那牙月饼，望进了隔间。
沈浪与阿飞进入隔间已然一个时辰，他在这里也坐了一个时辰。可还要坐多久，他心中并没有数。
这世上有些事就如同碟子里的云腿月饼，纵然失了原样，也变不了本质。
那一牙离了云腿月饼，也是一块云腿月饼。
阿飞不曾与沈浪相认，也是沈浪的儿子。
沈浪自是来寻阿飞的，至于阿飞愿不愿意跟他走，尚且两说。
别人的家事，再亲近的朋友也不便多言。除了等待，他什么都做不了。
“探花郎当真别致，放着外面明晃晃的圆月不赏，却偏坐在这里对着吃食作愣。莫非滇地送来的云腿月饼藏着诗词歌赋，香车美人？”
一双镂银的象牙筷倏尔伸过来，夹走了他手中的月饼。而那执了象牙筷的绯衣公子，话音未落净，人已仰进旁边的檀木绸垫软座。
“前辈取笑了……咳。”他失笑摇了摇头，抬手试图掩去突如其来的咳嗽。这一忍不打紧，苍白的面皮上便泛出病态的嫣红来，薄唇也多了些血色，倒叫侍立身侧的小姑娘瞧得一呆，连奉上药碗都忘了。
“嗤。你来了以后，我这儿的人个个都成了木瓜脑壳。”
听绯衣公子的言语，他除了接过药碗饮尽，其实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
这两处坐了的，不是王怜花与李寻欢又是谁。
要问李寻欢为何会在王怜花的别院，还须从李寻欢病情恶化说起。阿飞年初别离前向王怜花讨了药方就径自外出寻药，临近小暑方携药返回李园。服药后李寻欢的身体便一日日好转，随着李寻欢生气渐足，李园上下也逐日跟着欢喜。谁料金风一起，李寻欢的病情又开始反复，咳得竟比服药前还厉害，最后一时不曾忍住，当着阿飞的面咳出血来。阿飞见此怎能耐得，生生连夜拽着李寻欢赶至王怜花处要个说法。王怜花虽然对外人刻薄，对自己这外甥却实打实的好，听完阿飞的质询连半句都不曾多讲便安排两人住下。珍奇药膳，汤浴温泉，哪样也不少，报酬更轻易不提，只言要阿飞应一件小事。以阿飞的性子，对王怜花也软了些许，除却练剑，晨昏朝暮同李寻欢寸步不离。直到仲秋团圆夜，王怜花才告诉阿飞，那小事便是要他见一人，见过了，账一笔勾销。
这人，自然是沈浪。
沈浪、王怜花一干人等对李寻欢来说皆是武林前辈，往事李寻欢儿时从父亲口中知晓一鳞半爪，因探寻阿飞身世疏通脉络，其中诸多纠葛，作为外人实难评论。而出游归来后阿飞似乎完全无意再为身世奔波，甚至不愿再有所了解。李寻欢每每提及，就被硬邦邦“不听”两字带过，如今沈浪不知用甚么法子寻上门来，还要阿飞随他离开，李寻欢便隐隐担心，可这担心的是什么，李寻欢也说不清楚。
“……沈浪这回可是自讨苦吃。我和你打个赌，阿飞不单不会跟他走，还要同他翻脸。”
王怜花笃定的声音惊回了李寻欢的纷乱思绪，才欲开口，却听那厢房门“嘭——”地被撞开，出来的人正是阿飞。阿飞面上阴沉，看也不看王怜花一眼，拉起李寻欢就大步朝门外走。李寻欢虽不知发生何事，倒也未多问，只来得及回头向王怜花微微颔首便被阿飞拽了出去，徒留下王怜花在前厅，一片静默。
月上中天。
王怜花仍坐在原处，略扬头睨着厢房的门口。烛火摇曳，将熄未熄，在桌上的酒盏里映着影儿。为李寻欢端药的侍女不知几时已经退下――这个时辰，下人们约莫也都休息了。
可王怜花还在等，他在等沈浪出来。酒是王怜花方才特意温过的，现在都冷了。
沈浪没有出来。
从月上中天到晨光微明，沈浪也不曾踏出厢房半步。
王怜花甚至能听见沈浪的呼吸。沈浪就站在门边上，只要稍稍向前，完全可以出现在王怜花的面前。
可沈浪没有，他迈不出这一步。而王怜花等了整整一夜，突然，觉得倦了。
为什么还要等？
被李寻欢切下一牙的云腿月饼，缺上一块。王怜花夹了吃下去，彻底补不回来。
于是王怜花笑了笑，起身捏了那半残的云腿月饼，伴酒带果的慢慢吃了下去。
“我早说过，你当年既然选择了七七，如今就是带不走阿飞的。”
这吃下去的东西，再也补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