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伊始,百业待兴。
明镜换上一件崭新素雅的白色锦缎旗袍,胸前一支手绣报岁兰娇艳欲滴,蜿蜒而至裙摆,得体的剪裁和精致的布料更衬托出她的楚腰嬛嬛;再配上一条水红色的苏绣披肩,其上的彩蝶翩然灵动;一袭如云如墨的青丝微微卷曲,随性的垂在腰际;素手描红妆,尽是顾盼流转、婀娜蹁跹。她对镜自瞻,满意的对自己点点头。
明镜出现在小客厅门口,三兄弟早已在桌前坐好,等着她这位一家之主一起用早餐。
“姐,你可来了,饿死我……”明台总是第一个跑过来拉她,然而却忽然止步,双目圆瞪,“姐,你今天太美了!”
平日里,明镜向来是素色旗袍装身,她偏爱白色,又多用暗花的款式,妆容方面也是淡雅自然,显得整个人冷艳而低调。今天,是明氏旗下第一间化妆品专营店“镜月堂”开张大吉,她方才为自己着了些许的浓色,更动用了平日里几乎不上身的水红。
美人如玉,淡妆浓抹总相宜,她的出现,艳惊四座!
明楼呼吸一滞,这样的她,翩若惊鸿,让他情痴神迷,一颗火热的心翻滚着、蠢蠢欲动着向她涌来。如果说以往的明镜就像一支雨后新荷,总是静静的吐纳芬芳,那么今天的她,则是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明艳动人的让人移不开双眼。
明诚同样的目瞪口呆!曾经,那个拯救他于水火、待他一如亲生、对他疼爱有加的姐姐,早已牢牢收了他的心与神。他却觉得自己像一个贼,躲在虚掩的身份背后默默的窥视她、幻想着那注定不可能属于他的幸福!
明台拉着明镜转了个圈,嘴里语无伦次的嚷着:
“你这样走出去,只怕争着做我姐夫的人,要排队排到黄浦江了!大哥,阿诚哥,你们说是不是?……姐,你看他俩,都看呆了!”
明台心无城府的打趣着,却无意间戳中同台另外两个男人的心事。明镜宠溺的敲了下明台的额头:
“你这孩子,竟敢取笑姐姐!这个月零用钱不想要啦?”
“夸你还要挨骂?应该涨钱还差不多!……姐,我郑重警告你,如果将来我讨不到老婆,就是你的责任!”明台嘟起嘴,佯装认真的说。
她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子里有些许困惑和好笑:
“我的责任?为什么?”
明台撒娇的把头靠在她肩上摩挲:
“我姐姐这么美,其他女人,我还看得见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嗯,那个……曾经沧海难为水,是不是这么讲?”
“越说越离谱了!”明镜掐了一把明台的脸颊,哭笑不得,“哎呀,你看看你,把姐姐头发都弄乱了!不是饿了吗?还不坐下吃饭?!”
“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敢乱用诗词?!你当姐姐是什么人?”明楼终于从震撼之中缓缓回过身来。明台的胡言乱语让他不悦!听起来就像是在吃她豆腐!毕竟拥有过,才配称“曾经沧海”,这孩子的话,听着真刺耳!他半严肃半认真的说,“再敢跟大姐胡闹,就别吃早饭!”
“哎呀,你这么凶干什么?他一个小孩子,童言无忌的!”明镜不以为然的打断明楼,拉着明台在自己身边坐下,加了一筷子荷叶饺到他碗里,“快吃吧,趁热。姐姐昨晚特意嘱咐阿香包的,你最爱吃的荷叶饺!”
明台示威般的冲明楼做了个鬼脸。明楼泄了口气,低下头搓着手指。在明镜眼里,永远只有明台!而他,在她心里,他又算什么?
恍惚间,他的碟子里多了一只水晶包,他抬起头,接触到明镜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
“还有你喜欢的水晶包,姐姐没记错吧?多吃一点,今天,最累的就是你了!”
明镜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无法自拔的魅力,吴侬软语、酥酥软软,就像陈年的醇酒,一杯尚好,贪多,就会醉的一塌糊涂!
“谢谢姐姐!”他不敢与她对视太久,他怕潜藏了二十年的心事,会呼之欲出!而她对他蜻蜓点水的关注,却让他有一抹甜。
明镜再夹了些皮蛋豆腐到明诚盘子里。她记得这家里每个人的喜好,他们三兄弟的喜怒哀乐、疾病健康,就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虽然因为年龄的原因,她多明台多了份宠和纵,但对他们三个,她还是不偏不倚、一视同仁的。
明诚的嘴角闪过一丝不察的笑意,低下头喝着粥。为了今天这个日子,他特意戴上了去年过生日时,明镜送他的手表,对它,他一直珍视如宝,不舍得用!
“大姐,我放在您书房的发言稿,您看了吗?”明诚问。他自二十岁学成毕业后,一直跟在明镜身边做事,在她的悉心栽培下,目前也可独当一面。
今天,不仅是“镜月堂”的开张吉日,明镜更想借此机会对外宣布,将明氏的掌舵之位传给明楼。例行的开张致辞自然是少不了,而文书类的工作,向来都是明诚执行,再交由明镜把关。
“我看了。致谢部分,大可不必罗列太多,做企业的,固然要顾忌各方势力的平衡,但更要实事求是、不卑不亢,才能不被掣肘!”
谈及工作,明镜一向掷地有声、说一不二,且英明果决、深得人心。
“是的,大姐。”明诚恭敬的应着。
“另外,今天的活动赠品部分,不要放婉澜唇膏。”
“这是为什么?”明诚不解的追问,“婉澜唇膏因为色泽和质地的问题,销路一直不太好,造成库存积压,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大家试用,说不定能盘活这个产品。”
明镜抿着唇,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当初市场对唇膏的需求空前,但碍于技术和原料的局限性,婉澜在一个尴尬的情况下推出问世,这件事,是我考虑欠妥,太心急了!但是,它的失败已成定居,与其垂死挣扎,不如推陈出新。”
“大姐的意思是?”
“这次我去法国考察,还是颇有些收获的,他们用油乳代替传统橄榄油而融解蜂蜡的方式,不但能大大提升唇膏的色彩和亮度,更能提高成品的柔韧度,这给了我启示。既然质地可控,那不如改变传统唇膏的包装和使用模式,推出一款全新的滚筒式唇膏。”
“滚筒式唇膏?”
“正是。我的设想是,它看上去,就像一个夸大的子弹头,打开盖子,轻轻一旋,唇膏部分就会露出来,直接涂抹就可以,无需其他工具辅助。”
一番解释,其余在场三人豁然开朗,明楼首先赞许道:
“大姐,您这个想法真是别具一格,打破了以往的使用体验,一定大受欢迎!”
明镜的商业头脑和眼光,是毋庸置疑的,她经常会有些新奇却可行的想法,并快速付诸实行,明氏有今天,大半源于她的能力和魄力,这一点,明楼和明诚向来心服首肯。她受用的笑笑:
“我已经着手研发了,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完成。至于滚筒外壳的设计,我画了个草图,有时间你们几个看看,给我些意见!滚筒唇膏一旦问世,将成为我们‘镜月堂’今夏的主打产品,这一场翻身仗,咱们要打得漂漂亮亮,一雪前耻!”
明楼帮明镜添了碗粥,小心的撇开葱末。明镜吃东西向来清淡,尤不喜味道浓重的葱姜一类。他把粥放在她面前:
“上个星期,我跟你提起,鼎华实业有意注资我们在香港的银行,这件事,您考虑得怎么样?”
“我派人查了鼎华的底。它的前身是典当行,历时差不多百年,却在三年前忽然撤出金融界,转投成衣行业,却是战绩平平,这才重操旧业,想入股银行。短短几年内就一波三折,背后的原因只怕不足为外人道!而且据我所知,鼎华曾因账目混乱,一度引起内部人员变动,只怕它本身也帮派林立、自顾不暇,这才想要找外援!”明镜不疾不徐的说,“总之,穷则变固然是好,却也要稳扎稳打、通盘考虑,鼎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姐姐说的是!”
“不过,我们在香港的银行根基尚不稳固,寻求良性的资金进行合作,也是固本培元的好方法!这一点上,姐姐支持你!”
明镜对弟弟们的教育,永远是批判和肯定相结合,让人如沐春风、心服口服。
明楼点点头,明镜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那温暖滑嫩的触感直通到他心底的柔情:
“从今天起,明氏就正式交到你手上。姐姐的话,也只是给你一个参考意见,所有的事,杀伐决断,都在你手上了,嗯?”
他情不自禁的回握她的小手:
“明楼一定不负姐姐的信任!”
又是这压抑着炽热的眼光,看的明镜有一瞬间的恍惚和错觉,她的纤手在他的掌心中微颤,当她想要撤出时,他却本能的握紧,让彼此的温度在肌肤之亲中交互和蔓延。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家之主,不是独当一面的企业总裁,她只是个女人,一个美丽却不真实的女人!
“大姐……”明台快速解决了面前的一碗粥,抬起头,拉着长音的说,“吃个早饭,你们还说公事?也不怕消化不良!”
明镜终于挣脱了明楼的手,笑靥如花的看向明台,娇声说:
“好好好,姐姐不说了,打扰了我们小少爷的好胃口可就罪过了!”
明台眯着眼,乖巧而讨好的说:
“我是怕姐姐吃不好饭。你看你这么瘦,也不怕咯着我将来的姐夫!”
一句戏言,却让明镜有几分羞愤,红云萦面。身边的明楼抬手锤了一下他的后脑:
“你今天讨打是不是?刚说了不许开大姐玩笑。”
“行了,你们都吃好了没?要准备出门了!阿香,去把小少爷的西服准备好,让他换上。”明镜招呼着下人。
明台拉起明镜正在整理披肩的手:
“大姐,我可不可以不去啊?发布会太无聊了,就听你们几个讲话了!”
“不可以!”明镜嘟起嘴巴,严肃中却透出三分可人,“怎么会无聊啊?那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很多年轻人在场。你不是最喜欢凑热闹、认识新朋友的吗?”
“可是……”
“不要说了,绝对不能依你!今天是咱们家的大日子,你这位明家小少爷怎么能缺席?”
明台知道,姐姐虽然对他溺爱有加,但决定了的事,也不容他置喙。便知趣的点点头:
“好,去就去!我就当是陪姐姐!”
“你啊,嘴真甜!不要一转头看见了漂亮的姑娘,就扔下姐姐不管了。”明镜缕着他一头蓬乱的、未经打理的发,“你看看你,头发都不整理!”
满室的和谐和欢笑中,却藏着两双落寞而羡慕的眼睛。